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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却是有生以来唯一次,他竟然后悔娶了她,后悔将这个女人拖进这个充满危机和鲜血的世界里。
她本该过着最干净简单的生活,而不是在呼啸的子弹下被惊吓得呼吸紧促手脚冰凉。
他用身体护住她的时候,在满目硝烟中,能清晰感觉到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和瑟瑟颤抖的身体。
头顶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她纤细的锁骨上,让她的身姿显得有些伶仃。
他依旧站着没动,很久之后才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还是湿的,你没找到电吹风吗?”
“没有。”
下一刻,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去了浴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小巧的电吹风。
他帮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柔软的发间,仿佛极有耐心,不轻不重地顺着打理。她半垂着眼眸,看似十分乖顺一动不动,心里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似乎有太多东西要想,可又理不出头绪。
他的这双手,骨节匀称,修长漂亮,掌间和指腹上有薄薄的茧,明明精于枪械,此刻却在替她吹头发,动作近乎温柔。
她闭起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去想象的,是他握着枪的样子,他扣动扳机的样子,和子弹射出的样子……
等到身后的机器声和温热的风终于停下来,她才睁开眼睛转过身,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生活,我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怎么办?”
“你说要怎么办?”他随手卷起电线,将电吹风放在床头柜上,淡淡地反问。对于她的想法,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想静一下。”
“好。”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Chapter12 分离
开车从Z市到苏州,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承影先去陵园祭拜,然后回了趟旧家。
那套房子在市中心,是十几年前建的,老是老了点,但胜在交通十分便利,旁边就是她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当初父亲去世,而她定居在云海,也从没想过要把房子卖掉。
其实除开家具和电器之外,家里也没剩多少东西了,不过是一些不需要的旧衣物,这么多年放在这里没人打理,除了厚厚的灰尘就是明显的霉渍。
客厅的墙角有些渗水,地板边缘也翘起了好几块,承彩在这套简单的两室两厅里转了一圈,便开始动手收拾,去阳台的水池里浸湿拖把,又找出一件旧的纯棉T恤做抹布。
“你要干吗?”沈池站在客厅里,看她忙进忙出,不禁微微皱起眉,只觉得她这副样子十分反常。
果然,她一边擦桌子一边说:“我想在这里住两天。”这和原定的计划不太一样。沈池沉默片刻,俊眉微微一动:“一个人?”
“嗯。”她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他,只是按住桌沿,擦得十分卖力,厚厚的浮灰瞬间染黑了抹布。
其实她昨晚没睡好,眼圈下是一层淡淡的浅青,连带皮肤状态也不是很好,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早晨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上不了妆,最后索性只抹了一层隔离霜,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她的样子很憔俾,而心里更累。明明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可她仍旧只想一个人待着,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暂时还给自己一个简单正常的生活状态。
只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没说,一直拖到现在才知会他。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行为会惹恼他,可是沈池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一时间辨不清喜怒:“如果你坚持要住在这里,那么我留下来陪你。”
“不要。”她执拗地摇头,“我想一个人。” “承影,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任性?”
“为什么这算是任性?”她不理解地望向他。
“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为什么?”
“没有理由。”
沈池终于被她逼得有些不耐烦了,唇角微微沉下来,从口袋里捶摸出香烟,低头点了一支。火光猩红,在修长的指间忽闪忽灭,他的神情被烟雾遮挡了大半。
其实他很少当着她的面这样做。她对烟味有些敏惑,总是不喜欢他抽烟,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很注意,哪怕是在关系最僅的时侯。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承影把抹布放下来,垂下眼睛盯住桌面,半晌后才再一次重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昨晚不是也答应了吗?”
可是沈池却不再理她,而是径直走到阳台上,三两口把烟抽完了,才转回来说:“随便你吧。”
结果他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她想,他一定是生气了。
沈池走之后,她又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把房子收拾妥当。老式的社区,配套设施还很齐全,下楼走出几十米就有一家便利超市,也是开了好多年的。
只是名字换了,老板也换了,见到承影这张新鲜面孔,又见她买了那样多的日用品,便和气地打着招呼:“新搬来的?”
承影笑笑:“是啊。”
“这里房子太老太旧,可是政府又一直没有计划要拆。你是买的还是租的?要是买的可不划算。”
趁着老板算钱的工夫,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给沈池发了条短信: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五百三十六块五,谢谢!”老板拿了两只大塑料袋,替她把东西套起来,又指着那套真空压缩的被芯和枕芯问:“要不要找个小工帮你送回去?”
她付了钱,说:“不用了,谢谢你。”
回到家刚换了全新的床上用品,窗外便飘进来一阵饭莱香。
这才是熟悉的感觉。
老房子格局紧凑,厨房挨着厨房,她小时候放了学,站在自家厨房里,就能听见隔壁邻居切莱的声音。
傍晚时分,烟火人间。
这是最世俗平凡的景象。在这个城市里,甚至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们因为有钱而兴奋,因为没钱而烦恼;因为健康而快乐,因为疾病而痛苦。
他们每天需要考虑的只是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哪怕有喜怒哀乐,也是十分简单的喜怒哀乐。
夕阳在远处缓缓下沉。
承影趴在自家的后阳台上,细细辨认着楼下那户人家今晚的莱色,红烧肉的香味混在空气里飘过来,忽然就令她觉得满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人,只不过,却嫁给了一个不普通的男人。
手机一直没响过,她将它握在手心里,想想又编了一条发出去:真想过一过平凡夫妻的生活。住在普通的居民楼里,只有你和我,我们下班后一起去超市买莱,然后回来做晚饭。此刻对面楼里就有这样一对夫妻,我远远看着他们,竞然觉得十分羡慕。
这样文艺的感慨,原本就没指望沈池会回复。所以,她很快就进屋拿上钥匙和零钱,下楼吃饭去。
手机的短信铃声作响的时候,沈池正靠在车里闭目养神,明明听见了声音,却好一会儿都没动弹。
直到陈南那边电话讲完了,他才闭着眼睛淡声问:“怎么样?”
陈南心知他一直都没睡着,便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说:“留下的人到处都看过了,很安全。嫂子刚才去了一趟超市,这会儿估计是出去吃东西去了。”
沈池“嗯”了声,“走吧。”
“咱们这就直接回云海了?”
见沈池点头,陈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其实为什么不实话告诉她?昨晚才出了事,她现在一个人在这边未必安全,留人下来光明正大保护她不是更好吗?”
“目前还不清楚昨晚那拨人到底是冲谁来的,说给她听,也只会让她再次受到惊吓。况且……”沈池换了个姿势,受伤的肩膀避开靠背,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沉沉暮色,“无论如何,我被当作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些,分开走或许对她有好处。”
她说想要静一静,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更何况,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打开手机,前面那条短信还没被删除,而最新的那条……
沈池看完之后,忽然笑了笑。多么简单的愿望,他却从来没有给过她。
车子一路没停,连夜驶回云海,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留在苏州的人汇报说承影也刚刚到家,他冲完澡便拨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她的声音还很清醒,似乎是在空旷的地方讲话,周围异常安静。
“我到了。”他说。
她“哦”了声,随口道:“我在阳台上晾衣服。”
“晚上吃了什么?”
“找了间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然后又去商场逛了逛。”
……
在与云海远隔一千多公里的苏州,清冷的月光照在这栋老式楼房的阳台上,承影正仔细地把湿衣服抻平。她一手拿着手机,动作不太方便,所以做起来有点慢,但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方闲聊。
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话题,就像前一晚的惊心动魄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不提,她也尽力遗忘。
住在儿时的家中,总有一种熟悉而又安全的感觉,她好像真的已经忘掉了那些曾经令自己血液冰冷凝固的画面。
第二天,承影闲着没事,便去母校看望老师。
正好课间活动时间,操场上是一群到处疯跑的小孩子。因为连日的雨水,气温已经降下来了,水泥地也没完全干透,可那些学生玩得忘乎所以,满头大汗。
她觉得好笑,仿佛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她在这里念完了整个小学,升初中后才转到寄宿学校去。
“和你小时候真像。”冷不防的,身后传来声音。
承影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只见花坛边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暖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过于俊美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分明闪烁着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她讶然。
林连城双手插在休闲长裤的口袋里,慢悠悠走向她:“你的这副表情,倒好像我在跟踪你似的。”迎着光线,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如沐春风,“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承影有些无语,“你不是应该在云海的医院里照顾爷爷吗?”
“嗯,我这次是受家里委托,回来办点事情,办完了就走。你呢,回来做什么?”
“休年假,随便转转。”
他挑了挑眉,继续笑:“那不如一起吧。”
结果就这样,她反倒被他领着去见了以前的老师,然后是校长。到了下午,更是受邀留下来参加一个读书基金的成立暨捐赠仪式。
她坐在大礼堂的第一排,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发言的老校长,却压低嗓音说:“这样的善心善举,是你对母校的回馈?”
旁边的男人难得打扮得西装革履,也用同样低清的声音回答她:“我很想这么做,但被我父亲抢先了。正好我大哥不方便出席这种场 合,就派我来做代表。”
说话间,校长的发言已经结束,台下响起一片雪鸣般的掌声。承影跟着鼓掌,边笑边说:“轮到你上台了。”
她的话音落下,林连城整理好袖口站起身,对她微一倾身,露出一个绅士般的笑容,然后才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
从没见过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差一点就笑出声来。
晚上他们婉拒了校方的宴请,自行在市区找了一家餐厅。
“李校长今天可是很有诚意地请你吃饭,你不参加会不会不太好?”承影一边翻看餐牌一边闲闲地说。
林连城却半真半假地回:“你不肯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从餐牌后瞟他一眼,“又不是小朋友,这种事还需要结伴吗?”
“难道你没发现,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和你一块儿吃饭?”
她笑了声,扬手招来服务生,指着让人垂涎欲滴的图片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林连城看着她,似乎也觉得好笑。这么多年,她避重就轻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大概是两年前那一次,他真的把她给吓到了。
吃完饭,他才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她反问:“你不是说办完事就回云海吗?”
他似笑非笑地睨她:“看样子你巴不得我赶紧滚蛋。”
她语气无辜:“不敢。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我哪有资格叫你滚蛋。”
林连城挑起唇角笑了声:“你这话千万别当着我家老爷子的面讲。从小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土霸王,好像我专会狐假虎威欺负邻里乡亲似的。平时明明没人跟他告状吧,他却偏要认为大家都是碍着他的面子,不敢来告我的状。经常编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把我修理一顿,可真冤死我了。”
承影听得好笑,忍不住眉眼微弯,“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瞒着你呗。我在家里挨了皮带关了禁闭,回头还得玉树临风地出现在你面前。这是男人的形象问题,不懂?”
他这副油腔滑调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小时候,承影不禁失笑。
他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可她还不想这么早走,家里辛辛苦苦收拾得干净卫生,总不能只住两个晚上就离开,那未免太不划算。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要求她立刻销假上班。
“……是紧急任务。”主任亲自跟她交代,“事情比较突然。医院原计划对尼泊尔进行援助的医疗小组出了点问题,部分人员被临时调派 到别的组,去不成了……正好你有经验,前两年也曾在那边短期待过,相关手续办起来也简便,所以这次医院决定派你顶上……我们这边是上 午九点的专机,还要运送一批紧急医疗物资过去,没办法等你回来了。你现在人在苏州是吧?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最迟二十四小时之内,要抵达加德满都与我们的人会合……”
天才刚刚亮起来,窗户外头还笼着一层清薄的雾气。
可是听完这一连串的指令,承影却已经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
几年前,她确实是因为工作需要,曾在加德满都待了近半个月。当时办的签证是多年有效的,但现在护照却不在身边。
起床之后,她便上网订好机票,先是由苏州返回云海,再紧接着飞加德满都,中途在昆明中转。甚至因为是淡季,还拿到了力度不小 的折扣。
随后又给沈池打电话,他竟然难得还没起来,声音听上去低沉沙哑,“昨晚喝多了。”
她愣了愣,倒把正事给忘了,只说:“我一向以为你的酒量好到不会喝醉。”
他似乎低笑了声,才漫不经心地说:“朋友摆寿酒,一直喝到很晚。”
“嗯。”她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告诉他:“我今天回去,但不能停留,要立刻去一趟尼泊尔……”
因为在核对网上订单,她不自觉地略微停了停,结果电话那头也安静下来,片刻后才听见沈池问:“一个人?”
她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不禁愣了一下:“当然。”
“去做什么?”
“沈池,”仿佛脑海中炅光一闪,她突然丢开鼠标,皱着眉不答反问:“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
结果他并没有否认,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平淡:“有人在那边保护你,自然会向我汇报。”
所以,言下之意是,他已经知道昨天她与林连城在一起了。
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到底这算是保护还是监视?为什么你从没告诉过我!”
“你是在生气吗?”电话那头的语音仿佛有些遥远,大概是他已经起床了,很快就有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他微微模糊的吞吐烟雾的声音,愈发显得漫不经心,“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在监视你,而且没有那个必要。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否认,可是语调却还是冷下来,“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林连城,这个人,这三个字,曾经一度导致她和他的关系冰点。
尽管事过境迁,一切似乎都回到最初的模样,可她始终还是下意识地避讳着。她从没觉得理亏过,也从没有做过任何不对的事情,但始终觉得这是她与他之间的一根刺。
刺被拔掉了,伤疤却还在。
她明明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但如今被沈池知道自己和林连城昨天一直都在一起,竟然会有种被人现场抓包的错觉。
可他偏偏只字不提。
这样的情形,与其说她在生气,倒更像是恼羞成怒。
最后她连去尼泊尔的目的都没讲,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而他居然也没有再打过来。
她有些莫名的郁闷。
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承认,之前那些失而复得的甜蜜与美好,就仿佛悬在空中的漂亮气泡,越是让人珍惜,也越显得脆弱。
她深恐稍微用力戳一下,它们就会轻而易举地爆裂掉。
或许是那几年冷战的时间太长,而方式太残忍,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让她失去了相当程度的安全感。
在家里收拾好行李,临出门之前,她拨通了陈南的电话:“把你的人都撤走。”
她语气不善,陈南在那边推托得也很干脆:“嫂子,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承影狠狠吸了一口气正要发作,结果电话已经被人接了过去,沈池的声音很快传过来,只是问:“几点的飞机?”
她对他之前的态度耿耿于怀,故意和他作对,“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要出国,难道连护照都不需要了?”他慢悠悠地反问。
真是被气糊涂了。
其实早上打电话给他,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最后迫不得已,只好说:“下午三点半到云海,下一趟航班是五点半起飞,我不回家了,你让人把我的护照送到机场去。”
“好。”他没把电话还给陈南,而是直接挂断了。
一把接住从书桌边扔过来的手机,陈南刚把它塞进口袋里,就听见沈池吩咐:“下午我要去机场。”
陈南大约猜到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忍不住挑了挑眉,却是质疑:“现在正是敏感时机,你这个想法可不明智。”
自从嘉兴那晚之后,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有消息从各处传回来,全都显示这次的敌人计划周密,已经远涉重洋调派了大批人手,绝非一次偷袭狙击这么简单。而在嘉兴那晚被消灭掉的那些人,其实更像是一支先遣部队,仅仅只是为了一探虚实的。他们失败与否根本不要紧,因为很快就会有另一拨人马补上,并且出手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
这就像是科幻电影中源源不绝的僵尸,扫灭了一批,紧接着又有更汹涌的另一批冲上来。
事实上,就在昨天,他们也受到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袭击。而对方不惜耗费这样大量的人力物力,做到这个地步,似乎是想借此机会,将沈池乃至整个沈家势力一举端平。
或许这其中,已经不再是韩睿一个家族的事情了。或许已经有了官方势力的暗中介入,只不过暂时还不清楚这股势力究竟是来自中东,还是美国,抑或是其他国家。
所以,在这样的非常时机,仅仅是为了送一本护照,沈池就要亲自现身机场?陈南对此非常不赞同,甚至暗自认为,这个一手掌控着无数人生死命运的男人此刻却正在失去他正常的判断能力。
仿佛是看穿了陈南的想法,沈池只是用冷淡锋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语调稀松平常:“大概从我曾祖父那代开始,几乎每一天的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觊觎沈家的地位和沈家掌权人的性命。现如今,既然他们不远万里地来了,我总是要陪着他们玩一玩的。更何况,如果我一直不肯现身,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又怎么有机会出来动手?陈南,这里是云海,如果连在这里都没办法保障安全,那么死了也是活该。”说到最后他竟然轻笑一声,深墨色的眼睛里却是寒意迫人,“不管是谁,既然有胆量向我挑战,就要做好承受任何后果的准备。”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没想过会被我知道吗?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就要承担后果。
她当时好像是这么和他说的吧?
承影坐在从苏州回云海的飞机上,回想起某些往事,忍不住侧眼看了看身旁的人,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两天的如影随形,他简直比沈池的保镖们还要尽责。
那时候,她跟林连城分手,是因为林连城和同系的一个女生上了床。
曾经她以为,那是人生中最不可被原谅的错误,于是便用了一个自认为最严重的后果来惩罚他。
她主动提出了分手。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才发现,那时的轻易分离,或许只是因为不够相爱。
当得知自己被林连城背叛的那一刻,羞辱、愤怒、悲伤,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着铺天盖地般将她淹没,可是那样多的情感,却都远远及不上许多年后沈池衣服上的香水味。
就那样告别了初恋,她没有觉得心痛,更加没有心碎。林连城在别人的床上睡了一夜,倒让她想起更久之前的一件小事。
“………你还记得我们刚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会儿吗?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好多年都忘不掉。”等空乘人员送完饮料,承影忽然开口低声说。
“嗯?”林连城拧开自己的矿泉水瓶盖,顺手递给她,饶有兴致地问:“哪件?”
“开学没多久,有一次班里组织大扫除。是我们班。”她补充了一句,因为当时两人并不在同一个班上,“那天我爸爸不在家,我本来约了你下午一起去学校,你答应得好好的,并且主动表示会准时到我家楼下叫我,让我先放心在家里睡午觉。你还记得叫?”
林连城似乎仔细想了想,笑着摇头,“这么久的事。”
她也不以为意,继续说:“后来我就真的很放心地去睡觉了啊。结果呢,我却迟到了。”说完也笑起来,偏过脸去看他,目光微微闪动:“你一定不记得自己那天为什么爽约了。就因为我班上的文艺委员,那天下午上学的路上恰好遇到你,她找你帮忙拎大扫除的工具。结果……你居然为了帮她,直接就把和我的约定给忘到脑后去了……”
“等等,”林连城好笑地打断她,一脸不可置信,“为什么我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为了其他人而忘记你?”
“别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好吧,就算这是事实,但也不至于让你记这么久吧!莫菲……你为了这事一直怀恨在心?”
“是有一点。因为你害我迟到,被班主任在全班同学面前训斥了一顿。”她大方承认。
“那个文艺委员漂亮吗?”他笑得有点促狭。
“很漂亮。”
“但一定比不上你。”他半真半假地感叹,“我居然会因为别的女生而抛弃你,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浅金色的阳光在云层上方斜射进来,机舱里暖意融融,前排的乘客早已拉下遮阳板打着盹。她被他夸张的语气和坚决赖账的态度逗得哭笑不得,不禁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些,自己缓了缓才忽然正色道:“那一次我非常气愤,从此看见那个文艺委员就生气。就因为她,我感觉自己被鼉好的朋友背叛了。”
他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她直视他的眼睛,片刻后才低下声音继续回忆:“……就好像我们后来分手一样。当我知道那件事的时候,同样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同样也是来自好朋友的背叛。”
她适时地停了下来,她相信他听懂了,因为在那双狭长明秀的眼睛里,终于渐渐淡去了笑意。
分手,是因为不够爱。
二十年几来,她对他的爱,更像是挚友、亲人,同样深入骨血,同样不可分割,然而却不是相濡以沫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