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跟着他走上二楼,穆凯德的书房在楼梯右边的第二间,书房的门没关,从门缝里能清楚地看到穆凯德正把那幅新得的小画挂在墙上,眯着眼睛静静欣赏,表情满足而享受。那是阮惜十分熟悉的一个表情,陈宁生每次得到心头好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阮惜很喜欢看他这个表情,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陈夙愿敲了敲门,穆凯德头也不回,略有些不耐烦道:“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吗?等一会儿宾客到齐舞会开始的时候,我会下去的。”大概是把敲门的人当作是家里的用人了。
“穆大哥。”陈夙愿在门口叫了他一声,然后推开门,“在舞会开始前,我有些事想向您请教。”
穆凯德这才回头,看到是陈夙愿和阮惜,微微愣了下神,随即恢复平日里那种和蔼的笑:“夙愿和小惜啊,什么事?”
陈夙愿拉着阮惜走进书房里,回身关上了门,穆凯德笑了笑,奇怪地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陈夙愿正色道,“关于我大哥的案件,警察局的案件记录上有记载,您是博物馆里那幅《游园图》的鉴定者,鉴定博物馆里展出的画为赝品,也是您指出那幅赝品为我大哥所作,将警察的视线直接引到我大哥身上。”
穆凯德先是一愣,随后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来找我追问这件事。我当时说的都是实话,即便是现在,我还是会那样说。那幅赝品确实出自宁生之手,不止我,市里的很多专家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以您跟大哥的交情,您完全可以不参与鉴定,就算帮不了他,也绝对不会成为他定罪的推手,也不必说什么正义感,您并不是那种可以大义灭亲的人。很多人都知道,穆大画家很护短,家人朋友都是您袒护的对象,甚至对家里的用人也很爱护,别人若是欺负您身边的人,您一定不会饶过他,所以您的人缘一直很好。”陈夙愿接着说,“这样一个爱护朋友的人怎么可能站出来指证自己的好朋友?所以我想也许您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别人手上,让您不得不站出来。”
“我自问一生光明磊落,没什么把柄。”穆凯德激动了起来,“我看在宁生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快出去。”
“等我把话说完。”陈夙愿放开阮惜的手,绕到穆凯德的书桌前,突然转移了话题,“您非常疼爱茹乐,可她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你胡说!”穆凯德被激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本来身材就很健硕,手掌又厚,一拍之下,那张颇有些历史的坚固古董桌也不免摇晃了几下,“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我并不是胡说。穆大哥,我是个律师,您以为我如果没有证据会这么冒昧地来找您吗?”陈夙愿面对穆凯德的怒气毫不退让,也许他在法庭上见过了歇斯底里的人,早已练就了一颗不容撼动的坚定内心。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病历的复印件,“这份病历是您和夫人一起去看医生的时候留下的,上面清楚写明了,您和夫人因为一场意外都失去了生育能力。”
穆凯德扫了那张病历一眼,脸色刷白,颤抖着手指着陈夙愿:“这个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先别我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茹乐的出身。”陈夙愿将复印件很快收进衣袋里,又掏出另外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正在招呼客人,那个制服上的标志很明显,是一家叫做乐乐馆的餐厅,是穆凯德投资的餐厅,“这个女人您应该不陌生吧?”
穆凯德看到照片,瞪着陈夙愿:“你还知道什么?有没有告诉过茹乐?”
陈夙愿不理会他的问题,趁热打铁,厉声质问:“茹乐是这个女人的女儿,这个女人是个杀人犯,入狱前生下女儿被你收养,这就是您的把柄。您爱茹乐,害怕她知道真相会接受不了,所以才被控制,出面指认我大哥。”
阮惜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呼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夙愿,冷静、凌厉、步步紧逼,像头盯上猎物的狼,执着又无情,偏又冷静得可怕,每一句话都逼得对手无处可逃。
当然话里的内容也同样震惊她了,她没想到不可一世的穆茹乐也有这样悲惨的身世。
“不是的。”穆凯德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握拳直视着陈夙愿的眼睛,“我爱茹乐没错,我担心她知道真相受不了也没错,可是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出卖朋友。”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谁逼您出面指证宁生爸爸的?”阮惜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扯住了穆凯德的袖子,眼眶里含着泪,悲切地哀求,“穆叔叔,我求求您告诉我,宁生爸爸死后,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他说自己冤枉,要我一定为他洗刷冤屈…穆叔叔,求您了,告诉我真相好不好?”
穆凯德看着阮惜,看着这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却命运多舛的女孩,心中十分不忍,挣扎了很久才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好吧,我说,没有谁指示,如果说是有人逼我去指证,那么那个逼我的人就是宁生。”
“宁生爸爸?”
“大哥?不可能。”
“是啊,听起来很可笑,谁会逼着别人去指证自己呢?”穆凯德自嘲地笑笑,“当初宁生来找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可笑,以为他是疯了,可是当他不惜拿茹乐的事情为把柄逼我的时候,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有我要保护的人,宁生也有他宁死都要保护的人,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作了证。后来宁生自杀,我一直都很后悔,早知道他有这样的打算,我宁愿茹乐的事情被天下人知道也不愿意去作那个证,证明那幅画是假的。”
穆凯德说着跌坐在椅子上,两手撑住额头,陷入深深的愧疚中。
陈夙愿和阮惜对看一眼,怎么都无法相信穆凯德的话,可是穆凯德到了现在已经没必要再撒谎了,他们又不得不相信。
可是,陈宁生为什么要将一切线索引到自己身上?他到底要保护谁?
“茹乐是我在家门口捡到的,当时她浑身是血,被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紧紧抱在怀里。那个少女看到我就一把抱住了我的腿,求我收留她的孩子,说自己杀了人很快就要被警察抓走了,这个孩子无亲无故太可怜了,如果我不收留她,她就打算抱着孩子一起跳河。我当时心一软就答应了她。那时候茹乐才三个月大,又小又瘦,浑身是伤,我陪着她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出院后看新闻才知道,茹乐的母亲小小年纪就被父母逼着嫁给了一个老男人,那个男人有暴力倾向,天天对她拳打脚踢。茹乐出生后,男人又嫌弃茹乐是女孩要丢弃茹乐,茹乐的母亲受不了砍了那个男人十几刀后跑了出来,倒在我家门口。茹乐的母亲坐了二十年的牢,出来后无处可去就来投奔我,我见她可怜,又念她是茹乐的亲生母亲,才安排她在乐乐馆工作。我每个月会带茹乐去一次乐乐馆,就是希望她们娘俩能见见面。”穆凯德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声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了,除了宁生没人知道,我也请求你们不要告诉茹乐,不要让她完美的人生有缺憾。”
阮惜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一脸的眼泪,她没想到穆茹乐的身世会是这么曲折,那样傲慢不可一世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完美无缺的她,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应该会崩溃吧?怪不得刚才在外面她会不顾形象地崩溃大哭。
砰——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碰撞声,伴随着压抑的抽泣声,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从门口跑过。
穆凯德一惊,慌忙打开门,正看见穆茹乐边哭边冲下了楼梯,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慌忙追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楼下乱成一片,不过穆凯德已经顾不上这些,连招呼都没打就上车准备去追驾车离去的穆茹乐。可,不知道是因为太慌张还是因为太久没开车,竟然怎么都发动不起车子。
阮惜和陈夙愿跟着从楼下跑下来,陈夙愿快速跑到穆凯德的车前,拍了拍车门:“我去追她,您放心,我知道她会去哪里。”然后陈夙愿绕过穆家的车,打开自己的车驾车飞驰而去。
虽然穆茹乐平时的表现确实不招人喜欢,但是此刻阮惜无法不同情她,只不过这样的同情在看到陈夙愿追着穆茹乐离去时就变得极其稀薄了。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最受不了的事情不是他的粗暴、他的冷漠、他的忽冷忽热,而是他的离去。
他丢下自己离去,是她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事情。就像宁生爸爸死后她将他当成自己的依赖,而他却将自己丢进寄宿学校一样,那种失落和恐惧感包围着她啃噬着她,在之后的每分每秒折磨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她根本不是真的恨他,也根本不是真的厌弃他。
之所以会在跟他偷欢之后神经性呕吐,也是因为,她害怕跟他有进一步的关系,害怕自己放下心防之后他再将她丢弃,害怕有希望,更害怕绝望,害怕得要死。
他离去的那一秒,她想伸手抓住他,可是什么都没抓住,她踉跄了一下,费了很大的劲才站稳。
起风了,她站在风里,风吹在身上却没有了之前的凉爽感,她觉得冷。这种冷就如千年不化的寒冰渗入了骨子里,冷入骨髓,冷入心底。
宾客们乱成一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凯德呆坐在车里始终没有下来,管家连连敲了几次车门他都浑然未觉,管家只好自己先回去安抚客人,请大家先吃些东西。
这场生日宴最终不欢而散。
事实上这一夜还发生了很多事,容家公子容肆被白楚月一脚踹进湖里,半天没爬上来,就那么在湖水里泡了半夜,得了重感冒,卧床不起。
穆凯德将自己关进书房里,穆茹乐一夜未归,而阮惜一直站在穆宅门口等着,穆宅的用人几次劝她回去,她都置若罔闻。
用人们说,容公子早就走了,她还是不动,因为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那么固执地站在那里,是在等着容肆,还是在等陈夙愿,又或者等着已经在天国的宁生爸爸回来,带着她和陈夙愿一起回她梦中的那个家。
她是那么执着地看着路口的方向,完全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年轻的脸上慢慢露出阴狠的笑来。
3.
陈夙愿回到穆家已经是下半夜,看到阮惜还站在门口,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他走过来,看到她脸色苍白,虽然心疼但是语气中却有怒意。
阮惜的双腿已经麻木,微小的挪动就会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试着挪了挪腿,立刻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她顾不上这些,着急地反问:“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你在等我?”陈夙愿有些意外,看她行动困难就伸手扶了她一把,手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手,立刻被那彻骨的冰凉吓了一跳,他抓住她的手,“手这么凉,怎么不进去等,站在这里挨冻有意思吗?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
阮惜没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了陈夙愿的手,紧紧地,怎么都不肯松开。
这一夜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漫长,她几乎以为天永远都不会亮,天空中那种浓厚的漆黑压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抬头试图寻找星光,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大人都说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护着地上的亲人,可是为什么宁生爸爸没有变成星星?为什么这一刻她的面前没有一点亮光?
她曾经那么想知道关于宁生爸爸死去的真相,可是现在她面前摆放的线索越来越凌乱,她已经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无依无靠。
“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阮惜抬起头,看着陈夙愿的眼睛,那双眼睛的颜色就像头顶上这片天空,漆黑一片,让人看不透。
“先进去再说。”陈夙愿试图拉着她往里走,她一动不动,他微怒,可是看到她眼底的无助,心又软了下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几乎是在哄她,“先进去暖和一下好不好?你的手很冰。”
阮惜被他难得的温柔蛊惑,慢慢挪动脚步,跟着他走进穆宅。
穆宅里灯火通明,客人们虽然都走了,但是用人全部都在,没人敢去睡觉。管家靠在门口,见陈夙愿带着阮惜走过来慌忙迎了上去。
“找到小姐了吗?她怎么没回来?”
“她现在在我家,没事,你放心。”陈夙愿牵着阮惜走进大厅,将阮惜安顿在沙发上,回头对管家说,“麻烦你泡杯热茶给她,我先上去找穆大哥。”
阮惜很没安全感地抓紧陈夙愿的手,陈夙愿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等我下来,很快。”
陈夙愿上了二楼,阮惜坐在沙发上等,管家亲手泡了热茶来,阮惜双手抱着杯子贪婪地汲取着那点热度,直到陈夙愿重新下楼。
他牵着她的手离开穆宅,上车,开车,阮惜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座上,直到车子重新停下。
她知道他肯定有话跟她说。
“我在一个多月前回学校找资料,看到大哥寄给我的信,寄到了我研究生时就读的学校,邮戳是一年前。”陈夙愿开着车,慢慢叙述着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我想这大概是大哥临死前寄给我的,只不过那之后我就没回过学校,所以才一直没看到。信上说,《游园图》的真迹就藏在家里,让我好好保管,并且保密,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
“《游园图》在家里?”阮惜一惊,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这么说宁生爸爸果然是冤枉的,那你为什么不赶快把画找出来,还宁生爸爸一个清白?”
“你动动脑子,大哥把原本属于博物馆的画藏在了家里,任谁听了也不会相信大哥是清白的,可能还会猜测大哥为了得到《游园图》而故布疑阵,弄了一起假的走私案让大家以为画已经流失海外,根本证明不了大哥的清白。”陈夙愿皱了下眉头,“而且我也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这么做,更加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画留给我。不过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穆凯德的证词,以为他是被人胁迫,于是设计接近穆茹乐,想查出幕后胁迫他的人。而得知穆茹乐的身世只是个意外。我见到穆凯德跟乐乐馆的一个中年女服务员偷偷见面,觉得可疑就顺便查了查那个女服务员的背景,没想到查到了穆茹乐的身世。我用这个身世秘密跟穆茹乐做交易,我们假扮成男女朋友,由她带我跟穆凯德身边的人接触,可是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所以,我只能像今天这样利用穆茹乐的身世直接逼他说出真相。”
原来他跟穆茹乐的亲密关系都是伪装出来的,阮惜听到这里总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轻松。这么说他们上次的偷欢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事后他也不是故意冷漠离开,只是因为这个计划,只是因为这样。
太好了。
“穆凯德说出来的真相根本没什么用处,事情反而更让人想不通了。”阮惜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可能她自己也没发现,“你现在要准备怎么办?”
“大哥虽然说那幅画藏在家里,可是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帮着找找。”陈夙愿说着停下了车,打开车门看着面前的宅院发呆,心情复杂,“其实我不想这么做,可是如果真的在家里找到那幅画,我也不得不猜测大哥是不是真的想要得到《游园图》才故意做出一起假的走私案,得到画后又因为顶不住压力而自杀。”
“不可能!”阮惜激动起来,“宁生爸爸不会做那样的事,他如果只是想要这幅画,为什么还要逼穆凯德去指证赝品是出自他的手?把警察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对他有什么好处?根本解释不通。”
“画确实在陈家,难道是陈家其他人偷的?”陈夙愿看着她,“大哥为了保护那个人甘愿顶罪?”
“陈家哪里还有什么人?爷爷早就去世了,其他亲戚不是在国外就是不来往了,住在S市的陈家人说到底就只有宁生爸爸而已。”阮惜越说越无力,总觉得越接近事实越迷惑,像是走入了迷宫,明明看到了路,走过去才发现根本走不通。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先下来帮我找画。”陈夙愿看到阮惜无力的表情心里一软,帮她打开车门,拉着她的手下车。
这里是跟穆宅隔了两条街道的地方,这里是陈宁生的旧宅门前,一栋白色的独栋小楼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独,考究的木栅栏里野草横生,野蔷薇爬上秋千架,将孤零零的秋千密密包裹缠绕着。秋千还在那个地方,仿佛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可是秋千上的少女早已不知所终。
这栋宅院现在在陈宁生的两个姐姐名下,也许是为了纪念陈宁生,也许是忌讳这里死过人,这栋宅院并没有被拍卖,而是就这么永无止境地荒废着。
这里曾经是自己最忌讳的地方,她一直都不敢来,可是今天猛然到了这里,却意外地没有想象中痛苦。阮惜下了车,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她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握紧陈夙愿的手。
陈夙愿走到栅栏门前,栅栏门上着锁,锁被换过,他原来的钥匙打不开,就索性放开阮惜的手,手脚利落地翻了过去。站在栅栏里对阮惜说:“翻过来,我接着你。”
阮惜穿着小礼服和高跟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索性脱了鞋扔到一边,再双手使力将窄身裙摆一直撕到大腿根,才顺利翻了过去,陈夙愿伸手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许久都没舍得松手。
她抱起来比以前又轻了许多,腰肢纤细得似乎他一使力就会折断一样,身上专属于少女的幽香还在,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大脑,让他一阵意乱情迷。
“放我下来。”阮惜被他抱着,身上的小礼服早已因为翻栅栏门的大动作而折腾得面目全非,裙摆的也被撕到了大腿根,现在更是夸张地整个撩了上来,露出圆点点的内裤。这样的狼狈让她很难堪,于是更加大力地扭动了起来。
“别动,否则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陈夙愿被她磨蹭得浑身燥热,黑着一张俊脸,却没打算把她放下,“满院子都是野草,很多野草上面都是刺,你光着脚打算怎么进去?”
阮惜不动了,任凭他抱着,走到长廊下。
这栋房子的设计很独特,院子里有一段铺了大理石的长廊,走过长廊才是大厅的正门。正门一边是陈宁生的画室,一边是储藏间,楼上有四个房间和一个浴室,陈宁生、陈夙愿和阮惜一人一间,空出来的一间当客房。大厅后面有厨房和另外的卫生间,厨房的旁边有个楼梯,能通到地下室。
这是这所房子的全貌,也曾是阮惜的全部,但是此时它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如同一个黑洞,带着未知的恐惧。
阮惜跟在陈夙愿身后,很想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这是很多年前养成的习惯,她害怕的时候不是抓着陈宁生的衣角就是抓着陈夙愿的衣角,她总有依靠,可是现在没有了。她想了想,还是将手缩了回去,倔强地忍住了。
陈夙愿见阮惜的脚步停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软,折身回来牵着她的手。
这个房子能藏东西的地方并不多,他们两个就着手机的亮光翻翻找找,直到天亮都一无所获。
“先回去吧。”陈夙愿叹了口气,“天已经亮了,如果被人发现里面有人会报警的。”
阮惜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荒芜的院子,眼神恋恋不舍,走到门口时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猛地回头问陈夙愿:“你还记不记得宁生爸爸曾经给我做了一个树屋,就在后院。”
被阮惜这么一提醒,陈夙愿也想了起来,折身就往后院走。
那个树屋其实很小,用藤蔓编织而成,挂在高高的树上,被院子里和院子外几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掩盖着,不知道的人很难发现。陈夙愿找到梯子,爬上了大树,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果然在最角落的地方发现了一幅画轴。他将画轴丢给树下的阮惜,阮惜打开画轴看了一眼,抬头看着陈夙愿,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真的是《游园图》。”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宁生爸爸真的把它藏在了家里。”
陈夙愿走下梯子,拿过画轴看了一眼,神情阴郁,他虽然没见过《游园图》,但是阮惜从小在画堆里长大的,肯定不会认错。
“先离开这里,画的事情回去再从长计议。”他拿过画轴卷了起来,脱下外套将画卷在里面,拉着阮惜原路返回,重新上车。
4.
陈夙愿的家暂时被穆茹乐霸占着,回不去,而回容家也不好解释画的事情,所以阮惜提议去她租住的房子。
阮惜租的是一个旧社区的一室一厅,房子格局比较老,但是好在很干净,家具家电也都还算新,再加上离公司不远,所以一个人住起来也很惬意。
她打开门将陈夙愿请进去,自己默默地走进浴室里放了一浴缸热水,泡了个热水澡,足足泡了半个小时才穿着家居服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来。而陈夙愿竟然躺在她的小沙发上睡着了,大概是奔波了一夜,累极了。而那幅曾经轰动全城的画被随便地丢在沙发的一角,仿佛本就属于这个房间,从没离开过。
阮惜擦着头发站在一旁看着陈夙愿疲惫的俊颜,又看了看那幅画,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依稀记得,他考研究生在家复习的那段时间也会经常熬夜,最拼命的时候能够两三天都不睡觉。她泡完澡路过他的房间,经常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那张疲惫侧脸,那张脸上新长出来没时间刮的青色胡楂和因为睡得不舒服而紧皱的眉头总让人觉得心疼。她有时候站在他的门口就会想,这个人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人一点都不可爱,可是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那么爱他呢?
如果没有这幅画,她是不是可以继续那么肆无忌惮地爱着他,然后仗着宁生爸爸的疼爱继续对他胡搅蛮缠,直到他也爱上自己为止?是不是现在早已开始交往,跟这个城市里其他情侣一样,每天手拉手地去约会?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阮惜在他身旁蹲下身,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满心都是无处诉说的欢欣和痛苦。她爱他,爱得很苦很累,可是却甘之如饴。她这一生都没有如此笃定过一件事,但是这一刻她知道,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不会再爱其他人。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凑上去,将唇贴在他的嘴角的,只觉得那熟悉的薄荷香味还在,他仿佛还是那个伏桌而睡的少年,懵懂间抬头被她调皮地吻在了嘴角,眉头皱着,俊秀的脸孔微红,眼睛却在一瞬间变得晶亮。那双眼睛有一秒钟是因为这个吻而惊喜的。
她闭着眼睛,仗着对方未醒,回忆着那时的画面,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嗡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阮惜猛然从梦中惊醒,伸手抓过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是容肆的名字,可是接起来,说话的人却是佘羽琼。
“小惜,你在哪里?”佘羽琼的语气很急,好似很担忧。
“我在家里。”面对佘羽琼阮惜总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对方到底是讨厌她还是喜欢她,或者说是害怕她,总觉得那个平时看起来气场很足的女王样的女人,面对自己时的表现总是怪怪的。
“在家里就好。”佘羽琼松了一口气,“容肆那小子掉进湖里泡了半夜,一直在发高烧,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不放心你就打电话问问。”
“容肆掉到湖里了?”阮惜一惊,她记得他是追着白楚月离开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掉进湖里了呢?
“他有没有事?”
“除了发烧说胡话,其他没什么,你别担心。”佘羽琼反过来安慰她。
阮惜还是很担心:“他在家还是在医院?我想过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