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安愣住,放开正在按摩的手,细细地打量起那些疤痕,梁振这么一说,她终于意识到古怪在哪里,但又觉得不可能。大概在梁振眼中,他混的那圈子,业务水平不好的话就会被打手打脚,所以他才觉得段赫濯的疤痕也是那种原因留下的。
“你想太多了。”祝久安抬手敲了下他脑门,然后拉起他的手拉钩,“乖乖听院长的话,当个好学生,我们约好了。”
“嗯。”梁振重重地点头,又看向段赫濯,他知道祝久安离开医院是为了照顾这个人,听院长说他是植物人可能醒不过来,他双手合住祝久安的手,“大姐头,我会替你加油的!”
祝久安微笑地揉揉他的头发,然后看着他和梁品仪离开,胸口有些暖暖的。
她知道梁品仪和凌云川、当铺的人一样,在意她的感受,担心她熬不下去,又纵容她的任性,默默支持着她。梅廷均说得对,照顾昏迷不醒的病人很辛苦,身体的疲惫睡个觉就能缓过来,可心里的负担和煎熬,在日复一复的失望中越来越大,恐惧着有一天他的病情变化,可能让她连像现在这样守着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里好像盘踞了只大怪物,虎视眈眈着,让她时刻不敢放松,有时半夜醒来,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她会探他的呼吸,害怕他不知不觉睡过去,然后一夜无眠。
“段先生,真羡慕你的睡眠这么好呢。”
她起身凑近他,细细地端详他的脸,安宁又祥和,好像真的只是睡觉了一样。
“有时候,我也想像你这样睡着…或许梦里我们就能说上话了。”
她趴在床边,抱着他的手,现在的她除了坚持下去等待奇迹,也无路可选,她放不下他,终于体会到当初他抓着她的手不愿放开的心情了。

(2)

十二月四日,在段赫濯出事整整两个月后,梅南嘉终于在解颐的陪伴下出现,看着正在为段赫濯活动四肢关节的祝久安,她刹那受了刺激,眼色一变,甩开解颐的手冲过去,推走祝久安。
“我不准你碰他!”
梅南嘉以防卫的姿态张开双臂,挡在段赫濯病床边阻止祝久安的靠近,瞪着她的双眼很激动,好像她的地盘受到侵犯似的。
“小南嘉,别这样。”
解颐忙不迭地上前安抚情绪有些失控的梅南嘉,歉然地看了看祝久安,她恼火地眯起眼睛,毫不客气地抬手拍下梅南嘉张开的双臂,将碍事的解颐挤一边去,然后强硬地掰过梅南嘉的身体,让她面对病床上的段赫濯。
“梅南嘉,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很满意吗?”
逃避这么久才敢面对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的!
“赫濯哥…”梅南嘉拗不过祝久安的劲,看着昏迷的段赫濯,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他头破血流的模样,顿觉昏眩,双脚无力地软下去,跌坐在床沿,“对不起,赫濯哥。”
“这是你的忏悔吗?未免太迟了吧?”祝久安冷哼,将她从床上拉到一旁,免得她靠段赫濯太近乱来。
“这是我和赫濯哥的事,跟你没关。”被祝久安拉来扯去,梅南嘉恼火,怒视着她,掰开她拽她胳膊的手,“我还是很爱赫濯哥,等他醒来,我们还是会结婚的。”
“哼。”祝久安冷笑,目光犀利地扫过梅南嘉头脚,“你已经没有这个资格,除了祈祷他平安,我不会让你对他做任何事。我希望你和他保持距离,别再打扰他了。”
“我是她的未婚妻,该离他远点的人是你!”梅南嘉激动起来,解颐赶紧揽住她的腰,看她指着祝久安大叫,“祝久安,你明明说过没兴趣跟我抢赫濯哥的,你这个骗子!我不会把赫濯哥让给你的!”
“我曾经是想祝福你和他百年好合的。”祝久安有些悲哀地看着到现在还如此偏执的梅南嘉,“但是,梅南嘉,你太让我失望了。”
“都是因为你,我和赫濯哥才变成现在这样,我不准你趁虚而入!”
梅南嘉被解颐死死地揽在怀里,恼得她直踩解颐的脚,解颐纹丝不动,不让她激动之下做出失控的动作来。他开始有些后悔带她来探病,她原本稳定的精神状态,一见到段赫濯和祝久安在一起,就没法自控了。
“为了取消婚礼,你觉得他付出代价还不够吗?或者说,你想让自己变得更加面目可憎吗?”祝久安伸出手抓住梅南嘉的下颌,与她冒火的眼睛对视,口气冷硬,“梅南嘉,看清现实吧!在你以极端方式伤己伤他时,你连爱他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你还不肯接受现实的话,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面对,段赫濯爱的人是我,他现在是我的人。你抓得越紧越不肯放手,到最后伤得会越重,你清醒点,不要把解颐也拖入痛苦的深渊!”
她该抓住的人不是段赫濯,而是时时刻刻以她为重的解颐。
祝久安松开了手,目光越过梅南嘉,落在她身后此刻表情复杂的解颐。他对梅南嘉几乎失去自我的爱,一味以包容之名纵容放任她的极端性格,到现在都舍不得用狠话让她清醒…或许,不是梅南嘉绊住了他,而是他甘愿为梅南嘉沦落,他的执念也不遑多让。
泪水如同河岸决堤,从梅南嘉发红的眼睛了涌出来,她紧紧地咬着唇,不肯在祝久安面前示弱,不愿接受她所说的现实,朦胧的泪眼使劲地瞪着她,表达着她对她的怨恨。
“小南嘉,爱他就为他祈祷祝愿,保佑他安然无恙,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解颐揽着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祝久安针针见血的话语扎得梅南嘉毫无还手之力。他一边觉得祝久安心狠话硬不留情面,一边又不希望梅南嘉再纠结段赫濯,望向祝久安的目光真是百味杂陈。
“解颐,我还是好爱赫濯哥。”梅南嘉在跟祝久安的对视中终于败下阵来,转身趴在解颐肩头哭,“我放不下他,我想陪着他…你帮我好不好?解颐,只有你最懂我。”
“嗯,我会帮你的。”解颐心疼地承诺她,“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撒娇并不是面对现实的好办法。”祝久安有点恨其不争地看着解颐,讽刺道,“解颐,你打算继续当圣父,任她予取予求吗?”
梅南嘉不是小孩子,她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管是解颐还是梅廷均,把她当温室花朵呵护,只会让她更肆意妄为罢了。
“小久安,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放得下也扛得起。”解颐无奈道,“但我真的很羡慕你,也谢谢你能守着赫濯。”
“解颐,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矫情。”祝久安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头,“我一点不需要你的感谢。”
“祝久安,我不会感谢你,也不会把赫濯哥让给你!”
梅南嘉吸了吸鼻子,她有解颐当后盾,绝不会轻易向祝久安认输的。
“白日梦适合回家关起门来做。”祝久安不耐烦道,直接下逐客令,“解颐,麻烦你看好她,别来给我添乱,好走不送!”
“我想陪赫濯哥…”
梅南嘉不甘的话语还没说完,解颐见祝久安黑脸,不得不拉着她离开,一路安抚她发作的公主病。
祝久安顺手反锁了门,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头。
梅南嘉让她很头疼,她对段赫濯的执念随时都可能变成伤人的利器,她一点都不希望她再靠近段赫濯。
解颐和梅廷均最好搞清楚状况,她对梅南嘉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下次再过来跟她抢段赫濯,她会对梅南嘉更加不客气的。

(3)
“段先生,新年快乐!”
祝久安守在病床边望向窗外午夜零点绽放的烟火,度过跨年夜,床头柜上打满叉划掉日子的年历本,功成身退。耿放歌寄来了郝如菲写真照定制的新年台历,让她又一格一格地计算着段赫濯沉睡的日子。
农历新年也渐渐靠近,医院多了些应景的布置,祝久安亲手编了两大个中国结挂在病房里,让昏迷三个月多的段赫濯也感染点过年的喜庆。
段赫濯的外伤基本痊愈,之前为方便治疗剪掉的头发也长长了,祝久安摇起床让他坐直身,大胆地拿他来练手,展示她自学的理发技术,硬是给他剪出西瓜太郎头,把他原本正经的脸庞衬得/幼/齿几分。
“噗。”
凌云川一进病房就被段赫濯的新造型逗笑,实在跟他原来利落短发的社会精英形象差太大,小辰希都不乐意剪这么可爱的发型了。
“久安,在你的照顾下,段赫濯开始逆生长,可喜可贺。”
“凌哥,其薇…哇,小辰希也来啦。”祝久安没理会凌云川的揶揄,开心地抱住许久未见长高很多的凌辰希,嗅嗅鼻子,“小辰希,我闻到香香甜甜的味道了,你给姐姐带好吃的来吗?”
“喏,妈妈说可以让人元气满满的糖炒栗子。”
凌辰希一脸“姐姐还是老样子”的无奈样,从他的小背包里取出密封纸袋的糖炒栗子,他都长大成小学生了,她还是馋虫的样子。
“妈妈…薇薇老师变妈妈了?”
祝久安拉着凌辰希坐到靠窗的沙发,顾不上打开纸袋吃栗子,激动的目光在凌云川和贺其薇之间来回,他们一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嗯。”凌辰希重重地点头,忍不住从祝久安怀里离开,挪到对面沙发,依偎着贺其薇,满脸欢喜,“爸爸说,薇薇老师本来就是我妈妈,她以后会永远跟我和爸爸在一起的。”
贺其薇温柔地抚摸着凌辰希的头,抱他入怀,眉眼之间尽是慈爱。
“久安,我和蔷薇…其薇会在二月十四日再办一次婚礼,我很期待你和段赫濯到时能参加婚礼。”
凌云川握起贺其薇和凌辰希的手,看着掌中的大小手,欣慰而满足。虽然追逐所爱的路途漫长又艰难,一路备受绝望和恐惧的煎熬,但他未曾放弃,还是牢牢抓住属于他的幸福,这份幸运他想传递给祝久安。
他相信有情终成眷属,老天不会辜负对爱的守望。
比起祝久安和段赫濯的遭遇,他和贺其薇的经历更受考验,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又好像所有的都是未知的,不坚持到最后,都不知道老天爷会给他们安排出怎样的结局。
凌云川想起九年前的夏天,从警校毕业准备大展身手时,他遇见了车祸失忆的贺其薇,为她取名“蔷薇”,感谢他的特殊职务,能够给她安排全新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那时年轻的他们,不顾一切相爱,翌年情人节,在亲友见证下,他们举行了简单隆重的婚礼,正是结为夫妇,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他们是人人都羡慕的恩爱小夫妻,结婚同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小辰希诞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小日子,至今他都回味不已。
在小辰希两个多月时,他们带着小辰希出门庆祝结婚一周年,因为忘记带尿不湿,蔷薇让他在餐厅等,她过两条街去婴儿专卖店购买。结果,她就这样突然消失,如同她毫无预兆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样。他无比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抱着孩子跟她一起去呢?他一时的疏忽让小辰希从此没了妈妈,他也开始了漫长的寻妻之路。
他带着幼儿进入备受瞩目的娱乐圈,希望站在最耀眼的地方,让她能看见他的存在,可惜,就算他成了和明星一样受媒体关注的金牌制作人,时常曝光在各种媒体中,她也没能发现他。
有时候他很绝望,这种没有方向没有线索的寻人会持续到何时?
而他最害怕的是,他寻找之人就像他最初遇到的那样,因为意外早就不在人世了。
直到祝久安深受骨髓移植之事困恼,他想帮她纾解纾解情绪,意外遇见了将他和小辰希忘光光的贺其薇。
当恐惧担忧消失之后,他对她剩下满腔的怨念,恼恨她的遗忘,憋着一口气等她想起一切,才能弥补他和小辰希这么多年的痛苦。
但是,见她在他和父母之间为难时,终究不忍再对她闹别扭。小辰希太想要妈妈了,他也太想他的妻子了。为此,他可以放下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带着小辰希来到贺伯夷面前,为她扫除所有的障碍,只求她再回他的怀抱。
现在看着不离不弃守护段赫濯的祝久安,他想她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贵人,冥冥之中,她引领着他,找到了贺其薇。因为她和段赫濯之间的感情牵绊,让段家和梅家原本的联姻变得可笑又可怜,当段赫濯出事,段家和梅家之家的龃龉,对贺伯夷刺激颇深,不再刁难他比不上解家的家世,以其薇的意愿为先,为了其薇和小辰希,相信他为会贺其薇幸福…然后为他们举行最隆重的婚礼当补偿,不容他拒绝。
这种幸福,他希望祝久安和段赫濯也能拥有。
“久安姐姐,我是花童哦。”凌辰希坐在中间,开心着搂着爸爸妈妈的胳膊。
“太好了。”祝久安鼻子有些酸酸的,冲着病床上的段赫濯喊道,“段先生,听到了吧?我们要去参加凌哥和其薇的婚礼呢。”
“久安,谢谢你,我们一家才能团圆。”贺其薇心疼地亲了下凌辰希的脸庞,“虽然我现在还无法完全想起一切,但我不会忘记我对他们的爱。所以,久安,我相信赫濯,他对你的爱也不会一直沉睡下去的。”
“嗯,我相信春天来临时,他的冬眠也会结束的。”
比起凌云川和贺其薇之间漫长的寻找和等待才换得的大圆满,她和段赫濯之间的考验与之相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祝久安经常自我吐槽,她都背上那般狗血的身世,情路自然也不会免俗,染点狗血很正常。但不管是电影电视还是小说故事,越是狗血的过程就越有名为团圆的老套结局,所谓人生如戏,不管她入戏还是旁观,她都相信作为她的男主角,一定会和她迎来欢喜的大结局。
“段斯达和甄敏还是没空来看赫濯吧?”
贺其薇有些难受顺着祝久安的目光看向段赫濯,他父母对他的冷淡,让他们这些旁观者心凉。
“主治医生会定期告知他们儿子的恢复情况,哪需要劳驾他们来医院看望呢。”
祝久安嘲讽道,对他们来说,或许儿子只是共同生产出来的商品,没有价值就会被束之高阁。
“我听父母说,段斯达和甄敏对赫濯的期望和要求非常高,对他从小就严厉,赫濯小时候还因此离家出走以示抗议。结果在外面受了很多罪,好不容易回家被他们训得更厉害,后来直接将他丢到国外去磨练,学费和生活费都要他自己想办法。解颐当时和他一起留学,明明都是富家子弟,解颐吃喝玩乐过得逍遥自在,赫濯却不得不到处打工赚钱,他以优异的成绩向父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回国后把段氏从颓势中拯救…可惜,段斯达和甄敏对他并不满意,让他和南嘉结婚以获取最大的利益,现在却被他们当做弃卒对待,唉。”
贺其薇忍不住说起段赫濯的过往,她对他父母的作为相当不以为然,正常父母都想着保护自己的孩子,没有像他们这样为了利益放弃对孩子的照顾。
“能把孩子逼到离家出走的父母真不简单。”
心隐隐被贺其薇的话刺痛了,虽然知道他父母对他很冷淡,没想到他从小就是这么爹不疼娘不爱的。
“我妈以前和甄敏是大学同学,她说甄敏原本有恋人,但被迫分手与段家联姻,所以,生下赫濯后,两夫妻就像完成了任务,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对亲子关系自然就不上心,将他完全交给保姆和家庭教师负责。”贺其薇想甄敏和段斯达大概都将赫濯当成他们商业婚姻的果实,他的存在价值只有平衡段家和甄家的作用,“我想,赫濯一定比任何人都期待你的爱,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和南嘉取消婚礼。他现在能够被你这样温柔守护,真的太好了。”
这世界,最难的是有一人温柔待之,其次是温柔相待。
“久安,我想他肯定给得起你想要的,自然得醒来给你才行。”
凌云川想起祝久安住院的那一次,那样为她患得患失的段赫濯,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有任何迟疑,所以最初听贺其薇说他和梅南嘉为了祝久安决裂,他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担心祝久安承受不住分量如此之重的感情。
“我就要他这个人,不给也得给呢。”
胸口又变得暖暖的,想起他曾经给她的温柔,为了对梅南嘉避嫌,她对他冷淡又无情,无法承他的情,亦不能给予她的爱,她就把他放弃了,完全没有给过他温柔。
她也想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她放不下他。
可三个月多了,她真的好累,再坚强再乐观也挡不住心中积累越来越多的恐惧和无力。无法说出口的害怕,让她在凌云川和贺其薇温柔以待的目光中,松懈了心防,颓然低下头,嘴里话说得再轻快也掩饰不了她眼中的疲惫。
凌云川和贺其薇相视一眼,再看向有些无力垂首的祝久安,他起身走过去,抬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柔声道:“都会好起来的,久安。”
这三个多月,她太辛苦了,他们再多的安抚和鼓励,也无法分担她心中之重,比起段赫濯,他更担心她。
段赫濯昏迷越久,祝久安的神经就绷得越紧,再强韧的神经也会有断裂的临界点,她佯装的平静,随时都可能被崩断的神经打破。
段赫濯一旦失去呼吸心跳,祝久安的神经就会彻底断裂,绷得越紧,断裂时产生反噬的力量就越大,伤害也会成倍递增。
他们仿佛看着祝久安站在悬崖边,进退不得,只能原地等待,谁也帮不上忙,谁也使不上力,只能祈祷奇迹降临,唤醒段赫濯。
祝久安感受着他抚摸脑袋的力道,或许她信任依赖凌云川,才忍不住在他面前示弱撒娇。她情绪低落时,最希望别人能够摸着她的头给她鼓励,心情不知不觉地恢复。她抬起头最凌云川扬起嘴角,在贺其薇面前这样抢走他的温柔,真的是撒娇过头了。
“其…”
祝久安正想对贺其薇表示不好意思时,就被凌辰希软软好奇的声音打岔。
“妈妈,你看睡着的叔叔手在动,是不是梦到好玩的事了?”
闻言,瞬间,祝久安、贺其薇、凌云川的注意力转向段赫濯,他滑出被子的左手,手指一抽一抽地动着,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但又力不从心的样子。
“久安,他要醒了!太好了,久安!”贺其薇抱着凌辰希惊呼,喜极而泣。
“我马上叫医生来!”凌云川也非常激动,忘记按床头的呼唤器,直接冲出病房。
祝久安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有点不敢相信,心跳的节拍跟着他的动作,一抽一抽的,揪疼了她的神经,似乎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眼泪无声无息地涌出,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真的太好了。

(4)

昏迷近百天的段赫濯,终于在祝久安紧张忐忑的目光中,掀起了眼皮子。
她屏住呼吸,看他眨了眨眼睛,木木地望着天花板几秒,然后缓慢地转动眼珠,环顾四周观察,眼神空洞又茫然。
“段赫濯。”祝久安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段赫濯,段赫濯…”
段赫濯的表情很困惑,看了看她身后的凌云川一家和医生,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定定地对上她喜不自禁的眼睛,有些费力地抬起被握紧的手,长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干哑,语速非常慢:“你…你是…谁?”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疑惑的目光都投向医疗组里当日轮值医生——梅南嘉曾经的主刀医生容焕,他轻声解释:“病人昏迷太久,苏醒时意识不清很正常,你们别着急,再看看他的反应。”
这么说,他是睡太久神智没有跟着身体同步清醒吗?
“我是祝久安,你真的不认得我吗?”祝久安直视他的眼镜,还是黑幽幽如一潭深泉,只是少了以前的光彩,特别迷惘,“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段赫濯又眨了眨眼睛,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后,有些为难地揪起眉头,缓缓地摇头,慢吞吞的声音变得苦恼起来:“我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是谁呢?”
祝久安跟着他揪起了眉头,转头望向贺其薇,没这么狗血吧?
“他…他和我一样失忆了?”贺其薇咋舌,忍不住凑过去求证,“赫濯,你真的不记得久安吗?她是你最爱的人啊!”
“久安…真的吗?”段赫濯看向祝久安握他的手,有些欣慰地笑起来,口气变得坚定,“一定是真的…我醒来就看到你了,你也很爱我,对不对?”
祝久安伸出手,表情有些复杂地抚着他的面颊,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刚张开眼的雏鸟,对第一眼所见的人充满了依赖和期待,仿佛她是他所见世界中最令他心安的存在。
“对,都是真的。”
祝久安俯下身抱着段赫濯,知道他可能失忆,她反而松开了纠结的眉头,有些事情,对段赫濯来说,不记得是最好的。
“其薇当初醒来的反应和他差不多。”凌云川百感交集,但还是乐观地拍拍祝久安的肩膀安慰,“所以,久安,他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从死亡威胁中回来,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感谢老天爷的仁慈。就算他不记得他爱她,对她只有雏鸟情结才依赖她,都没有关系,她会跟他创造出更多美好的记忆,来填补他的空虚,她会再度让他爱上她的。
“久安…久安…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段赫濯小心翼翼地确认,抬手想要回抱他,但很僵硬吃力,他不由地焦躁起来,表情也变得不安。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祝久安感受到他不稳定的情绪,在他额头印下一吻作为安抚,“因为,你是我的。”
好似没有安全感不知所措的孩子,渴望着温暖和爱意,那种疼爱的额吻,让他奇异地平静下来,满足地看着祝久安笑,模样愈发的孩子气。
容焕确认他清醒的状态,随后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虽然颅脑损伤通过手术修复,差不多痊愈,但神经还是受到一些不可逆的伤害,留下了后遗症,失忆就是其中之一。
颅脑损伤的后遗症之二就是身体四肢僵硬,手部动作的协调性失衡,有些不听使唤,尤其是肌腱血管断裂的右手,无法握紧,可能丧失手写功能。
段赫濯要想恢复身体四肢的灵敏度,后期需要长时间的康复训练,这期间更要注意病人的心理健康。
至于能否恢复记忆,容焕给不出答案。他们身边有个现成的案例——贺其薇,即使过去车祸对脑部造成的伤害不大,却出现了混乱的选择性失忆,至今未能全部恢复。
容焕建议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强迫病人回忆。
祝久安一直微笑地听他吩咐,比起她想过的最糟糕结果,现在的状态真的太好了,就像老天爷还给她一个如同白纸的段赫濯,未来的色彩,就由她为他描绘,谁也不准干涉。

第十六章 她是他的全世界
(1)
凌云川简直是铁口直断的赛半仙,苏醒后的段赫濯确实逆生长了,从正儿八经的社会精英退化成撒娇粘人的腼腆男生。
年龄感至少有十岁的落差,幸好祝久安脑子转得快适应力强,处事不惊地稳住了,享受起段赫濯对她的“另颜相待”。
段赫濯以前不苟言笑的脸,仿佛被人欠债二百五严重自损美貌度,现在放松不绷了,一见到她,好似猫咪瞧着鱼蝴蝶遇见花,下垂的嘴角坐上火箭翘飞天,眉开眼笑煞是灿烂。
剑眉星目一带笑,整个人好似桃花绽放,时不时地闪到她的眼,胸间涌起一种好萌的感觉,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大男人,肯定是男孩子啊!
祝久安想,提前给他剪西瓜太郎头的她,真的太有先见之明了。
不过,段赫濯的性情倒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别扭闷骚依然是他的主旋律。只不过以前靠正经严肃脸掩饰得好,现在好像熟男感觉全掉,成了青春期的小男生,随随便便就会在人前闹起闷骚,然后别扭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