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肆充耳不闻,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的林美涛听到“警察”两个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容肆,哀求道:“容少,容少,这个妞如果你看上了,就给你,大不了我不跟你抢。别打了,待会儿警察来了我们两家大人脸上都不好看。”
“你个畜生,就算真的坐牢,我也要先打死你。”容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有理智过,他抓过躲闪的林美涛又是重重两拳。
“不过就是个妞,你至于吗?”林美涛被打急了,边躲边气急败坏地嚷。
“嘴巴放干净点,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是谁吗?!”容肆抓着他的衣领,红着眼睛怒吼,“她是我妹妹,亲妹妹!王八蛋,敢动老子的妹妹,老子不杀了你就没脸去见我妈。”
林美涛吃了一惊,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也觉察到事情真的不太妙了,于是挣开容肆的手,拔腿就跑。容肆哪里肯饶过他,扭住他的胳膊,抓着他猛地朝房间的玻璃屏风撞去。
陈夙愿接到容肆的电话时人在郊区,跟一个客户在一处高尔夫球场里碰面,谈事情谈得有些晚,本来想在那里过夜,接到容肆的电话就一刻不停地赶了回来。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车后有两辆警车在追,命令他放慢速度,他也不管不顾,原本三个小时的路程,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到了现场就看到这幅惨烈的景象:满脸绯红眼神呆滞的阮惜被白楚月抱着坐在床上,容肆和林美涛两个人倒在血泊中,周围全是碎玻璃。
陈夙愿冲过去抱起阮惜就往外面跑,白楚月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慌忙去抓手机带着哭腔拨打了120。酒店楼下追陈夙愿的交警和接到报警赶来的警察汇成一片,所有的人都手忙脚乱。在这个残酷的夜晚,有些事被推向了风口浪尖,而有些事却被鲜血冲刷掉了原本的遮盖,慢慢浮出了水面。
阮惜、容肆和林美涛都被送进了医院,警察还在隔壁的客房里找到了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的白楚昊,四个绑匪也并未逃多远,天还没亮就被警察拦在了高速路的出口处。同时,陈夙愿也被交警带走了。
绑匪很快交代了作案过程,而林美涛这个幕后主谋现在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容肆也进了重症监护室,有块玻璃残渣扎进了他的肺部,肺部充血,影响了正常的心肺功能,心脏缺氧严重衰竭,现在只能依靠着呼吸机呼吸。
白楚昊生命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而他的血型又比较稀缺,血库里没有备存。白楚月捋起袖子要护士给她抽血,一连抽了六百毫升,抽得脸色苍白,像个纸人。
反而阮惜的情况最好,洗过胃后就逐渐清醒了。她在护士的搀扶下挣扎着去了重症监护室看容肆。隔着一块玻璃,她看到昔日活蹦乱跳的容肆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只觉得胸口像被穿透了一样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墙靠在玻璃旁,号啕大哭,哭声悲伤而绝望。护士怕影响其他病人,在一旁劝了半天也没劝好,只好叫了两个人将她强行拖回了病房。
而刚抽完血的白楚月摇晃着一直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玻璃对面容肆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像个发条坏掉的娃娃。也许凑得近了才能听清楚,她一直在喃喃地说:“容肆,你起来,我再也不跟你闹别扭了,她是你妹妹,我已经知道了,我不吃醋了,你起来啊,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我再也不打你了…”大滴的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下,落到地面上,已经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汪。
容母佘羽琼、林父林业雄还有白家老爷子也陆续赶到。佘羽琼来到重症监护室看了容肆一眼,就冲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要了诊断结果开始四处打电话,几个小时候后国内外顶级的心肺专家就都汇集到了网上,开始视频交流联合会诊。佘羽琼先还坚持着旁听,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再也撑不住了,借口去了洗手间。有人听到她在洗手间里痛哭,但那哭声没有持续多久,她走出洗手间,依然还是一副强硬的女王架势。
会议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终于有了结果,院方积极配合,希望是有了,接下来就看容肆的求生意志和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得到这一结果,佘羽琼捂着脸在病房外沉默了很久。林业雄刚从隔壁看过林美涛,林美涛伤得更重,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羽琼。”林业雄脚步虚浮,声音苍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完全没有了生意场上的意气风发,“羽琼你还好吗?”
“报应,这都是报应。”佘羽琼捂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都是我们当年作的孽,才造成今天的结果。”
“羽琼,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到了今天光说恨还有什么用?我同样也受到了报应,美涛快不行了,我就要失去儿子了。”林业雄说着瘫坐在长凳上,似乎已经站不住了。他并不喜欢林美涛这个儿子,嫌他纨绔不长进,可是再不长进那也是他的儿子,失去了也是挖心挖肝地疼。
“他活该,他连畜生都不如,就算小肆不打他,我也会亲手打死他!”佘羽琼终于抬起头,声音拔高撕心裂肺,“小肆一定是知道了小惜是他亲妹妹才那么护着她的,上次带小惜回家,跟我撒谎说小惜有了他的孩子也都是为了刺激我,让我说出实话,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是,最无辜的就是小惜,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却无端端替我们承受了这个过错。”林业雄也流下一行清泪,“我上回见过她了,她已经长这么大了,我很想多跟她说说话,却什么都不能说。”
“宁生都是我们害死的,我们有什么资格跟她说话?有什么资格跟她说话?我现在连去看看她都不敢。”佘羽琼也坐在了长凳上,憔悴不堪地无声哭泣。
阮惜被强行架回病房,手上扎了针,打了点滴,护士以为她打着点滴应该不会乱跑,哪知道一转脸,连人带点滴瓶就都不见了。
阮惜自己举着点滴瓶,躲过护士跑到二楼的重症监护室去看容肆,在走廊上远远就看到佘羽琼和林业雄在说话,说话的内容刚开始听不到,走得近了,慢慢听得清楚了,她听到了那句“小肆一定是知道了小惜是他亲妹妹才那么护着她的,上次带小惜回家,跟我撒谎说小惜有了他的孩子也都是为了刺激我,让我说出实话,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时就已经不会动了,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容肆打林美涛时吼的“她是我妹妹,亲妹妹”是服药后的幻觉了。而后面又听到“宁生是我们害死的”时,她彻底崩溃了,手一滑,举高的点滴瓶就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巨响。
佘羽琼和林业雄同时回头,看到不远处呆滞不动的阮惜,也同时愣了一下,随即僵硬地站起来,看着阮惜表情复杂地变幻着。
阮惜也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后退,输液管还粘在手上,已经开始回血,血红的液体顺着裂开的输液管滴到地上,她也不管,就只是定定地看着佘羽琼,冷笑道:“你说你是我妈妈?不可能,我妈妈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我没有妈妈了,早就没有妈妈了。”说着转身就跑了。
佘羽琼慌忙在后面追,边追边小心翼翼地叫着阮惜的名字:“小惜,小惜,你等一下,听我解释,小惜,就算不想听我说话,也至少先处理一下手上的输液管,你在回血。”
阮惜脚步不停,猛地扯掉了手上的输液管,回身狠狠甩在佘羽琼身上,就跑下了楼梯。
佘羽琼任由阮惜甩了她一身一脸的血,终于不追了,只是抱着沾满了女儿血液的塑胶管慢慢蹲下身,抑制不住地崩溃痛哭。
3.
陈夙愿在派出所里待了八个小时,直到早上才被释放,这还是动用了某个神秘大人物的关系网,否则以他撞飞三辆三轮车、一辆摩托车的记录,不拘留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出来。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他也愿意翻倍赔偿损失,车主们也都不计较了,交警也乐意卖那个神秘大人物的面子,这才把他放了。
他来到医院,首先去看了容肆,知道容肆还有希望才松一口气,下楼去阮惜的病房。阮惜关了病房门,谁都不见,佘羽琼和林业雄不安地等在外面,看到陈夙愿就像看到了救星。
“你进去看看小惜,她不想见我们。”佘羽琼抓住陈夙愿的胳膊,她从来不求人,但是此时却把姿态放得很低,“帮我们好好照顾她,拜托你了。”
陈夙愿看佘羽琼一眼,又看了看双眼通红的林业雄,似乎明白了什么,竟然发出一声冷笑:“你们真的不配做她的父母,也不配让我大哥做出那么大的牺牲。”说完他冷漠地推开佘羽琼,敲了敲病房门,柔声说,“把门打开,是我。”
病房里安静了一下,接着是一串碰撞声,然后病房门被打开。阮惜猛地扑到他的怀里,满脸泪痕地笑:“愿愿,你终于来了,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先进去再说,乖。”陈夙愿柔声安抚着她,然后拍着她的脊背搂着她走进病房,并且关上门。
病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阮惜才安静下来,只不过依然抱着陈夙愿不肯松手。陈夙愿搂着她坐在床上,她这才发现他的左眼一片乌青,似乎被打了。
“他们打你了?警察怎么可以打人呢?”阮惜皱着眉头,心疼地去摸他的眼睛。
“不是警察打的,是摩托车的车主,我把人家的摩托车给撞飞了,人家要不是动作快,恐怕也没命了,打我两拳出出气也没什么。”陈夙愿故作轻松地笑,“我没事,倒是你要振作一点,什么都别怕,一切有我。”
“我怎么能不怕?”阮惜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她将头埋进陈夙愿的怀里,“我怕我刚知道容肆是我哥哥,他就死了,我怕知道自己的妈妈原来没死,我怕知道我的整个人生都是一个骗局。”
“容肆会好起来的,他是个标准的妹控,不亲眼看着你出嫁,是不会死的。没有人的人生会是骗局,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陈夙愿亲了亲她的额头。
阮惜抬头:“你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容肆是我哥哥?”
“比你早一点,否则我怎么可能放心一个花花公子跟你那么亲密?”陈夙愿坏笑,“就在你从我的公寓搬出去之后,我发现你们经常见面,就逼问他,他就坦白了。同时也坦白,他从一开始接近我,跟我成为好朋友,并且合伙开律师事务所都是为了最终能与你正常且合理地相识见面。他在十年前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并且在那一刻起开始精心计划如何接近你,真是个心机深重的家伙。”
十年前?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阮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起来跟容肆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院,她从高烧中醒过来,那个有着狐狸一样的眼睛的漂亮男人,笑着问她:“醒了?”
简单的一句话竟然酝酿了十年,她不敢想象这其中的曲折,容肆到底是经过了怎样一个心路历程才最终决定非要见她不可。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支撑着他在自己妹妹面前一直若无其事地笑,努力快乐地扮演着男闺密这种不伦不类的角色?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阮惜默然。
陈夙愿抚摩着她的头发:“容肆不许。他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他怕你知道真相后不理他,他怕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没心没肺,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原来也有害怕的事。阮惜想着容肆曾经的笑脸,而现在却毫无生气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连呼吸都要依靠机器,心里就忍不住难过,眼泪流了一脸,止也止不住。
“我怎么可能不接受他呢?他是那么好的哥哥。是我不敢相信命运会对我那么好,突然送那么大的一个礼物给我。”阮惜抹了把眼泪,喃喃着说,“我不接受的是我的爸爸妈妈,如果佘羽琼…她是我妈妈,那十年前在我面前车祸去世的爸爸妈妈难道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吗?他们养了我十二年,从来都说我是亲生的,他们对我很好,我喜欢宁生爸爸的画,他们就带我去看宁生爸爸的画展,让我认识宁生爸爸,甚至请宁生爸爸教我画画,他们去世后宁生爸爸收养了我,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很完美…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骗局。”
“会弄清楚的。”陈夙愿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伤感,“都会弄清楚的。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秘密了。”
下午,白楚昊醒了,陈夙愿陪着阮惜来到他的病房。白楚昊看到阮惜平平安安的,终于放松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虚弱道:“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现在出去跑个马拉松都没问题。倒是你…昨天明明已经被关起来了,暂时安全了,为什么还往外面冲?”阮惜一直想不通白楚昊被关进洗手间后为什么还那么拼命地往外冲,至今想起那个浑身是血的他,她还会浑身发抖。
“我曾经住过那家酒店,知道那家酒店会在洗手间里帮客人准备手动的剃须刀,而剃须刀的刀片能割断绳子,被关进洗手间也是为了割断绳子。”白楚昊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声音虽然虚弱,却并没有断断续续。
“可是他们有枪。”阮惜的声音陡然提高,她一点也不喜欢白楚昊为她冒险。
“假的。”白楚昊勾了勾嘴角,“那种老式的手枪国内很难弄到,为了十万块就绑人勒索的人充其量就是小混混,哪里有可能弄到那种型号的真枪。”
“那…那你也不能这么冒险。”阮惜声音低下来,依然有些生气,“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枪是林美涛提供的呢?”
“那也只能怪我运气不好。”白楚昊又笑。
阮惜再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白楚昊,眼睛漆黑潮湿,如同受过惊吓的小动物,无辜又可怜。一直没说话的陈夙愿有些不忍心,在后面环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然后向白楚昊点了点头,认真而诚恳地说:“谢谢。”
白楚昊没回答他,只是勾了勾嘴,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他们两个。
这个时候白老爷子带着护士进来赶人了,说,病人需要休息。陈夙愿和阮惜走出病房与白老爷子擦肩而过,白老爷子看了陈夙愿一眼,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向窗外。陈夙愿微微颔首并没有打招呼,就搀扶着阮惜出去了。
将阮惜送回病房,陈夙愿出去打电话,却不知不觉踱到白楚昊病房窗外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小片竹林,平时没什么人来,很僻静,一个衣冠整齐,白发威严的老者正等在那里。
“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老者转头,是白家的老爷子。
陈夙愿表情严肃,眼神里有难以抉择的挣扎:“再给我几天时间,您知道,这不是小事。”
“是要好好考虑,因为一旦上了这条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白老爷子正在戒烟,习惯地拿起烟嘴放在嘴里,却并不点燃,“你看,我的预测没错,《游园图》果然到了你的手上。”
陈夙愿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望着慢慢昏暗下来的竹影,心中似有万种思量和纠结,却无处表达。
“《游园图》到了你的手上,从今以后也别想再平静地生活了,你,包括那个小丫头,一个个都将步陈宁生的后尘。”白老爷子说着看了陈夙愿一眼,叼着未点燃的烟嘴,转身离开了,眼神高深莫测,透着怜悯却并不慈悲。
4.
容肆第二天一大早开始动手术,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阮惜坚持守在手术室门口,陈夙愿在她旁边,偶尔会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她坚决地摇头。佘羽琼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默默祈祷,白楚月则一直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脚步凌乱,一如她焦虑的心。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术中”的灯才熄灭,疲惫的医生推门出来,守在外面的人慌忙扑过去,连声问怎么样。医生大概也习惯了这个阵势,不慌不忙地答:“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是关键,熬过了这十二个小时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阮惜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但依然轻松不起来,她回头看了佘羽琼一眼,佘羽琼也在看她,两个人眼神相撞,都有些微微的尴尬,可是却并没有躲开。这时候佘羽琼拍了拍阮惜的肩膀,强挤出一抹笑,坚定道:“一定没事的,他那么喜欢胡闹,阎王见了也怕,不会收他的。”
阮惜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却没有流下来。
这是出事之后,这对母女第一次平静地交谈,她们有一个共同爱的人,那个人也许能将她们的关系带上一个新的台阶。
接下来容肆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四个小时内不许探望,陈夙愿、阮惜、佘羽琼还有白楚月都被堵在了门口。
“还有三个多小时才能进去看他,你们先回去休息吧,都不要在这里等了。”佘羽琼看了几个年轻人一眼,眼睛里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慈爱。
阮惜摇头,白楚月踱到走廊一头的窗边站着,似乎是在看风景,但那姿态也似乎并不打算离开。陈夙愿看看阮惜和佘羽琼,打算给这对母女留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就借口去洗手间,先走开了。
病房门口的长凳上只剩下阮惜和佘羽琼面对面坐着,突如其来的单独相处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太自然,一阵漫长的沉默后,佘羽琼先打破了僵局。
“你恨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阮惜有短暂的发愣,才自嘲地笑了一声,回答:“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也谈不上恨,只是无法将你和妈妈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去。在我心里,我的妈妈叫做赵玉梅。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出车祸去世了。”
佘羽琼叹了一口气,表情悲伤:“赵玉梅是佘家老管家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只有把你交给她我才真正放心。只是没想到她会出那样的事故…”佘羽琼说着眼角有泪光在闪,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下情绪,没让眼泪流下来,“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和你宁生爸爸还有我们的好朋友们的故事?”
“想。”阮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摇头,“但是,我想等容肆醒了,跟他一起听。他等了十年,就是为了听你一个解释,你应该给他。”
佘羽琼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晶莹的泪滑过脸颊最后淹没在嘴角苦涩的笑容里:“好,我们一起等他醒过来。”
这四个小时显得无比漫长,时不时有护士进进出出,记录和观察着各种仪器上面的数据。每次有护士出来,阮惜都会冲过去问护士容肆的情况怎么样,护士也只不过是例行检查,说不出什么来,就只能摇头匆匆离开。
陈夙愿在外面转了几圈,给事务所打了几个电话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回到病房门口正看到阮惜抓着一个护士问东问西,那个护士被她缠得没办法,连说:“数据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病人还没醒,你还是安静一点等着吧,着急也没用。”
阮惜还不死心,拉着护士的胳膊不肯松手:“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吧,看一眼就出来,好不好?”
“那可不行,没有主治大夫的许可,我可不敢放你进去,出了事谁负责?”小护士连连摇头,使劲掰开阮惜的手,“你别拉着我,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呢,算我求你了,快松手。”
陈夙愿走过去拍了拍阮惜的手:“松手好不好?容肆会没事的,要相信他,他不舍得离开这个花花世界。”说着,动作轻柔地掰开阮惜的手指,将护士的胳膊拯救了出来。小护士心怀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快步走向下一个病房。
“我明明觉得四个小时已经过去了。”阮惜沮丧地站在那里,冰凉的手指被陈夙愿握在掌心中,他掌心的温度也无法温暖她,她抬头固执地盯着墙上的钟表,“是不是医院的钟坏了?”
“没坏。”陈夙愿将她按坐在长凳上,伸出手腕上的手表给她看,“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进去探望了,再耐心一点好不好?”
阮惜看了一眼手表,表情有些难看,但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等着。
这时靠楼梯拐角位置的一个病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哭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年轻女声的哭喊。有医生和护士从病房里退出来,一身白衣的女生拿着身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朝他们身上砸,边砸边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不肯救我哥!你们这些杀人犯,拿钱不救人!他怎么就没救了,昨天明明还好好的,都滚蛋,庸医,我们这就带他转院,住全世界最好的医院,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我们有的是钱!”
重症监护病房每天都有人离开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崩溃,每天都有这样的闹剧,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这样的歇斯底里不但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心生同情。阮惜等人抬头朝吵闹的方向看,穿白裙的女生正从手提包里抓出一沓钱朝医生身上砸,嘴里不依不饶:“看到没,我有的是钱,我爸更有钱,他是林氏的总裁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么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你竟然说我哥没救了,哈哈,他怎么就没救了?”
听到女生的话,这边的人皆是一愣。阮惜此时也看清了女生的长相,是林美雅。林美雅也同时看到了阮惜,顿时像只疯狗一样冲了过来,要不是陈夙愿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她肯定又是一巴掌甩在了阮惜脸上。
“贱货,狐狸精,勾引楚昊哥还不算,还勾引我哥,现在你把他害死了,高兴了?”林美雅不知道哭了多久,双眼红肿,昔日美艳的五官现在早已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高高抬起的手被陈夙愿抓住,另外一只手还不肯罢休地指着阮惜,“姓容的呢?是容肆杀了我哥,他是杀人犯,我要替我哥报仇!”
她抬头看到面前的病房上挂着“容肆”的门牌,推开陈夙愿就要往里冲,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白楚月猛地拽住了胳膊拉了回来,然后左右开弓,啪啪两个清脆的耳光,打得林美雅半天都没晃过神来。
“林美雅,我告诉你,你哥那畜生死了是他活该!他绑架下药强奸未遂,还连累了我哥差点死掉,你要是再在这里闹,别怪我不客气!”白楚月的身材本来就高挑,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美雅,强大的气势和冷静的怒意成功将林美雅震慑住了。
林美雅捂着脸,委屈地大哭:“楚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好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关系那么好,再说楚昊哥都没事了。”
“打你已经是看在小时候的情面上了,要不是小时候就认识,我才懒得动手,直接把你从楼上扔下去。”白楚月脸色骇人,指了指走廊,“滚,我不想看到你们家人,别在这里打扰容肆休息。”
林美雅还想闹,可是又实在害怕白楚月,只能恨恨地瞪着阮惜,然后哭着跑回了林美涛的病房。
反倒阮惜一点不在乎林美雅怎么对她,她只希望容肆能醒过来,其他的都无所谓。
佘羽琼坐在长凳上,一直没说话,她的目光顺着走廊看过去,拐角的那个病房门口人群簇拥的男人憔悴地站在那里,任凭周围怎么喧闹,都始终一言不发。她知道最深的痛刻在心里,反而是寂静的无声的,仿佛风化的建筑,风一吹就变成了一片荒芜。
难熬的四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护士过来通知阮惜他们可以进病房探望了,并说容肆的状况还不错,苏醒的可能性很大,要他们多跟他说说话,激励他的求生意志。阮惜高兴得又哭又笑,佘羽琼忍不住喜极而泣,白楚月的表情也轻松不少,三个女人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欢喜着,倒是一直冷静旁观的陈夙愿显得格格不入。他看着包得粽子一样、身上插满管子的容肆,心中默念:我的好友,你是多么聪明快乐的一个人,没人比你更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也都爱你,所以,请快些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