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辛笛先到医院,挂好了急诊等在门口。她一边搀住叶知秋往一楼内科急诊室走,一边气势汹汹地问戴维凡:“是你灌秋秋喝酒了吗?你也太过份了。”
戴维凡一脸无辜地摊手,叶知秋有气无力地说:“小笛,不关老戴的事啊。是我倒霉,莫名其妙为工作捐躯了。”
辛笛眼见戴维凡摸着下巴不动声色看过来,只好说:“对不起,错怪你了,你走吧,我来照顾秋秋好了。”
“能把道歉的话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也只有你了大设计师。”戴维凡笑道,倒是并无不悦之色,却也成功地噎住了辛笛。
内科值班医生见怪不怪,询问情况后安排叶知秋先做了个B超,拿到结果后看了看,轻飘飘地说:“急性单纯性胃炎,以后别酗酒了,也别吃剌激性的东西,先去输液。”
虽然是晚上,输液室床位也早满了。辛笛跟护士打商量,那护士面无表情地说:“没床位了我也没办法。”她只能扶叶知秋找个位置坐下等着输液。
护士在配药,戴维凡走过去,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一直绷着脸的小护士居然笑得跟花一样了,随即打开旁边一间房:“这边是备用注射室,让你朋友来这里躺着吧。”
辛笛扶叶知秋过去躺下,一边鄙薄这男人又恃靓行凶,一边不得不佩服他的美色果然有说服力。戴维凡将叶知秋的手机还给她:“我给你男朋友打了电话了,他说马上过来。秋秋,女人太明理太讲理了,男人会尊重,但不见得喜欢。对他来说,你应该比他的工作重要。辛笛,我在外面等着,待会秋秋男朋友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大摇大摆出了输液室,护士犹自盯着他的背影看,辛笛没好气地说:“麻烦你,可以开始输液了吧。”
护士脸一红,连忙收回视线,利索地找血管输液,调整滴注速度。叶知秋笑,拖辛笛的手让她坐下:“你的脾气呀,小笛。”
辛笛坐到床边,也忍不住笑了,看她憔悴的面孔,又叹气,替她将被子搭好:“秋秋,不是我说你,一份工作,做得也不见得开心,哪里就值得你鞠躬尽瘁了。”
“别骂我了,一路上已经被老戴数落得狗血淋头了。”
辛笛撇嘴:“他能讲得出什么正理呀。不过话说回来,他说得也对,你是应该叫男朋友过来。”
叶知秋恹恹躺着,突然又记起刚才的事,睁开眼睛看着辛笛:“小笛,求婚的事你听谁说的?”
“哼,刚才碰到阿风,他告诉我的,说你上周在他酒吧宣布有人向你求婚。太不够朋友了,居然没先告诉我。”
叶知秋这才放下心来,记起上周在阿风酒吧的情景,可是她确实记不清自己酒后都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醉话是不是当着许至恒说的:“那个……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刚好你男朋友过来接你,他还准备开香槟给你们庆祝一下的,你们急着走了,他下回补给你们。”
叶知秋呻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胃,想这乌龙摆得,幸好走了,不然拿到香槟她和许至恒该有多尴尬:“要命呀小笛,叫阿风省省他的香槟,求婚的不是至恒。”
“啊啊啊你最近桃花好旺啊秋秋,快说快说,是谁。”
面前是她无话不谈的密友,她却真有点难以启齿,只能小声说:“你听了不许再啊啊啊了,他……是曾总。”
辛笛安静了好一会,突然笑出了声:“哈哈,老曾,他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笑从来很有感染力,叶知秋再心事重重身体不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小笛,忘了这事吧,我已经谢绝了。”
“你当是一件礼物呀,可以说谢谢不要,老曾这人,既然开了口,肯定前思后想了,没那么容易被你打击到的。说起来,你和他倒真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对你动心思,我还真不觉得意外。”
“对我来说可是大意外,我也不跟你矫情,小笛,我知道他应该是欣赏我的,但这点欣赏哪够得上决定跟人结婚过一辈子。更别说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你决定跟许至恒结婚过一辈子吗?”
叶知秋顿了一下才说:“这个话题对我们来说太早了,我们都没谈到以后的打算。”她清楚记得许至恒那个瞬间的迟疑,对,的确太早了,不禁轻叹一声。
“我对结婚是没什么兴趣,可是我觉得你是适合安定婚姻生活的人。”
叶知秋仍然叹气:“曾总大概和你一样想法吧。”
她合上眼睛摇摇头,不想再说这件事了。胃里的疼痛略微缓和了一点,连日劳累已经耗尽体力,倦意袭来,她迷糊地打起盹来。
许至恒匆匆走进来,辛笛对他做个手势,示意不要吵醒叶知秋,两人走到外面,辛笛告诉他病情:“输液完了就能回家,医生说今天别吃东西了,明天只能吃流食。你照顾她吧,我先走了,明天去看她。”
“谢谢你们。”
这个输液室也已经陆续被其他病人占满了。许至恒坐到叶知秋病床边,只见她苍白的面孔侧向一边,眉头微皱,长长的睫毛偶尔有不易察觉的轻颤,显然睡得不踏实。一只手搭在床边输液,另一只手抵在上腹部,手指仍紧张地抓着白色的被子并不放松。他伸手将她的手轻轻挪开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伸进被子捂住她的胃。
她的眉头渐渐松开,似乎睡得沉实了一些,没过多久,放在枕边的手机却无声震动起来,她猛然一惊,睁开了眼睛,看到许至恒,松了口气,拿起手机一看,却是曾诚打过来的,连忙接听。
“曾总,您好。”
“没事吧,知秋,我在外地出差,刚才老王打电话来说,他起哄让你喝了一杯酒,弄得你上医院了。”
她恨老王如此多事,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可也只能苦笑:“没事,急性胃炎,输液完了就好了,也不怪他。”
“有人在医院照顾你吗?”
叶知秋看一眼许至恒,微微一笑:“我男朋友已经过来了。”
曾诚顿了一下:“那好,注意休息。”
叶知秋放下手机,想一想,索性关了机,她望向输液的吊瓶,再看向许至恒,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哑声说:“你来了,小笛他们呢。”
“老戴送辛笛回去了。再睡会吧,还有一半呢。”
她眼圈泛红,乖乖合上眼睛,隔了一会,却轻声说:“你在这里真好,至恒。”许至恒一怔,她微微一笑:“我其实很怕一个人在医院输液的感觉,得自己盯着,看药水一点点地滴,总觉得心里发冷,还得惦记着去叫护士。现在不用看着,可以放心睡会了。”
尽管日光灯照射下面色惨淡,她的嘴角却带了点笑意。许至恒紧紧握住她的手,突然有了点不可遏制的酸楚情绪,他知道叶知秋一向容忍力有点高得过份,没有如一般女孩子那样借病撒娇并不奇怪,可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也能满足,要求放得这么低,却实在让他开心不起来。
输液结束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叶知秋洗澡换了睡衣上床,许至恒躺在她旁边,从她身后抱住她,仍然替她捂住胃:“还疼吗?”
“好多了。”
“答应我,以后再不许喝白酒了。”叶知秋缩在他怀里,半晌才无声地点点头,许至恒叹道:“我刚才看了病历对照上网查了一下,急性胃炎是没大碍,可要不注意会反复发作甚至转成慢性胃炎,迁延不愈就麻烦了。知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有多心疼吗?”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轻声说,在心里已经下了决心。这份工作她做得已经心力交瘁,再搭上健康,还得捱流言,就确实不值得了,“以后谁叫我喝酒我也不会喝了。”
“大不了换份工作,这样辛苦,如果你从中得到了快乐和满足感,我也无话可说了,可明显你是撑着在卖命。”
“大不了换份工作”,这句话叶知秋很熟悉。以前她和范安民相恋时,讲起工作的烦恼,范安民多半会用这句话安慰她,有时还会加上一句:“大不了我养你。”这句她没法当真的话曾给她莫大的安慰,知道有人会无条件站在身后支撑自己,哪怕这份支撑其实并不足恃,也是温暖的。
而此时,她只能暗暗长叹,父母退休工资都低,将来他们的健康和养老都是她的责任,眼下又背着个要还贷的房子,哪里有任性不做的资格。她倒并不介意许至恒的安慰来得空泛,她知道他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压力,大概从来就没把这视为问题,而她此刻也没法对他诉说自己的这份不安。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将脸抵在他胸前,听那沉稳的心跳声,努力镇定下来:“我会注意的,我保证。”
许至恒将她抱得更紧一点:“睡吧,好好休息几天。”
叶知秋给刘玉苹打电话请假,在家休息了三天。H市代理商王先生也特意打来电话给她致歉,连称不该让她喝白酒:“唉,曾总上次就再三嘱咐了我,我那天多喝了几杯,跟着老沈起哄,你可千万别见怪。”
叶知秋清楚他这番客气当然全是看曾诚的面子,只能同样客气,连称没事。她知道再这么下去,流言只会越来越多,可是她对此毫无办法。
上班后,刘玉苹着实慰劳了她一番:“身体全好了吧,沈总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没想到你做了这么久销售,却实在没什么酒量。”
她当然笑笑说没事,刘玉苹看似关切地说:“那就好,这次夏装订货会成绩不错,你最近也实在是太辛苦了,我看这样吧,趁现在是淡季,你把代理商管理分一部分交给老周来做,你也可以腾出精力和时间,把店长培训、各地店务统一规划的事抓一抓。”
叶知秋不动声色点头答应:“那当然好。”
她果然按刘玉苹的安排,爽快地将代理商联络应酬部分全交给了周经理。许至恒本来预料劝说叶知秋不再那么投入地工作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出乎他的意料,叶知秋这次非常信守承诺,订货会后,她突然放慢了工作节奏,开始准时下班,基本不出差不加班,也不参加应酬。许至恒简直有几分惊喜,有时他们会周末开车去做短途自驾旅行,更多的时候,他们更喜欢两人相处,吃饭、看电影、在江滩散步。
本地的天气越来越热,许至恒终于开始见识这里出了名的夏天了:“这才刚到六月呀,天哪。”
叶知秋笑:“一直要热到九月,而且现在还算不上酷热,真到了桑拿天,哪怕坐在这里,也一点风也没有,气压低,空气湿度又大,那才要命。”
周末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此时正当傍晚时分,两人坐在江上酒店龙宫阁的露天茶座喝茶,夕阳半落,落日余晖照得浊黄江水泛着金光,江风习习而来,十分舒爽,江边已经有了嬉水消夏的人,不时有胆大的男孩子从趸船上表演各种跳水动作。从他们这个方向看过去,构成一幅典型的本地夏日风情画。
“不用吓唬我,杭州、上海这些年夏天都很热,我有心理准备。”
“我只能说,这里的热法是不一样的。”
许至恒出神看着远方:“不过我想,也只有这样的夏天才能体会江上喝茶的舒服感觉。”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再怎么酷热,总有相应的乐趣。我其实很喜欢夏天的,每年夏天算是我最轻松的时候。”
许至恒回头看着她,她最近闲是闲了下来,生活饮食有了规律,气色渐好,夕阳将她秀丽的面孔也镀了一层淡淡金色,看上去颇有神采,只是神情并不轻松,凝神之际,时常会显得若有所思。
“秋秋,不会又在想工作吧?”
叶知秋收回视线,摇头笑了,她确实不由自主想到了工作,这段时间看似平静,可是暗潮汹涌,流言依旧,她猜想变故在即,虽然决定以静制动,做好了应付最坏结果的准备,但还是不免忧心。此中的微妙之处,真是没法对完全不了解服装企业游戏规则的许至恒解释。她只能转移话题:“怎么突然想到叫我到这里来喝茶?”
“你可太会打击我了,别跟我说你都忘了。”他注视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们第一次吃饭是在哪里?你都跟我说了什么?”
叶知秋当然记得。在她生命中最寒冷萧瑟的冬天,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吃饭,她曾提到夏天坐这边茶座喝茶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意外的约会而已,却没料到这个约会毕竟从严冬走到了盛夏。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笑容落在彼此的眼睛深处,她想,就算不是一个永远,或许她也可以期许更多更久。

32章 迟疑


外面正当酷暑,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叶知秋仔细看着设计部门出的秋冬计划,这一季的冬装延续信和一向的保守和投合中年女性的爱好,设计大量运用了皮毛元素,倒也中规中矩,但秋装有一个系列从颜色到式样都有跳脱之处,让她有点吃惊。
叶知秋略一思索就明白,路易显然并不甘心新品牌的毫无着落。已经开始折腰参与下一季的设计工作了。对他个人来说,这应该是个聪明的选择,可必定带来产品风格的不协调。她作为销售总监对于设计计划是有权发表意见的,而且她相信她的意见刘玉苹和沈小娜都会重视。但是对路易,她多少有点兔死狐悲感,并不想轻易断送他的努力。
正想到这,响起敲门声,她说声“请进”,沈小娜推门而入了:“秋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迪亚服饰的老汪在挖你跳槽?”
叶知秋想,可真是不问世事的大小姐,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而她妈妈也悄然采取了系列对策,她这会儿才想到来问这个:“别人说什么我不能控制,但到目前为止,我和汪总没有任何私下接触。”
沈小娜松了口气:“我跟我妈也这么说,你不是随便跳槽的那种人。哎,你该不是对我妈的做法有意见吧?”

上周例会上.刘玉苹突然宣布,提升周经理为营销副总监,同时让叶知秋将信和销售中最重要的代理商管理全交给他来负责。老周是刘玉苹的中学同学,从创业之初就跟她和沈家兴一起打拼,资历不短,事实上和刘玉苹一块管着信和的销售,只缺一个头衔而已。叶知秋突然到任,他的抵触情绪可想而知。现在这个任命自然夹得别有深意。
几个销售经理的脸色各自精彩,生产厂长保持沉默,沈小娜扬起眉毛要说话,却被她妈妈狠狠的一记眼刀堵了回去。所有人都看向叶知秋,而她只做不见,保持不动声色:“请刘总吧工作范围明确一下,我马上跟他办移交。各位配合周副总工作,我希望接下来严格执行销售部门已经制定的各项制度,对于销售经理的代理商维护工作做详细的考核,这样才能稳定并扩大各位经历努力建立的代理商网络。”
副总红光满面,马上表态,将会不负重望,扩大公司销售网络,争取秋销售再上一个新台阶。
会后叶知秋和周副总做了详细到彻底让他和刘玉苹吃惊的移交.然而周副总全面接手后只兴头了几天,就知道拿到手里的是烫手山芋,在叶知秋手里看似己经井井有条的代理商网络管理其实千头万绪,但他已经向沈家兴、刘玉苹夫妇夸了海口,只好对照叶知秋的制度,更严格地考核几个销售经理,让他们轮流出差,并制定进一步的代理商发展任务。
生产销售进入淡季,销售经理的工作却明显较以前来得繁重,几乎每个人都有抱怨,但反映到叶知秋那里,她当然说此事由周副总全权负责,她只负责各位工作绩效的评定。周副总则公然地说,不接受他安排的,请直接向刘总申请新的工作职位。自然大家只能嗓声,老实接受现实。
叶知秋只冷眼看着,并不对此发表意见。她知道他们私底下必然对这一变动有诸多议论,可是她并不想理会.而且认为让他们忙碌一点,恐怕倒是能减少一点编排八卦的闲心。
她也没闲着,开始着手店长培训,先将省内所有直营店店长做了一个系统的短期培训。然后指导几个业绩突出的店长奔赴各地协助代理商进行培训,现在又仔细审查着新出的设计计划,表现得和之前没有任何二致。可越是这样,公司上下猜测越多。

沈小娜不爱操这些心.也不爱动工作上的脑筋,可人是聪明的,自然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叶知秋并不打算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只开玩笑地反问:“你就没问一下你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吗?
沈小娜撇嘴:“我不会去问她,一问就招来一堆借题发挥的抱怨。”
叶知秋笑了,她倒是真喜欢沈小娜这个直率的个性.两人相处下来,多少成了朋友:“你们母女之亲,她才会对着你抱怨,对着我.刘总只会有工作上的要求。同样,我对工作不会有私人感情付出。工作上个人意见和想法其实都不重要,双方对彼此付出有认同就能合作下去了。”
她照例讲得含蓄,沈小娜也无心细究,她早承认了叶知秋脑袋太复杂,往往什么都说了,可什么也没透露:“你不介意,肯干下去就好,我是信不过老周.他哪驾驭得了这一摊子。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叶知秋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摊开秋冬设计,指着引起她疑义的那个系列,“小娜,你对这个怎么看?”
“总算没那么死气沉沉老气横秋了,不错呀。”
“但看这个系列,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试着将产品线拉长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提醒一下路易,约束自己适应信和的整体产品风格,将他的个性化设计比列做适当压缩。不然放在整个秋冬产品力会很突兀,卖场布置,促销手法都有冲突。”
“呵呵,路易已经跟我嘀咕了,说你肯定会一口否决。”
知秋好笑:“随他怎么想吧,但该修改的一定要修改。”
“秋秋,我失恋了,安慰一下我吧.别谈工作了。”
叶知秋怀疑地看沈小娜,她穿着西瓜红吊带上衣配磨白牛仔半截裤,妆化得明艳,气色仍然青春逼人地好,哪有一点失恋的样子:“失恋?和谁?”
“还有谁?我跟维凡表白了,他居然那么老套地说拿我当妹妹,我难道就是当人妹妹的命吗?向远哥也拿我当妹妹。”
叶知秋再看一下她,不得不在心里说,这姑娘二十五岁过了,娇憨得还如此理直气壮,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妹妹样子:“这不算失恋嘛,只是你表白他没接受,都没开始恋,有啥好失的。”
“你和向远哥一个腔调,他现在交了女朋友,也没空理我了,我太郁闷了。”
“你好好做事,快点把秋冬款审好,有事干就没空郁闷了。”
沈小娜对这个建议只能望天,叶知秋也不理她,仍然看手里的款式。她承认路易的功底还是不错的,明显比另几个设计师来得有想法.可惜离开索美后,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发挥的土壤。
“秋秋,去不去看香港时装周?我准备提前预订机票和房间了。”
她摇头:“你带设计人员去看吧,我月底过去看下深圳那边的展会就可以了。”
以前在索美工作,她倒是年年都去一到两次香港,不过她看的重点不是服装设计发布,而是那边的展场、卖场布置、橱窗设计和营销手法。但信和这边目前用不到这些资料,而且刘玉苹对差旅费用严格控制,她并不想去赶这个热闹。

叶知秋看沈小娜走出办公室,摇头苦笑了,这孩子还真是心思单纯.居然一点没看出她母亲的想法。
刘玉苹当然也信不过老周的能力,然而刘玉苹对老周的不信任只针对他的能力,对她的不信任却来得复杂得多。
她的确不辱使命,夏装订货会的成功放在那里。接下来刘玉苹的做法,她其实也并不吃惊。本地民企类似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老板们一向对职业经理人倚重又忌惮,唯恐他们大权独揽不好控制。刘玉苹不放心信和的销售网络完全掌握在她手里,迟早会找个借口用周子理或者别的人来掣肘她。
叶知秋唯一纳闷的是,目前信和的销售和代理网络只谈得上初步成型而已,管理方面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刘玉苹居然只听一个留言,甚至都不来求证,就迫不及待开始防备她,未免太短视了一些。
她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老板夫妇和她之间不幸从来就没来得及建立信任,她加盟信和的决定性原因是钱,而刘玉苹找她则是为了江湖救急收拾营销的烂摊子,形式一旦缓和,这个先天不足的合作就开始出现了裂痕。
不管是关于曾诚还是迪亚老汪的传言,都让她不胜其烦,可是传言的厉害之处就是,你哪怕比窦娥还冤,也没法跳出来呼唤一场六月雪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样只会更显此地无银。
事实上她已经不在意老板怎么想了,那次喝下烈酒吐得七荤八素时,她就萌生了去意.但她决心哪怕在信和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还是先把该做的工作全做到位.算是对得起刘玉苹的二十万,只要老板夫妇没动静.她就静观其变,慢慢找机会。

这段时间,是叶知秋和许至恒相处得最甜蜜融洽的日子了。
到七月份,本地最炎热的时候来临了。这个周末,许至恒带了叶知秋和于穆成夫妇出去做省内的短途自驾旅行,他们到附近一个小县城度假村住下。此地临着一个大湖,一向盛产螃蟹和各类淡水鱼,此时荷花盛开,轻风吹拂下一片粉红雪白微微摇曳,碧叶接天,景致迷人。
入夜后,他们一块去湖边餐馆吃饭。这间餐馆外观做成画舫状,四角吊着红色灯笼,各式新鲜的菜肴很快送上来.以湖鲜为主,还有新鲜的莲子、菱角入菜。长窗全部打开.对着湖光山色,月白风清,每个人都有了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许至恒笑道;“这种菜倒有点类似苏州、无锡那一带的船菜。”他转向叶知秋,“秋秋,等到了秋天.我们找个时间去那边吃螃蟹吧。”
服务员刚端上一盘清蒸蝙鱼,谢楠突然捂嘴起身疾步走向洗手间.叶知秋跟了过去,只见谢楠对着抽水马桶似乎有点干呕,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谢楠红着脸摇头,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是早孕反应,我以为只晨吐,没想到刚才闻到点腥气有点受不了,过了就好了。”
“恭喜你。”叶知秋笑道,“难怪在路上至恒说穆成今天开车格外平稳。”
“哎,他是好夸张,已经不许我开车上班了,非要送我。”
两人回到座位,许至恒也正向于穆成笑道:“恭喜你,穆成,以后可以开戒喝酒了吧?最近应酬可全是我顶着。”
于穆成含笑看着谢楠:“要看老婆批不批准。”
谢楠嗔道:“你已经在家开戒了好不好,那天从医院一回来就喝了半杯威士忌,还非要拉着我下楼去湖边散步看月亮。”
几个人全笑了,叶知秋却有轻微的感叹,她突然理解了父母想让她相亲的急迫心情。住在那样一个大宿舍区,别说她的前男友结婚了,她的同学,同龄的儿时玩伴也多半成家,有的甚至有了孩子,她父母的同事,邻居闲聊的主要话题就是交流“你家的孩子啥时成家,打算啥时要小孩”之类。她回家都是吃晚饭就走,没特别的感觉,而父母成日生活在那边,自然会有很多触景生情的时候,也自然更急于为她安排一个稳定的将来。
可是她和许至恒会走到那一步吗?她侧头看他,此时服务员送上了绿豆汤给他们消暑,他正在将她碗里的冰块舀出来:“你的胃还是要注意,不能贪凉。”
他始终都是如此细心体贴,自从她犯了一次急性胃炎后,他就开始严格监管她的饮食,不许她喝酒,不许她吃任何刺激性的东西,哪怕不和她一块.也会准时打来电话提醒她去吃饭。
被一个男人如此宠爱照顾的感觉很好,可是相处越久,期待越多。她不可避免地想,不知道这样的甜蜜能延续多久。曾诚求婚时说过的话蓦然浮心头:一辈子那么长,我们大概总有一点对永远的奢望。此时想到另一个男人,她有点恶感,可是面对如此恩爱的于穆成夫妇,她实在没法克制内心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