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察觉了淳于深意疑惑的目光,轻轻一笑,道:“我尝尝看他们的菜是怎么做的,回头我好做给姐姐吃。”
“喔。”淳于深意懂了,接着双眉一挑,“你尝尝味道便能做出?”
“嗯。”妹妹也挟了一块鹿肉吃,“下回请你吃我做的菜你便信了。”
“好啊。”淳于深意随口应下便也不再管两人,自顾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楼梯间传来咚咚的响声,小二只道又来客人了忙赶上去,却是一位青衣少女上来,怀中抱着一把破旧的琵琶。
“朱姑娘是你呀。”小二招呼一声看楼上客人没什么需要便下楼去了,显然这少女不是客人。
那少女年约十六、七岁,虽是布衣荆钗,但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皙,颇有几分秀色。
她向小二微微笑一下算是回应,然后移目飞快地扫了一眼满堂的客人,人都没看清便又迅速低头垂眸,失之大方气度,却是小家碧玉的羞怯怜人。她站了片刻,指尖绞着衣角,终于是鼓起勇气喊了一句“客人要听曲吗?”声音倒是脆生生的甜,只是到“曲吗”两字时己只—点细细尾音,显见是十分的害羞。
不过这一句倒是惹得堂中许多客人抬头住她着去,然后便听得有人叫道:“哟,是怜玉姑娘,来来,给少爷我唱一曲,唱好听了重重有赏。”说话的是堂正中一桌的一位年轻男子,衣饰锦丽,相貌也端正,只是看着那朱怜玉姑娘的目光过于露骨了。
朱怜玉看到那年轻男子微有些犹疑,但还是怯生生的走到那桌,垂着头轻声问:“不如黄少爷要听何曲?”
那黄少爷看着眼前的人满脸的笑,道:“怜玉姑娘捡好听的唱就是,只要是出自姑娘之口,少爷我都喜欢。”说着目光便在朱怜玉的一张红润小嘴上扫视了一圈,他同桌的几人顿时窃窃笑起来。
朱怜玉被笑声哄得一张秀脸通红,更是不敢抬头,指尖拨了拨弦,便轻声唱起来:
“柳丝长,春而细,花外漏声迢迢。惊塞雁,起城鸟,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她声音娇脆,琵琶韵律婉转,堂中许些人都被歌声吸引,一曲罢,好几人都扬声叫好,那黄少爷更是笑眯眯道:“怜玉姑娘不但人美歌声也甜,听得少爷我这心肝儿呀都要化了。”
“多谢黄少爷夸赞。”朱怜玉怯怯地施礼答谢。
黄少爷忙伸于去扶,一边道:“怜玉姑娘唱道‘梦长君不知’,其实少爷我是知的,因为少爷我也梦着怜玉姑娘而嫌夜长啊,咱们可不是心有灵犀嘛。”
“哈哈哈……”
顿时堂中暴出一阵笑声,朱怜玉面上顿现窘色,连连后退几步避开黄少爷,黄少爷却是跟着她进了几步,口里笑道:“怜玉姑娘,既然你我皆有此意,不如今日你便和少爷我一同回去,也省得‘梦长’啊。”
“黄少爷,怜玉只是唱曲,别无他意。”朱怜玉一过后退躲闪一边道。
“少爷我知道你无‘他意’,只是对少爷我有点情意嘛。”黄少爷一个大步上前便扯住了她。
“黄少爷,你快放手!”朱怜玉慌忙挣扎。
‘不放不放。放了,你我可都要夜长难寐呀。”黄少爷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去抚她的脸,“好滑嫩的脸蛋儿,怜玉怜玉.姑娘这名宇真没取错,可不是让人怜香惜玉么。”
“黄少爷你放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如此!求你放手……”朱怜玉又羞又急,杏眼里一层水光盈盈欲滴,只可惜堂中的客人有的畏惧黄少爷,有的却趁机看戏,无人上前帮忙.
那黄少爷同桌的人更是笑道:“既然两厢有意,怜玉姑娘又何必故作姿态呢。”
“就是,今晚黄兄可要请我们喝一杯喜酒了。”有人接道。
“哈哈,一定一定。”黄少爷满口答应,一边把人住怀里拉。
朱怜玉力气不敌黄少爷,几番挣扎都未能挣脱,耳边听得这些笑语心头又羞又急又怒又悲,正不知所措之时,一侧头便着到了窗边上坐着的淳于深意,顿时如绝处逢生般激动的叫道:“淳于姑娘!”
那黄少爷一听她唤声手下一顿,朱怜玉趁机狠力挣脱了便往淳于深意桌前跑,淳于深意抬眸看她一眼,又自顾喝酒,但朱怜玉却顾不得什么,只管抱紧了怀中的琵琶瑟瑟的站在淳于深意身后,都不敢去看黄少爷那桌。
那边黄少爷省过神来,目光往这桌望.而与他同桌的那些人却一时都止了笑语,看也末敢看这边一眼。
这边桌上,姐姐依旧从容品菜连眉头都未动一下,而淳于深意也只顾吃菜喝酒看都没看一眼黄少爷那桌,倒只有那妹妹往那边桌瞅了几眼,但明显的眼光里带着厌恶。
黄少爷本来看到妹妹时眼前一亮,只觉得这姑娘比之朱怜玉更加漂亮,只是这姑娘的眼神却让他颇为不快,又兼朱怜玉跑掉心头更有一份怒火,可目光瞟到淳于深意时却有了顾虑。丹城是有不少黄少爷这等仗着家中有钱有势而胡作非为的恶少,可这些恶少无一不怕淳于兄妹,都曾经在他们手下吃过苦头,况且论地位,淳于兄妹可是府尹大人的子女。可若就此作罢,周围这许多的熟人看着,这面子上过不去,
正左右为难时,他身边一人拉着他道:“黄兄,你今日不是说有一副奇画要与我等观赏吗?此刻酒也喝得差不多,不如去贵府赏你的画去。”
黄少爷听得便顺着这台阶下,答道:“好,郭兄既有如此雅兴,那我们这就去。”
于是同桌的人都附合着,起身结帐离去。
等那些人都下楼了,妹妹看朱怜玉一脸惶切的模样,心里不忍,起身拉她坐下道:“姑娘的歌唱得真好听,我请你喝酒。”
朱怜玉连忙推辞,“多谢姑娘,怜玉不敢。”说着目光看一眼淳于深意,想要走开,又似乎有话要说。
妹妹见此情况,便手中用力拉着她坐下,“姑娘不喝酒的话就坐下给我们唱一曲吧。”
朱怜玉闻言只得坐下,谁知此刻淳于深意却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和你坐一块儿,我怕这美酒也要变臭沟水。”
此话一出,不说朱怜玉当场白了脸,妹妹呆愣住,便是那姐姐也移眸看过来。
淳于深意皱着眉头冷漠地看着朱怜玉,“你既要唱曲讨生,便该知会遇上些什么人什么事,你若没有应付的本事那便趁早回去。再说你这都唱了一年了,这丹城里有些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这样的事亦不是第一次,大小姐你到现在还是一遇事就只会哭只会求饶只会指望他人,怎么就不能靠自己。”
“淳于姑娘……”朱怜玉实想不到她会说出此等话来,顿时眼中泪珠儿盈转。
“看看,又要哭了。”淳于深意眉头挑得老高,一脸的烦厌,“说实话,对于你这等人姑娘我真的非常讨厌!黄天业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还自动送上门去,只能说你白长了颗脑袋!他下流无耻想占你便宜,你不乐意不会打回去!那些人调笑你,你不乐意不会骂回去!”
“我……”朱怜玉开口却被打断。
“告诉你,我哥肯帮你不代表我也乐意!刚才是黄天业那小子没胆不敢过来,否则你妄想我会出手。我看你倒还真不如跟黄天业回去,反正你唱曲不也就是为了吃一口饭,既然你没那本事照顾自己,那就做他的小妾去,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处处给人添麻烦的强。我今日可跟你说请楚了,就凭你这副懦弱胆小的模样,也别想着我哥,要是你做我大嫂,那我宁可一根麻绳吊死我自己得了!”淳于深意这一通话说得毫不客气,而且是声音清亮中气十足的。满堂的客人都听到,本地的人不敢多看低头吃饭,过往的客人则是瞪目结舌。
“你……”朱怜玉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全身哆嗦眼圈儿发红,想要反驳却不知要怎么说,眼见客人们都看着她,心头又是难过又是羞煞恨不能当场死去,呆了下猛地起身抱起琵琶捂着脸便住楼下跑去,隐隐的传来啜泣之声。
见她跑了淳于深意没有任何愧疚,只是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妹妹心肠热,听得她这一番恶劣的话顿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极不赞同的看着她,“她受了委屈你不但不帮她,还把她说哭了,你也太过分了!”
淳于深意淡淡看她一眼,道:“姑娘你请我喝酒了,我不与你争论,只是你若再帮那蠢货说话,我愿意把喝你的酒吐出来还给你。”
“你……你……”妹妹瞪着她似乎也想对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孔昭。”一旁的姐姐轻轻唤了一声。
妹妹闻得姐姐的唤声把嘴一抿,狠瞪了淳于深意一眼,落后把头转一边,不再看她。
淳于深意看着却是噗哧一笑,道:“我倒是喜欢姑娘,刚才若是换作了姑娘,定不会只是喊只是哭,姑娘肯定会骂那黄天业一顿,说不定还会踢他几脚。”
妹妹听了头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转过来。
淳于深意也不介意,转回目光,便对上了对面姐姐的一双眼睛,黑色琉璃似的清透无尘,远古深湖般平静无波。
“姑娘喜欢强者。”姐姐开口道。
淳于深意闻言笑了,“还得加上有骨头、有志气这两样才够得上让姑娘喜欢。”她一边说一边端起酒碗凑近鼻端,眯眸闻着酒香,“最好还能有这样又辣又烈的性子”,
妹妹终于是忍不住回头道为:“一个女儿家若又辣又烈那都成什么样了,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
“可是我喜欢。”淳于深意笑眯眯的道,“我就是讨厌那些软绵绵的一无是处的东西。”
“怪人!”妹妹瞪着她道。
“哈哈哈……”淳于深意却是大笑。
姐姐低头看向窗外街道,目送朱怜玉娇小纤瘦的身影远去。“姑娘觉得古往今来世间的英雄多吗?”
“当然多,数都数不过来。”谆于深意看向她,有些奇怪她这样问。
“那些英雄无不是姑娘所欣赏的强者,只是在姑娘看来‘多’的英雄比之这世间的人却是微乎其微。”姐姐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嗯?”淳于深意一愣。
“每个人的出身、成长环境不同,自然人的性格、能力、行事亦不同。”姐姐的目光变得有些渺远,话气亦带着些叹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姑娘的胆量,还兼有姑娘这样的本领。强者固然让人赞赏,但世间的人更多的是弱者,如同怜玉姑娘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亦无家世钱财可依侍,所以他们只能委屈求全,只能夹缝求生,他们活得辛苦但依以自己的方式尽力了,所以即算这些人不合自己的脾味,也不应看轻,该予尊重。”
这一番话听完,淳于深意怔住了,凝神思索,片刻后,她一拍巴掌笑道:“好!你说的有理,姑娘我服你,这朱怜玉我依旧是不喜欢,但以后见着我不再骂她就是了。”
“我姐姐说的当然有理。”妹妹得意的瞟一眼淳于深意。
姐姐落在街上的目光依旧没收回,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恶。“以前我五谷不分,不知疾苦,是不懂这些的,只是这几年走了些路,看了些人,遇了些事,所以懂得了一点。”
“哈哈,我喜欢两位姑娘,来,我敬你们一碗,我们交个朋友。”淳于深意倒了三碗酒,两碗推给两姐妹,一碗自己端了,“我是淳于深意,两位姑娘叫什么?”
姐姐端过碗,微微一笑道:“我姓风,名辰雪,这是我妹妹孔昭。”
“好,敬两位姑娘。”淳于深意举碗仰首一口饮尽。
等两人放下碗,妹妹孔昭还剩大半碗,姐姐风辰雪的却是喝完了。淳于深意暗暗有些惊讶,只怕这人骨子里也不同于表面的冷淡。看她神色未变,如此烈酒饮下脸都不红下,可见酒量不错。
起喝了酒,感觉自然亲近了些,三人一边吃菜一边闲聊,当然说话多的是淳于深意与孔昭,风辰雪大多听着,偶尔说一两句,但言必有物,两人必是凝神倾听。半个时辰过去,人熟络了,一桌的菜竟也吃得七七八八。
临别时,淳于深意问她们要去哪。
风辰雪道先去找间客栈住下,然后再去找个幽静的屋子赁下居住,她们可能会在丹城留个十天半月的,客栈里人来人往太杂了,住得不舒服。
淳于深意一听这话,先不回家了,道这丹城她再熟不过了,她知道有处好屋子,直接领她们去就是了,省得如们无头苍蝇的四处找,也算是答谢今日她们请她喝酒。
风辰雪姐妹闻言自是应了。
淳于深意果然领如们赁了个十分幽静的院子,那里一应俱全,又干净整洁,人到了直接住就是,风家姐妹非常满意。淳于深意也不着急回家,于是跟着她们一块儿整理行李,又闲聊了半天,一直到日暮西山时才告辞。
临到出门时,淳于深意忽然问风辰雪,“你心底里喜欢朱怜玉那等人?”
风辰雪一笑,摇摇头。
“哈哈哈……我就如道,你要是喜欢那样的人,我怎么会和你交朋友。”淳于深意大笑而去。
“我偏就觉得怜玉姑娘很可人。”孔昭却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淳于深意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走了。
淳于深意回到家时,她大哥淳于深秀正在与那“将军“比斗。
春日薄暮,庭院里村木葱翠,斜日绯艳,一紫一蓝两道身影在暮辉里飞腾,矫健如游龙猛虎。
看了会儿,看出道理来了,虽则她大哥攻势猛烈,而那将军极少主动出招一贯的守势,但无论她大哥的招数如何的勇猛如何的刁钻,那将军都是信手拆来毫不费力,显见功夫高了不止一筹。一时心里不服气.挑起一根长棍便加入了比斗中,联手她大哥一起斗那将军。
有她的加入,那将军果然不敢托大,招式一变,这一回是有守有攻,连出手的力道都增强了。一时庭院里风嘶树摇,三人枪来棍去,斗得无比酣畅,大半个时辰过去,最后还是淳于深秀先喊累罢了手,这一场继续比斗才停下。
“秋将军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我与妹妹联手都处下风,这样的事可还是第一次。”淳于深秀擦着汗道。他长眉俊目与妹妹深意长得极像,只是身量更高亦结实,光看模样倒真是英姿秀朗,没辜负他爹给他的名“深秀”,怎么也不像个“恶少’的。
淳于深意到底是女子,这一番比斗下来气力耗竭,拄着长棍喘气,“我兄妹打遍丹城无敌手,今日竟联手都打不过你,好,你小子有些本事。今日是饿了,来,你报上名号,改天再砌磋。”
“这是秋将军,深意你别没大没小的。”淳于深秀难得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妹妹。
“嗯?”淳于深意把长棍一扔,一屁股坐地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将军?什么将军?”她大哥平日比她只有更嚣张无赖,今日竟这般狗腿起来,难道他还真被这“将军”的头衔给压住了不成?秋将军?本朝姓秋的将军倒也不多……咦……她蓦地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住那将军看去。
那人站在金红的夕辉里淡淡一笑,如玉树生辉炫花了淳于深意的眼。
“在下秋意亭。”
淳于深意怔了怔,然后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向她大哥。秋意亭?是那个秋意亭?
淳于深秀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首望天道:“你没那么蠢吧,这天下能被称为‘秋将军’的‘秋意亭’再无第二个。”
顿时,淳于深意一把跳起来,扑到秋意亭面前,两眼放光,“‘靖晏将军’秋意亭?”
“是。”秋意亭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淳于深意得到肯定后,便围着他绕了一圈,把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从左到右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原来也跟我们一样,一个头一个身两只手两只脚,没什么不同。”
秋意亭笑容不改,“很遗憾没有长三头六臂脚踏青龙。”
“那是。’淳于深意点点头,“而且看你说话这么客气有礼的,也不是传说中的嚣张狂傲啊。”
闻言,秋意亭于是配合的作出深思状,“传说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模样?”
“来,你听着。”这回淳于深秀接话,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扬手,清清了喉咙,学着那说书人的口吻道:“那秋将军豹头燕颔,虎背熊腰,吼若雄狮,势若奔马,身高八尺,双手过膝,每日食肉百斤.力大无穷,本领非凡,可一人敌千军也!”
秋意亭听完未及反应,淳于深意已接口道:“简而言之呢,就是去那深山里把那些人鸟兽捉了关一笼子里边,那就是秋将军你了。”说完地笑眯眯的看着秋意亭,想知道他有啥反应。
秋意亭闻言却只是叹一口气,道:“这样说来,倒正是三头六譬脚踏青龙要来得顺眼。”
话一完.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爽朗。
笑完了,淳于深意道:“传说中虽然不凡,但眼前的靖晏将军比传说中的讨人喜欢。”
秋意亭一听这话,一本正轻的接口道:“而且我不用‘每日食肉百斤’。青菜豆腐也吃得,易养活的。”
“哈哈哈……”淳于深意子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人有意思,我请你喝酒。”说着她从腰间解下酒囊,“今天想来是黄道吉日,我在凝香居也结识了两位朋友,虽是姑娘家,却是极有胆魄,敢以纤弱之身游走天涯,只为看尽这天下风光。哈哈,哪日我也要学她们,背起一个行囊,便去踏遍万里山河。”
“哦?”闻言秋意亭、淳于深秀皆有些惊奇。
“两个女子没个护从敢行走千里,必是身怀绝技的侠女。”淳于深秀手迅速从妹妹手中把酒囊夺了过来,满满灌下一口酒后递络秋意亭。
淳于深意今日已喝足了酒,也不跟他去抢,道“有没有身怀绝技暂不知道,只是那姐姐风辰雪看起来极不简单。”
“好酒!”秋意亭灌下一口酒赞道,转而目光望向淳于深意,“怎么个不简单法?”
“要我说还真说不出来她哪不简单,跟她们吃了饭喝了酒相处了大半天,那风辰雪其实话不多,看起来也很平常,可是她那双眼睛……”她略略一顿,偏着脑袋仿佛在回想,“她那目光好似能着透人,偶尔开口说话,你便会静静听从,不敢打扰也不敢违逆,不过呆在她身边又很自在。”
“哟喝,这什么人。”淳于深秀顿时叫嚷起来。自家妹子什么性子他岂会不知,可让这个比男人还粗野的妹妹说出这等话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明天带我们去瞧瞧。”
谁知淳于深意却道:“那得先跟她说了才行。若是别人,我直接领你们去了,可她……”说到这她一抬脑袋:“妈的,姑娘我这竟然是害怕吗?我竟然怕她不高兴,我今天怎么了?”甚是莫名其妙把抹了一把脸,然后一甩手走了,“管他呢,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洗了,否则等会爹看到了又要唠叨了。”
“诶!那风辰雪长什么样?漂亮吗?”身后,淳于深秀追问一句。
可惜淳于深意理都不理。
“风辰雪?”秋意亭念了一声,然后道:“想来她是生在雪天。”
“呃?”淳于深秀回头。
秋意亭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二、暮然回首阑珊处
第二日。淳于深意并没有去找风辰雪,便是淳于深秀从旁提了句她也没有理会,因为她的心里在跟自己别扭着呢。她淳于深意什么人物,怎么会怕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
淳于深秀见她不理便也罢了,转而去找秋意亭。他们兄妹纵横丹城没有敌手,难得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当然要好好讨教。至于这大名鼎鼎的靖晏将军为什么孤身来了丹城,为什么住在他们家,他无意深询。他只要知道这秋意亭甚合他的脾性,他们可以喝酒吃肉谈天比武做朋友就行了。
只不过等他在书房找到秋意亭时,却见他正凝神看着书桌上的什么东西,一旁他爹也在,正指着书桌上的东西比比划划的,于是他赶忙退了出来,就怕他爹揪住了他又唠叨起来。于是出门去,寻思着是去赌坊里赌一把,还是去看看殷染姑娘?哪知前院里却正碰上了他娘。
淳于夫人四旬出头,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皮肤白皙红润,眼神明亮,整个人透着一股爽朗劲儿,面貌虽不算顶漂亮,但瞅着就是舒服。此刻,她提着一篮子菜回来,见长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于是菜篮子一甩,便当头砸向了淳于深秀。“娘,你这一砸搞不好就要了你儿子的命了。”淳于深秀赶紧接住。
“唉,人比人啦,就是气死人!”春雨夫人看着儿子摇着头,“那秋将军与你年纪差不多,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娘,你今天怎么也跟爹一样了?你平日看你儿子、女儿不是觉着挺好的么。”淳于深秀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你娘以前目光短浅,不曾见识到原来天下间还有秋将军这样的人。”淳于夫人一瞪眼睛一插腰道。
“娘,各人有各人的命。”淳于深秀把菜篮子往他娘怀中一塞,“那秋意亭虽然比你儿子风光,可活得定没你儿子这样快活。”
淳于夫人接过了篮子,低着头,捋了一把篮子里的菜,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娘?”淳于深秀见之反有些忐忑。
淳于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儿子,那目光不同以往,沉默了片刻,他才正颜道:“这二十年你们兄妹俩是活得快活,只是是否后二十年还要这样活着?而今你们兄妹俩已大了,为娘前二十年不管束你们,自然此刻也不会来管束,只是往后要如何个活法,你们自己去好好想想。”
淳于深秀听得母亲这么一段话不由得一怔。
淳于夫人提着篮子往里走,走路几步又回头,道:“这秋意亭......昨日你们比武时娘也隔着门瞅见了,他武艺出自浅碧山,那是一流的上乘武功,比娘教你们的那是研讨高明多了。他在家这段日子不妨多与之相处,无论他日是要入朝堂还是要入江湖,能得他指点一二,你们必受益无穷。”
说完她自提了篮子走了,留下淳于深秀在院子中立了半晌。
许久后,淳于深秀终是没有出门,而是去了书房。
而后几天,淳于兄妹多是在家与秋意亭切磋武艺,或者是一坛酒三人轮流喝,趁着酒意无所不谈,几天下来,兄妹俩已是一口一个“秋大哥、意亭兄”的唤。
到了第五天,淳于深意还是忍不住去了那个小院,当然是一个人去的。
到了巷子前,隔着院墙便见一树桃花伸出头来,粉白娇嫩,春风里簌簌的抖着芳华。
敲了门,过得片刻,门开了,露出孔昭那张俏脸,看到是她,便绽开一脸的笑,其娇俏明媚堪比院中那树桃花。“淳于姑娘。”
“可不是我么。”淳于深意将捡在手中的一朵桃花插在孔昭鬓角,“来来来,娇花衬美人。”
孔昭也不阻拦,抬手摸了摸鬓角上的桃花,“我正煮桃露茶呢,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哈哈,这叫有口福。”淳于深意跨步入内。
入了院子里便听“淙!淙!”两三声单调的琴声。
“你姐姐在弹琴么?”淳于深意不由问道。
“昨日买了张琴回来,这刻姐姐正在调弦呢。”孔昭关了门,“我去看看茶好了没,你自己进去找她吧。”
“恩。”淳于深意顺着琴声进了东厢房,推们便见一道纤雅的背影,素衣如雪,发似墨绸,听得推们声那人回过头来,于是淳于深意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