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两年前,我问你能不能重新开始,你是真的不愿意,对吗?”他似乎极专注地看着她,沉声问。
“嗯。”
“告诉我,你的婚姻幸福吗?”这是他从来都没有问过的问题,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着。
承影想了想,才露出一个浅笑:“还不错。”
至少她是爱沈池的,也只有和沈池的分离,才会令她产生近似于撕裂般的痛楚。
空乘人员步履轻巧地沿着过道一路走来,耐心地做着飞机下降前的准备工作,不时弯腰提醒靠窗乘客拉开遮阳板。
这一系列的举动打断了这场交谈。
直到庞大的机体稳稳落在地面上,林连城都没有再作声。

两个人都没有托运行李,走出廊桥的时候,承影说:“你回到医院后代我向爷爷问好。”
林连城点点头,却问:“他来了?”
她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笑了笑:“应该有来吧。“
“那好,路上小心。”
“你也是。”
林连城却没再回头,只是抬手举过头顶冲她摆了摆,很快就混入了行色匆匆的人流中。
他的背影瘦削修长,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鹤立鸡群,十分耀眼。承影透过鼻梁上的墨镜目送他渐渐走远,自己才要举步,冷不防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这一下撞击并不重,但她因为没有防备,不禁向前微微踉跄了几步。
待到回过身来,才看清楚对方也是个年轻女人,正一脸歉意地望着她,连声说:“真是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没注意前边有人,真对不起啊!”
那女人显然也是做短途旅行的,除了手袋之外,就只拖着一个很小巧的黑色皮箱,款式倒和承影的十分相似。只是她手上还拿着一罐便携咖啡,罐口敞开着,显然已经有一半都倒在了承影的米色风衣上。
最后两人一同去洗手间清理。
女人站在水池边给承影递纸巾,脸上仍旧满是歉疚,轻声说:“万一洗不干净,我就赔给您钱。”
承影失笑,低着头处理污渍,并不怎样在意,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应该可以洗掉的。”
话虽这样说,但站在人来人往的洗手间里,衣服又穿在身上,做这种事终究不太方便。那女人似乎也看出来了,便指着隔间提议:“要不然这样吧,你去里面换件干净的,这衣服让我带回去帮你洗,你看行吗?”
这样客气,反倒让承影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心知她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为了节省时间,承影想了想,似乎只有换件衣眼才是最快的解 决办法。
“那我进去换。”她打开箱子,取了件干净的针织衫出来,又将洗手台上的墨镜交给那女人暂为看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别在意。”
“好,”那女人笑笑,显得十分感激:“谢谢。”
两人站在宽大明净的镜子前,身材个头都差不多。承影拿着干净衣服走进隔间之前,无意中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脚步微微顿住,似乎有些谅讶,“突然发现……我们俩长得有点像啊。”
其实何止是有点,除去眉目有较大差异之外,两人15是最标准的瓜子脸,而嘴唇的形状和下巴精致漂亮的弧度,却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着实稀奇,承影还在惊叹,那女人已经微笑着催促:“这里好挤,换完衣服我们去外面再说吧。”
“好。”承影点头。
十分钟后,陈南站在机场到达厅出口处,远远看着那个高挑纤瘦的女人走过来。
他的个子高大,抬起手轻而易举地越过众人头顶,冲着她示意了下,然后就走到空旷处等她。
女人拖着黑色行李箱,看见他后似乎愣了愣,脚下稍停了一瞬,很快便径直走过去。
到了近前,她将箱子交给陈南,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陈南似乎知道她的意思,解释说:“大哥他没来,护照让我带过来了。”
他说着就把护照拿出来,结果她却没接,脸上的神情隐在墨镜下看不大潸楚,但大约是有些意外。
陈南看了她一眼,才又继续解释道:“原本他是打算自己过来的,可是临时有点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又担心误了你这边的飞机,所以就让我给你送过来。”
她收在口袋中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握紧。
看来之前的消息是准确无误的。据称,沈池将会亲自到机场与晏承影见面,所以她才会想出这个法子,化妆假扮成承影的样子,试图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近距离接触沈池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却突然出现变故。
沈池居然没有现身。
她自信地认为自己在经过易容式的高级化装,并且遮住了眉眼之后,露出的这半张脸与承影已有八九分的相似了,因此如果能够接近沈池,那么她将有许多种法子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可是如今……
作为被重金聘请来的职业杀手,她几乎是在瞬间便暗自转了无教个念头和设想。
她很清楚,像今天这样的机会极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那么,是走,还是留?
虽然真正的晏承影此刻已经被人绑走,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冒充太久,因为她面对的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沈池。
是一个掌控着庞大的地下交易王国,甚至在整个中东地区都赫赭有名的男人。
对她来讲,机会只有一次,又或许,只集中在那两三分钟之内。
可是,沈池并没有出现。
就像计划中的某个环节突然断掉了,脱了节,令她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其实这些想法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转瞬间,她很自然地把手从风衣口袋里伸出来,接过护照,又重新塞回口袋里。
这时候,只听见陈南问:“嫂子,你是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不用了。”她清了清喉咙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很沙哑。
“嫂子,你感冒了?”陈南盯着她的脸色问。
“有点着凉。”她哑着嗓子,似乎是真的不太舒服,所以每句话都尽量减少字数,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不动声色地问:“沈池在哪儿?我临时改了行程,今天不走。”
陈南似乎也有点惊讶,但很快就笑着拿出手机:“正好,他让我见到你之后跟他说一声。我们先上车吧,一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要回家。”

金秋午后,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三辆黑色奔驰沿着车道缓缓驶出机场区域。
就在同一天的深夜,一架满载旅客由云海飞往加德满都的国际航班,在距离尼泊尔首都机场240公里的高空中因突发机械故障,失控撞山坠毁,机上人员无一人生还。
登机的旅客名单中,晏承影的名字,赫然在列。

Chapter13 复得
四个月后。
林连城坐的是红眼航班,到家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起来,管家照例在电梯口相迎。
这是他在上海的独立寓所,当初买下的时候刻意瞒住家里,所以这两年来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这么一处安身的地方。
电梯直接通到客厅,管家接下行李,告诉他:“晏小姐好像看了一晚上的影碟。”
“这么有兴致?”林连城笑了笑,快步走到楼上去。

结果真的就在视听室里找到她。
偌大的半圆形沙发,只她一个人蜷在里面。室内幽暗,大背投上的光线随着镜头的变换而虚晃着,交织扑闪在她脸上,将她的身影衬得有些纤瘦单薄。
这几个月来,她瘦了很多,尤其是刚被他带来这边的时候,几乎整晚整晚地失眠。即便偶尔能够睡着,也多半会在半夜里被醒梦惊醒。
他见过她梦魇的样子,总是在急促的喘息中猛然坐起来,紧张到满头虚汗,惊魂未定。那个时候,她就连眼神都是飘忽的,隔着一片昏暗,往往要缓一阵后才能聚焦认出他来。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便带她去找心理医生,得到的答复是:创伤压力后遗症。
可是她偏偏连噩梦的内容都说不完整,仿佛永远都只是模糊零碎的影像,却又是那样骇人。
她形容不出来,就连恐惧的源头都找不到。
所以,没人帮得了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时间。
林连城在视听室的门口站了片刻,才轻步走过去。
她此刻睡着了,呼吸轻浅得像只小猫,就那样软软地窝在沙发里,安静得要命。而背投上播放的是部很有名的黑帮电影,枪火声十分激烈,不时地从环绕立体音响中传出来。
遥控器还握在她手里,他半蹲下来,试图将它抽走。结果只这么稍稍一动,她却醒了过来。
看到他,似乎是感到意外,她愣了愣才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连城笑得半真半假:“怕你突然跑了,所以挑了最快的一趟航班,连夜赶回来。”
她显然并不相信,一边嘟嚷:“我能跑到哪里去?”一边掀开毯子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绕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他们所在的楼层很高,几乎俯瞰半个城市,对面就是黄浦外滩。外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站在窗前,仿佛置身琉璃般的琼楼玉宇,美好得不似人间。
她有点感叹:“雪下得真大啊。”
“嗯。”不知何时,林连城已经走到她身后,声音清越:“上海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雪景了。”
她像是好奇:“你经常住在这里吗?”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看这房子,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她微微偏过头望他,笑得慧黠,“倒像是狡兔三窟。”
“这都被你发现了。”林连城失笑,忍不住屈起手指去弹她的额头。
看他有动作,承影本能笑着往后躲,冷不防后脑勺撞到玻璃上。林连城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就见她微微皱起眉,倒抽一口凉气,哀声抱怨:“疼死了!”
“谁叫你躲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强行把她的手拉下来,自己拿手掌贴到被撞过的地方,轻轻揉了两下,“被我弹,肯定没这么痛。”
“那可不一定。”她假意冷哼一声,神色自若地往旁边退开两步,从沙发前找到拖鞋穿起来。
其实整套寓所都有地暖,即便光脚走在地板上都不会觉得冷。她随手拿了条披肩搭在身上,穿好拖鞋便跟他一道下楼。

吃早饭的时侯,林连城问:“我有两天假期,你想不想去哪里转转?”
承影正貌似专注地往面包片上抹着黄油,这时候却停下来仔细想了想,才故意说:“我想逛街买东西,你也陪我一起吗?”
“可以。”
“可是,男人不都最不耐烦这种事吗?”她仿佛不可思议地笑,彻底放弃了打趣他的念头:“你怎么这么好脾气?”
林连城又喝了 口牛奶,对于她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到《今日晨报》上,边看边说:“我向来都是对你有求必应。”
“是吗?”承影怔忡了一下,有点遗憾:“可惜,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沉默下来,饭厅里一时没了声音。
管家站在一旁,静静瞧着这一对男女,心中不禁感慨。
自从林连城买下这套房子以来,他就在这里做事。但是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他从没见林连城带过任何一个女人回来。
这是第一次,居然还是个失忆的女人。
不过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晏小姐长得十分漂亮,从脸形到五官,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缺点。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又仿佛会发光,就像阳光之下的湖面,潋滟粼粼,细碎如星钻。
几乎是三个月之前,林连城将她带了回来,极尽温柔和耐心。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对她是真的好。除去必要的出差之外,他几乎一直留在上海陪她。
管家是专业出身,自然不会打听雇主的私事。然而从林连城的种种表现来看,或许在此之前,他们真的是一对堪称完美的情侣。

其实提出逛街并非心血来潮,承影只是想提前买些年货,准备迎接新年。
“这种事,不需要你自己做。”林连城告诉她:“你需要些什么,直接告诉管家就行。”
“柴米油盐自然轮不到我管,家居用品我也不操心,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交给别人去办的。”
此时,他们正站在商场的手扶电梯上。农历新年越来越近,到处洋溢着浓厚的节日气氛,各大商场里几乎人满为患。
承影径直来到男装部,看见林连城微微挑起眉毛,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浅笑,“我想送份新年礼物给你,希望你能接受。”
林连城不动声色,将她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
算起来,两人认识二十余年,却还是头一回,她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
像是微微赧然,又像是有些忐忑紧张,这样的承影竟让他感觉十分有趣,似乎比少女时代的她更加可爱。
于是,他轻轻挑高尾音,“哦”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想送什么给我?”
她立刻反问:“你喜欢什么?我从没送过礼物给男性。”说完才又似乎想起来,只好纠正道:“不对,应该是我不记得以前有没有给男人送过礼物了。”
“没关系,你想送什么都可以。”
“这么相信我的眼光?”
“嗯。”林连城点头,轻松的笑意藏在眼底。
她的眼光向来很好。以前每年他生日,她都会亲自挑选一份礼物,价格不见得多高,可都十分有新意。
后来他们成为情侣,她反倒不送了。
他曾经对此表示过质疑,结果她一脸无辜:“该送的能送的,都送过了啊。”
他忍不住坏笑:“那倒是,现在连人都是我的了……”
如今,再一次看着她漫步在商场柜台前为自己挑选礼物,竟让林连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失而复得。
这几个月以来,每每看到她,这个词便总是在不经意间跳进他的脑海里。
因为早在四个月前,他差一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客机坠毁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弄到了乘客名单。还是林连江的秘书将名单传真过来的,A4的打印纸似乎还是热的,可那上面无比熟悉的三个字仿佛在瞬间让他血液凝固。
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竟然极少有的动用了家里的资源,试图去确认每个受难者的名字和身份。
可是飞机在撞上山体时就已经爆炸,机上人员几乎尸骨无存。
没人知道他有多后悔,后悔自己最后留给她的,竟然只是一个背影。
在机场的分别,他竟然都没有回头再多看她一眼。
就这样分开。
天人永隔。
他原本以为,听见她亲口承认婚姻幸福,已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可是后来他却宁愿她家庭幸福生活美满。只要,她好好地活着。
这样突来的巨大变故,让他的愿望变得如此卑微。
他只要,她活着。
在那之后,几乎是炼狱般的几十天。他几乎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只知道最后是林连江打电话来,却只说了一句话:“我关注过沈家的动静,并不像办了丧事的样子。”
就仿佛是久盲的人忽然看到了一丝光亮。
没有办丧事……那代表什么?
他生平头一次请求林连江:“帮我查清楚,好不好?”
林连江在电话里难得沉默了许久,才答应他:“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谢谢。”他说。
“不客气。”林连江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沉稳冷静,却残忍地提醒他:“但你先不要抱任何希望。”
他当然明白。任何饶幸,到最后都有可能化为加重绝望的砝码。
但是恐怕包括林连江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仅仅数天之后,就真的有了晏承影的消息。
他接到她的时候,她刚被人从江里救回来,由于脑部曾受到过剧烈撞击,导致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几乎失去了一切记忆。

承影最终挑了一副式样精致的袖扣,请服务员包起来,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的男人似乎正在走神。
她伸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林连城笑笑:“为什么你在失忆之后会这么信任我。”
“反正我暂时也没地方可去,而你看上去又不像坏人。”她说。
“就这样?”
“就这样。”
他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又觉得好笑。她与他面对面,站在满目琳琅的柜台前,星火般璀璨的光辉尽数映在她眼睛里,有一种近乎纯净的美好。
她的答案太简单,可是又确实正是事实。
看起来,失去记忆的晏承影,果然比以前多了一份单纯的可爱。
林连城不禁心情大好,心血来潮拖住她下楼去女装部。可立刻就被承影拒绝了:“我今天不想买衣服。况且,你之前让人替我买的那些,衣柜都快放不下了。”
他说:“你刚才还夸我对你好,我总得表现一下才行。”
她故意纠正:“我只是说你不像坏人而已,你听错了。”
“都一样。”
哪有这样无赖又自恋的人?而且无赖自恋得这样理所应当!
承影忍不住抬头看他。他个子高,一张脸长得又好看,薄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这样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已经十分惹眼了,引得不少小姑娘频频偷瞄,可他偏偏好像不自知,领着她在各个楼层里慢慢晃悠,似乎正在享受逛街的乐趣。
“你经常逛商场吗?”她没忍住问。
他却垂下眼睛瞥她一眼,露出一副“当然不”的神情:“我平时很忙。”
看来今天真是反常。她琢磨了一下,便提议:“反正也不买什么,不如回家去吧。”
“不行。”他说,“走,我们去超市。”

其实承影哪里会知道他的心思?
这么多年来,他最后悔的事便是和她分手。而他一直想做的事,也无非不过是和她一起过寻常情侣或夫妻的那种生活。
所以,他硬是将她拖到地下一层的超市里,买了一堆零食和水果。
到最后推车都快塞满了,他还一边巡视货架一边问:“……还想吃什么?”
她不禁诧异地细细打量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真有暴发户的气质”
他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也不计较,反倒舒展开俊俏的眉眼,笑了两声。
她陪着他缓步穿梭在货架之间的通道上,似乎是随口问:“你只告诉过我,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关系?”
“比如说?”林连城停下脚步,正眼看了看她。
“不知道。”她笑笑,自己也认为不太可能,但还是调侃般地讲出来:“你对我既细心又有爱心,如果我有男朋友,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林连城静看了她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结果她想了一下却又问:“我出事之前,有男友吗?”
她讲这句话的时候,正微微弯腰去挑摆在最下层的巧克力。
超市里暖气充足,因为大衣和围巾都脱了下来,她只穿了件V领的黑色针织衫,那样薄薄一件,恰好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也将她的皮肤衬得愈加白晳。她今天束了马尾,从林连城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的后颈。那一小块裸露在外的肌肤细腻光滑,仿佛顶级工匠打磨过的玉石,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挑选比对的模样,静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没有。”

当初她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上伤痕累累。据说是连人带车撞到大桥的护栏上,继而翻落入江内。
那一日,她明明没有登上去尼泊尔的航班,可是名字却诡异地出现在乘客名单里。是谁做的?
而在紧接着的一个多月里,她又消失去了哪儿?
他做事从来都不喜欢倚靠家里的关系,可是后来为了她,却不得不动用一切手段和力量暗中调査。
最后虽然没有确切的说法,但他从各种线索中也能大致猜测出前因后果。
因此,面对着这个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女人,他暂时并不打算让她回到过去的那种危机四伏的生活里去。
更何况,他还有另一份私心。
现在的生活这样美好,美好得就像一个梦一样。
是他一直在追寻的梦,是他曾以为永生不能再实现的梦。
他舍不得这个梦醒得太快。

从超市里出来,不过下午四五点光景,可天色已经擦黑了。
这两天积雪未化,又一直缺少阳光,空气过分清冷,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承影坐在车里,一只手伸到暖气口吹风,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去调电台。
恰好在这个时候,林连城的手机响了。她连忙关小广播声音,又顺手从中间的置物盒里拿了蓝牙耳机递过去。
林连城挂上耳机,低声说了句:“喂。”
接下去,便是长久的沉默。这个电话打了很长时问,而他最多只是在中途虚应一声,每次都只是最简单的一个“嗯”字,听到最后连她都忍不住奇怪,转头看了看他。
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大好,沉得像车窗外的天空,没有一丝暖意。而他仿佛也察觉到了,拿眼角余光瞟向她,很快地打断对方,说:“我在开车,见面再讲。”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把耳机往手边一扔,若无其事地笑道:“是林连江,他来上海了。”
她知道那个人,是林家的长房长子,据说这次她能这么顺利地被林连城找到,也都是靠着他的帮忙。
既然是兄弟之间的事,她自然不好再参与,于是“哦” 了声,便不再追问。

林连城将她送回家之后就独自出去了。晚上没什么事可做,承影跟管家打了个招呼,收拾衣物去游泳。
这栋高级公寓的顶层便有个室内泳池,按国际标准大小建造,四季恒温。
她最近无聊时都会来这里消磨时间,偶尔碰上几位邻居,大家也都十分和气。不过今晚,居然整个馆内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水性好,体力也不错,难得今天又清静,于是沿着泳道不紧不慢地游了十几个来回。等到手指触及池壁冒出水面,她才发现不知何时林连城已经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岸边,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她。
偌大的一个游泳馆,之前除开她之外再没第二个人,除了水声还是水声,这时候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倒把她吓得不轻,差一点就呛了水。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抹干净脸上的水渍,她一把摘掉泳镜,有点气喘地瞪他。
“你游得正起劲,我叫你你也听不到。”林连城说得理所当然,在岸边半蹲下来,与她拉近了距离,“游了多久?”
她算了算:“差不多一个小时。”
“饿了吗?我上来之前,让家里准备了宵夜,要不要现在回去?”
她轻吁一口气,笑嘻嘻地望着他:“林连城,我以前有没有说过,你要是结婚了,估计会有无数女孩子心碎吧?”
他似乎没听明白,轻轻挑眉。
“如果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好,恐怕想嫁你的人会挤破大门的。”
“那么你呢?”他突然问。
“嗯?”
他的声音有些低,而她正扶着岸边用双脚拍水,水声回荡在空旷的馆内仿佛被无限放大了,因此她没听清。
他专注地垂下目光看她,重复了一遍:“我对你这么好,你会不会想嫁给我?”
水声渐渐小下去,最终完全消失。
她的双手仍攀扶在他脚边,身体随着动作的静止而重新全部浸没在水中。水波仍自微微荡漾,一下一下温和缓慢地冲击着她,却仿怫正重重地拍在心口上。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
顶层的天花板似穹庐般高高拱起,镶嵌着透明的半圆弧状玻璃幕顶,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从水里看见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