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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穿过皮肉,新鲜的血液随着她的动作再一次涌出来,而沈池竟然全程一声不吭。他十指紧扣在沙发边沿,身体僵硬着硬生生地承受痛楚,却又似乎完全放心地将自己最虚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任由她摆布。
承影站在他背后,从头到尾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见到那微垂的后颈上浮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将黑色的短发打得濡湿。
最后终于收线,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也是又湿又凉,银针滑腻得几乎拿捏不住。她忍不住重重喘了口气,顺势跪坐在沙发上。
沈池闭上眼睛略微缓了缓,才转过身来打量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她仍旧气息不稳,却似乎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微微皱起眉看向他:“以前我是不是也为你做过类似的事情?”
其实此刻沈池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整个人也疲惫不堪,但听她这样讲完,他下一刻便抬手握住她的肩,沉声急问:“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没有。”她闭了闭眼睛,“只是刚才有很模糊的印象……”随即就发现他在情急之下用了右手在握她,不禁拉下他的手,又急忙站起来去察看伤口:“……你别乱动,要是伤口再裂开,我可没本事再替你缝一次。”
他却恍若未闻,只是牢牢盯着她:“大约在十几年前,你帮我处理过一次刀伤。”
“十几年前?”她愣住,是因为着实没想到,“我和你……我人认识了这么久吗?”
“是很久。”他若有若无地笑笑,仿佛终于扛不住这巨大的疲惫感,靠在扶手边半合上眼睛,声音沉哑。
折腾了大半夜,承影也感到有点脱力。刚才替他缝合完,其实她的手脚都在发软。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这样艰难地完成缝针这种小事吧。
她这会儿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才起身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替沈池擦掉身上的汗水,然后说:“如果改天你有空,我想听听以前的事。”
倘若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和他认识,那么有些事情倒也不难解释了。
比如,为什么在上海初见时就有熟悉的感觉。
又比如,为只有他才会唤醒自己零星而又模糊的记忆。
沈池穿上衣服,重新躺了下来,应了声:“好。”
在返回卧室之前,她又停下来问:“明天你想吃什么?”
“随便。”他抬眼看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她愣了愣,其实就连自己也没弄明白,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将他留了下来,而且还主动自觉地包了他明天的伙食。
“照顾病人是医生和天职。”她尽量掩饰住复杂的心情,不以为意地说,“不过如果你明天退烧了,我就可以不用管你了。所以,祝你尽快痊愈。”
她说完转身走出两步,才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前段时间,每当我以为我们之间终于可以前进一点的时候,你就用自己的身体语言告诉我,其实你仍然在手在排斥。幸好,今晚不会再这样了。真希望这不是昙花一现。”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是认真的抑或是开玩笑,而她只是停在原地没有回头,半晌后才沉默地走进卧室。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沈池的体力和复原能力实在一流。等到第二天早上承影起床,就发现他早已神清气爽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好像那个半夜发高烧又缝针的人根本不是他。
“早。”他抬眼看了看她,很快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晨报新闻上。
承影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眠不足,所以脑子才会这样不好使:“这报纸是从哪儿来的?”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订阅报纸的习惯。
“对门邻居送的。”
“对门?”她还是反应不过来。
“我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对面邻居在取报纸,然后那个阿姨就送了一份给我看。”他把手上的报纸抖了抖,又翻过一页,终于肯分出一点目光给她,“你今天不用上班?”
“轮休。”
承影一边用手梳理头发,一边走到茶几旁,把昨晚自己随手扔在那里的大门钥匙收起来,顺便瞪了他一眼。
既然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而且,看样子他十分“自觉”,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她的钥匙,不然哪里还能进得来?
早餐是清粥配小菜,承影从冰箱里取了一袋速冻馒头,放进蒸锅里去热。其实她不了解沈池的饮食习惯,刚从上海回来的那段时间,虽然住在一起,但平时就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共进早餐这么温馨的事了。
所以把碗筷摆上桌的时候,她说:“如果不合你胃口,我也没办法。”
沈池脸色平静地看她:“不过才几个小时的工夫,你身上的刺长得倒快。”
“我只是提前打个预防针,免得一会儿听你报怨。”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难道你不挑剔?”
“哦?”沈池似笑非笑地扬眉,“除了挑剔,在你心目中我还有哪些特点?”
应该是缺点吧!她在心里默默跟了句,见他难得这样好兴致,心想自己也总得给面子配合一下,于是想也不想便列举了一长串:“野蛮、自私、霸道、不讲理。还要听吗?”
沈池嘴角仿佛带着一丝轻笑,低头喝了口白粥,才慢悠悠道:“我发现你失忆之后口才却变好了。”
“或许我以前只是敢怒不敢言。”她若有所思。
“现在你就不怕了?”
“没什么可怕的。”她摇头,“所以我也想不通,自己从前真的没有当面指出过你的这些特点吗?”说到最后,她故意把特点两个字加重了读音,以示讽刺。
沈池却仿佛没听出来,只是拿起一个馒头,掰开一半递给她,直到她接了之后,才说:“还记得那天在网球场里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吧?”
那天他带她去打球,在球场边她忍不住质疑:为什么我能一直容忍着你,居然没和你分手?
她点头:“对了,你不是说你知道原因吗?说吧。”
沈池笑笑,用那双墨色深浓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那天的问题和今天的问题,或许可以用同一个答案秋解释。那就是,因为你太爱我了。”
承影正好咬了一口又白又软的馒头,结果差一点就被呛到。她不得不停下来咳了一阵,而沈池十分好心地放下筷子,探手过来替她拍了拍后背。
她有点恼怒,挥手格开他,自行缓了口气才拿眼角瞥过去,语气很不屑:“一大早说这种笑话,你的幽默感还真强。”
沈池不以为意,淡淡地反问:“难道你觉得空上答案不可信?”
她有点语塞。
确实,不能说可信,但也不能完全否认了它的真实性。
过去如何,毕竟她全然不记得了,根本没什么发言权。或许她曾经真的和他如胶似漆呢?但她只是目前并不想当面承认这一点。
吃过早饭之后,沈池站在阳台打电话。她把碗筷收了,立在水池边却有点恍惚。
今天本是个休息日,但是因为有他在家,反倒弄得她心神不宁,似乎所有计划都被的乱了。而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又或者会不会走。
过了没多久,身后便传来声音:“我有事要出去,午饭前应该会赶得回来。”
她满手是水,怔了怔才转身:“回来干吗?”
“难道昨天不是你邀请我今天留下来吃饭?”沈池站在厨房门边,微微眯起眼睛质疑。
他的这个表情让她有点心虚。她当然记得,昨天半夜里是自己亲口问他今天想吃些什么。
结果也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经走了。她伸手关掉水龙头,及时阻止了差点漫出来的水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尴尬,又仿佛是不安,但最终却还是认命地换了衣服去买菜。
沈池果然像他临走时说的那样,到了饭点准时现身,她正好妙完最后一盘菜,几乎都要怀疑他是掐着时间出现的。
“为什么只有一套餐具?”沈池身上穿的不再是昨晚那套衣服,他把手里拎着的外套扔到沙发上,闲适地走到餐桌边视察。
承影绷着脸:“因为我预计你不会准时回来。”
“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能错过?”沈池自顾自走进厨房洗手,然后又拿了一套碗筷出来。
她看着他的举动,实在觉得无语。才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似乎已经将这里变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吃饭的时候,承影才像是突然想起来,问:“你是茶几把扔在那里人云南回来的?”
沈池不以为意地回答:“昨天傍晚吧。”
傍晚?
她微微一愣:“意思是,昨晚在楼下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刚刚回来?”
“嗯,”他停下来看她一眼,“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她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你是故意的吧,身上带着崩裂的枪伤,不去找医生处理,也不回家休息,反而若无其事地领我出去吃了顿饭,然后又在我面前上演一场苦肉计。”
他饶有兴致地听她讲完,才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在利用你的同情心?”
“难道不是吗?”她低下头吃饭,不再理他。
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去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倒似乎第一时间见上她一面然后共进晚餐比什么都来得更加重要。这简直太荒谬了,说出去谁都不相信的。
而且,如果不是她昨夜同情心泛滥,又如果她能够狠心一点,那么此时此刻自己的地盘也不会这样被他顺理成章地入侵。
如今同桌吃饭,再一次让她心生惶惑,那种隐约意识到现状即将改变的不安令地十分难受,只好用这样的恶形恶状来掩饰情绪。
结果沈池却不置可否,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如果这招真这么管用,那我以后会考虑多用用,以实现我的各种阴暗的目的。”
她几乎被这种不冷不热的腔调噎住,过了一会儿才看拟认真地请教:“在我失忆之前,我们也是这种交谈模式吗?”
“不是的。”沈池显然已经吃饱了,放下筷子同样认真地看向她,“我们曾经错过了这一段。好的时候太好,而糟的时候又实在太糟,所以像现在这样我反倒认为还不错,很有新鲜感。”
承影总算看出来了,他竟然十分享受目前两人斗气或斗嘴的状态。所以她决定闭嘴,免得自己更郁闷,而让他更得意。
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是需要彻底弄明白的。她不想再拖,于是趁着沈池准备午休的时候提出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职业是什么?”如果他不肯讲,她就决定立刻将他赶出门去。
结果沈池极难得的怔了怔,反问:“你以这个感兴趣?”
“当然。我总应该要知道,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人,你说对吧?”
“可是我不认为我们现在的样子像一对夫妻。”他看拟漫不经心地笑笑,语气却很邪恶,“至少有些做妻子的义务,你失忆之后就不肯再履行了。”
她当然听得明白其中含意,不禁微微一窘,但很快反应过来,“别打岔。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的态度坚决,沈池沉默下来,仿佛很专注地看了看她,墨色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片刻后才说:“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Chapter19 尾声
对于沈池所说的地方,承影即是期待又畏惧。等到夜幕降临,整个城市都被华灯笼罩之后,她才在他的带领下,见识到一个红灯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
那是与白日里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甚至与她认知中的夜生活都有很大差别。
他竟然带她去了地下赌场。
而她发誓,在今晚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在云海还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金碧辉煌、人头攒动。
这里有形形色色的赌客,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肤色,却都在同一时刻聚在一起,尽情挥霍着他们所拥有的财富。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出这里。”沈池说话的时候,正带她站在三楼的围栏边,从这里可以将热闹的中庭一览无遗,“而在这里输赢或交易的,也不一定是金钱。”
“还有什么?”她扶着雕花栏杆,目光落在那些看似疯狂而又投入的赌客身上,下意识便问。
“古董、象牙、木料,一切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东西,只要你拥有足够的资本或价值,就都可以被当做赌资下注。”
她震惊于他所说的,这些在平时都是闻所未闻的,“听起来很新鲜。”
沈池神情平静地俯视着楼下众人,继续告诉她:“如果不愿意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博取利益,那么也可以在这里,用你认为自己所掌控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去和别人交换你最想得到的东西。那就是平等交易,各取所需了。”
她转过脸看他:“所以,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
沈池也调转目光回视她,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座建筑只不过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地下世界的外在具象而已。在那个看不见的地下世界里,每分每秒都可能发生着巨大的、甚至不可估量其价值的各种交易。而沈池,她嫁的这个人,则是那个庞大世界的主宰。
明明踩在坚实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然而承影此刻却恍惚着,如同陡然间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中。
繁星般的射灯从天花板上照下来,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光明之下,可她茫然地望下去,只仿佛四周都笼罩着一团触不到的黑暗。
而沈池呢?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种淡定闲适的神情,不管楼下是怎样的人声鼎沸,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着,就连向她讲解的时候,语调都是冷淡平静的。
那些在她听来足够震撼的词句,由他说出来却是那样稀松平常。
他站立在辉煌的灯火下,甚至不需要任何动作或语言,那些数不清的交易、算不清的巨大价值,就从他手掌中像流水般淌过。
他一手掌控着整个地下交易的命脉,在不动声色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他。
又或许,只有在见识到了今夜的沈池之后,才算是认识了一个真正完整的他。
楼下仍在上演着疯狂销金的戏码,而他们所处的楼层倒是极为安静,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显然沈池也无意让她在这种环境下多做停留,就在他准备带着她离开的时候,有人一路上楼来到沈池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沈池听后略一点头,说:“我知道了。”
那人很快就走开了,却没有走远,而是守在楼梯口。
“有事吗?”承影问。
“楼上有几个朋友想跟我谈些事情。”沈池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你想跟我一起上去吗?如果不愿意,我就先送你回去。”
其实她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楼下缭绕的烟雾一路飘散上来,胸口被熏得发闷,又更像是堵了块石头,呼吸有些不顺畅。她想离开这里,可仅仅只是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抬起眼睛直直地望向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沈池略微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意,倒更像是无奈:“看来你是打算在这一个晚上彻底把我给看个清楚了。”
几乎是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承影却没有否认:“或许这是好事。”
沈池眼底的情绪不禁加深了几分,又静看了她两眼,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最后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
承影一路上都少言寡语,将自己置于一种绝对安静的状态里。而事实上,就连刚才沈池与朋友见面的时候,她也同样没开过几次口。
她并不是太适应那样的环境。
一群男人开了台子,凑在一抽烟打牌,间或聊着女人们都不关心又或者根本听不懂的内容。他们才是那房间绝对的主角,而在他们身边跟着的女伴,哪怕打扮得怎样明艳动人,也都彻彻底底沦为陪衬。
那几个明眸皓齿的美女看上去兴致高昂,无论场上谁赢了牌,都会给足面子地欢呼叫好。
恐怕就只有承影是个例外,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旁观。因为沈池在打牌,她的座位理所当然被安排在他身侧,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只需要稍微偏过目光,就能够很清晰地看见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们似乎打得很大,因为直接拿了筹码代替现金。沈池晚上的手气不是太坏,但也绝对不能算好,总在输输赢赢之间,而她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打得并不太认真。花花绿绿的筹码堆得像小山一样,有时候就那样直接推给别人,他却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豪赌,每一局金额倾城的输赢都在淡笑风生间被轻易地完成,而在场的这几个当局者却似乎全然不在乎。
至于沈池与他们谈话的内容,她刻意选择了忽视。
那些事情,原本她就不懂,又或许根本就不应该懂。
这一整个晚上,她跟在他身边似乎就只有一个目的。她只是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过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车子停在楼下,沈池亲自将她送上去。到了家门口,他才淡淡地问:“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这一路上,他任由着她沉默再沉默,仿佛是在给足她安静思考和沉淀心情的时间。
她手里捏着钥匙,已经插进了锁眼里了,才回过头说:“很震惊。”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还有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她坦城地摇头。
“可是我想听。”他的眼睛深亮,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承影就这样被堵在他与门板之间。
他身材高大修长,几乎遮掉了门廊上方的大半光线,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逆着光,表情显得有些晦暗难明,但她还是清晰感觉到了他强势而又坚决的态度。
她有些怔忡,眼里露出真真切切的迷茫来。他亲手带领她走进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最豪华的纸醉金迷,也有最黑暗的地下交易,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手握财富和权势,可是都要服从于他所制定的规则。
她确实是被自己的所见所闻震慑住了,更何况,那些见闻或许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倘若不是因为他,恐怕自己这辈子,又或许下辈子,都不太可能和那样一个复杂的世界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果以前只是觉得沈池既霸道又专横,那么如今她才忽然发现,其实这个男人有点可怕。她就是一个最简单普通的人,最这普通世界中的芸芸众生之一,总是强大神秘的事物怀着天生的畏惧之情,对待人,也同样如此。
想到这里,她虽然一声不吭,但目光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
沈池看着她的脸,低声说:“你害怕了。”
她既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他有着太过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往往不需要花费太大力气就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不想在他面前徒劳地装模作样,更加不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因为那样实在太累了。在平时的每一次相处中,她刻意表现出来的疏远、警惕,甚至偶尔是恶形恶状、负气作对,都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所带来的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的冲击。
她在失忆之后,俨然已经重新开始一段人生,而在这个世上明明有这样多的人,却偏偏只有他,有本事轻而易举地扰乱她的心绪。
失忆后,她首先遇上的是林连城,并且在上海与林连城相处了几个月,可是她从来没有动过心。
沈池说得没错,在替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她简直紧张得要死,就连专业水准都突然丧失了,只是因为她不忍心。
她是不忍心。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对任何人都没有,只除了他。可是就在她发现,并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却又见到了他另一面真实的样子。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相仍然让她无法消化。
她几乎没办法表达此刻的心情,最后也只是说:“很晚了,我想早点休息。”
沈池没作声,于是她自顾自地转过身扭动钥匙。
清脆地开锁声响起来,承影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正在极轻微地颤抖。也不完全是害怕或震惊,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如今这样面对着沈池,究竟是怀着怎么一种心情。
心里乱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麻,她只能强自镇静着说:“晚安。”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告别,却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让人难受。
沈池站在她身后,依旧没有说话。
承影低头跨进屋里,结果就在她准备关上门板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量给阻住了。
沈池单手扣住门沿,硬生生地截停了她的动作。她吃了一惊,转过身的同时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挨得很近,他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声音微沉:“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后悔自己今晚的决定。”
她还有点怔忡,他在下一刻便已经推开门板,伸出左手紧紧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他的薄唇温凉柔软,可是动作却很猛烈,如疾风骤雨般在她的唇上放肆掠夺。她初时还在发愣,但很快就想要挣扎,他对她抵抗的态度置若罔闻,只是抬起右手环抱住她的腰,将两人的距离锁得更近。
他身上有烟草的味道,混在古龙水凛冽冰凉的香味里,向她席卷而来。承影有一瞬间的眩晕,仿佛是剧烈挣扎导致的短暂缺氧,又仿佛是神思恍惚,脑海中闪电般掠过数帧极为模糊的影像。
而他就趁着她恍神的工夫,成功地撬开了她的齿关。
他的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某种近乎疯狂又粗暴强硬的姿态,仿佛不管她同意与否,这都是此时此刻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也是唯一要做的一件事。
他在她的唇舌间辗转,轻而易举便夺走她的氧气,而她发现自己每多抵抗一分,他环抱的力量便也加大一分,到最后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这样的姿势让她推动平衡,不得不伸手反抱住她才不至于摔倒。
在这样的情势下,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正如同一个贪婪的暴君,一径地在她唇齿间无度地索取。而她仿佛是被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双手扣在他的后背上,摸索着终于找到受伤的位置,重重按下去。
她是医生,当然知道那样大的力道按压要新鲜的伤口上会有多痛。果然,沈池的身体很明显震动了一下,同时忍不住低低地闷哼一声。
她趁机将他推开一些,哪怕只有几厘米,但总算为自己争取到了新鲜的氧气。沈池疼得脸色微微发白,却愈加衬得那双眼睛沉郁浓黑,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手没有离开,仍旧紧紧扣着她的腰,令她动弹不得:“你还真够狠心的。”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分辨不出喜怒。
她大口喘着气,不忘威胁:“放开我,不然我会再狠心一次。”
“那就试试看吧。”他似乎无所谓,淡淡地说完之后,便再度俯身吻住了她。
不同于刚才的肆虐,这一回他却极有耐心,轻巧灵活地顶开她的唇齿,,在她温软的唇上辗转厮磨,像是品尝着一杯珍贵的美酒,又像是在对待最娇柔的情人。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再次承受狂风暴雨般侵略的,结果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掌还贴在他的伤口位置,却怎么也无法再用力。
他稍稍停下来,安静地看她了一眼,然后便加深了这个吻。
不得不承认,他的吻很有技巧和诱导性,在被他攻城略地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承影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开了……犹如陷入了一团黑暗里,而唇舌纠缠间,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来自于他的气息,就那样沉默无声地将自己包围,然后渐渐融合。
她心中想要继续推开他,可是身体似乎已经不听使,甚至违背了自我意识,开始情不自禁地去回应。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一切才终于结束。
沈池稍稍退开一点,似乎笑了声,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太阳穴的位置上比了比,下结论道:“虽然你这里失忆了,但是你的身体却还记得我。”
承影还有些茫然,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却十分难得的没有立刻反驳。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刚才那样亲密的接触,似乎真的唤醒了身体深处的某些本能记忆。
“你现在很得意是吗?”靠得太近,她不得不微微仰起脸才能看清他。
沈池没有回答,沉默片刻之后才突然说:“在云南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没机会活着回来找你了。”
原来之前的枪伤竟然有这么严重,倒叫她着实愣了一下,不由又起之前他似乎说过的,从云南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在楼下等她。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刚才那个吻,在初始的时候才会那样疯狂。
她不禁皱眉,忽略掉心头那一丝后怕,故意绷起脸说:“既然都在生死边缘了,就该考虑更正经一点的事才对吧?”
“活着回来找你,也是正经事。”
她才不信,忍不住嗤之以鼻:“找我干吗呢?”
“吻你。”沈池换了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轻挑地垂眸看她,“这难道不算正经事?”
……
简直是个野蛮的流氓。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强行扯开抱在腰后的手臂,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去:“给我看看你的伤。”
他眉梢微动:“这时候才想起来,不觉得有点晚了?”但到底还是听话地坐过去。
“不觉得。就算又裂开了,那也是你活该。”她没好气地说。
检查过后,发现幸好伤口没事,承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犹豫着问:“当时伤得很重吗?”
“放心,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仿佛是看穿了她隐藏着的不安,沈池不以为意地安慰道。“我可没担心你。”她朝他斜去一眼,起身低头去尽失急救箱,“我只是在想,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有很多人跟着遭殃。”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如果我真的有事,至少你的安全是会被优先保障的。”
沈池语气平淡,仿佛这件事情他是真的早有准备,可她却听得心头微微一跳,觉得这真不是一个吉利的好话题。
“我不在的时候,沈凌是不是给你讲过故事。”过了一会儿 ,他忽然问。
承影不禁有点想笑,那个小丫头,说漏了嘴之后明明害怕被她大哥责骂,可是偏偏自己又忍不住主动坦白。
“嗯,”她点头,“据说就因为你的缘故,我曾经被陌生人“请”去喝茶。”
“这恐怕是嫁给我的唯一坏处。”沈池半自嘲地笑了笑,一边说一从外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他似乎是想抽烟,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你念头,顺手把整包烟连同打火机一起丢在茶几上。
而对于他的这句话,承影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领会和分析,最终说出了很长久以来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这么说,我出意外失忆,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其实她已经不记得这中间发生过什么,还是醒来的时候 听人说起,她是连人带车冲进江里的,最后能够得救生还实属命大。
把他救起来的是一对住在江边的中年夫妇,靠渔业为生,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样的故事,所以看上去竟比她还要紧张。从她清醒之后,那位妻子就一直絮絮叨叨,说是要多谢观音菩萨的保佑,强烈建议她身体好转之后立刻去寺庙里拜拜。
其实她是无神论者,并不相信什么神佛鬼怪,平时更加不会烧香拜佛,但是面对这虔诚无比的佛教徒,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幸好还没等到完全复原,林连城就找上门来了,立刻将她带回了上海。
此时此刻,面对着她的疑问,沈池极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深幽的眼神在灯光下微微一闪,竟似不太稳定。
她简直就像看是看见奇迹一般,觉得这是真稀奇极了。
要知道在她的眼里,他向来都是很冷静果断的,仿佛一切事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结果没想到,这次他却意外地安静了许久,最后才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你先坐下。”
她把急救药箱放回到茶几上,然后侧坐下来,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他没理会她的眼神,只是语气轻淡地说:“大约几个月前,在云海机场突然失踪。有人绑架了你,大概是想拿你来当作要挟我的筹码,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你自己逃脱了。”
她微微吃惊:“……我有这么厉害?”
“我也没想到。”说到这里,他才似乎终于笑了一下,“从前一直没发现。你竟然也有自救逃生的本事。”
“要么是你太小瞧我,要么就是过去你把我保护得太好了。”她随口猜测。
他看她一眼,神色认真:“或许你说得对。”
这下她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了,于是真的笑出来:“这可真是难得,你也会附和我的话。”说实话,没有了互相讽刺或剑拔弩张的气氛,还真不大习惯。但是她又觉得这样很好,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太容易满足了。”他没计较她的嘲笑,只是脸色轻松下来,将茶几上属于自己的香烟和打火机通通收起来,然后站起身:“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可是我还有很多疑问。”
她不太情愿地打开门,心里深深怀疑,他今晚如此配合只是昙花一现罢了,或许天亮之后,他又会换上那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姿态,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将人气的半死。
“ 还想知道什么?”他继续配合着。
她想了想:“以前的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清楚你在外面干的那些行当?”
“不要说得这样难听。”他好脾气地纠正她,“其实你确实说得对,是我一直以来都将你保护得太周全。你失踪之后,我也曾经设想过,如果早早地就让你接触那些东西,会不会反而降低潜在危险性。”
“可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沈池已经走到门边,一时没做声。
她兀自猜测:“莫非......你是害怕我当时会接受不了而选择离开?”
“难道不会吗?”他微微垂下眼睛,深郁的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是牢牢地锁住她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很坦诚地回答。
他接着问:“那么现在呢?”
现在?
她花了一点工夫才明白他在问什么,不禁恍然:“这么说来,你今晚是有意带我出去的,对吧?哪怕今天我主动提出来,你也总会找个机会,将这一切都展示给我看,是不是?”
沈池的表情不置可否,声音很平静,只是眼神终于变得有些复杂,“所以我想知道,我今晚所做的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听起来倒像是在赌博。”
“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吧。”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果然,这并不能让沈池感到满意,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或许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承影深深吸了口气,去看他逆着光的晦涩不明的表情,“我原来本也认为接受不了,可是后来又发现,或许应该让自己暂时试着去接受,毕竟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帮助我找回记忆的人。”
她刻意将他形容得只剩下这么一点利用价值,本还以为这会激起他的什么反应,结果他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很迅速地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如果这真是一场赌博,看来我是赢了。”
“话别说得太早吧,”她掩住嘴唇打了个哈欠,“万一到最后发现你帮不到我,很可能我就会躲你躲的很远的。”
沈池不以为然地笑了声,显然不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耽误了十几分钟。
幸好夜深人静,门廊外也不会有其他人走动,否则被人看见了必然觉得这对男女无比奇怪。
其实承影有些后悔了,刚才自己的那句话,分明就是给了对方一个再次嚣张起来的理由。
似乎是为了扳回一城,他仔细地打量着沈池,突然扬起唇角,不怀好意地挑衅:“刚才你吻我吻我吻得那么激烈,难道就是因为害怕我离开?”
沈池本来已经准备走了,闻言不禁重新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回过身来。
她心里得意,等着听他如何辩解,结果他抬起一只手掌在门框上,毫无征兆地突然凑近。
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边,只听见他有低沉暧昧地声音说:“相信我,那是我在找到你之后一直想做的事。”
眼见她脸上的笑容微僵,他似乎心情大好,重新直起身体,伸出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我会接你下班。”
事实上,何止是第二天晚上,连着下去几乎有一两周的时间,他都亲自到医院去接她下班。
他出行的阵势那么夸张惹眼,很快就令整个医院都在八卦,最后承影实在招架不住了,只好央求:“你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怎么样才算低调?”
好吧,她也承认,这个词和他确实不太相衬,于是只好再退一步“如果非要来接我,那还请你下次让司机们把车都开到地库去吧。”
“没问题。”沈池这次答应得很轻松。
可是停到地库也照样有新的麻烦事。比如说,许多女同事的另一半通常也都会在地库里等着充当护花使者,沈池难免会和他们打照面。
有一回,她和同事结伴坐电梯下来,刚一出电梯门,就见到沈池正和一位年轻男士聊天,而那位男士恰好是她身边女伴的未婚夫。
于是她不得不加入到话题中,陪着强颜欢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坐进车里才质疑:“你纯粹是故意的吧?是不是巴不得让我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你的存在才好?”
当然不是。
非但不会见不得人,反倒是因为太过出众,害她不得不总是处于八卦漩涡中心,接受各种各样好奇或羡慕的目光。
经常会有一部分人喜欢问:“你和你老公是怎么认识的呀?”
她只好郁闷地回答:“不知道。”
而另一部分人则来打探:“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呀?”
她只好含糊其辞:“最生意的。”
至于在问到:“是做什么生意的?”
她想了半天才勉强说:“他是做代理的。”
后来讲给沈池听,倒也让他点头赞许:“代理?这个称呼不错。”
可是她都快烦透啦,“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从不肯让你在医院里露面了。”
“你觉得,现在这一切都像是个新的开始吗?”
“你所说的新开始,对于我来讲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那可不一定,”他好心地安慰她,“日子还长着。”
是啊日子还长着。
她初听这句话倒没觉得什么异常,可随即才又反应过来,不禁故意晒笑:“谁要和你过日子了?”
他看看她:“除了我,你觉得自己还能和说过?”
“如果你不横加阻拦的话,或许我立刻就能找一个。”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看?”他说的很轻描淡写。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尝试。也许她这一刻确实能够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男人,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那人会不会突然人间蒸发掉。
因为以她对他的了解,完全相信他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沈池有时候似乎心血来潮,竟然还会拉着她去超市买菜!
这种普通大众的行为,放在他身上,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别扭。所以她一开始感到很莫名,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上次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否则为什么自从那夜起,他的行为就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难以捉摸。
结果他只是淡淡地瞥她:“是你自己说喜欢过这样的生活。”
“有吗?”她很怀疑,“不要欺负我不记得了。”
他甚至都懒得再讲话,只是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她。
其实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保存短信记录的习惯,可是唯有那么两条信息,始终存在他的手机里,而接收时间则是好几个月前。
她把最长的那条读了一遍,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想不到我会说出这么文艺腔调的话来。”
他收回手机,看似语气平淡地说:“所以你该感谢我,替你实现愿望。”
“谢什么?”她存心和他唱对台戏,“谢谢你像这世上无数的普通丈夫一样,陪着妻子出来买菜?麻烦你转过头看看那边……还有那边……这是件多么平凡的小事,有什么值得被感激的?”
她一口气说完,终于停下来,这才发现沈池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干吗?”她被他突然专注的目光弄得有些心虚。
“没什么。”他转过头,弯腰拣了一把青菜扔进购物推车里,似笑非笑示意她继续往前走,“再去那边看看。”
最后他们买了许多菜回家,足够两个人吃好几天。
整理冰箱的时候,承影才后知后觉,微微皱眉问:“你是打算长期在我这里蹭饭吃?”
“丈夫吃妻子做的饭菜,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他用她在超市里的话回敬她。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的更为地那样奇怪,可是她真的是无心的,甚至在讲完那句话之后,仍旧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她不禁有些尴尬,一声不吭地把生肉和蔬菜分门别类归置好,又一声不吭地去厨房洗菜。
三四月份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些暖了,她在家里只穿着的薄线衫,水流从指间缓缓淌过,带来舒适惬意的清凉。
她一边洗菜,一边为刚才的事出神,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沈池是何时走进来的。
等到她听到动静下意识回过神,鼻尖却差一点撞上他肩膀。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不自觉地朝后仰去,幸好沈池反应快,及时伸手扶住她。
其实她背后就是水池,水龙头没关,水声兀自哗哗响着。她感到腰后微微有些凉,仿佛是被溅湿了,又仿佛是因为他的手正好抚在那里,所以才会引来一阵不可抑止的战栗。
而那一线凉意正极迅速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犹如蹿行在血管和经络里,很快就蔓延到全身,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让她连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想推开他,可是手掌触到他胸前,却仿佛顿失了大半的力气,于是明明是抵挡,最终反倒更像是挑逗般的抚摸。
这样的突然失控令承影感到一阵懊恼,她咬了咬嘴唇,迟疑着开口:“你想干吗?”
他低下头,用一个沉默的而缠绵的亲吻回答了她。
她半靠在水池边,看似被动地承受着,微微张启的嘴唇在他的辗转爱抚下逐渐变得滚烫柔软。而脑海深处,仿佛也正有一簇细小的火焰,在瞬间燃起。
这还是自那晚之后,他们第一次亲吻,却又似乎无比契合,就连气自的节奏都很一致。
沈池一边加深着这个吻,一边用手掌在她背后灵巧地游移,仿佛在挑逗着她每一根脆弱敏感的神经。最后他的手指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一路游走到她脸侧,趁着她喘息的空当,扶住她的脸,低声说:“我很想你。”
“轰”的一声,伴随着这句充满情色而暧昧的话,承影脑海里那簇火焰在顷刻间炸裂开来,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已觉得浑身热得发烫,脸颊也热得发烫,但还是微喘着说:“不能在这里。”
但沈池已经重新俯下来,轻啮她的耳垂。
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本那里是自己的敏感地带,随着他的每一下不怀好意的动作,她渐渐连气息都不再完整,只能喘自己着一径地往旁边躲。
他很快就用手扣在她脑后,趴在她耳边低低笑了声,暧昧地评价:“你还和以前一样……”
“……流氓。”她咬着嘴唇,努力抑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
他的眸色渐深,在灯光下仿佛是黑夜里的海,仿佛随时都将倾覆她飘摇欲坠的神智。
这样温暖的夜晚,她下身穿着羊毛半裙,而他的手很快强行拉高了裙摆,沿着大腿内侧一路探索上来。
她几乎忍不住,娇喘着叫了一声,结果立刻被他用嘴唇堵住接下去的所有声音。
他的手指在她最敏感的地带流连挑逗,引来她一阵接一阵不可抑制的战栗……最后她终于在刺激和缺氧的双重折磨下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用双手牢牢攀住他,像一个溺水者攀住唯一可以救生的浮木。
在理智彻底沦陷之前,她被他用力抱起,被迫抬高双腿环在了他结实的腰间。
他进入的速度很快,甚至有些野蛮,你是久渴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又像是在经历了漫长的分离后终于重逢,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重新拥有她。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牢牢抱着她,脸孔深埋在她的颈边,无法看清表情,只是那每一下的冲击都像是要将她贯穿一般,又深又重,撞击在那遥远的最深处……
第二天醒来,承影发觉自己身体酸软,下床的时候几乎绊倒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上。
昨夜的疯狂将她的记忆扯成一个又一个零散的片断,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他们到底做了几次,又做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靠在沈池的怀里,被他喂了几口温水,然后沉沉地昏睡过去。
起床后,她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沈池也醒了。
“我要迟到了。”她一边说一边穿上外套,有意低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我送你。”他下床的时候,露出赤裸的背部,那上面有几道纵横交错的红痕,显然是她昨夜的杰作。
她不大自在地轻咳一声,错开视线,“我在外面等你。”
“好。”他似笑非笑地看看她,然后才走进浴室。
这大概就是引狼入室吧。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承影都会忍不住这样想。
自从那天之后,沈池便以极其自然的姿态开始随意进出她的公寓。他出现的时间并不一定,有时候会赶在晚饭之前,而有时候则是三更半夜才悄无声息地上床来,然后也不管她睡着没有,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将她弄醒,然后狠狠地折腾一番。
到最后沈凌都看不下骈了,跟她说:“大嫂,你什么时候搬回家住啊?我现在一个月也见不到大哥一面,好像他都已经忘记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了。”
“这话你最好直接跟他去讲。”承影也很无语,趁机建议。
沈凌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敢。现在我每天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常常觉得很害怕。”
“家里不是有阿姨吗?”
“哎呀,那不算啦。”沈凌开始耍赖,“大嫂,我希望你回去陪我嘛,好不好?”
于是承影挑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时机,和沈池反映:“你放着别墅不住,放着亲妹妹不管,每天跑到我这里来算怎么回事?沈凌已经跟我抱怨过好多次了,你是不是该考虑晚上回去睡?”
沈池刚刚洗完澡,随意擦了擦头发便把浴巾扔到一边,淡淡地说:“那你和我一起回去。”
“不要。”
“为什么?”他微微眯起眼睛。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她半靠在床头,下意识地捏紧被子,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故意露出这副危险的表情吓我,我今天很累了,什么都不想做。”
他笑了声,走过去,“你以为我想和你做什么?”
明知故问!她忍不住瞪他,翻身躺下去,不再作声。
很快,他也在背后侧躺下来,手臂很自然地绕过她的腰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她微微挣扎,结果只听见他懒洋洋地威胁:“别乱动,除非你不想睡觉了。”
只这样一句话,果然就令她老实许多。
春日的暖风从窗外徐徐拂过,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无声地穿过寂静的夜晚。
她今天是真的累极了,因为最近重新回到手术台上,工作一下子繁重了许多。只要他不故意吵她,其实她很快就能入睡。而近来,似乎就连做噩梦的次数也少了,常常在他的怀时一觉睡到天亮。
但她没将这事告诉他,免得他把这个归结为自己的功劳,然后更加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睡得迷迷糊糊间,恍惚听见背后传来声音:“我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买套更大一点的房子给你……”
“现在这套还不够吗?”她意识模糊地应着。
“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
“你到底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一句接一句,她从来没发现他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不知道。”她睡眼蒙眬地朝他怀里挤了挤,随口敷衍,“或许……等我恢复记忆吧。”
身后终于安静了片刻。
就在她以为可以睡觉的时候,才听见沈池说:“其实这不重要。”
“什么?”
“你能不能恢复记忆,对我来讲并不重要。”
这下她终于清醒了一点,忍不住转过身,面对面看向他,有些疑惑:“为什么?”
黑暗中的两人隔得这样近,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他也很仔细地在看她。
“为什么?”长久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禁又问了一遍。
他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温热的嘴唇落在她的眉眼间,吻了一下,才说:“对我来讲,无论哪一个你,其实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她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黑暗中眸光盈盈闪烁。
“是我没有失去你。”他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是这一次,语气竟是无限深情温柔。
她忽然心中微动,仿佛五味杂陈,却又都在瞬间化成软软的一摊水。
她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腰,在主动凑上去吻他之前,低低地微笑着说:“其实我也有句话想说。”
“什么?”夜色中,他的声音清冽如水。
“我很庆幸,你重新找到了我。”
或许他说的对,无论哪一个她,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因为,不管是以前,抑或是现在,哪怕命运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而她的选择却一直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