花满春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峰,轻笑道:“这样多好,来去自如不受拘束,王爷大人还可以在府里多养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唱曲儿的唱曲儿,跳舞的跳舞,美哉!”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却惹恼了萧逸,他将眼微微眯起了瞪她,咬牙道:“你这小妞,偏就不愿顺我一回么?”
“偏不。”花满春笑嘻嘻地扬眉,眼里的笑意还未收起,便见萧逸眸中怒气一闪,伸手便将她双肩捉住,沉重身躯顺势覆上来,将她牢牢压在了身 下。
他虽然是气恼,却也不舍得骂她,只是伏在她柔软的颈间低声叹道:“我就该直接扛你回去,管你想些什么。”
“你若是想扛,早就绑了我回去,就像头一回那样野蛮无理。”花满春笑吟吟地搂住他的肩背,却还不忘打趣他。
她可是从没忘记过,他九王爷仗着权势遮天,命手下护卫毫不讲理地扛了她回府奴役,那被肩骨硌着肚腹连胆汁都险些要吐出来。
“哼。”花满春见他不吭声,又补上了一声冷哼。
萧逸忽地自她颈间抬头,望住她愕然的双眼森然笑道:“那我就努力些让你怀了我的孩子,到时候你便是不愿跟我回去也不得不听我的。”
说着,双手已探入花满春衣内去,抚上她的纤腰。
“这还是白天……”花满春笑着挣扎,蓦地眼前一暗,萧逸的薄唇已是迎了上来重重含住她的,将那下半句话堵了回去。
她瞪了他一眼,脑中忽地记起昨夜听见的那一声柔媚至极的娇吟,不知为何竟倏地红了脸。
萧逸睁眼看她,察觉她的羞怯,眼里掠过一丝挑衅;她瞧见了,顿时脑中一热,将什么矜 持羞窘全然抛到了脑后去,伸手便探向萧逸的襟口奋力拉扯开,露出他坚 实宽阔的胸膛来。
不知何时起,她身上穿着的单薄衣物已被萧逸剥得差不多,周身酥 软着任凭他火热的掌心在她柔 润温凉的肌肤上游走、轻抚,一点点地燃起小火;那灼灼的火苗缓缓地自内而外滚烫了她的身心。
她的手也探入萧逸胸前,自宽肩开始缓缓向下,小心翼翼地抚触那平坦结实的身躯;忽地萧逸闷哼一声离了她的唇,宽厚的手掌探下去一把捉住她好奇的手,在她促狭的低笑声中暗了眸色。
花满春暗叫声不妙,还不及低呼,双手已被捉到一处去压到头顶,眼见着萧逸邪恶带笑地眯起眼缓缓俯下身来,她惊慌又期待地绷紧了身 躯。
“小花!小花!”有人不慌不忙地叩门,声音却是焦急万分。
床上两人蓦地僵住。
是柳直那惧内的无良奸商!
花满春慌忙推开覆在她身上的萧逸,朝他使了个眼色,慌慌张张将衣物又都穿了回去,一面跳下床一面应声道:“来了来了!”
柳直在门外长吁一口气笑道:“宁姑娘果然没骗我,说是你早就起了在作画。”
花满春正伸手去放下帐幔,柳直话刚一说完,平躺在被褥间的萧逸蓦地睁开眼向她望来,她讪笑一声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在萧逸森然的目光里将他往被褥间压一压,又将被子拉平覆在他身上,这才掩好帐幔穿了鞋去开门。
柳直神采飞扬地大步跨进门来,拿眼扫一圈屋内,见帐垂窗掩,不由得有些愧疚:“小花,难为你连夜拼命画图,瞧瞧这窗户都顾不得开,帐子也顾不得挂起来。”
“唷!你头也没梳,该不会是才画完打算要躺下补个回笼觉?”柳直越发的愧疚,伸手自袖中取了个三寸来高的白瓷瓶来硬塞进她手中,“这月琅国才有的香露是我夫人要我带来给你的,姑娘家也要注意打扮得体面些才好。”
他一进门就喋喋不休,又硬要给她塞东西,花满春既愕然不已,又觉啼笑皆非,待他好容易说完了话,眨眨眼试探着问道:“柳直,莫非昨晚你家夫人给你捏肩捶腿了?”
难得能见到柳大老板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模样,瞧今天这欢天喜地的样子,怕是昨夜得了便宜,一夜鱼水欢畅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倒把柳直问得满面红云,颇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含糊道:“捏个肩罢了,有什么好问的。”
花满春心里笃定了,乐得拍手道:“瞧吧,还是我那画好使么,柳直,你可得多谢我才是。”
她猜是她送的那副画像哄得柳夫人开心了,柳直一点头,她便乐得前合后仰:“柳直啊柳直,你却也要靠了我才能讨得柔影欢心,换得一回极致之乐……”
柳直窘迫得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小花,你莫要再说了。”
夫妻间的琐事私事竟叫个外人知晓得清清楚楚,他哪里还有脸面再出去混?
花满春正要继续打趣他,耳畔听得床板轻微地咯吱一声,忽地记起萧逸竟还藏身屋中,不由得心里暗叫声糟糕。
她还在思忖该如何堵了柳直的口将他速速赶走,这被娇妻迷得头昏脑胀不知看人眼色的蠢人却喜滋滋地张口就道:“小花,你是不知道,上一回那两册《风 月俏佳人之俊俏王爷》可是卖得极好,你有没瞧见?”
冲着探花郎与雪剑侯的名头,满城的勾栏院无一例外都订了百来册,更不说那些悄悄地来书铺子里索购的富家公子哥儿了,这一约莫算来,该是有卖出了千余册。
柳直拨了一早算盘珠子得了这数目,喜得心花怒放,盘算着再替这二人拉拉线绘一册出来,便兴冲冲先来寻花满春商议。
他是喜上眉梢乐在心田,花满春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干笑几声胡乱应道:“我有瞧见,我有瞧见,不就是册书么?那么开心作甚!”
说着,一把拽住柳直便往门口推去:“柳直柳直,我事情还未做完,你等午后再来!”
她没敢提作画之事,只说事情未做完,一面说着一面拼命给柳直使眼色。
这奸商今儿算是欣喜得过了头,她那么的使眼色打手势比划都没能瞧见,偏就不肯走,她将他往门外推,他还就冷着脸非要往门里走。
“你这小花,今天怎的这么心急撵我走?你莫要以为你是春宫图绘得最好的探花郎我就要捧着你!”柳直牛脾气也上来了,甩开花满春的手,俊秀的脸上一片恼怒,“你若是不肯画,我家夫人也是略通一二的!”
他眼尖,一说完,倒是望见了不远处桌案上铺平了的宣纸,这才换做了笑脸埋怨道:“原来果真只是勾了线条还未能上色。”
说着,走过去拿起来细看,点头赞叹道:“果真是名家手笔,看来这彩墨版的若是拿出来卖,又能卖个好价钱!”
花满春僵立在远处不敢做声,她哪里还能挤出话来说,那帐幔上映出了一个坐得笔直的人影,不是萧逸还能有谁?
这一遭,她死得快了。
柳直还在大声赞叹,忽地拿了桌角纸堆中的一物,狐疑道:“咦,这不是上一回我托了老舒给你带去的两册书么?”
花满春僵硬地抬眼看去,果真是那木质扁盒,她记得那一回萧逸死活要看,被她拦下,后来她走得仓促,忘了取走,原来竟还是落到了他手中。
她暗暗叫苦,柳直却笑着转过身来道:“小花儿啊,你再与雪剑侯合作一回,如何?”
“她不接这单生意。”萧逸的声音自那帐幔中传出来,阴寒而又不耐,像极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柳直吓得跳了起来:“谁!”

局势

“是谁?”柳直没料到屋内还有第三人,倒是真被吓了一跳。
萧逸也不回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花满春在床前桌旁立着,已是额头冷汗涔涔。
柳直惊疑地盯着帐中人影看半晌,眼珠子在花满春与床之间来回几趟,忽的哈的一声笑了:“好你个小花,大白天藏了野男人在屋里,可是叫我撞见了一回!”
他与花满春说笑惯了,嘿嘿笑着作势要伸手去撩开帐幔看看是什么人,却被花满春一把拦下,抱住了胳膊就往外拖。
“小花你做什么,也给我瞧瞧是哪家男人有这艳福能给你瞧上么……哎哎……”他低声嚷着,被花满春半推半搡地逐出门去,还没来得及回头再嬉皮笑脸笑话她几句,两扇门哐地一声当着他的面重重阖上。
“你明天一早再来。”花满春大吼一声,听得他识相地连声应着走了,才长吁一口气落了门闩转过身来。
这一回头,她险些惊得一跤摔倒在地,床上的帐幔已被掀起,萧逸正立在桌案前拿起那一张张图仔细地看。
他不做声,眉头却微微皱起了,花满春心里打着突,极忐忑地靠近前去,等他瞧完了最后一张放回桌面,才惴惴不安地伸手指指那木盒小声问道:“你、你莫要告诉我那盒子你曾打开过。”
她心里怕得要死,只恨柳直嘴快,害得她不浅。
萧逸抬起头来看她,浓眉微微地扬起了,眼里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这盒中之物我瞧不得?”
说着,取那扁盒在手,打开了拿出那薄薄的两册来随手翻翻,极危险地笑道:“要不是在雪儿屋里瞧见,我怕是再无机会知晓这盒中之物的隐秘吧。”
他压低了声音说着,双眼锁住花满春不让她别开眼去,跟着慢慢地向她走过来。
花满春讪笑着,一抬眼望见他眸中不怀好意的笑,不由得刷地红了脸,眨眨眼低声道:“啊哈哈,谋生手段而已。”
“也是,你花满春既是素秋师傅又是那大名鼎鼎的探花郎么。”萧逸靠得近了,戏谑而又恶意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她霍地一抬头便看见他眼中精光一闪,眨眼间天旋地转,已是被他拦腰抱住大步走向床边。
帐垂人喘息,她被压在了萧逸身下,唇舌亲昵缠绵数回,这才听得他伏在她颈间微恼地叹气:“我原就猜你这小妞怎会大胆热烈得不寻常,原来你竟是那探花郎。”
萧逸的话中听不出一点的责怪与火气,花满春有些惊讶。
“畅春酒肆在两三年内一跃成为胤城内最有名的勾栏院,怕是也是拜你小春儿的银子与春宫画所赐吧。”萧逸失笑,“雪儿说这是你落在府中之物,托我顺道带给你,我一见是这木匣,打开了看才知道竟是此物。”
花满春懊恼地嘟囔一声,又听他接着轻笑道:“我原先只是奇怪为何你会藏着未裁边的新春宫,直到听了这柳老板的话,才恍然大悟。”
“你……不笑话我?”花满春忸怩地侧过脸去,杏眼滴溜溜转着,就是不敢看他。
“笑话你做什么?”萧逸哼一声,却忽地极凶恶地抬起头来扳正她躲闪的脸,冷笑道:“只是,这书里的王爷可是长得极眼熟啊!”
说着,长臂一捞,将那《风月俏佳人之俊俏王爷》的上一册抓到手中,随意翻了一页俊俏王爷与俏佳人相拥缠绵的图指了给她看。
那长相,那神态,分明就是照着他画的,这小妞儿的胆子果真是肥得包天了!
罪证摆在眼前,她心里一哆嗦,却还是故作惊讶道:“眼熟?王爷嘛,大多贵气英俊,高大挺拔,不都是差不多的相貌么?”
见她咬紧了牙关装傻充愣,萧逸将手探入她衣内顺着纤腰轻轻抚过,冷笑道:“那在你眼里我与七哥有何区别?”
花满春痒得险些笑出泪来,忙捉住他乱动的手讨饶道:“有区别有区别,你萧大爷比他俊俏,比他潇洒,比他倜傥,比他神气……”
萧逸咬牙瞪她,她眨眨眼,连忙又轻声补道:“我更喜欢你一些,萧大爷。”
这句话倒是勉强合了萧逸的心思,他将眼中的厉色敛去三分,俯下身去在她耳旁吹一口气狰狞笑道:“小春儿,莫要以为说句好话就能将这事揭过。”
花满春还不及惊呼,便被他重重压进被褥之间,肌肤亲昵熨帖住,火热又激烈地惩罚了一回。
大汗淋漓,复又大汗淋漓。
满帐春色满帐娇吟,大白天里折腾一回,羞得她捂住了脸低声叹气。
萧逸却不轻易放过她,小憩片刻后恶意地笑着重又将她压回身下,在她耳旁低声道:“时辰还早,风月故事里的王爷可是要到上灯时分才离了那佳人的闺房。”
于是,又一场惊涛骇浪般的撩拨与缠绵。
花满春在萧逸的怀中颤抖着,羞红了双颊,迷离了眸色,却仍旧咬着唇轻笑:“可那俊俏王爷分明就是整日整夜都在俏姑娘房中厮混不走……”
话未完,萧逸身躯一僵,抬头看她,不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了调侃与打趣,他冷笑一声:“小春儿,你若有这心思,我倒也不能让你小瞧了。”
他接了战帖,就一定不输她。
花满春浑身一震,杏眼圆睁着张口欲言,却觉眼前一黯,萧逸又沉沉覆上她,将她拖入那一片无边火热之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放过她,替她擦去满头的大汗,将她揽入怀中。
于这困倦至极的迷蒙之中,花满春迷迷糊糊地记起一桩事情,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却一直忘了问起。
“那十一姑娘……”她举起疲累无力的手掩口打了个哈欠,萧逸却笑着接过话去:“嗯?你吃醋了?”
“春儿,难得你也会为我喝点醋,我真是高兴得紧。”他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带。
萧逸搂得太紧,花满春轻轻推推他,眯着眼打断他的得意:“若是我没记错,袖舞公主排行十一?”
马车内那美姑娘的眼她可是看着眼熟得很,原先娇俏的美目里少了些稚嫩,添了几许沉稳,更是显得风情妩媚了。
“瞒不过你,是袖儿。”萧逸也不介意,低声道,“段清扬带了她入城来,一直住在我府里。”
花满春脑中的瞌睡虫立时消失无踪。
一直住在九王爷府?
“要出大事了?”她双眼倏地瞪得滚圆。
她还记得当初清扬带走袖舞公主那一日,萧逸正领了羽林军搜查全城,便是为了捉住清扬这个离国,没想到月余日子情况就天翻地覆,他竟然会收留清扬在自己府里,这如何也说不通。
除非,清扬此来所为重大。
她猜的不错,萧逸亲了亲她光洁的额,低声道:“春儿,姓段的小子带了袖儿来与我商议两国停战之事,此事机密不可外泄,你不可告诉他人,以防招来杀生之祸。”
离国与颙国边境硝烟不断已有整整两年,且不说将士们叫苦连天,边境村庄城镇的百姓也是被战火波及,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不在少数,若是再继续僵持下去,怕不是被别国渔翁得利,便是双方国内萧条空虚,自取了灭亡。
治国最是要重视民意,顺应了民心才能安定天下,富庶四方;百姓们自然是不愿再见烽火连绵,只是朝中主战的大臣却不在少数,尤以胤安侯舒惊羽最为跟他过不去,每每在朝堂上提起议和之事,便会出列来与萧逸一番唇枪舌剑,结果总逃不过两看生厌、不欢而散的结局。
一想到胤安侯舒惊羽那张斯文败类一般的笑脸,萧逸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花满春轻轻推他:“国事我不懂,不过我却知道守口如瓶。”
她嘻嘻笑着往他怀中缩了缩:“我可是怕死得很。”
说着,光 裸的玉臂轻轻搂住萧逸的脖颈,微凉的脸颊埋在他胸前打了个哈欠低声道:“你也要小心,我也担心你。”
萧逸心中一暖,闭眼想一想,旧事重提:“春儿,跟我回府罢,我要娶你回去才能安心。”
这一回不单单说回府,竟还提了要娶她,花满春有些惊讶,却还是摇了摇头迷迷糊糊道:“你不必担心,战火还没烧到胤城,我又不是嘴快话多嫌自己命长的人,你放宽心便是了,再不济,还有老舒护着我呢。”
她不提老舒还好,一提起来萧逸就暗恼,也不顾她昏昏欲睡困倦疲惫,伸手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把,沉声道:“笑话,我的人自己守着,哪里轮到胤安侯护你!”
花满春微微扭了扭身子,捶了他一记,低声道:“就是么,那你还怕什么,你再不放心,把七王爷手下的羽林军偷偷调几批来坐在我门前,看谁还敢来抓我。”
说着,她自己倒是笑了起来:“真要是坐了一整条街的羽林军,客栈做不成买卖,扶苏姐姐怕是要砍杀了我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竟是慢慢睡了过去,萧逸低头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眉头皱起了,一直未能舒展开。

议和

已是十月初,过了霜降,天气越见寒凉。
街面上不知从何时起悄悄地多了些贩卖皮帽、裘皮坎肩的摊子,那些高大壮实的汉子往摊后大马金刀地一坐,气势骇人,哪里还有人敢凑上前去瞧热闹看货物?
颙国地处平原,四周围有高山环绕,冬日虽冷,倒也还算过得去;而那离国在颙国北面,天气却是要比颙国来得严寒得多。
“也只有离国的牧人才会做得出那般精致又能御寒的皮帽与坎肩。”沈穆轻轻啜一口热茶,轻笑道。
他在迎春客栈一住月余,老板娘扶苏索性撺掇了他包下整间客栈,他也是大手笔,先前带来的那数箱金银珠宝花满春没要,一直留在了客栈内,他便随意指了一箱对扶苏道:“喏,老板娘,这一箱抵了我吃喝住宿的银钱,如何?”
扶苏自然是眉眼带笑地收了去,立即吩咐全客栈上下诸人,好好伺候财神爷,不得怠慢。
这也好,只需招待一人吃喝,所有人便都清闲下来,老板娘再不必倚着柜台将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厨子老赵再不必整日里在灶间热得汗流浃背,几个跑堂的伙计也是闲得发慌,除去轮流着端菜送水抹桌扫地,一天下来倚着楼梯发呆的次数最是频繁。
最清闲的当数花满春。
立春茶馆托了说书的秦五照看,她也不常去;立春这一走,她也就没了那精神四处跑动,便留在客栈里帮忙,多数时候也是无事可干,除去柳直那头的生意,她几乎也是清闲得发慌。
那一日之后,她鲜少见到萧逸,大多是半夜时推门而入来与她温存一番,天明又急匆匆地进宫去,他不对她说忙些什么事,她也懒得问,只依稀记得他曾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同她说起过两国议和之事,以及另一桩听来有些棘手的事,到后来她实在是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竟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醒来只记得了个大概,譬如两国议和,开通商道,双方商人可互通有无;又譬如近日内会在城外十里地的两国边界处签订个什么协定……
他说起的另一桩事她却毫无印象,只约莫记得颇有些棘手,似乎是与那一回出城巡视受箭伤一事有关。
花满春有些懊恼,那一晚睡得太沉,醒来便不见了萧逸的人,想再问个清楚却是无从问起,他一连数日没来,她便一直也没机会再追根究底。
她有些担心。
“满春姑娘,你若是再擦下去,这桌子怕是要被你磨穿了。”沈穆轻放下手中的细瓷茶碗,好心提醒她。
花满春霍地清醒,才发现手下的抹布已是在桌上来来回回擦拭了数十遍,那桌角被擦去了陈年老垢,显出光滑平整的清漆面子来。
“磨光了怕什么,你沈大当家扒根汗毛就能给我们这小客栈翻新一回了。”她嘿嘿笑着,又打趣道:“沈当家为何不干脆包下街头的畅春酒肆?那里可是美人如云,清歌艳舞,包你开怀。”
那一日沈家小弟带了立春走后,她便好奇为何沈穆轻不跟着回居梁,那几个脚夫分明是他的亲近随从,却跟着沈穆琰走了,一个也没留下来跟随他;隔了几日再问起,沈穆轻却哈哈大笑着告诉她说,这原就是个交易,他帮穆琰迎回立春,穆琰就得代替他接下沈家这个担子,因此那些名义上的脚夫,实际是沈家四大总管的汉子便都随着沈穆琰回了居梁城去。
花满春当时瞪大了眼,险些骇笑,这人是疯癫了还是如何,将万贯家财与通天的权势拱手让人,竟还能笑得这般的开怀,实在是极难理解。
沈穆轻却摇着头笑了,她记得他紧跟着说了一句“台前不若幕后自在”,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
只是沈穆轻留在胤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多数时候在客栈内喝喝茶,与老板娘扶苏、众伙计随意叙叙,入夜了便直接回他的上房内休息。
花满春也不再多事,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偶尔见沈穆轻坐着喝茶太过安静了,便随口说笑,与他闲聊几句。
毕竟,这沈大当家是她客栈的大财神。
她又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畅春酒肆,沈穆轻不由得失笑:“满春姑娘可是盼着沈某人去畅春酒肆花天酒地一回,照顾生意?”
花满春被戳破心思,倒也不尴尬,甩甩手里的抹布嘿嘿笑道:“沈当家聪明人,我若是明说了,不是难看么?”
“我可不是骗你,畅春酒肆的姑娘们个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准你乐不思蜀。”说起畅春酒肆,能有谁比她还清楚?
沈穆轻忽地挑眉,眼中跃上莫名的笑意:“即便是国色天香容倾国倾城貌,在沈某人心中也远远不及满春姑娘的一根头发。”
他的语气听来既诚恳又讨好,花满春只得干笑着打个哈哈转开话题去:“沈当家可是要在城内等候老舒回城?”
胤安侯爷舒惊羽奉旨南下巡视迎江江堤修筑工程事宜,已经去了近两月时日,算算该是到了回皇城复命的时候,前几日她去侯爷府时听管家说近日内老舒便会回城,若是沈穆轻再住些时日,倒是真能赶上与老舒一聚。
沈穆轻星眸微转,含笑望着她:“虽是为了等惊羽,也是为了能在满春姑娘身旁多待些日子么。”
他丝毫不觉不妥的笑容在花满春看来甚难应付,只得忍着头皮发麻再次试图换个话题:“咳,瞧门前那些卖皮帽坎肩的汉子,这秋末冬初的时候还穿着单衣,也不知冷不冷。”
客栈门前原先摆着的珠花与胭脂水粉摊子都搬去了东街,只因这伙高壮汉子看着实在是剽悍得不像是寻常生意人,老康与章家婆子一干人胆儿小怕事,干脆商量商量,都将摊子挪去东街头,空出的这一片街区便被这帮人占了。
七八个大汉均是只身穿了单衣、脚着浅口布鞋,与已换上了厚重冬衣的胤城百姓相较,在街头甚是扎眼。
尤其是这正对着客栈大门的年轻汉子,月白的单衣还略略敞着,露出了结实健壮的胸肌来,更是引人注意。
这人曾来客栈讨过水喝,话不多,却是极有礼,喝完还朝老板娘抱拳道了声谢,她听得他口音奇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高大魁梧,方正英气的脸上有一双有神的眼。
他是离国人,这一伙的汉子都是离国人。
花满春知道,胤城百姓也都知道。
两国议和,先通了商道,这一些摊贩想来就是最早得了许可进城来的生意人;城内也有人带着货物去了离国,这一来,原先敌对的情绪和缓下来,数年前曾出现在胤城的许多小玩意儿小饰物以及另一些货物便重现街头,其中便有花满春最爱吃的葱末花生酥糖。
不得不说这是一桩好事。
尤其这一帮挺拔壮实的年轻汉子往街头一站,不知引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含羞带怯的目光去。
譬如她花满春,虽然没有羞答答地躲起来看,却也是时不时瞄一眼去,赞叹一番。
“街头寒风瑟瑟,他却还能单衣敞怀,啧啧,好身体!”
扶苏走近前来捏捏她的脸颊,娇媚地打趣她:“莫要盯着别的小伙儿瞧,给你的萧大爷瞧见了怕是要恼得三天不见消停。”
一面说着,也抬头看去,见那年轻汉子诧异地抬眼望过来,扶苏不躲不闪,掩口轻轻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穆轻淡淡瞥了门外一眼,轻笑道:“离国多草原,夜晚很是寒凉,小伙们打小在那地方长大,自然是耐寒得很。”
原来是这么回事。
花满春忽地扑哧一声笑起来,对着扶苏耳语道:“清扬那骨瘦如柴的模样若是也穿了单衣,往街头一站,不知会不会有大姑娘偷偷看他?”
两人想一想,相互看着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