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吗?”解颐目光微闪,口气变得古怪,“那么,十月十日的婚礼,你不打算陪我参加吗?”
“那天我好像有预定的工作,恐怕你得另找伴了。”祝久安表情很为难,她本来就不是肥水圈的人,根本不适合出现在那种场合,免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是吗?”解颐失望地垂下眼,脸色有些黯然,“小久安,你不怕我到时太难受做出失控的举动来吗?”
“你若想失控,还用等到婚礼吗?”祝久安不以为然道,他和她一样,认得清什么是现实。
解颐没再说什么,交代她好好养病后就离开,不过神情看起来相当沉重,她想随着婚期的到近,他心里会越来越纠结的。
住院第四天,她被医生允许回家休养,但饮食方面仍要控制,忌油腻辛辣,三天后再回医院拆线就可以了。
一回当铺,她就被裴尽雅打发到东家屋里养病,她一边挂消炎点滴,一边陪东家下棋解闷。
东家的身体就像每日天气,时好时差没个准数。究竟他身体有什么毛病,其实一起生活十五年,她都没搞清楚,裴尽雅曾说是家族遗传病,死不了但也活得不痛快。
祝久安倒觉得东家一直活得相当痛快,性格是唯我独尊的利己类型,脑袋又是怪物级别的精明,仿佛无所不知,什么事情都别想瞒过他。
她向来最怕东家思考,一旦让他动起脑筋,被算计的人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她想梅廷均对此应该深有体会。而棋盘,简直就是东家脑力绞杀的屠宰场,不着痕迹地布好天罗地网,没两下就搞得她四面楚歌无处可逃。她自认技不如人,想弃甲投降东家还不准,非留她一口气看她苟延残喘,然后慢慢地折磨她凌迟她,杀得她片甲不留…太残忍了,更残忍的是,他还若无其事地闲聊分她的心。
东家闲聊的内容全是她想回避的人和事,比如他颇有兴致地问她被告白的心得体会,她差点怀疑他在她身上装窃听器了,只能打哈哈装不解风情。然后,他直接提起段赫濯,说到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无聊的人,每天闲得慌,开着车去医院绕圈圈,活似鬼打墙。比起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是日绕医院三圈而不入,问她是不是给他下降头了?
东家有千里眼顺风耳吗?他对段赫濯的行动太了如指掌了吧?活像他在他的身体里中了蛊,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番怀疑换来东家弹额头赏爆栗子吃,她只得捂着额头认怂。
“他大概患了婚前恐惧症,所以行为言语稍有失常。”她向东家保证,“东家放心,我拎得很清,绝不会自我意识过剩想太多的。”
东家对此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哪有什么婚前恐惧症,心不甘情不愿罢了。
“东家说的是。”她对东家的主张无条件拥护,“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嘛。”
出院的第二天是八月二十二日,每年这天东家都会给她捞碗长寿面,昭示他作为黑暗料理界顶级高手的存在感。她每年吃的最难吃的东西就是这碗面,第一次吃时她怀疑东家想趁机毒死她这个没人赎的流当品,及时止损,避免再消耗当铺粮食。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东家的面,当然也不敢拒绝,毕竟这天是她被当进当铺的日子,她知道东家将此当成她的重生日庆祝,每年给她一碗难吃的面,忆苦思甜呢。
如今她在当铺整整十五年了,准备迎接第十五碗黑暗长寿面时,东家居然让了贤,贡献出他的“御厨”——裴尽雅,为她做了碗好吃到无法形容的长寿面,她差点抱着裴尽雅的大腿哭,终于苦尽甘来了。
裴尽雅鉴别当品评估价值的能力很强悍,其实他料理药膳的功夫更逆天。
她在当铺的第八年,东家爹带来与东家同龄的裴尽雅,听说刚刚大学毕业,因为欠了东家爹人情,专门过来伺候东家——负责东家饮食,以药膳帮东家调理身体,再后来就代替东家掌柜了。
裴尽雅除了药膳不做正常料理,他们想吃他的东西比登天还难,她曾偷偷吃过东家的药汤,比她的长寿面还难吃。所以,她一直很好奇裴尽雅究竟如何料理,把药材和食材结合得那么好,每次东家都吃光光,连点汤汁都没有留下,害她想偷尝的机会都没有。
当铺日常饮食的话,基本是她和范立哲下厨做大锅饭,他们俩厨艺差强人意,填饱肚子是没问题。有时候她撒娇想让裴尽雅露两手,他总拿东家当借口,说什么只有东家等级的人才值得他洗手作羹汤。
她忍不住吐槽他好像东家内人似的,只为东家下厨表贤惠…差点被裴尽雅剁了给东家做药引呢。
十五年了,难怪东家和掌柜的愿意为她破例,耿放歌和郝如菲还特地录了段视频庆祝她重生,范立哲花了好多心思给她熬出美味的山药红枣粥当点心,东家把十五年前典当她的当票送给她,似乎在告诉她,她不是当铺的当品,而是属于当铺的一份子。
她看着那张改变她命运的手写当票,典当日期是十五年前的八月二十二日,当期七天,当物是和田红玉佩女孩,当金两千,当息百分五十,收当人的签名是贾赢。
其实这是一张完全黑店高利贷性质的当票,当时贾赢开了当票付了当金,就将她当物品安置在仓库,每天固定时间投食,等赎当时间一到物归原主。
那期间她想过逃跑,贾赢就把门窗封死了,警告她乖乖做好当品的本分。她就偷偷破坏仓库里其他当品发泄,后来才知道那个仓库存放的都是无人赎的流当品…贾赢一开始就知道没人会赎走她的,她从被当做物品典当时就被抛弃了。
真要感谢她识时务的优点,七天当期过后,她正式沦为流当品,贾赢提出让她在当铺扫地还当金时她同意了,可她也知道她永远也赚不到高额利息的当金。她已经无处可去,只得拼命干活努力表现,只要她有用处的话,就可能留在当铺,好歹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她就这样每天埋头苦干了好几个月,贾赢对她的态度松懈很多,有天他在空白当票上写了三个字问她是否认识。她虽然没上过学,但她有本快被她翻烂的字典,日常用字是难不倒她的。
那三个字她认得,祝久安。
贾赢说那是他为她这件流当品取的名字,问她是否愿意以此为名留在当铺,开始她的新生活。
母亲苦苦等不到爸爸为她取名字就走了,于是她一直是没名没姓的丫头,贾赢给了她新名字重生…从那之后,她就像被贾赢施了魔法,将过去全部打包埋葬,变成了没心没肺的吃货祝久安,就这样在当铺混吃混喝十五年。
十五年的当票,当金加上利滚利的数额恐怕巨大得无法想象,贾赢将这么一份大礼送给她,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东家…其实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他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也给了她长久的安宁。
她攥着当票,想起这十五年来贾赢如父兄一样对她的照顾,动容地扑到他怀里,在裴尽雅叫着“别撞坏东家”的声音中,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哭出来,结果被贾赢嫌弃眼泪鼻涕弄脏他的衣服,额头被弹了好几下。
她更加故意往他怀里使劲蹭,让他的衣服更脏点…裴尽雅受不了过来扯她,非要将她从贾赢怀里拉走,范立哲在一旁提醒她该去挂消炎点滴,医生吩咐过即使出院在家,也得每天挂一袋以防手术伤口感染发炎。
闹腾过后,东家被裴尽雅拖去房间休息,她到当铺后院的檐廊,躺在藤椅上,一边晒着掠过树梢斜照过来的斑驳阳光,一边挂着点滴,昏昏欲睡时,范立哲过来告知,她有客人。
宁静的午后,掠过屋檐的树影,隐隐约约被风吹动了。

(2)

范立哲将茶几搬到后院檐廊,细心地煮了壶洛神花茶招待客人。
来访的客人随手将带来的慰问品——包装精美的大礼盒燕窝和冬虫夏草交给范立哲,然后落落大方地坐在祝久安对面的藤椅上,自来熟地执起透明花茶壶斟茶。
“听说姐姐生病,爸爸很担心,特地让我来探望姐姐。”梅南嘉将倒好的花茶放在祝久安面前,言笑晏晏,“今天姐姐气色看起来很不错,爸爸可以放心了。”
闻言,祝久安顿觉浑身恶寒,挂着点滴的手臂都爬起鸡皮疙瘩。
梅南嘉术后恢复相当好,头发长长不少,修剪成可爱的梨花头,她本来长得甜美漂亮,此刻对着她亲昵的笑容衬得她更加娇俏可人,完全不复见之前在酒会上泼她酒的娇蛮样…因为喜事将近,春风满面了吧。
“谢谢关心。”祝久安客气道谢,有些怀疑地打量着梅南嘉,不认为她只是代替梅廷均关心她这么简单。
“其实解颐去医院探望你时,我也想去的,可惜他担心我舟车劳顿呢。”梅南嘉的手把玩着花茶杯,依然笑容满面。
“哦,你大病初愈,确实不宜操劳。”祝久安顺着她的话题说。
“你知道解颐和赫濯哥是什么关系吗?”梅南嘉倒掉当洗杯的花茶,又斟了杯,但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朋友吧。”祝久安盯着她玩弄花茶的手,估计大小姐是看不上廉价的花茶,不愿意降尊纡贵尝一口。
“不是普通的朋友,他们是一起留学同吃同住的好哥们。”指头沾上了茶水,她抬手弹了弹。
“然后呢?”
祝久安端起她面前的花茶,隐隐感觉心底有团无名火开始窜动,喝点茶有利于降火气。
梅南嘉倒掉第二杯茶,顺手给祝久安满上,意味深远道:“你若爱解颐该有多好啊。”
“说得好像我不会爱上他似的。”祝久安看着梅南嘉的手指探进茶杯中拨动,对她的耐性终于告罄,“梅南嘉,你每次都要迂回地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吗?既然都亲自登门了,有话就直说,我们并不是可以扯淡八卦的闺中密友。你不用摆出妹妹的架子跟我套近乎,老实说,这般扭捏作态,太矫情了。”
不客气甚至嘲讽的话语,僵住梅南嘉脸上虚假的笑意,她扯了扯嘴角敛住笑容,收回拨弄茶水的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目光瞬间变得犀利。
“赫濯哥喜欢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自从在梅家解颐戳穿赫濯哥的心思后,她一度粉饰太平不愿意承认,可她委托的私人侦探,不久前传了个“好消息”作为他们长久合作的福利,证实了赫濯哥和祝久安私下的联系,她就坐不住了。
在酒会上,祝久安说得很对,她确实在自欺欺人,她比谁都清楚赫濯哥对她的感情有几分。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家变,她不再是养在城堡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梅家千金,本来理所当然属于她的一切,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爸爸心里不再只有她一个女儿,梅家和段家的合作也有新的可能,她的撒娇已然没用。妈妈说得对,怎么可以轻易让祝久安夺走她们的一切呢?
“放心,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没兴趣跟你抢男人。”
她对梅南嘉是怎么知道这事没兴趣了解,她不是贺佩芝,她也不是梁品贞,明知现实的差距,还要飞蛾扑火去追求,完全不符合她的人生哲学,难为梅南嘉这么绕圈子来试探她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但口是心非的话就太虚伪了,你敢说对赫濯哥没有一丝好感吗?”梅南嘉不信她的表态,她以骨髓做要挟让梁品贞进了梅家祠堂,她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梅南嘉,你到底有多心虚呢?”祝久安有些悲哀地看着她,口气变得挑衅起来,“自己的男人自己看好,别奢望通过别人的保证来确保自己幸福无虞。就算我对他有一丝好感又怎样?可惜你太小瞧我了,别人的未婚夫我没兴趣抢。”
“我并没有心虚。”梅南嘉强调,“无论如何,我和赫濯哥都会结婚,我只是不希望你重复你母亲的悲剧,在感情中当第三者的下场会很糟糕的。”
“第三者吗?”祝久安冷笑,这话拂了她的逆鳞,“你以什么标准来判断别人是第三者呢?论先来后到?还是结婚与否?”
梁品贞根本就没当过贺佩芝和梅廷均的第三者,她只是爱错人被抛弃,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是以婚姻为标准。”梁品贞牌位进祠堂这事,对妈妈伤害太大,她间接破坏了她父母的婚姻,说她是第三者也不为过。
“哦。”祝久安不以为然地挑眉,反唇相讥,“假如段先生以后跟别人结了婚,那你也算第三者吗?。”
“你不要偷换概念。”梅南嘉有些动怒,但还是提醒自己千万沉住气,“只要介入别人感情的人就是第三者。”
“感情?哈哈哈。”祝久安突然笑起来,满脸讥诮之色,“论感情的话,你母亲才是第三者,而你和段先生不过是商业联姻,你觉得有可能被介入的感情存在吗?”
“祝久安,你总是这么愤世嫉俗,所以才看不清现实吧。”梅南嘉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但她没有失控,反而更冷静地面对祝久安的攻击,“我和赫濯哥世界里的感情,并不是你能理解的。你以为围绕着你对你献殷勤的人,这种就算感情吗?哼,你太天真了,别以为门当户对的利益结合就是市侩无情,这世间最牢固的羁绊就来自利益,利益才是最永恒不破的真理。”
因为赫濯哥是商人,所以她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她背后庞大的商业利益足够动摇赫濯哥任何决定…只要她是梅家唯一的女儿。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确实是永恒的利益。”祝久安好笑地看着突然精明起来的梅南嘉,“那么你觉得对我献殷勤的人,比如解颐,如果没有感情的话,他贪图我什么呢?”
“你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吧?”梅南嘉挺直腰脊,斜睨着祝久安,笃定而得意道,“你知道的,解颐真正爱的人是我,为了我他愿意做任何事。他不会让我受任何的委屈,谁如果让我受了委屈,他比我更不会原谅的。”
“解颐确实博爱,我不介意他对你多情的。”祝久安无所谓道,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是梅南嘉,她把解颐当什么了?
“我倒是很介意赫濯哥对你多情,你居然还和他暧昧不清,我感觉可有些委屈了。姐姐,你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正如你根本不了解解颐一样。”梅南嘉最讨厌祝久安的一点,就是她太把自己当局外人了。
“那么你很了解他们吗?”祝久安反问,看着梅南嘉发出诡异亮光的眼睛,就像猎人瞄准了猎物,准备扣下扳机时充满嗜血的亢奋…她第一次莫名地对她感到害怕。
“当然,姐姐,让我来告诉你现实吧!”梅南嘉目光炫亮,嘴角再度扬起,“解颐靠近你,是将你当做报复赫濯哥对我不专心的棋子,因为你们让我受委屈了。不管你喜不喜欢赫濯哥,你都是解颐发泄对赫濯哥不满的出气筒,你还会觉得他对你有感情吗?”
她瞄准了她,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给她一颗又快又狠的子弹,穿透她的心脏,瞬间冷意四溢,寒气在四肢百骸间窜开。
祝久安难以置信的视线,越过梅南嘉,落在她身后,范立哲给她带新客人来了。
报复?
因为得不到所爱之人,所以就去伤害让所爱之人感觉委屈的人?
这种迁怒任性得太不可理喻了吧?
“她说得对吗?”
祝久安与梅南嘉身后的人四目相对,向他求证的话语从她微颤的唇间发出,她曾感受到他的温柔和细腻,不愿相信他会心存伤人之意,因为她知道他靠近她拿她当挡箭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成全贺其薇的幸福。
她也能理解为了转移对梅南嘉过度的迷恋,他在她这里逃避…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他的初衷是为了伤害。
气氛不知不觉间沉闷下来,祝久安直直地盯着他,等他给出确切的答案。
梅南嘉顺着她的目光回望,有些讶异解颐会出现,想到她刚刚对祝久安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她并没有觉得尴尬或者不自在,反而起身,故作亲热地挽着解颐的胳膊,笑问:“解颐,你也来看姐姐吗?”
“不,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祝久安直视的目光令解颐心虚,他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看着梅南嘉挽着他的手,这般亲密姿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去梅家找她,得知她来当铺,担心她会和祝久安起冲突,匆匆赶来,却见她对祝久安揭露他的“真面目”。看到祝久安惊讶难受的样子,他有点恼火梅南嘉的直白,又有些无法面对祝久安的追究…他能直截了当对段赫濯放话,靠近祝久安是为了玩弄她报复他,可他很清楚不能这样对待祝久安,她并没有欠他什么,是他的做法太自私。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梅南嘉一听,眉开眼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马上就要和赫濯哥结婚了,一点都不委屈,所以我不准你再为难姐姐哦。”
解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视祝久安,即使他现在否认梅南嘉所说的,也改变不了已经对祝久安造成的伤害,他确实将她当成发泄对段赫濯不满的工具。
“对不起。”他现在对她只剩下这三个字,梅南嘉说的对,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这种事包括伤害祝久安。
“解颐,原来我看错你了。”
祝久安失望地摇头,梅南嘉幸灾乐祸的目光,活似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窝,她以为解颐很温柔,他懂她的心思,他们有心照不宣想要逃避的现实,所以他们才那么亲近,为了取暖,也为了凌云川和贺其薇。
结果,现实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如果没有段赫濯,我也许真会爱上你。”
“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大家都得不到所爱呢?”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解颐当初逻辑不通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她呢?
“小久安,我真的很抱歉。”解颐满脸的歉然,而挽着他胳膊的梅南嘉却一脸的得意。
“别这么亲切地叫我,我觉得恶心,亏我把你当朋友。”所谓口蜜腹剑大概就是这样子了,祝久安冷笑,“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你们圈子爱玩什么感情游戏,拜托别再扯上我了。”
以追求之名靠近,以朋友之礼相待,为了成全他们祝福之人…结果这些都是假的。
他们将她当成什么呢?
“抱歉。”
解颐对她只剩下满满的歉意,梅南嘉开心地拖着他离开,回头给祝久安送上一记胜利的笑容,她终于看到她大受打击的模样了。
祝久安握紧了手,挂着点滴的导管,有血液从她的手背倒回,吓得范立哲赶紧过来帮她调整,示意她放松手。
她松开手,紧紧地咬着唇,她真想问解颐,为什么是她?就因为段赫濯喜欢她吗?
她就这样被喜欢、被怨恨、被报复、被棋子…为什么是她呀?
可恶的肥水圈!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偏偏所有问题都找上了她…为什么段赫濯要她离解颐远点,不是因为他在嫉妒或者占有欲在作祟,而是和梅南嘉一样,他早就清楚解颐靠近她的目的。
这些一出生就属于人生胜利组的人,在自己的圈子互利互惠,肥水绝对不流外人田…她不小心路过他们的圈子,完全成了他们消遣的对象了。
梅南嘉刚刚看她受打击一定觉得很痛快吧?
亏她在前一刻还讽刺他们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梅南嘉啪啪啪地打脸了。
梅南嘉就这样爆出一记猛料,瞬间戳中她的软肋,她想反驳都没有底气。
原来现实比她想象得还要现实,就像梅南嘉所说这世间最牢固的羁绊就是利益,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显得可笑多了。
现实是什么?
现实是就算她和梅南嘉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她和他们也是不同世界的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不可能殊途同归。
她实在受够这群自我感觉良好的肥水圈人,恕她不奉陪了!

(3)

他终于做出比偷窥成瘾更让自己鄙视的事——跟踪祝久安。
从医生那边确定她预定今天来医院拆线后,他鬼使神差地开车到当铺附近蹲点,只差没拿个望远镜盯梢了。
看着裴尽雅送她出门,她独自上计程车,他就一路尾随,怕被她发现,他始终保持十来米的车距。最后将车停在医院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医院看她拆线的情况,但被她发现的风险太大只得作罢,乖乖地在大榕树下守株待兔。
他抬起自己的手,张开握紧,掌心空空,什么都没有。
那天在病房内放开祝久安的手后,他仿佛得了失心疯,无论工作还是休息都无法平静。他知道祝久安不想跟他纠缠不清,他也知道忘记告白的事对他最好,于是强迫自己停止对她的偷窥,克制自己不再花心思去关注她。
可惜,心上的小怪兽叫嚣得越来越厉害,眼不见心越烦,想见她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他说服自己,只要看一眼就好,一眼。
但他又害怕看到她,害怕面对她拒绝的姿态。
祝久安住院那几天,忍不住开车来医院,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徘徊纠结,始终没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不想让她再困扰。
最近他开始做梦,重复着同样的梦境,仿佛是对他的预示,夜夜梦魇难以摆脱。
梦里的他,只看得见祝久安消瘦的背影,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在晃动,左摇右摆特别可爱。他想开口跟她打招呼,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他心急如焚,想要去追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人海中,眨眼之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他听到自己发出惊惶的喊声…每每这时就会惊醒,满额冷汗,胸口空虚失落,那种熟悉的恐惧在身体内流窜,他不知如何是好,睁眼失眠。
他搞得定千万投资的复杂项目,却搞不定自己如同毛头小子般患得患失的心情。
嘭!
突然响起的开门关门声,倏地将段赫濯游移的思绪拉回来。
他愕然地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祝久安,猛地眨了两下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心间瞬间腾起一阵狂喜,眼睛闪闪发亮。
祝久安直视前方,瞄都没瞄他一眼,只说:“开车。”
闻言,段赫濯立刻手忙脚乱地挂档起步,小心翼翼地瞥着她,问:“我直接送你回当铺吗?”
“不用,就在医院附近转转吧。”祝久安一脸平静,依然没有看他。
在来医院拆线的路上,她就发现这辆泯然于众车的超级豪车,一眼就认出是他来。想起东家说他很无聊,没事就爱围着医院绕圈,果然,他车就停在医院外马路边的大榕树下…她想他是跟着她来的吧。
“好,那我们转去医院北面的中央公园,那周围的梧桐大道很漂亮。”
段赫濯有点受宠若惊,以四十码的匀速慢悠悠地兜起风来,但祝久安的下一句话,如同秋风瞬间把他的闲情扫成落叶。
“你知道解颐对你的报复吗?”
祝久安终于歪过头看他,看他刹那皱起的眉头做出无言的承认,胸口揪了下,有东西哽在那里。
“我和解颐认识十年,他非常清楚如何报复我。”段赫濯攥紧方向盘,克制着胸间涌动的心疼情绪,“久安,对不起,是我把他的注意力转向你了。”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此刻的祝久安像他之前想象得那样平静地忍耐着,她突然愿意这样跟他独处,怕是…
“段先生,我真想知道你究竟有多爱我?才让解颐觉得利用我就能报复你呢?”祝久安的手抚向腹部,拆了线好了伤疤,却忘不了疼。
“抱歉,都是我的缘故,牵连了你。”
他说不出自己对她的爱有几分,他也理不清自己对她有多爱,只是看她如此介意解颐的事,他就想象得出她受了多大的打击,好想停下车拥她入怀,不想再看她平静得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的脸。
“有时我很奇怪,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我不温柔也不体贴,甚至连好听悦人的话都不会说,只会吐槽讽刺惹人厌。再者,我要家世没家世要样貌没样貌,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换句话说,我大概是还有点回收再利用价值的废品,凭什么能获得你的青睐呢?我何德何能,成为你和解颐博弈的筹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