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麻麻的,热热昏昏的,密密麻麻的,意识随着昏沉的脑袋模糊,全身莫名地发热,身体里似乎有团火被点燃了,热烈燃烧之后,渐渐有种似乎能让人沉溺的温柔席卷了她,施加给她的压迫感随之消弱…当机许久的脑袋突然间恢复意识,愤怒和羞耻在身体里爆发,她用力地推开陶醉于亲吻中的段赫濯,扬起手扫过去。
啪!
积聚全身力量的巴掌,打断了段赫濯脸上所有的意犹未尽,他如梦初醒,看着恼羞成怒地祝久安,又不解气地抬起脚狂踹他,疼得他原地直跳脚,她还一脸恨不得打残他的表情。
“你…”
祝久安满脸通红,拳脚相加也无法泄恨,怒视他的眼睛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她对着段赫濯咬牙切齿,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久安,我——”段赫濯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冒犯了她,但一开口就被她打断。
“滚!”
祝久安恶狠狠地瞪他,想起该滚的人不是他,她愤然地拉开门,只觉得满腔的愤怒快要让她爆炸了,原本不舒服的肚子更加难受。
她刚踏出包厢门,腹部就传来剧烈的绞痛,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疼痛瞬间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
“久安,你怎么了?”段赫濯大惊失色,赶紧冲过去扶起她,却见她脸色刷白,额头直冒冷汗,身体因为疼痛开始蜷缩抽搐。
“你…滚…”
祝久安忍着突如其来的剧痛,想要推开段赫濯已经没有力气了,发现凌云川从不远处的包厢走出来,努力地抬手向他示意,看到他脸色大变赶过来…她放心地疼得晕过去。
“久安!久安!”
失去意识前还能听到段赫濯失控惊恐的声音,刺激着她,在黑暗中愈加难受起来。
(2)

亮着指示灯的手术室外走廊,段赫濯仿佛困兽般烦躁,来来回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抓后脑勺,始终冷静不下来。
“段先生,请坐下来等吧。”休息椅上的凌云川,无奈地看着在暴走的段赫濯,“只是急性阑尾炎,小手术而已,你别表现得好像她在度生死劫。”
送祝久安来医院的这一路,段赫濯精神恍惚,神经绷紧得仿佛随时会断裂,脸色难看得可以用世界末日来形容。
他是第二次看见这样的段赫濯。
第一次是在梅家,当他背着摔断腿的祝久安要离开时,段赫濯也是这样的表情,满脸担心祝久安会呜呼哀哉的恍惚,一副随时都可能受冲击崩溃的样子。
“她真的不会有事吗?”段赫濯又抓了抓头发,不安地向凌云川求证,想到祝久安疼得在他怀里昏厥的模样,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掐住,难受得快要窒息。
他总是看见她的脆弱面,自己却无法替她分担痛苦,这种无力感令他倍感挫败,自责他的出现总给她带来伤害。
认识祝久安以来,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她真真实实地带给他,第一次是她在梅家坠楼,第二次是她被推下水…这是第三次了,他总是直面这样的冲击,有种打从心底升起的惧怕,将他完全包裹,惯有的理智冷静全部消失,只剩下从陌生到熟悉的惶恐。
明明他从未拥有过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失去她呢?
“医生说手术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你再耐心等几分钟。”
凌云川看了看表,距离祝久安被推进手术室过了一刻钟,他的眼睛都快被踱步的段赫濯晃花了。
“我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才害她受这份罪。”段赫濯稍稍冷静些,坐在凌云川身边,双手捂着额,声音懊恼。
“这种毛病很常见,并非你的错,倒不如说她不爱惜自己身体引起的。”凌云川平静道,面带微微笑。
“你暂时不要再给她介绍工作了,让她好好休息几个月吧。”
段赫濯想起祝久安的工作来源,对眼前男人的笑脸十分不以为然,他和贺其薇的事已经影响了解颐,解颐又把祝久安扯进来,害她也承受了解领的怒气。
“哦。”凌云川了然地看着他,“你对她这么关注,应该知道她为什么拼命工作,就算我不介绍工作,她也找得到活干的。”
对,他很清楚祝久安拼命工作的原因,只有忙碌才能掩饰她的痛苦,才能恢复她原本无拘无束的生活。
可是,解颐偏要拉她进他们的圈子,他还一时失控打破她极力粉饰的太平,捅破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他让祝久安乱了手脚,也让自己乱了分寸。
事到如今,要怎么拨乱反正呢?
“凌云川,我问你,无论多么难,你都不会放弃贺其薇吗?”段赫濯正色,他要重新理理他们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决不能让解颐去伤害祝久安。
“她本来就是我的,我从未放弃过她。”凌云川目光坚定,口气笃定,“就算她有青梅竹马的准未婚夫又怎样,我还有必胜的王牌,谁也抢不走她的。”
段赫濯关注祝久安时,特别注意被她依赖信任的凌云川,看起来是个温柔好相处的谦谦君子,实际上比谁都要强势霸道。他对贺其薇的决心,可以确定解贺联不成姻的,那么,解颐和祝久安的纠缠只会越来越厉害。
“那你是怎么想久安的?”段赫濯想知道他对祝久安的态度。
凌云川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反问:“段先生,你以什么立场来确认我和久安的关系呢?据我所知,你的婚期快到了吧?”
他到底以什么立场来过问祝久安的事呢?
祝久安也这么问了,凌云川也在质疑他,连他自己都想问,明明不是自由身,为什么忍不住招惹祝久安呢?
段赫濯沉默了,他有什么立场呢?准妹夫的立场吗?说出来连他都觉得可笑。
“久安很擅长消化痛苦,擅长到她觉得自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再大的痛苦在她的没心没肺面前都会化为乌有。”
凌云川望着手术室,半年前,他只当祝久安是个无忧无虑的吃货,等知道她比他监制的电视剧还要狗血的身世后,就会替她难过,究竟要多坚强才能消化掉那些痛苦呢?
“大概从未得到过想要的东西,所以久安从来不去表达喜欢,仿佛什么都能舍弃,对她来说得到与失去,好像真的无所谓。”
除了对吃的执着,段赫濯确实没见过祝久安表现出渴望什么的样子,更多的时候她是拒绝,拒绝梅家,于是与他划清界限。拒绝和梅南嘉争宠,于是对解颐的三心二意无所谓。
“她想要什么?”段赫濯看着自己的手,他能给祝久安什么?
“她想要的,肯定是你给不起的。”所以祝久安最不愿意再靠近的人就是他,凌云川拍了拍段赫濯的肩膀,正视他,认真道,“我希望你放过她,毕竟你是她妹妹的未婚夫。”
凌云川的话说得非常直白,段赫濯无法直视他,只得转过头,看到手术室的指示灯灭了,他飞快地起身迎上开门医生。
他现在只想确定她无恙与否。

(3)

朦胧中,突然拨云见日,梅家别墅在她面前出现。
她看到梁品贞站在大门口,脸上带有梦幻的少女之光,向她招手:“丫头,快过来,我们回爸爸家了。”
双脚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欢快地朝梁品贞跑去,扑入她怀中,欣喜地叫着“妈妈”。
“丫头,你看,他就是你爸爸。”梁品贞抚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柔而满足。
她抬头,就见梁品贞的身旁站着满头白发的梅廷均,他的脸有些模糊,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和表情,有些不自在地依偎在梁品贞怀中,小心翼翼地问:“爸爸,给我取名字了吗?”
梅廷均蹲下身与她平视,她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声音听起来很飘忽:
“你叫——”
“贱人!”
梅廷均的话被一道尖锐而凄厉的声音打断,贺佩芝如同抓狂的野兽,将梅廷均从她和梁品贞跟前狠狠地“撕”开,同时挥起巴掌。
“啪”地一声,毫无防备的梁品贞摔倒在地,惊惶地捂着自己的脸颊,看着歇斯底里的贺佩芝。
“贱人!滚出梅家!给我滚得远远的!不准来抢我的丈夫!”
贺佩芝疯狂地踢打着倒地的梁品贞,梅廷均却作壁上观,看着她对梁品贞施暴,原本模糊的脸变得清晰,满脸都是冷漠的无动于衷。
她很害怕,扑过去抱住贺佩芝的脚,大叫:“别打我妈妈!”
“贱人就是贱人!贱人的女儿还是贱人!”
贺佩芝甩开她,迁怒地踹向她的腹部,她整个人蜷缩着身体,捂着肚子惨叫。
“你休想抢走南嘉的一切!你不配!你和贱人都不配得到梅家的东西!”
贺佩芝突然变出许多脚,不断地踹她和梁品贞,恨不得将她们踩烂在地。她挣扎地爬向无力反抗的梁品贞,想要保护她,又被贺佩芝一脚踹开。
她怨恨地看向旁观的梅廷均,他的身影渐渐变淡,仿佛从未出现在她和梁品贞的生命中,消失了…留下毫无反手之力的她和梁品贞,在绝望地忍受施加于她们的痛苦。
*****
“啊…啊…”
祝久安/呻/吟/着醒过来,身体似乎还沉浸在疼痛中,意识先从梦境脱离,茫然地望着她眼前担忧的面孔——段赫濯,眨了眨眼睛。
他坐在床边,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揉着她纠结的眉头,轻声道:“久安,你刚动完手术,麻醉退后会有些疼,要是太难受的话,我去找医生。”
“手术?”
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感到到右腹部传来有些灼热的痛感,表情更加迷惘,慢慢想起失去意识前她和段赫濯发生的冲突,再看他握着她的手,脑袋有些混乱。
“之前在海底捞,你急性阑尾炎发作昏倒,半个小时前刚做完阑尾切除手术。”
段赫濯解释,见她挪着身体想起来,小心地扶起她,在她背后垫好枕头,让她坐好。但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总觉得她的手太凉了,忍不住又去探探她的额头,体温似乎是正常的。
靠坐着,祝久安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看段赫濯紧张兮兮的模样,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想当初骨髓移植手术时,将她从梦魇中拉出来的也是他的手。
他明明没有资格牵她的手,可总在她无意识的时候给握紧了。
祝久安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睛,实在没有力气跟他较劲,提醒他:“段先生,松手。”
“再让我握一会儿。”这样才能真实地感受她的存在,消除心中那股害怕失去的恐惧,见她没有以前反应激烈地挣脱,他更不愿意放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祝久安叹了一口气,大概身体不舒服,动个小手术伤了元气,让她面对他时的锋芒尽失。或许知道他的反常,插科打诨没有任何用处,该面对的时候就得面对。
“知道。”段赫濯握着她的手,抵着他的额,声音有些懊恼,“我放不下你。”
当他不想听她埋汰的话,以强吻去堵住她嘴时,他就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对她的在意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害怕失去她的恐惧愈来愈强烈…于是,等待她苏醒的这段时间,看她做噩梦似的揪着眉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给她力量和温暖,到现在也舍不得放开。他怕一松开,他和她之间又多了无法逾越的屏障。
“说得好像你把我放心上了。”祝久安希望这只是她的吐槽。
段赫濯却将她的手直接拉到他的胸口,覆盖在怦动的心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张向来正经严肃的脸慢慢地红起来,剑眉星目都染上了暧昧的绯色。
“你感受到了吗?”他的声音有一点紧张,“好像心上住了只小怪兽,越是压制它就越猖狂,越是忍耐它就越渴望…久安,我不知道何时你就在这里了,我也不懂这算不算爱,虽然理智一直提醒我要克制…可现在,我受不了了。久安,你让我害怕,害怕我不紧紧抓着你的话,就会变成被你无视的陌生人。”
他的表白,让她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
掌下传来有力却紊乱的心跳声,传递着他紧张又纠结的情绪。
他凝视她的眼睛,温柔中带有忐忑,可眼神又那么真诚,让她无法怀疑他的心意,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对他的强吻反应那么大?
只能用虚张声势来解释。
因为她对他并非明面上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到底什么时候心思对他生了变呢?
大概是在她去看望梁品贞时,她冷漠地强调无论他如何耗费心思都别想得到她的骨髓,段赫濯并没有被她惹恼,也不再跟她提骨髓的事,反而静静地陪着她在梁品贞墓前坐了一下午。
对当时的她来说,沉默就是最大的温柔,她或许就是被这种无声的温柔触动了。
当她进行骨髓移植时,陷入冗长压抑的回忆梦境中,他像母亲那样抚摸她的头,安静的守候着她,把她从过去的梦魇中拉出来…是啊,她也受不了了,害怕他这样无意识对她表现的温柔,终有一天她会被迷惑,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问世间情为何物…梁品贞用她短短的一生,给她上了毕生难忘的一课,有爱故生忧,有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
心不动,情不生,她的世界就不会改变。
“段赫濯。”祝久安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正视他,“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我的谁呢?对我来说,你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她会跟他变成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呢?
明明她很努力地回避他和她之间的可能,将他当做陌生人,拒绝联系,避免见面,自然而然地忘掉他们有过的交集…偏偏他跑来招惹她了。
“我知道作为梅南嘉的未婚夫,我没有资格来跟你谈感情。”
就算现实如此,就算明白和梅南嘉结婚对他人生规划的重要性,他还是中了邪似的,放不下祝久安,硬是戳破他们之间欲盖弥彰的暧昧氛围。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是我的什么。”祝久安突然笑起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大概是阑尾吧!无声无息的存在,一直相安无事,当它想表现自己的存在感,闹腾起来就要人命了。我呀,是个自私的人,最爱的是自己,当阑尾让我感觉到痛苦,就必须舍弃,才有安宁。”
如果什么都无法舍弃的话,未来的人生大概会变得一团糟吧。
段赫濯脸上的绯色渐渐退去,眼睛瞬间失去了光亮,黯然伤感,抓着她的手从胸口滑下,心底窜起酸酸涩涩的感觉,哑着声音问:“久安,我让你很困扰吗?”
“嗯。”祝久安慎重地点头,微笑地看着他,好像在鼓励他,“所以,放手吧,段先生。”
她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他是她必须割舍的阑尾,而她大概是他的一颗智齿,只要存在就会让他受不了吧?
他终究没能捂热她冰凉的手,松开之时,还能感受到她的凉意,通过指尖的末梢神经,流窜到他的心,化作一层薄冰,封印了他的小怪兽。
她比他想得还要狡猾,不挣扎不较劲,不嘲笑不讽刺,平静地聆听他纠结的心意,微笑地劝说他放手…这样温柔,比任何激烈的拒绝都要冷酷。
段赫濯面如死灰,所有积聚起来表白的力量,在她含笑的眸中灰飞烟灭,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离开病房。
祝久安说得对,他只是她的阑尾,不闹腾的话,她还会忍受他的存在,一旦他想要她的关注,她就会毫不留情地舍弃。
(4)
凌云川进病房时,看到祝久安失魂落魄地靠躺在床,双目无神,表情放空。
他走过去,直接将滑下去的被子给她拢上去,道:“久安,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我给你办好了手续,当铺那边也联系了,裴尽雅和范立哲说会轮流过来照顾你,你就安心养病吧。”
瞧她如此失神,肯定和段赫濯有关了。
之前,段赫濯守在她床边时,他一直没有进来打扰,刚看段赫濯离开,脸色比送久安来医院时还难看,简直就像世界毁灭万念俱灰,眼中尽是生无可恋的暗淡。
“麻烦凌哥了。”祝久安回过神,挪了挪身体,躺回床上,“掌柜的肯定会说我染上东家病歪歪的毛病。”
“那你就趁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凌云川笑道,看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再想想段赫濯走时的表情,他顿了顿,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摸摸她的头,“久安,跟我说些心里话吧。”
“凌哥,感情到什么程度会让人无法自拔呢?”
祝久安歪着头看凌云川,表情有些困顿,人一旦沉溺于感情,就容易失控…她不习惯面对这样的情况,尤其看到向来自制克己的段赫濯,变得那么紧张纠结,他吐露的心思,给她造成巨大的压力。
与凌云川在一起,看着他的微笑,她总觉得特别安心,愿意对他倾诉,她消化不了的负面东西,他似乎能引导她找到处理的方式。
“有句话说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凌云川似乎被触动了,“等发现无法自拔时,才明白自己陷得有多深,却不愿意摆脱了。”
“你对贺其薇就是这种感觉吗?”祝久安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只是想找一些例证,“所以无论多难,你都不想放弃她吗?”
“遇见她后,我就有种为她而生的感觉,陷得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得深。”凌云川想到贺其薇,眼中有恼火一闪而过,又把话题转回来,“你是今天第二个问我会不会放弃她的人,第一个是段赫濯,他刚才离开时的模样真难看,久安,你说了什么,把人打击成那样?”
“我只是让他看清现实,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她和段赫濯之间的牵绊,断得越干净对他们俩来说越好,若是放任那种暧昧滋生羁绊纠缠…她怕有一天,她会重蹈梁品贞的覆辙。
“你不想改变现实吗?”
段赫濯和梅南嘉结婚的事,他从贺其薇那边听说过一些,就是利益结合的商业联姻。虽然贺其薇说梅南嘉很爱段赫濯,但段赫濯纯粹公事公办,尤其梅南嘉身边还粘着个很爱她的解颐,这个解颐也是他和贺其薇之间的大障碍。
凌云川并不看好段梅解贺四家之间的联姻,存在的感情全是单线,联姻双方没有稳固的基础,如果那些人认命还好,一旦不认命那种平衡就容易被打破。所以,他并不惧怕解颐和贺其薇的关系,他有自信赢过解颐,毕竟解颐的心不在贺其薇身上。
“现实因为不可改变才叫现实,能够被改变的只是问题而已。”
从小到大,她的生存原则就是认清现实,即使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也没关系,只要能获得容身之地,她不会做超越实际的美梦。
她想她最擅长的应该就是察言观色吧?
所以,早在段赫濯陪她晨练时,她耍赖偷袭两人撞成一堆,她碰到他的敏感部位,他恼羞成怒落荒而逃…其实那时就感觉到他看到她的目光有些异样。
或许也曾仗着他这种另眼相待,她对他的吐槽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存心逗弄他取乐,享受他在众人之前严肃的面容因她瓦解,让她特别有成就感,虚荣心也得到满足,觉得自己对他有些特别吧?
当她感觉到他对她的特别温柔时,心底便响起了危险信号,她很清楚她不是他们肥水圈的人,过度介入纠缠的话,她就会变成另一个梁品贞,为爱委曲求全,最后变得卑微又悲哀。
她就是这么一个识时务又识相的现实主义者,即使怨恨着梅家,为了梁品贞她还是妥协了。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没有资本更没有能力去报复梅家,当然更不会妄想进入梅家,将梅南嘉取而代之…她太清楚自己的能耐了。
“害怕改变带来的伤害,所以宁愿保持现状相安无事。”凌云川对此很不以为然,“久安,我不赞同你这种消极的处世态度,多倾听自己的心声,对于真正想要的东西,必须去面对,否则,你慢慢就会忘记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了。”
“凌哥,我最佩服你这一点,清楚自己所要,积极争取无所畏惧。”祝久安没有反驳,明知改变现实可能会产生的痛苦,她何必自寻死路呢?“我觉得心无所念蛮好的,至少可以活得轻松点。”
“你这样爽快承认,我反倒无话可说。”
凌云川无奈地摇头,之前为了她的新工作和耿放歌联系,耿放歌直骂祝久安找罪受,在当铺的闲日子过厌了就瞎折腾,明明进当铺前吃了那么多苦,就不能多享几年清闲福吗?
他忍不住问祝久安在进当铺之前到底是怎么生活的?毕竟她母亲在她三岁时就过世了。
耿放歌只说那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连温饱都成问题,当东家说可以管她吃饱穿暖,她就乖乖地留在当铺扫地,一不小心就变成现在会挑嘴的吃货了。
“那你就说说贺其薇吧!”祝久安甩甩头,甩开她的烦心思,“她是小辰希母亲的事,贺家知道了吗?”
“她没和小辰希相认。”凌云川口气立刻恼火起来,满脸的怨念。
“小辰希那么可爱,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她不认小辰希呢?”
祝久安为小辰希不平,当初贺其薇知道小辰希是凌云川的孩子时,情绪有些失控地抱着小辰希哭,明显应该意识到小辰希的身份了,这都半年过去,竟然还没相认?
“我想她在害怕吧?在她无法说服家里取消和解家联姻计划时,她跟小辰希相认,却无法堂堂正正地把他带回家告知父母,她会更自责,更无法面对小辰希了,只得自欺欺人下去。”
越了解她的处境和顾虑,他就越无法逼她快点给他们父子交代,弄得他都快变成怨夫了。为了赌这么一口气,不肯直接告诉她那两年发生什么事,而是引导她去发现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希望有天她自己能够想起所有被遗忘的过去。
“小辰希将她当妈妈了吧?”解颐说过因为失忆的缘故,贺其薇的性格变化很大,容易踯躅不前,顾虑也多。
“小辰希偷偷问过我,能不能叫她妈妈,他太喜欢她了。”
小辰希还小,没有根深蒂固的血缘概念,对在他襁褓期就消失的生母完全没有记忆,他现在就是喜欢薇薇老师,如果非要妈妈的话,他希望薇薇老师是妈妈。
若她害怕面对,那么就由他来推倒阻止她前行的巨壁,扫除她所有后顾之忧,让小辰希堂堂正正地叫她妈妈。
看着凌云川斗志满满的眼睛,祝久安欣慰又羡慕,解颐说的对,贺其薇已经遭过很多罪,如果她能幸福该多好。
她也希望小辰希能够开心地喊出“妈妈”。
第十二章 自我感觉良好吗
(1)
住院第二天,解颐来探病,一手抱着大束向日葵,一手提着大盒马卡龙。
术后只允许吃清淡流食的祝久安,不到两天就叫苦不迭,大夸解颐了解她,送来甜食给她解馋。她本想避着护士偷吃几个马卡龙,结果被送饭过来的范立哲没收,直接给儿童病房送去了,郁闷得她好想捶胸顿足。
解颐表示等她出院后会再收罗美食补偿她,笑话她把自己吃住院,简直就是吃货的耻辱。
她恼火抓过枕头丢他,没法吃香喝辣让她心情十分糟糕,只能在梦里对着浓香鸡翅和柠檬鱼片流口水,她明明是被气住院的,所以等术后她要去海底捞再涮一次以雪耻!
“你别乱动,手上还挂着消炎点滴呢!”他顺手记住枕头,真担心她把点滴挂架都丢过来发泄,赶紧将枕头给她垫好背,拍拍被子以示安抚,然后,才问道,“我听说是赫濯送你来医院的,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面对解颐试探的眼神,祝久安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敷衍道:“他能对我说什么呀,我们又不熟。”
段赫濯对她说放不下她,让她离解颐远点…这种话她听听就算,没必要拎出来当谈资,解颐跟她还有段赫濯、梅南嘉的关系,认真算起来,真够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