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池出现之前,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就此展开一段全新的生活。
可是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所有节奏。那是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节奏和一个崭新的平衡,就在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被毁得十分彻底。
因为她躺在这张超级大床上,用了很久才得以入睡,然后便被梦魇给缠住了。
这一次的梦境依旧和以往一样,并不怎么清晰,甚至只是一些零星而又模糊的片段,但是梦里那种惊悚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如同幽灵般如影随形。
她紧握住双手,躺在床上大口用力地呼吸,就仿佛空气始终不够,有点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又像是深深地溺在水里。最后就连自己也心知是做了噩梦,可是用尽办法却无力挣扎着清醒过来。
心跳开始失序,连带着影响了身体其它的机能。她无助地陷在那一片模糊的黑暗中,手脚僵硬麻木,那种极度莫名的惊恐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突然有道声音破开迷雾般的黑暗,将她渐渐拉回到清醒的现实之中来。
或许是很久,又或许只有短短几秒钟,她在这种状态下无法分清时间的界限,只知道最后终于成功地迫使自己睁开了眼睛。
顶灯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了。光线刺眼,她本能地抬手去遮,这才发现手臂虚软,就像被耗掉了所有力气一般。
而之前出现在梦中的那道救赎般的声音,此刻再度响起来,却是来自床边的上方:“做噩梦了?”
她兀自调整了一下身体的状态,才勉力撑着坐起来,就看见沈池身体笔直地站在一旁。
他早已换掉了白天外出的衣服,又因为室内暖气的缘故,此刻只穿了式样极为简单的衬衫和休闲长裤,衬衫的质料看上去十分柔软,袖口随意半卷着,而他一只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或许是光线原因,又或许是夜太深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白天的冷冽凌厉。
此刻,他微垂视线,深黑的眼底倒映着一点暖黄的光芒。
承影忽然就有点恍神了。
仿佛类似的场景曾在哪里出现过,又仿佛并不完全一样。就在她从梦中喘息着惊醒的片刻,包括他刚才的那句话,都让她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这样的感觉依旧模糊,一闪而过,没等她抓住就很快地消失了。
她按住隐约跳动的额角,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会进来?”
“你刚才叫得非常大声。”他淡淡地看了眼门口,“就连我踹门的声音都没能把你吵醒。”
她这才记起自己睡前把门反锁了,不禁抬眼去看沈池的脸色,明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大约是自己心虚,便总觉得他的唇角带着些许嘲讽。
倘若他说的是真的,倘若他们真的是夫妻,那么她不但独自占据了主卧室,甚至还锁了门。
这样确实是有点过分吧。
为了掩饰尴尬,她轻咳一声,语音含糊:“谢谢。”她不好意思问他今晚谁在那儿,又实在无法邀请他留下来一起睡,只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有点渴,出去倒杯水喝。”
没等他作声,她很快就下了床,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径直走到外间去喝水。
饮水机的上方恰好挂着壁钟,时针堪堪指向三点钟的位置。
夜深人静。
她突然觉得疑惑,自己在梦魇中究竟发出了多大的动静,才会将他半夜吵醒了赶过来?可他看上去偏偏又是那样清醒,就好像根本一直都没睡一样。
承影在小客厅里灌下整整半杯温水,这才回到卧室去。刚才的梦太可怕了,其实她惊魂未定,手指都是冰凉的。
沈池正在床边的柜子里找东西,暖色调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也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他的存在仿佛给了她一些勇气,竟然能稍微缓和一下心里的不安。
可是见她进来,他关上抽屉,将药瓶拿在手里直起身,没说什么便往外走。她犹豫着却又不好开口,难道真要三更半夜请他留下来,却只是陪着自己说话壮胆吗?
这样过分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结果他人到了门口,突然轻描淡写地说:“明天会有人来换门锁。今晚你如果不放心,楼上楼下的空房间随意挑一间去睡。”
她摇摇头,简直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陈南就来了,他在书房里找到沈池,后者披了件丝质睡袍,正站在半封闭式的阳台上抽烟。陈南朝书桌上瞅了一眼,然后走过去问:“你是刚起来,还是正准备去睡?”
沈池早就注意到他之前的动作,不置可否地哂笑一声:“你管得可越来越宽了。”
陈南也半开着玩笑,摊手道:“没办法,谁让之前嫂子不在家,其他人又没那个胆子管你,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那瓶安眠药,“我记得你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吃那玩意儿了,还以为你戒了呢。劝你还是少吃点,伤身的。”
沈池深吸了两口香烟,掐灭烟头走进来,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等下跟我出去一趟。”
“这时候就放嫂子一个人在家,合适吗?”
他虽然没跟着一同去上海,但也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承影失忆了,也不知这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续麻烦。
“放心,”沈池低头扣着衬衫纽扣,冷冷道,“我在家里,她反倒更不自在。”
就在过去二十四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从终于得知她的下落,到被她亲口询问“你是谁”,她陌生的眼神和防备的动作,这一切都仿佛是莫大的讽刺。
其实他并不怪她。如今她的所有反应,都只是最正常不过的表现。
其实他只是后悔。
那一天,没有亲自去机场,进而错过了营救她的最佳时机。
至于那个被美方请来的华裔女杀手,根本不需要等到他露面,就已经被陈南先一步识破了。可是他当时不在现场,而承影已经不知所踪,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已经遭遇不测,因此陈南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打草惊蛇,只好将计就计先把那女人带了回来。
他有无数种法子让最守口如瓶的人都不得不乖乖开口,更何况,那毕竟只是一个女人。组后他才知道承影只是被绑架了,可是至于被绑去哪里,之后对方又打算怎么做,那女杀手也无法说得太明确。
只不过他们伪造了完美的登记记录,显然是留了后手,也显然暂时不打算伤害她。似乎是在预防万一杀手的行动失败,也并不想让他知晓承影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然而大约没有人会想到,那架飞往尼泊尔的飞机,会在半途中失事。
机上乘客无一生还。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亲自动过手了,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覆灭了仇家,却始终无法找到她。
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无法再确定她是否依旧安全,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到如今,她终于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可是,却忘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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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梦境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忍不住想要勉强自己去回忆那些丢失掉的片段,才会意识到那些片断或许太过重要了,是遗失不得的。

  云海气候潮湿,到了冬季常常阴雨绵绵。
自从承影回来之后,雨水几乎就没有停过。临近年关路面湿滑,地方新闻里不时播报各种交通事故,同时不忘提醒市民小心出行。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换了新环境的缘故,承影连着几日都没睡好,几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可是除了第一天晚上,沈池再也没来“拯救”过她,有时候她和他甚至一整天都不会见上一面。偏偏这些在沈家工作的人,一个个嘴巴都紧得很,她既没去打听。他们也不会主动提起神池的去向。
起床之后她精神不佳,坐在客厅里顶住电视机,午间新闻过后便是一大段广告,可是她捏着遥控器却没换台,思想一直在神游。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沈凌说:“大嫂,等会儿想不想出去喝下午茶?”
沈凌得知了她的情况,所以这几天一直千方百计想要让她自在开心一些。
承影明白她的好意,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心思单纯的女生,于是微微笑道:“外面正下雨呢,出门不方便。你想吃甜点的话,不如我们自己在家做。”
沈凌眼睛一亮:“好啊。”她是行动派,说做就做,立刻就吩咐厨房阿姨帮忙准备材料。
沈家大小姐难得亲自动手,一大帮人被指挥的团团转。承影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打起精神走进厨房。
将牛奶和面粉倒进大碗里,承影一边搅拌一边随口问:“能不能给我说点以前的事听?”
沈凌微微一怔:“大嫂,你想听哪方面的?”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嗯……比如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从来没吵过架。”沈凌渣渣眼睛说。
承影不禁笑起来,看了沈凌一眼:“这个我相信。还有别的吗?”
“还有,你是个外科医生。”
“是不是已经辞职很久了?”
沈凌却是一脸奇怪:“谁说的?在你出事之前,原本就是要去尼泊尔做医疗援助的啊,谁说你辞职了?”
是林连城。住在上海的那段日子里,她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的职业,当时林连城就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突然觉得头疼,除了婚姻和职业,不知林连城还瞒了她什么?
“我以前在哪个医院上班?”她只好问。
沈凌说了个名字,可是她完全没有印象。
见她停了下来,沈凌很自然地将搅拌勺接过去,试着完成这项看似十分有趣的工作。
她在一旁看着,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么,我和你哥哥呢?我和她的关系好吗?”她的语气不大确定,其实就连自己都不清楚想要知道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而沈凌的反应更是让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小姑娘显然不善于说谎,犹豫片刻只好尴尬地笑笑,实话实说:“最初的时候挺好的,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你俩冷战过一段时间……”大概是怕她误会,然后又立刻补充说:“不过再后来,你们又和好了,关系非常甜蜜。”
承影低低地“哦”了声,不再讲话。
对于这样的说辞,心里不是没有怀疑。可是,光是怀疑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林连城一样,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编些谎话来骗她,而她根本无法去求证。
沈凌生怕承影再问些什么,又生怕自己答得不对,造成某些不良后果,恰好这时候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如同获了特赦令,笑着说:“不知是不是大哥回来了,我出去看看。”连手都没顾上擦干净就跑出去。
结果还真被她猜对了。
沈池刚从外面回来,他脱下外套,瞥了她一眼,问:“你在干什么?”
她还戴着围裙,手上尽是面粉,苦着脸小声汇报:“大嫂正在问她以前的事呢,我怕说错话你找我算账。怎么办?”
沈池沉默了一下,示意她:“你先回房,我有事和她谈。”
厨房的结构很好,双面采光,即使这样的阴雨天也不需要开灯。承影正在分离蛋黄和蛋清,听到脚步声,连眼皮都没抬就说:“把台子上的碗递给我。”
可是等了好半天,对方也没有任何动静。她正自疑惑,抬头看过去,这才微微怔住。
沈池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里有极淡的疲倦,眼神却很清明:“我们谈谈。”
她回来了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捡了张单人沙发坐下,问:“你想谈什么?”
“你经常做噩梦,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她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问这个,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说:“在上海的时候看过几次。”
“医生是怎么说的?”
“说是创伤后遗症,但也有可能是环境压力造成的。”
不知是不是由于书房里过于温暖,又或许是沙发太过舒适,她就这样坐了一小会儿,竟然就有些犯困。其实她这段时间休息不够,眼睑下面始终覆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沈池在她的斜对面,静看她片刻,突然说:“市区里有套全新的公寓,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先一个人搬过去住。”
他肯让她搬走?
刚才的那点困意倏然消失了,她错愕地抬起眼睛,而他已然站起身,将公寓的钥匙丢在她面前。“你收拾好东西,我随时送你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好。”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找这个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和钥匙放在一起。
“为什么?”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几乎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你会突然同意让我走?”
原本她以为沈池不会回答,结果他却笑了声,声音冷淡,“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满足了她的心愿,一边又要冷嘲热讽。似乎每一个人都在针对她的失忆做文章,包括林连城,包括他。可是,明明最应该抱怨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想到这些,承影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反诘道:“你这是在迁怒吗?我是失忆了,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她也站起来,微微仰头去看他,带了一点不可抑制的怒意,似乎也想有意激怒他:“现在你对我来讲,确实就和陌生人差不多。住在这里让我有很大的压力,大概这就是我天天做噩梦的原因。”
“我知道。”没想到沈池并没有发火,他的语气依旧很淡,眼里情绪不明。
她假意笑了笑:“所以,谢谢你放我走。”
“不客气。”他又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如果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状态,承影怀疑自己应该早就要和这个男人离婚才对。
搬家的时候,她没带走多少东西。据说新公寓里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于是她只简单收拾了一些衣服。
沈凌十分舍不得,但又不敢当着沈池的面说,只好私底下悄悄挽留:“……大嫂你别急啊,你的记忆迟早有一天会恢复的。况且,住在家里或许对你恢复记忆更有好处呢,为什么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承影无奈地摸摸她的脸,半开玩笑道:“我怕再在这里住下去,会和你哥吵起来。”
“不会的。”沈凌回忆了一下,态度很认真:“在我的印象中,你们俩从来没吵过架。”
“怎么可能?”承影有点吃惊,“你不是说我和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很糟糕吗?”
“对啊。可是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们也没吵过啊。大嫂,你再考虑考虑啊,一个人住在外面多不方便。而且,你走了我也很无聊的。”
“如果觉得无聊,可以随时去看我。”最后她说。
至于从没和沈池吵过架,她想,那过去的自己,一定是脾气太好了。
新住所在市中心,是闹中取静的地段,十分难得。而且与她以前上班的医院离得非常近,连地铁都不需要乘,走路十五分钟内即到。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沈池有意安排的,不过就算是,她也不会感激他。
搬家的那天,沈池亲自送她。她本来不想领他的情,结果发现其实他也只是跟车而已,连一根手指头都不需要动,行李自然有别人帮忙拎着,公寓里的卫生也早就打扫干净了,甚至冰箱里还塞满了各种瓜果和食物。
硕大的双开门冰箱,打开来琳琅满目,简直堪比一个缩微超市,令人瞠目结舌
她当然猜得到,这些肯定都不需要沈池自己动手去做。虽然相处没有多久,但她留心观察,很快便发现这人排场大得很,可以使唤的人也很多,进出必定前呼后拥,就连开车出门,也有好几辆车子不近不远地跟着。
像这些小事,或许他只需要动动嘴巴就可以了。
所以她跟陈南说:“多谢啊。”
当着沈池的面,陈南笑笑:“嫂子,别客气了。”
她不习惯这种称呼,同时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仿佛有点醒悟,抓起手机就给沈凌打电话。
“你大哥他是做什么的?”
沈凌难得支支吾吾:“这个问题……你还是问他本人比较好吧。”
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不安。可是让她直接去问沈池,她又做不到,唯恐又招来一顿冷嘲热讽。
看得出来,沈池对她失忆的这件事情似乎十分介意。可是,是否恢复记忆并不能强求,医生也拿不出治疗的手段,时间一长就连她自己都渐渐放下了,觉得可以无所谓,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反倒更加在意?
所以她尽量不去招惹他。
这个男人,在她眼中既神秘又复杂,性格沉冷得让人完全摸不透,她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而现在,既然她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倒不如趁机离他远一点,独自生活反而更轻松自在。
于是她好像真的恢复了单身的状态,每天自由安排生活。承影发现自己的厨艺居然很不错,可以每餐变着花样喂饱自己,偶尔有兴致的时候还会烤一些小曲奇或蛋糕,送给对门或者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品尝。
烤箱和其他工具都是她自己去商场采购的。最近电器楼层正在做活动,导购小姐热心地向她介绍一款功能最齐全的新上市产品,因为价格不菲,轻松达到商场活动的标准线,末了又送了一组模具给她。
真是神奇,她想,煮饭做菜这类事情,她甚至完全不用仔细回想,就能顺手完成得漂漂亮亮。如果不是早知道自己曾经是一名外科大夫,她大概真要怀疑厨师才是她的本行。
在新住处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承影终于决定回去上班。
可是事实上,事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尽管沈池已经和医院打过招呼,然后那些旧日的同事看见她,却都难免带着奇怪的眼神。
一个在大家心中被认定死去多时的人,如今忽然复活了,多少还是有些诡异的。
但她无所谓,反正这些人对她来讲,通通成了陌生人。
院长亲自出面和她谈话,想要了解前因后果,可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院长决定:“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好了,那么过完年就来上班。不过因为你目前情况特殊,暂时不能安排你上手术台了,就先做做文书工作,先熟悉一下环境,怎么样?”
她点头。
其实只要有份正式工作,不至于让她整天无所事事就足够了。
毕竟当初是在执行公务的途中出的意外,医院对她相当照顾。除了让她将之前住院看病的单据拿回来报销之外,还特许了她三个月的缓冲期。在这段时间里,她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间都相对宽松。
恢复上班之后,倒是有许多同事主动找她嘘寒问暖,午餐时间全都围在她身边,聊些轻松的话题活跃气氛。科室里还特意为她组织了一场欢迎晚宴,因为天寒地冻,空气又潮湿,一群人不约而同决定去吃火锅,然后是唱K。
同事在人声喧闹的KTV包厢里告诉她:“这是我们科的惯例,娱乐一条龙,你还记得吗?”
她笑着摇摇头,拿起一小听啤酒喝了口,“不过,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你态度不错,积极乐观!”同事拿酒瓶与她碰了碰,真诚地说:“欢迎归队!”
因为高兴,她喝得有点醉了。
到最后散场的时候,也不记得是谁去埋的单,又是谁将她拉到KTV的大门外。
深夜里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带着潮湿的水汽只往骨头里钻,刮得人全身都疼。她醉眼朦胧,远远看过去,路边的灯火像是被放大的明珠,缀成一串一串,带着模糊的七彩光晕,正在缓缓流动。
有人在旁边问:“小晏,你住哪儿?要不要送送你?”
她摇了摇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又仿佛是胃里翻涌,强行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才开口说:“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同事很坚持,“或者,打个电话让你老公来接?”
科里人人都知道她早就结婚了,却没有人见过她的另一半。她仍是摇头,态度比刚才更加坚决了:“没事,不用了。”
可是话音刚落,便感觉有人走到近前。
她只觉得昏沉沉的,看东西有些吃力,动作慢半拍地转过头去,还没等她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左手就被牢牢握住了。
清冽的男声穿过寒风,钻进她的耳朵里,却似乎是在对着其他同事说话:“……我是来接她回家的,多谢各位的照应。”
他的手指有点凉,又或许是她身上太热了,酒精加快了血液窜行的速度,让她浑身发烫,仿佛心脏都快负荷不了,正一下一下猛烈撞击着胸腔。
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全身的器官都变得迟钝,就连思维也迟钝了。但她心里清楚,身旁的这个人是沈池。
她懒得挣扎,就这样整只手贴在他的掌心上,任由他带着自己步履不稳地坐进车里去。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喝醉,只是稍微过量了些,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里。
车厢里开着暖气,混合着真皮内饰的特殊气味,加重了胃里的不适感。她微微合上眼睛,伸出手去胡乱摸索着电动开关。
“你在找什么?”沈池的声音从左侧传过来。
其实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仍被他握在掌心里。她不舒服,连声音都显得很轻微:“……我喘不过气。”
两秒钟之后,后座的车窗降下少许。
冷空气倏地灌进来,她像窒息已久的人重获氧气一般,本能地朝窗边凑近了一些,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
车子已经悄无声息地驶上主干道。
马路两侧灯火璀璨,远远近近的光点扑闪在她的脸上,幻出一片交错暧昧的光影。
她此刻像极了慵懒的小动物,仿佛刚出生,半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面色泛着极浅的粉红,明艳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一动不动,大约是睡着了。
沈池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升上车窗。
可是她很快就察觉了,皱着眉头抗议:“……能不能给我一点新鲜空气?”
他觉得好笑,唇角微扬,“你这样会感冒的。”
她仍旧不肯睁开眼睛,只嘟囔一声:“我不管。”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他到底还是听清了。下一刻,他轻笑了声。
自从重逢以来,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在他面前表露出这幅撒娇甚至有些无赖的样子来。
这样子的晏承影,哪怕是在过去,也是很少见的。
他倾身过去将羊绒围巾从她脖子上取下来,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其实她酒意上涌,车里又是这样的舒适平稳,真的就快要睡着了,所以只是懒懒地点点头,就连声音都吝啬发出来。
在迷迷糊糊中,她怀疑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不然为什么沈池语气听起来竟会这样的低沉缓和,甚至……带着她从来没见识过的温柔。
她睡了一路,又或许只有一小会儿,车子停下之后被人半扶半抱着走出来,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谢谢。”她本想自己上楼,结果沈池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穿过玻璃大门直接进了电梯。
还是一样专横霸道,她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更加相信车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进了屋,他说:“先去洗个澡。”
“不想动。”她趴在沙发扶手上,“你不用管我。”
结果客厅里果真安静了片刻,她还以为他走了,可是下一秒就有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起来把这个喝掉。”
是蜂蜜水,她很诧异,他居然对这里的物品摆设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