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亭朗然一笑,“好。”伸手接住淳于深秀抛过的酒坛。
“辰雪,这坛给你。”淳于深意要将手中的一坛分给风辰雪。
风辰雪接过,随手放在地上,“我酒量不佳,你们喝罢,我给你们弹琴。”
“好!”淳于深秀抚掌赞道,“以琴佐酒,我们也当一会文人雅士。”
于是月夜下,花架前,三人抱坛痛饮,一人悠然抚琴。酒至酣时,叩坛而歌,拔剑而舞。
那一夜,琴声轻扬,歌声清扬,剑光胜雪,花摇香涌,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万籁俱寞之时,秋意亭携肖畏悄悄飞出客栈。
第二日,几人结账启程。
等到尤翼宣得掌柜的报讯急速赶到至时,已不见人踪,追到城门,却连一点尘烟亦望不到。立于城楼上,怅望良久,他才吩咐身旁的尤昆:“命尤逾领三人悄悄去追,沿途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尤昆领命去了。
尤翼宣矗立城楼,许久后他才轻轻的语意坚定地吩咐身旁侍臣,“替本王写道奏本,本王要亲自领军出征!”便是此次追不到,那我追到皇朝去,那里总能找到你。
而秋意亭一行离开国都,行了半日后,在一处岔道停住,而肖畏已在此等候。
临别前,秋意亭悄悄跟淳于深秀耳语一句,淳于深秀听后便一脸呆鄂,而秋意亭却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目光望向倚坐车窗边的风辰雪,含笑不语。
艳阳高照,万点金光落在他的严重,明朗华灿,仿佛是闪耀着光芒的黑翼石。
那一眼望得有些久,那脸上的笑容浅淡而眷恋,于是一旁怔看着的淳于兄妹猛然间明白了一点什么,看看秋意亭,再看看车上的风辰雪,兄妹俩不由得暗自点头。君为英雄,卿是佳人。
风辰雪感受到秋意亭的目光,移眸往他看去,眼眸相对,亦有一瞬间的怔然,但随即她敛眸垂首,神色淡漠如初。
秋意亭见此,移歩走至车前,微侧身,正挡住了淳于兄妹的视线,轻轻淡淡的又蕴含着三份温柔道:“一路保重,我们丹城再会。”言罢手微抬,风辰雪只觉鬓间一动,抬首时,秋意亭已跃上骏马,马鞭一扬,顿纵马飞去,不曾回头。
风辰雪静坐了半晌后,抬手抚上秋意亭捧住的左鬓,指尖触及一点冰凉的东西,取下一看,却是一支金笔簮,顿时呆住。
笔簮在皇朝有着特殊的意义,缘自开国帝后————朝唏帝皇朝与纯然皇后华纯然。
纯然皇后乃是前朝华国公主,姿容绝世被誉为东朝第一美人,倾慕者不计其数。而她当年便是以一支金笔在诸多求亲的王侯俊杰中亲点皇国世子皇朝为驸马,从而成就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
而民间为表达对帝后的敬慕之情,便有匠人打造出了笔形的发簪,一时国中妇女趋之若鹜,天长日久下来,这笔簮又不再单纯的知识饰物,而蕴含有别样的意思。若一名男子赠一支笔簮给一名女子,便是有求偶之意,而如今男、女方家结亲之时,男方赠与女方的彩礼之中必不可少的一样便是以对笔簮,所以闺阁少女必不戴笔簮,戴者必是已订亲,或是成婚的。
而此刻,秋意亭将一支金笔簮留在了她的鬓间……
拈着笔簮怔然半晌,最后幽幽叹息一声。
九、琴鸣鬼啸吓千军
五月初,天气已变得十分炎热,九天之上骄阳似火,地上被晒出一道道裂缝,吹拂而过的亦是闷热的。
为了赶路,除了用膳时稍作休整外,四人日夜奔行,好在有马车,实在累的时候可入车厢休息。淳于深秀也早将坐骑一并架在马车上,如此以来马车奔行得更快,而他与淳于深意轮流赶车,不至无一刻歇息,可饶是如此,奔行了数日,亦是累得人困马乏。
这一日中午,四人在路边的阴地里歇息用膳,淳于深秀动作快,三两下便吃完了,起身环顾四周,对面一座约两百米高的山,临路的一面是十多丈高的光秃秃的石壁,往上去却是树木茂盛,枝叶间还挂着一些红的黄的青的野果,于是道:“我去摘些果子回。”这些天差不多都是吃干粮,已经吃的寡淡寡淡的。
他跃过大道,到了山壁下,瞅准了几处凸起的石块,便飞身跃起,脚踩在石块上,手指插在石缝里,如此再两个跳跃,人便跃过了石壁落在一株树上,抬头看了看,然后往上又飞纵了几丈,落在一株野桃树上,树上挂着许多鸽子蛋大小的毛桃子,向阳的一面表皮晒得发红,朝下面的一面依旧是青碧色的。他摘了一个在衣上擦了擦放嘴里一咬,还没熟,滋味酸涩,只是比起吃腻的干粮,这个倒算得上清新可口了。他又摘了几个,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坐下,背再往后一靠,手里擦着桃子,眼睛便往山下望去。
山上视野开阔,一眼便可望见无际的蓝天,无边无痕的旷野,他一边吃着野桃,一边漫不经心地眺望着前方。吃到第三颗桃子时,偶一转头间忽瞥见远处的半空中隐隐有黄尘,不由起身跃上树梢,手搭在额前眯眸远望,果然未曾看错,南边远处有黄尘迷漫。
“深意,辰雪,你们快来看看!”他立刻扬声叫道。
“怎么啦?”树荫里淳于深意扬声问他。
“大事不妙,你们快来。”淳于深秀声音里透着一份焦急。
闻言,树荫里三人对视一眼,然后风辰雪道:“孔昭你留在这,深意我们上去。”
“嗯。”淳于深意话音未落人已飞出,也照着兄长的法子攀过石壁,落在树梢,再几个起纵落在淳于深秀旁边的树梢上。
风辰雪足下一点,人便跃起数丈之高,然后脚尖在石壁上一点,人再次跃起数丈,随即袖一扬,三丈长的白绫飞起缚在一根树干上,她借力一拉,人便高高荡起,半空中身形一纵,然后盈盈落在淳于深意旁边的树梢上。
两人立于高高的树巅,顺着淳于深秀指着的方向看去,都看到了远方半空上扬起的黄尘。
“尘土扬得那么高,隔得这么远都可看到,定是有大军奔行!”
淳于深秀目视前方,脸色少有的严肃。
“嗯。”淳于深意也点头,他们兄妹俩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自然能看出半空中黄尘扬起是怎么回事。“看方向乃在我们后边,以直线距离来看大约相隔四、五十里的样子,而以路程来看,则是百多里。”
“这山矮子们的动作可真快!”淳于深意说着便往山下跃去,“怎么也得赶在他们前头回到丹城。”
“嗯,”淳于深秀跟着往山下跃去,一边还扬声喊道:“孔昭快收拾,我们上路!”
风辰雪移首再看了一眼,然后也飞下山去。
树荫里孔昭一边收拾一边问道:“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山矮子的军队已快赶上我们了。我们当然要快。”淳于深意答道。
只是吃了一顿午膳,不过是几件餐具,所以很快便收拾好了。
“好了,你们快点。”淳于深秀跳上马车催促车下的三人快上车。
淳于深意与孔昭爬上马车,却见风辰雪立于一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辰雪,走了,你还站着干么?”淳于深意唤道。
风辰雪抬头,看了看三人,然后道:“我们分两路吧。”
“嗯?”三人一愣。
“我们即使不休不眠地赶到丹城,那也于事无补,因为山尤大军必是后脚跟到,丹城根本来不及部署。”风辰雪答道。
淳于兄妹闻言一想,确实如此。
“那你说分两路是如何?”淳于深秀问她。
“深意你与孔昭马车先行直奔丹城。”风辰雪目光看一眼淳于深意与孔昭,然后向淳于深秀,“你与我则留下设法阻一阻山尤大军,能拖他们一两天也是好。”
“啊?”淳于兄妹一愣。
片刻,淳于深意道:“两个人如何阻得了千军万马?那只会白白送性命。”
“姐姐?”孔昭亦紧张地唤一声。
淳于深秀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风辰雪,脑子里想起秋意亭最后交代的那句话。
“只是设法阻挠一下,又不是去拼命。”风辰雪却是神色平静地道。
淳于深意沉默,片刻后道:“辰雪说的也有理,若能让山尤大军迟上几天,那么丹城便可有时间作准备。”她抬头,看着风辰雪,“只是这事由我与哥哥去做,你和孔昭回去丹城。”
孔昭闻言不由讶然看向淳于深意。
风辰雪却对于淳于深意摇摇头,道:“我已决定,莫要再争耽搁了时辰。”转头看着孔昭,“替我理几件衣裳,把琴也给我。”见孔昭眼中流露不愿与忧心,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放心,你先去丹城等我,我会去接你的。”
孔昭听得这话,看着风辰雪,片刻,她点头,“嗯,我知道,我在丹城等着姐姐。”说罢她进了车厢,不一会儿便一手抱着琴一手提着两个包袱。
风辰雪接过包袱与琴,另一个包袱孔昭却递给了淳于深秀,“这是你的。”
淳于深秀接过,一笑致谢。
“辰雪……”淳于深意依旧觉得不妥,先要再劝劝。
风辰雪转身看着淳于深意,道:“莫要担心,我会与深秀平安回到丹城的。时间紧迫,快上路吧。”
她那种平静的姿态好像并非去阻挡千军万马,而是要巡视千军万马的从容优雅。
淳于深意看着不由得心神一定,然后看向哥哥,想知道他的意思是。
一直沉默着的淳于深秀此刻点点头,道:“我会照顾好辰雪,你与孔昭快上里,一路上自己小心。”
见兄长如此说,也确定时间紧迫不容迟缓,所以淳于深意也就不再坚持己见。
“孔昭你坐好了。”她将马鞭一握,然后狠狠一甩,骏马顿撇开四蹄飞奔而去。尘土飞扬里,远远的传来一句话,“哥,辰雪,我与孔昭先去丹城备上好酒等你们。”
淳于深秀与风辰雪目送他们离去,直等马车不见了影子,淳于深秀才看向风辰雪,问道:“我们要如何阻挠山矮子们?”
风辰雪转身看向对面的山,道:“我们先到那山上去看看。”说罢身形一动,便往山上飞去。淳于深秀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树梢飞纵,很快便到了山顶,立于山巅,跳目远望。
看了一会儿,淳于深秀道:“这前后几十里都是平地,最高的也只是一些两、三丈高的树坡,连个险处都没有,我们怎么阻挠山矮子的军队?”
“我们脚下不就是山么?”风辰雪答道。
“是山,可不高不险,而且你看下面的路,虽不是很宽敞,但可通行马车,也可以四、五人并肩而过,没法做到一人当关万夫莫过。若我们能有……嗯,只要给我四百人,便可在此设伏,可我们只两人,即算可以以一敌百,也没办法挡他们千人万人。”淳于深秀皱着眉头道,说完了他又扫视着脚下踩着的山脉,然后叹气,“我们长着地势,若从高出以巨石砸下,那倒也是威力无穷,而且巨石落下还可挡路,只是这山上连几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风辰雪听得不由转头看一眼淳于深秀,然后清眸中隐隐漾起一丝笑意,道:“用不着那般麻烦。”
嗯?淳于深秀移眸看她。说实话,他虽是赞同了与风辰雪留下阻挡山尤大军,可心里完全没底,毕竟他们仅有两人,去阻挡人家千军万马,那完全是以卵击石。但是……这又是不得不为的事。
风辰雪目光望向对面,那里是一片松树林,连绵足有数里远,与此山中间隔一条宽约一丈多的大路。她身一转,望向山的背面,背面的山下是一条大河,自北而来,往东而去,河水滔滔,蜿蜒千里。“以脚程估算,山尤大军到此正是昏暮之时。”
“嗯。”淳于深秀点头。
风辰雪一转身,往背望去,然后手指前方,道:“那边有城廊,相隔不过十来里,我想大军必不会在此扎营,而是去那里在城外过夜。”
“嗯。”淳于深秀再点点头,“大军远征,为节省随军粮草,沿途经过城镇之时,必是就地征粮。”
风辰雪再道:“你我离开山尤国都之时并未听闻大军出发之事,这定是从我们经过的某城出发的一支前锋。”
淳于深秀闻言,再细细思索,觉得有理。以他们在山尤国都里遇到来山尤结盟的采蜚大将来看,那时山尤与采蜚虽已密谋,但应该还未下旨出兵。而他们自动身以来,为赶回丹城,可谓日夜兼程,因此,即算山尤是在他们启程之日便下旨,那么领旨的大将必也要几日准备,其再快也不会快过他们。所以以后面这一支军队必是驻扎在沿途某城的守军,接旨后即刻出发,因此才会赶上他们。
“你身上有带兵器吗?”风辰雪忽然问他。
淳于深秀一听她这话顿时一僵,转头看她,脸都有点发绿,“我……我的刀给留在了马车上,刚才太匆忙都忘了要拿下来了。”他满脸懊恼,然后开始全身上下翻找,突然他大叫一声“有了!”然后从绑腿上掏出了一柄六、七寸长的匕首,“这是那晚和深意在山尤国都里去玩的时候瞅着锋利的便买下了。”
风辰雪看着他手中那柄匕首,眉尖跳动了一下,然后道:“你去砍三十二株两人高的树,砍完了都搬到南面的山脚下去。”
淳于深秀呆了呆,挥了挥手中的匕首问道:“要用这个?”
风辰雪跳下树梢,丢下一句,“你用手折也行。”
淳于深秀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不会比刀子更快,脚下一点,跳下树,追问:“为什么要砍树?”
风辰雪却没有答他,而是寻了一块稍为平整的石头盘膝坐下,然后从琴囊里取出琴,置于膝上,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弹琴。
淳于深秀等了片刻都没得到回答,只得摸摸鼻子砍树去了。若是换作别人,淳于大少不是摔袖走人,便是一拳砸过去,可是眼前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何,似乎她说了什么,别人只能顺从而不能违抗。
他在树林里寻着两人高的树的时候,听得山巅传来一阵清扬的琴声,那琴曲闻所未闻,如仙乐般优美动听,原本的一点紧张与烦忧顿都飞走了,心情一下变得十分的轻松。于是他便在这美妙的琴声中砍树,也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这琴曲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四肢敏捷,手中匕首随意一挥,那树便倒了,于是一个时辰内,他便砍足了三十二株两人高的树,然后一一搬下南面山脚。
“已好了。”他在山下扬声叫道。
山上琴声顿止,然后便见一道素影腾空跃起,在一片青翠之上飘然而下,衣袂飞扬,仿若是天女御风而来,看得他有瞬间的怔然。
山临路的西面是十数丈高的光秃秃的石壁,东面临着宽宽的大河,南面接着平地,一道斜坡而上,长着高低不一的树木。
风辰雪站在树梢扫视了一圈,然后飘身到入山口,将手往一处一指,道:“这里插下一株,入土两尺。”
“嗯。”淳于深秀提着一株树走过,双手合握树干,然后运力往下一插,树便牢牢立在土里。
“这个地方插一株,入土两尺八。“风辰雪再指向另一处。
淳于深秀依言行事。
然后两刻钟的功夫,三十二株便全部插好了。
与风辰雪立在上方山腰上,看着方才插下去的树,只是看的一会儿,淳于深秀隐隐觉得头昏目眩,赶忙移开目光,等晕眩过去,他终忍不住问风辰雪,“这是干什么?”
“这山东西有河,西面有很高的石壁,而山尤大军是从南而来,所以我们藏身山上可保东、西、北三面安全,只这南面并无屏障,任何人都可轻易从此面上山,所以我在这里补个小阵,让山尤人不能从此上山。”风辰雪答道。
“哦。”淳于深秀虽不爱读书,但毕竟出身官门,又曾战场多番厮杀,对那些奇门阵法即算未涉足但也有耳闻,他看着那些他亲手插下去的树,片刻,又问:“你布的是什么样的阵?”
风辰雪略略沉吟,才道:“前朝息王精于布阵,他创的‘修罗阵’我曾自一本书上看得,此阵奇诡能惑人心智,只是……”她微微一顿,然后才道,“顾名思义,此阵名‘修罗’,乃是说迷阵折便如入修罗地狱,神智丧尽,死状极惨。所以我稍作改动,布在这入山口,并非要取性命,只要阻挡他们上山即可。”
淳于深秀闻言顿露反对之色,道:“这些山矮子们杀了又何妨!况且他们可是要去攻打我们皇朝,等他们到了丹城,还不知要杀多少人,能在这里杀了他们不是更好?!”
风辰雪转头看他一眼,骄阳之下,英秀的青年眼神冷酷而锋利,她不由一怔,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他生长在丹城,已许多次与山尤人厮杀,必是从小即目睹战事的残酷与血腥,所以才会如此的痛恨山尤。她移首,目光望向南边,淡然道:“他们是战士,战场之上无论怎样死都是死得其所,不该在此死的不明不白。”
淳于深秀听着这样的话不由一愣,但这并不能说服他。“我只知道,他们不死在此处,到了丹城,必会死去更多的皇朝士兵与百姓!若能在此杀了他们,无论任何手段,我都会用!”
风辰雪听着他的话,既未动摇,亦未恼怒,只是沉默的目视前方,而淳于深秀则眼睛一动也不懂的盯着她。
半响,她才平静的开口:“予兵法也好,予朝政也好,我所知甚少,所以我的所思所行并不一定是正确的,只是我喜欢按自己的所思所想而行。”
嗯?淳于深秀微愣,不解她何以忽出此言。
“我布的这个阵,甚至我们等下要阻扰山尤大军前行,这都只算是不入流的小手段,我们俩并不能真正的阻止山尤大军去攻打丹城,同样我们俩也不能打败山尤大军,所以我们只要能拖延他们一两天即可,因为我们只要赢这点小小的好处,我们也只能赢这一点小处。而我们即算在此杀一些人,却予大局无丝毫影响。况且……”
风辰雪转头看向淳于深秀,一双眼眸无比的澄澈,仿似远古沉静的湖泊。
“古往今来,有无数的聪明人,他们善使阴谋诡计,也因此而达到目的,可是纵观历史,那些阴谋家又何曾有真正大成功的人?因为使阴谋诡计的人往往只能赢在暗处赢些小利赢在一时,要赢大局赢长远者必要有更为宽广的胸怀与更为深远的目光。”
淳于深秀一震。这样的话,他从未听过,亦从未想过在他的认知里,杀敌之时要毫不容情好不容缓,只要能胜勿需在意手段,却从没想过,何为小利,何为大局。瞬忽间,他心底里生升起一股敬意,就如同秋意亭站在他面前的一般。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她站在一个比他更高的地方,看到了比他更远的地方。
“山尤人是凶残而贪婪的豺狼,你若以孤之狡诈对付,固然胜它一回,可它下一刻必以更狡诈凶狠的手段来对付你。所以,要赢便要彻底的赢,我们的疆土比它们更辽阔,我们的国力比它们更强大,我们的财富比它们更多,我们的技术比它们更精妙,我们的百姓要比它们更聪明、强健,我们的军队比它们更威猛雄壮……就如百兽之王的猛虎雄狮,从身体到力量到气势完完全全的压倒豺狼,让它们从心底里害怕、顺服,那样才是真正的、绝对的胜利。”
风辰雪的声音平静不起波澜,甚至她的神情依旧淡漠,可她的话却防如暮鼓晨钟,如此的有力而洪亮。淳于深秀看着她不能移目,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欣然点头。“我听你的,我要在战场上杀的山矮子们片甲不留闻风丧胆!”
风辰雪闻言,唇角微微一弯,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然后转身往山上走去。
淳于深秀跟在她身后,走了一会,他忽然想到一事,当即开口问道:“既然布下树阵即可阻止他们上山,那你便也在路上布下树阵,让他们没法过不就成了?这样不就等于阻挠了他们前行?”
风辰雪却摇摇头,道:“我们摆的几株树只能是阻挡几十人或上百人而已,是无法阻挡千军万马的,只有以千军万马布阵才可困得了、杀得了千军万马。”
“喔。”淳于深秀点头。
两人回到山上,查看了一下各自的包袱,孔昭倒是给他们留下了四天的干粮,还有火石及一水囊的水。于是淳于深秀又去摘了些野果,又去砍了一株竹子,然后去东面山下的河里洗净了野果,又以竹节装了四日的水,一起提回了山上。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时,风辰雪便跟他讲了阻挠山尤的法子,听过之后,淳于大少长大了嘴久久合不上。
当金色的朗日转为绯红,再当云霞一点一点收敛艳光,天色渐渐趋暗,铁蹄之声已清晰传来,不过片刻,便已见铁甲铿然的山尤大军。夕暮下,铁甲黝亮,骏马高大,数千骑浩荡奔来,扬起滚滚黄尘直上半空,气势极其雄壮。
当那支雄武的队伍驰入山下,霎时,琴声响起,紧跟着一阵桀桀的怪叫,跑在最前的十数骑只觉得心头一寒,未及反应,便一头载到地上,一动也不动。
跑在后面的几骑见此顿现诧异,正想下马查看,“铮铮”琴声有响,然后一阵阴森可怖的怪笑响起,如同九州地狱传来般,令人寒毛直竖胆颤魂惊,然后“碰碰”又是数骑一声不响的栽倒在地。
这一下,后面的骑兵顿纷纷勒马,引得整支队伍都停下来,还有的勒马不及,一头撞上了前边的同伴,有的摔下马,有的马儿叫,小小混乱了一下。
“为什么停?”有头目跑上前来。
前方的士兵皆神色惊惧地看着刚才还好好的此刻却倒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的同伴。
“他们…………刚才忽然无缘无故的倒了下来。”友人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士兵道。
“刚才好象听到有一声怪笑声,还有琴声。”有人则惊慌的抬头看向四周。
头目下马,察看地上的士兵,却发现都还有呼吸,但人已毫无知觉,而且眼角、口、鼻都流出一道殷红的血线,视之可怖。
“大人…………他们是怎么啦?”有一名士兵大着胆子问一句。
头目并不能看出是什么原因,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依旧神色镇定的回答道“不过是奔行太久天气又热,所以有些中暑,然后吩咐道,扶他们上马,继续赶路。
“是。”
有骑兵下马扶起地上的士兵架上马,然后头目一马当先,领着众士兵稍稍放缓速度,再次上路,同时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警惕着周围。只是才跑不过两尺,琴声再响,伴着几声悍唳的如同狂暴野兽的吼声,然后连头目在内七、八人从马上栽到在地。
这一下,骑兵们顿惊惶失措,皆勒马不前,一个个恐惧不已的看向山上,而有的则下马去将头目与同伴拖回,见他们眼角、口、鼻流下鲜红的血线,更是惊惧交加。
“快,快去报告将军!”有人喊到。
于是有人快马回驰去禀告后方的将领,而余下的人不是后退,便是守在原地不敢动弹。
天光渐渐敛去,暮色已浓,四周变得暗沉,然后那似人似鬼似怪的阴森可怖蓦然再次响起,令得那些恐慌的士兵们更是惶惶不安,甚至还有人打马往回跑去,更有的哆嗦着叫嚷道“是不是遇上幽林鬼魅了?”
忽然,后面的骑兵兵分两边让开,然后一名身披银甲,眼睛细小,上唇上留着一撮胡须的中年男子骑着马上前来,身后数骑相拥。显然报信的人已将刚才情况相禀,是以他目光一扫地上那些士兵,然后抬首望向山上,大声喝道:“是何人装神弄鬼,给本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