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沈盛年请了病假，天天陪着秦红颜。即使在她上班时，他也守在公司门外，就怕她瞒着自己去了医院。
面对沈盛年的围堵，秦红颜只觉得xiong口窒闷，只能在网上将这件事告知了乔悄。
乔悄乍听之下，也惊着了，但稍微平静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意见：“红颜，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你不能冲动决定。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单纯地不要孩子，还是不要这个属于沈盛年的孩子？”
秦红颜一时无法回答，想了许久才道：“现在我和沈盛年的感情也并不稳定，就算是从孩子的角度着想，也不应该让他现在出生。而且，我似乎在孩子这件事上天生凉薄，从没想象过自己会养育一个小孩。”
乔悄叹口气，在荧屏上敲打下一行字：“我和你相反，从很小就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你不同，你至少受过父母的疼爱，也知道怎么去疼爱自己的小孩。”秦红颜指出。
秦红颜认为冷酷都是会遗传的，她自己的父母冷酷地遗弃了自己，现在她就会冷酷地遗弃自己的孩子。
这是基因的神奇与残忍。
乔悄劝道：“很多时候，只有当孩子真的出生后，当你亲眼看见肉团团的属于自己的小孩时，才会爱上他。”
结束与乔悄的对话后，秦红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第一次放下公事，久久出神。
与乔悄的一袭谈话还没消化完毕，这天下班后，沈盛年便半强迫半撒娇地将秦红颜给带到了医院妇产科。
当然，他牵她去的目的是为了进行早孕检查。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秦红颜已经怀孕八周，且已有了胎心胎芽。看着B超图上几厘米大小的一小团物体，秦红颜忽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那就是她的孩子。
虽然很小，看不出性别，看不出模样，但他就在她的身体里坚强地成长着，有着心跳，有着生命。
秦红颜不清楚，这个孩子是否知道自己想要将他杀死，如果知道，这样小的他，会知道害怕吗？
沈盛年抚&mo着B超图上的胎儿影像，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这就是他的小孩，他会给他很多的爱，会给他很快乐的童年，会给他想要的一切。
此时，秦红颜与沈盛年坐在医院走廊过道上，这里是全市最有名的妇科医院，病人很多。他们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安静地望着手中的B超图，久久没有对话。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走廊的尽头，一道阴冷的视线正射向他们。
那是属于付玲子的视线。
付郁与奚欢结婚了几个月，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她自己是很想早些要孩子，所以便趁着回国时来这间最著名的妇科医院进行检查，付玲子反正没事，便陪着她一同前往。
医院的主任医生是付家的熟人，为付郁进行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最终确定付郁的身体没有大碍，安慰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刚检查完，付玲子与付郁便正好撞见了从诊室走出来的秦红颜与沈盛年。她不顾付郁的阻拦，跑去询问主任医生刚才从诊室出来的那对男女的情况。
主任医生对秦红颜与沈盛年这对特殊男女的印象倒也是很深，因为她当时说出女方怀孕的结果时，女方的神态模样很呆滞，并不像是惊喜。对来妇产科检查的人而言，孩子不是惊喜便是惊吓。主任医生便询问他们是否要这个孩子，结果那个长相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男子马上道：“当然要！肯定要的！”
主任医生将这番话转述给了付玲子听，付玲子只觉得浑身一会冷，一会热，像是生了重病般，直打哆嗦。
沈盛年要那个孩子，他们竟会生下那个孩子!
付玲子想要看见的是沈盛年与秦红颜因为世俗的压力争吵，分手，而不是怀孕生子这样的欢乐结局。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应该是在北山温泉那次怀上的。那一天，付玲子在沈盛年房间门外接受着莫大的屈辱，而他们却在里面颠鸾倒凤并且珠胎暗结。
付玲子只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到了极点！
付郁劝道：“沈盛年都已经有了小孩，就别再想着他了。”
付郁虽然这么劝着，可心里的翻滚却一点也不比付玲子小。她怎么也想不到，秦红颜竟会怀了沈盛年的小孩，如果奚欢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付郁不敢想象。
而这边厢，付玲子对付郁的劝说一点也没听进心里。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在放大，逐渐放大到足以令她耳聋的地步——“她不会放过他们！”
从医院回来的这天晚上，秦红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仍旧在想着那张B超图，想着B超图上的胎儿图像。
她睁着眼睛，窗外的月光幽冷，将屋子里的家具也映出了几分凉薄。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么小的胎儿，根本不可能有胎动，然而她的手掌处却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来自胎儿的悸动。
在此之前，秦红颜根本不敢去碰自己的小&腹，她在逃避，逃避自己身体&内有个鲜活生命这个事实。
可是今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孩子，她再也无法将他当成一件物体，一个符号，一场意外。
他是她的生命分支，是她的一块血肉，是她的一场延续。
秦红颜正在出神地想着，忽然一只手也抚上了她的小&腹，那手心的温热温情源源不断地透过她的皮肤传递到体&内。
她转过头，看见了枕边的沈盛年，他的眼睛，亮得像是天际的星。
“你感觉得到吗？他的心脏在跳动，他是一条生命，他有痛觉，他会害怕。”沈盛年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带上了鼻音：“求求你，不要把他杀死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情。可是求求你，不要用杀死孩子的事情来惩罚我。”
秦红颜张张嘴，她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幽幽叹口气。
“睡吧。”
这个孩子就像是怀在了秦红颜的脑袋里，将她的头脑搅得一片混乱，曾经工作上一丝不苟的她出现了好几次纰漏，幸好次次都有沈昂帮她善后，这才没有出现大问题。
秦红颜知道，沈昂已经得知自己怀孕的事，所以这段时间，他对她格外照顾，连本该是她送上楼的文件他都屈尊纡贵，自行下楼来取。
秦红颜对沈昂并不感激，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虽然事实上，确实是他的侄子搞大了自己的肚子，可是从实际年龄说来，知道的人都会觉得占便宜的是她。
第四章（11）
总而言之,不管怎样都是她的错了。
就像是怀孕这件事秦红颜并非是心甘情愿，然而只要她打掉就是罪无可恕。
想到这里,秦红颜确信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了沈盛年家很多银子。
秦红颜并没有拖延症，她坚信“当日事当日毕”这句格言。然而这个孩子却是个例外,她不得不一天天地拖下去。令她五内俱焚的是，胎儿在体&内却是一天天在长大。
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胎儿着想,她都必须要马上下定决心。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去做，她却是苦恼万分。
其实秦红颜清楚，怀孕怀在她身上,若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并不用去医院便能有很多种方法实现。然而每当她回想起那张B超图上的小人儿时,心里又酸软得像是要溢出来。
这样的折磨令秦红颜烦躁不安，再加上怀孕时荷尔蒙上升引发情绪激动，就像是整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中，煎熬得她快要蜕皮。
也许是察觉到了秦红颜近段时间的犹豫，沈盛年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她严加防范，然而也没有丝毫放松，仍旧将她盯得死死地——每天上午守在公司大门处，中午给她送饭，下午再回到公司大门处守着，傍晚接她回家。
这天中午，沈盛年照例为秦红颜送来午餐。她近来一改往日嗜酸甜的口味，喜好清淡。虽然秦红颜没说，可沈盛年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送上的全是清蒸鱼，白灼虾，皮蛋瘦肉粥，凉拌蔬菜等少盐少油的菜肴。
送完午餐后，沈昂让沈盛年去他办公室一躺。最近沈昂的父亲也就是沈盛年的大伯父心脏不好，入了医院，沈昂想去看望。可当年沈昂因为出国以及与莫娟交往的事与老爷子闹得很不愉快，老爷子现在还是没原谅他，沈昂便托沈盛年将自己买的一些补品送去。
谁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待沈盛年回来时，却发现秦红颜不见了踪迹。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以及桌上毫无翻动痕迹的饭菜，沈盛年的背脊忽地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像是发疯一样地给秦红颜打电话，可是那边却始终不接。他只能给秦红颜发短信，像是预感到什么似地，他的手指在不断颤抖。
“你在哪里？为什么接电话？”
“快点接电话！”
“如果你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我不会原谅你！”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求求你。”
秦红颜坐在公园的木椅上，望着手机上不断显示的短信，只觉得双目酸涩。
她知道，现在的沈盛年肯定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派人守在各个医院的妇产科门口，想要拦截住她。可是除了去医院，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除去腹中的生命——秦红颜张开手掌，里面安静躺着刚才从药店购买的药流药。
虽然现在胎儿月份已经较大，用药流并不适合，但只要她服下，这个孩子便不可能保住。
秦红颜闭上眼，回想起刚才午饭时发生的事。
当沈盛年离开后，沈昂的秘书海伦刚好路过，看见沈盛年送来的饭菜，不由羡慕道：“都是他自己做的？那孩子看不出来还真会体贴人。”
秦红颜与海伦虽然称不上要好，但海伦这个人向来不多话，也没什么心眼，所以秦红颜对她的印象算是不错。
秦红颜知道，公司的人眼见着沈盛年每天都来送饭，早把他们俩的关系传得是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现在的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大姐姐？”海伦脸上泛过一丝疑惑与悲哀：“我之前也被一个青梅竹马的比我小好几岁的弟&弟追求过，真的很难拒绝呢，看起来那么狂热，就像是没有我就不能活下去似地。”
“后来呢？”秦红颜问。
“后来，我就投降了，甚至为了与他在一起还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可是……”海伦眼睛里升起层薄雾：“可是在一起两年后，他就厌倦了，说我像是个老妈子，和他没有共同语言以及朋友圈子。他劈腿了一个同年龄的小女生，而我就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海伦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抹去眼角的眼泪：“看我，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下午得交一份文件呢，我先上去了。”
看着平时那样开朗的海伦吐露着这段残忍的往事，秦红颜才明白，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座伤城。
待海伦走后，秦红颜也坐不住，几乎是逃跑般地走出了HG公司。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药店，买了药流药品。
秦红颜并不怀疑海伦故事中那个男孩当初的爱意，那时的他爱得炽烈狂热，必定也是决心与海伦天长地久。
可是什么都抵不上时间，什么也赶不上变故。
世界上变化最快的，就是人心。
海伦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所以可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那么自己与沈盛年呢？秦红颜从没怀疑过沈盛年此刻的爱意，可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他们的感情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她无法确定。孩子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庭，她不想让他出生后面临着动荡，她真的无法在一个没法确定的环境中生下孩子。
秦红颜闭上眼，颤抖着手将药放在了唇边。
只要吞下药，她便不用再做艰难的抉择，就可以免去所有未知的痛苦。
只要吞下药。
可是，秦红颜的嘴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给锁住，怎么也张不开。她用了全身的力气，针织开衫因为这个动作而湿透。
终于，她挫败地放下了手。
不行，她还是做不到。
她紧闭着的双眼清晰地浮现出B超图上的那个小人儿，他呈现一个蜷缩依偎的姿势，他在她的身体里感觉到了安全与温暖。
她真的无法亲手将他从自己的身体中剥去。
她做不到。
秦红颜处于情绪的惊涛骇浪中，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有两个相貌凶恶的男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们阴冷冷地望着她，身上有种怪异的味道。
秦红颜在城郊村里长大，她清楚那股味道，当城郊村的人们想要作恶时，身上便会出现这样的味道。
此刻正是中午，公园里几乎没有游人，而秦红颜因为想要清静，便选择了公园最隐秘的座位，谁知恰好就遇上了这两个歹人。
秦红颜按捺住惊慌，用冷静的声音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人不想与她多话，互相对了个眼色，快速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秦红颜身形敏捷，从他们身边斜擦而过，赶紧向着公园出口跑去。她边跑边将自己的手提包丢在了身后，如果那两人是想要夺财，必定会停下捡拾，从而给她逃命的机会。可是那两人根本没有看那手提包一眼，如恶狼般朝着她追来。
秦红颜顿时心跳如擂——那两人倘若不是要财，必定是要她的命！
秦红颜来不及多想，只顾奔跑，然而那两名歹人体力很好，三两步便将秦红颜追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了旁边的树丛里。秦红颜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浑身颤抖，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出乎秦红颜意料的是，两个男人并没有垂涎于她的美色或者是夺去她的命，而是不管不顾地对秦红颜进行了拳打脚踢。秦红颜在剧痛之下发现那两人招招都向着自己的肚子袭击，电光火石间，她瞬间明白了——他们要的是她孩子的命！
虽然秦红颜从开始便不欢迎这个孩子，甚至动了亲手杀害他的念头，然而此时此刻，那种天生的母性令她升起了保护欲。
她要保住腹中的孩子！
秦红颜蹲在地上，用尽所有力气蜷缩起身子，保护住自己的小&腹。男人的拳脚毫不留情，她的背脊像是要被踢断，她的头脸像是要被砸肿，可是秦红颜硬是吭也不吭，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令他们伤不到自己的孩子。
在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虽然只是春季，可两个歹人却因为对秦红颜大施拳脚而汗流浃背，其中一人将长袖卷起，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龙纹身。他的同伙抹去额头的汗珠，低声问道：“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就把这女的打死了，可上家只说要她流产，没说要她的命啊。”
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恶狠狠地往地上吐口唾沫，眼睛四下寻找着，终于寻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他捡起，拿捏着力道向着秦红颜的头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秦红颜只觉得头上爆出一阵剧痛，似乎有热&流淌下，迷糊了她的眼睛。而她的头越来越晕，最终支持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她护住小&腹的手被强行拉开，秦红颜闭着眼，喃喃地哀求道：“求求你们。”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即使明知他们不可能住手，她却仍旧哀求着。
她不怕失去尊严，她只怕失去肚里的孩子。
然而那两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哀求，他们一脚脚地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尖锐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来，这是秦红颜从未经历过的剧痛，像是有尖刀在她小&腹处搅动，像是一只大手在将她身体里的器官生拉活扯地拽出她的体&内。
那痛令她陷入了黑暗，在闭眼之前，秦红颜眼前再度浮现出那张B超图上的小人儿影像。
只是那小人儿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最终，消失不见。
第四章（12）
秦红颜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她听见了婴儿的哭声，时近时远,每一声都令她的心揪成一团。
梦里她看见了许多晃动的人影,都是穿着白衣的。
她还听见了很大的争执声——
“什么叫做没救了,你们凭什么说没救了！你们必须把这个孩子给我保住！”
“这位家属，请你冷静,胎儿已经没有胎心。再这样拖下去会给大人带来生命危险。”
秦红颜迷迷糊糊地想，怎么可能没有胎心呢？之前B超检查的时候,那个医生还说小人儿一切正常的。
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那番嘈杂逐渐地远离了秦红颜的耳朵，她又来到了一个充满着白色柔光的婴儿chuang边。小小的婴儿chuang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孩子——那婴儿有她的眼睛,有沈盛年的鼻子,看见秦红颜,婴儿绽开笑颜,腮边有深深的梨涡。
秦红颜的心瞬间软成了一团，她抚&mo他圆鼓鼓的脸蛋，藕节般的手臂，他像是个小肉团，白嫩可爱，肌肤滑嫩如豆腐。
她将他拥抱在怀里，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乔悄那句话的意思——“只有当孩子真的出生后，当你亲眼看见肉团团的属于自己的小孩时，才会爱上他。”
是的，在这一刻，秦红颜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属于自己的婴儿。
她瞬间觉得之前的犹豫与抉择是多么的可笑，她怎么会不要他呢？就算是给予她整个世界她都不肯用他去做交换啊。
她将这个婴儿抱在怀里，柔声呵护着。
忽然，婴儿挣扎起来，很痛苦的模样，随后从他的口鼻间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那一刻，秦红颜心疼得不能呼吸，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她惊惶地用手想要止住小人儿的鲜血，然而却是徒劳，她大声尖叫声，声音凄厉，可是周围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人赶来相助。
她只能抱着小人儿跪在原地，无助地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成没有生命的灰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掌给捏得粉碎，她尖叫一声，猛地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首先闯入她眼里的是满室的雪白，还有刺鼻的消毒水气息。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疼，那些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密集剧烈，秦红颜不敢动弹，因为就连呼吸也会引发连串的疼痛。
“醒了？”沈盛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秦红颜移动眼睛，看见了守在病chuang边的沈盛年。
这样的沈盛年是她从没见过的，双目红肿，头发凌乱，神情憔悴，完全不复以往那个精致美少年的模样。
秦红颜只觉得震惊，究竟是什么事能将沈盛年打击成这样？
她思索着回忆着，脑海里白光爆闪，梦魇般的一切像是沉重的集装箱朝着她压来。
公园里的歹人，手臂上狰狞的龙纹身，无数拳打脚踢，还有小&腹传来的剧痛……
想到这里，秦红颜颤巍巍地想要伸出手去抚&mo小&腹，然而她的手还没有碰触到，沈盛年便平静地说出了冰冷的一句话：“孩子已经没了。”
秦红颜先是怔住，随后悲伤层层席卷而来，罩住她的口鼻，堵住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闷得她的xiong腔像是要胀裂开来，她浑身的血液已经凝固住，只剩下漫天的绝望与黑暗。
此刻的她应该是用尽天底下所有恶毒的词语去诅咒夺去她孩子的两个歹人，应该是嚎啕大哭抒发出内心的极度悲痛。可是秦红颜却安静地躺着，她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也随着那个小人儿的离去而消逝般。
沈盛年的语气是平铺直叙的，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情。
“当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很后悔自己没能早点赶来救我们的孩子。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没有那些人，我们的孩子那天也是保不住的。”
“就算是没有那些人，他的妈妈也打算吃下药将他杀死。”
“警察在现场找到了你的包，包里就有你还没来得及吃下的堕胎药。”
“秦红颜，我说得对吗？”
秦红颜闭上眼，什么话也没有解释。
她要怎么解释呢？说自己其实已经改变主意，想要将孩子生下？可是下一秒，两名歹人便出现，夺走了他们孩子的生命？
秦红颜真的无力解释。
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她和他是不应该在一起的，他和她更不配有一个孩子。
其实在那两个歹人用脚狠狠踢上自己小&腹的刹那，秦红颜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
“沈盛年，你和她，一定会有报应的！”
那是在北山温泉，她正依照沈盛年的安排去酒店大厅等待，而走到中庭时，一朵雪花落入她的颈脖。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付玲子近乎惨烈的诅咒声。
那瞬间，秦红颜忽然颤抖，不知是因为冰冷的雪水还是因为这冰冷的诅咒。
如今看来，这诅咒竟成为了现实，她和他果然遭到了报应。
失去孩子，就是他们的报应。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沈盛年问，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疲倦与悲伤而变得沙哑。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而他也就睁眼守了两天两夜。
秦红颜深吸口气，让xiong口的疼更加剧烈。唯有这样，她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们……还是算了吧。”
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他和她，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所以才会遭到那样的报应。
单人病房里瞬间无了声息，安静得连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盛年将头埋在秦红颜的手臂上，声音仍旧是那样沙哑：“似乎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总是不断地命令我离开你……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你就会快乐一些？”
“是的。”秦红颜道。声音的底下是万念俱灰。
他们本来便是不应该在一起的，这样不般配的两个人，真的能拥有未来吗？秦红颜终于发现，她为了寂寞而选择依赖沈盛年的做法是多么可怕，她以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然而情况却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前进。
她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糕。
秦红颜重新睁开眼，眼里是一派冰冷：“是的，你说得没有错。就算没有那两个人，我也会将这个孩子打掉的。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可能生下来。”
她以为沈盛年会愤怒，以为他会咆哮，以为他会情绪激动地对自己动手。然而沈盛年什么也没有做，他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将脸埋在秦红颜的手臂上。
逐渐地，秦红颜感觉到袖子上洇出了热热的潮湿。
沈盛年……哭了。
万种情绪蜂拥而来，全都堵在了秦红颜的嗓子眼里，她睁大着双眼瞪着天花板，将全副精力都放在手臂上。
手臂上的潮湿还在继续扩大，他的眼泪并没有停止。
沈盛年没有抬头，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如果我离开，你能快乐，那我就走好了。”
他的眼泪在她袖子布料上洇出了巴掌大的湿&润。
“我应该早点明白，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件事。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你用伤害孩子的方式，我才能明白这点呢？可是爱情就是这样盲目啊，不到最后关头都还是保持着幻想。我幻想着你对我有感情，会因为那点感情留下这个孩子。是我太自信，害了他……是我的错。”
秦红颜已经不清楚自己的心是否在疼痛，她已经麻木。
沈盛年起身，快速地背对着秦红颜，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流泪的模样。
他努力地吸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恢复正常：“我可以走，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你这是小月子，得有人照顾，我会请保姆照顾你一个月，你不能拒绝。”
“好。”秦红颜瞪着天花板，声音也是麻木的。
病房的天花板是白色的，白得刺眼，白得刺心。她的眼就这样被刺着，直到沈盛年离开了病房，眼泪才缓缓流下。
那天之后，一个名叫黄婶的保姆来到病房悉心照顾起秦红颜。黄婶话不多，手脚轻快，秦红颜任由她照顾着。而沈盛年在那之后，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