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叶知秋相处下来,已经发现她固然口齿利落,嘴角有时挂了个带点嘲讽的笑意,但既不愤世嫉俗,也不苛刻,对人对事的容忍度很高,偶尔说到公司或者老板带来的烦恼,也只一笑带过,从不多做抱怨。这样一个洒脱的女人,居然会和前男友在家门前恶语相向,显然不知道是多大的郁积爆发了出来。
这个房子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和不愉快回忆相关联的存在,而他作为房客,当然带给她的也不全是开心。更何况,他早已经知道开心并不足以维系一段感情。想到这,许至恒不禁苦笑。如此揣测女人曲折隐晦的心思,在他还是头一次。
她并没全身心投入恋爱之中,而他,却有点不可收拾地投入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却并无挫败感。他拿起手机,再度拔了叶知秋的号码,她接听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我想过了,秋秋,让自己的女朋友独自发呆打发疲惫,明显是我失职。”
叶知秋只觉这个声音划过耳际,仿佛带着他呼吸的热气,她努力端着的肩膀突然松驰了下来:“哎,至恒,我在滨江花园对面的江滩,过来陪我坐坐吧。”
五分钟后,许至恒走过来,站到她坐的椅子背后,伸手抚她被江风吹得凉凉的脸:“在这坐多久了?”
“不知道,只看到轮渡过去又过来了,好象不止一次。”她老实回答,将脸贴到那个温暖干燥的大手上。
“有很烦恼的事吗?”
“说不上,就是觉得累。我想我得改进一下自己的工作,不然真象辛笛说的,累过老板功高盖主了。”
许至恒笑,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看着她:“你太认真,如果我是你老板,我会偷笑。可是我是你男友,只会奇怪,居然到了楼下,也不肯上去,宁可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叶知秋在他掌中禁不住轻轻叹息:“我只是想,我已经忙到没能给你正常恋爱约会的时间,如果再只图自己轻松,对你倒情绪垃圾,好象不够公平。”
“你还真是个凡事喜欢讲公平的女人。”许至恒无可奈地笑:“我猜你还会想,收自己男朋友的房租会不会很奇怪。”
许知秋好不窘迫,她当然动了这个念头,许至恒的掌心能感觉她的脸微微发热:“我确实想跟你说这事,你叫秘书再找个房子吧。”
“房租是公司开支,不由我个人负担。而且我实在喜欢你为那个房子花的心血,不想你再换个房客糟蹋。”许至恒倒并不为此烦恼。
居然这个男人看出了自己为那个房子所倾注的心血,叶知秋只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她站起身,转过来抱住他的腰:“这样纵容一个28岁的女人是很危险的。”
“危险到什么程度?”他含笑问,眼神诱惑。
“我会纠缠你,有一点事就跑到你怀里找安慰,直到你吃不消叫停。”
“我等不及想享受一下这感觉了。”
叶知秋也笑了:“那好,现在陪我去吃饭吧,哪怕你才吃过,也不许在旁边看着。”
她似乎重新鼓起了兴致,挽着他的手,带他出了江滩,穿过滨江花园后面纵横弯曲的老城区街道,一路告诉他:“这一带很大一片以前都是租界区,很多建筑都很有特点,辛笛家住的就是类似的房子,里面空间很高,窗子窄窄长长,如果好好修缮一下,其实住得很有意思。”
这些街道基本上是单行线,错综复杂。许至恒很少开车过来,看着倒是颇为新鲜,各式西式建筑和散乱的没什么风格的民居混在一起,偶尔又有突兀的高层建筑夹杂其间,街道狭窄,沿街全是热闹的生意门面,有很多小餐馆、发廊和小酒吧,来来往往的行人步态悠闲。
叶知秋指着一个隐在院落中,没什么灯光的建筑说:“那边是一个教堂,读书的时候,我和同学特意过江到这里来看平安夜弥撒,气氛很好。”想起那次情景,她不禁微笑,“出来的时候还下了小雨雪,我们坐轮渡过江,冻得半死。”
“现在这个季节,坐轮渡的感觉一定很好,几时我们去坐坐。”
叶知秋一窒,随即点头:“好啊。过了这条街,有一家小餐馆,平常客人都等着翻台,那家做的江鲶可好吃呢,我们去那吃吧。老板姓胡,人也特别有意思,有时会坐在门口拉二胡。”
她随手指路边一个小小的西饼店:“这家店也做了好多年,我喜欢吃他家做的蜂蜜蛋糕。”
她平常不算沉默,可也没这么详细说每一件事的习惯,许至恒侧头凝视她,她看上去并无刚才独坐江边吹风的落寞,笑容挂在嘴角,表情生动。他的心有微微的牵痛,想,这个女人,又在说服自己开心了。
叶知秋察觉到他的注视,强压的那点酸楚突然有不可扼止蔓延开来的感觉,原来一个关切的目光也能让自己软弱。她双手抱紧挽着的那个胳膊,将脸贴到上面,突然在他手臂上蹭着,隔着薄薄衬衫袖子,他能感觉到这个动作算不上温柔,几乎说得上有点用力。这个动作只是一瞬间,她随即将脸移开,那个温度和力度消失得如此迅速,许至恒几乎以为是个错觉。然而她仰头对他微笑了,笑意从眼底流出,眼睛中有晶莹光芒闪烁,她轻声说:“谢谢你下来陪我,至恒。”
许至恒抽出自己的手,用力搂紧她,同样微笑:“如果一定要客气,那我要说,谢谢你让我陪。”
第 23 章
叶知秋说的要改进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随口一说。她在索美时,因为有一个严格的制度和一个明察秋毫的老板,所以习惯了把自己的工作考虑周全并负责到底。可是信和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她修订的制度并没得到有效执行,她的负责倒是有效地让上面的老板娘放手,下面的销售经理乐得不负责了。
她召集销售部门开会,几个销售经理先到会议室闲聊着,说的大半是行内的八卦,她走到门口时,正听到他们说到曾诚。
“曾总厉害呀,听说不声不响就离婚了,不象妮娜的胡胖子,闹离婚闹得灰头土脸,公司弄得一塌糊涂,硬生生把个牌子给做垮了。”
另一个人附合他:“那是,老曾是什么人呀,出了名的城府深,哪是胡胖子能比的。据说他老婆打算带孩子移民澳大利亚了。”
叶知秋皱眉,她并不想人议论关于曾诚的这些花边新闻。昨天和辛笛通电话时,辛笛已经告诉了她这件事,不过也不比这点传言来得详细,只说离婚的时间居然是去北京出差以前。曾诚一向行事低调,没把自己的家事弄得沸沸扬扬的习惯,这次离婚同样进行得十分隐秘,自然没人敢去打听详情。可是这并不妨碍消息慢慢传播开来,业内议论纷纷。
她走进去,他们就闭了嘴,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显然想看她怎么发落小刘。这女孩子是刘玉苹侄女,本不至于引来众人幸灾乐祸之意,可是她性格实在不羁,几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着沈小娜都时常语带讥讽,和销售部其他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小刘坐在角落,一脸强作镇定。她在叶知秋的要求下,已经大大改了化妆和衣着的另类风格,现在看上去,是正常上班女孩子的样子了。刘玉苹是她姑妈,对她确实很好,但她知道刘玉苹同时也是很严厉的一个人,就算对女儿沈小娜都说不上纵容,更何况对她。而叶总虽然年轻,平时说话从不大声,可是明显对人对己要求一样高,销售部已经没一个人敢质疑她的权威不说,骄纵如沈小娜,都服她几分,小刘只能听天由命地想:大不了不做了。
然而叶知秋只是将销售情况进行总结,再将下个月的安排发下来给大家讨论,最后才提到乌龙发货事件。出乎大家意料的,她点了负责这四地的销售经理的名字,请他讲一下认为自己应该负什么责任。
这个销售经理姓周,是刘玉苹的老同学,在公司时间资历很老。他显然很意外:“我不认为我有责任,我和客户联络好了,下的单子也严格按客户的要求来,同时符合叶总对于换货发货的规定。”
“销售经理的最主要职责是对于客户的开发和维护,如何理解维护的含义,我想我不用多说。如果只是按客户要求下单,然后撒手不管,那么单子大可以直接透过销售助理下到公司仓库,省去中间环节,相信出错的机率会更小一些。可是各位认为这样的安排可行吗?”
负责全国各个片区的七八个销售经理全都不吭声,叶知秋扫他们一眼:“小刘的错误很明显,她粗心,而且缺乏主动配合的精神,相关的处罚肯定免不了。同时我也检讨我自己,这次是我头次放权她独立处理发货,虽然该交代清楚的我已经交代了,不过我的确没想到,各位已经习惯由我来做最终步骤的审定,通通放弃了对于自己客户发货的核对这一环。从今天开始,大家对照销售工作制度,对自己的工作做一个认真思考,哪些是应该做而没有做到的,我希望能有一个明确的认识。而且以后,我不会事必躬亲,大家各司其职,请不要指望我会替每个人收拾残局。”
这算她头一次语气接近于严厉了,没一个人再说什么。等她宣布散会,大家默默走出去,小刘一脸沮丧留到最后,将报销的单据给她签字。她倒有点好笑:“这个表情,是不服气吗?”
“不是呀叶总。”小刘眨巴着眼睛忍泪,“我服气,我就是恨他们合伙欺负我等着看我笑话。”
“欺负?”叶知秋失笑,“你不是小孩子了,跟你在一起工作的也都是成年人。工作出错可以说是正常现象,但你这次犯的错,是属于可以避免的那一种。你的职责是配合销售经理的工作,如果认为他们都在欺负你,那还怎么配合。”
小刘噘了嘴不做声,叶知秋摇摇头:“我看了一下你的履历,在这里上班之前,你在沈总的房地产公司做前台和销售各不到两个月,如果你珍惜手里这份工作,那么你需要反省你的工作态度和与同事相处的方式,出去做事吧,
叶知秋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是四四方方的厂房,并没什么风景。她只是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今天的发作,其实并不只为小刘这件事。信和的销售经理好几个都跟了刘玉苹多年,自恃资历,阳奉阴违,非常懒散,随意性极强。那个周经理据说一直认为自己会坐上销售总监的位置,对她自然有隐隐敌意。她已经替他们收拾残局不止一次两次。新的工作制度早就制订下去,但他们的改进有限。她决心不再把自己的精力耗在这些事务性的工作里面,只能正面讲清楚,这些人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当然不会相信一次发作能让他们转性,预料这也是个不轻松的过程。但她要解脱自己,就必须拉下脸来了。
周六下午,叶知秋去江南跟那边一家商场经理协调将要到来的销售打折活动,然后顺带回家看父母兼混一餐好吃的。父母看到她当然开心,妈妈连忙出去买菜,爸爸看着她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秋秋,下个周六就不要回来了。”
叶知秋心里还在盘算商场那一套复杂得云山雾罩的返券计划,听了这话茫然,父母一向只恨她不能天天回家,几时叫过她不回的。可是她马上醒悟过来,下周六正是方文静预告的她和范安民的婚期,可能会到这边来有一个过场,虽然厂区宿舍很大,可是父亲当然不想她回来碰上尴尬。
然而父母的尴尬呢?住宿舍区,就意味着没秘密可言,她的婚变大概早传遍邻里了。她回家少,可以耳不听为净,却不知道父母已经听了多少闲话。到了周六,他们可能只好选择在那一天闭门不出吧。她暗骂自己的迟钝:“爸,我知道,我出去一会,马上回家。”
她急匆匆拿了包出门,到离家最近的一个旅行社,拿到他们的旅行安排,仔细挑选,报了下周四出发的烟花三月江南行的双人行程,划卡交了全款,然后回家。
走到门口,只听妈妈已经买菜回来,正在责怪爸爸:“你又跟秋秋乱说什么呀,你是想把自己女儿逼得再也不回家对不对。”
她开了防盗门进去,笑着说:“我凭什么不回家呀,一回家我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好。”
父母看她表情自若,放了心。妈妈正要进厨房,她将旅行安排和收据递过去:“爸爸妈妈,下周四出发,七天行程,号称专门针对中老年人安排的夕阳红团,我觉得行程设计得不错,也不会赶时间太累,去好好玩玩吧。”
父母各自诧异,交换一个眼神,爸爸皱眉:“花这个钱干什么?浪费。”
“你们好多年没一块旅行了好不好?等明年我拿了假期,一定陪你们出国玩一趟。这个价格不贵,现在也是江南最好的季节。要等五一假期,肯定人多而且涨价。而且我已经全款交了,人家不会退,你们不去,那才是浪费。”
妈妈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瞪她爸爸一眼:“去,女儿请我们出去玩,我们为什么不去。”说着眼圈却已经红了,她实在心疼自己懂事的女儿,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叶知秋只做不见,探头看一下装菜的购物袋:“茼蒿,藕,我最喜欢了,妈妈,快点做饭,待会我和小笛约好了有事呢。”
妈妈答应着,却没动:“秋秋,你爸爸的同学,说想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是公务员,要不约个时间见下面吧。”
叶知秋吃惊,只能支吾:“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真没时间。”
爸爸板着脸说:“再忙也不能把自己拖成老姑娘吧,可别跟我说是因为那小子,我女儿不能这么没出息。”
叶知秋无可奈何:“其实不结婚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不想为了嫁人去和一个男人见面。”看到父母同时大惊失色瞪向自己,她知道这话说得着实失策,只好笑着说:“别别,我就随便一说,别当真,做饭吧妈,见面的事放放再说好了。”
吃过午饭以后,她的胃得到了足够安慰,心情却说不上轻松,和父母道别,一路想着心事出门,发愁要怎么搪塞掉和公务员的见面。不要说已经和许至恒在交往,就算生活一片空白,她也真没心情跟人去做这种以结婚为目的的见面。可是父母对她的期待当然仍然是能有个美满婚姻,她实在不想再伤他们的心。
不知不觉走到轮渡码头,她吃了一惊,可是又一想,不肯进自己买下的房子,已经够别扭了,居然连轮渡也回避,还真应了父亲下的“没出息”那个评语,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开船了。她走到售票窗口买了票,疾步走下台阶,正赶上工作人员已经准备解缆绳,她赶忙跨过去上了轮渡,黄昏时分人不算少,她找个靠栏杆的位置坐下。轮渡徐徐驶离码头,江风扑面而来,江上有不知名的水鸟盘旋飞翔着,顿时让人心怀一畅。
她想,这样长久地自我介怀,来得十分无谓。往事就是往事,如果不美好了,最好还是丢开。如果自己都放不下,让父母又怎么能坦然。
许至恒打来电话,只听话筒里传来汽笛长鸣声:“不会又在江边吹风发呆吧。”
“坐轮渡过江呢,风吹得真舒服。酒会开得怎么样了?”
“领导发言总算完了,现在是园区企业代表发言,真是冗长呀。”
许至恒正在酒店参加开发区举办纪念成立五周年招待酒会,来宾如云,但确实挺乏味。刚才上台发言的是于穆成,他的公司是第一批入驻的企业,又兼了汽配公司这边的副董事长,只好上去捧场,代表企业感谢各路领导。他发言简短,很快就结束了。
这时主持人介绍下一个发言的是曾诚,并称索美是首家落户开发区的荣获“中国名牌”称号的企业,又是本地时尚行业的领军企业,对于开发区下一步拓展创意产业聚集发展有示范作用。叶知秋听到手机中传来曾诚的名字,不禁一怔。
“你的前任老板现在上台发言了。”
叶知秋在索美工作时就知道他在开发区拿了地准备做服装工业园,好象还有二期项目:“我要上岸了,先去和辛笛碰面。”
“好,酒会完了以后我马上过来接你。”许至恒看见李思碧正向自己袅袅婷婷走来,收起手机。
李思碧穿着乳白色的套装,看上去既干练又妩媚:“至恒你好。”
“你好,思碧,过来做报道吗?”
“是呀,还是配合管委会的那个宣传系列。至恒你太不给面子了,居然把我的采访大纲搪塞到浙江那边就没有下文了。”
“对不起,可能董事长忙没顾上看吧,”许至恒向回到台下的于穆成示意,“这位于先生是副董事长,他的看法也是不宜过多宣传,所以真不好意思了。”
李思碧已经认出刚才站发言台上西装笔挺,声音低沉悦耳的男人正是那天陪许至恒喝酒并开富康走的那位,不禁暗自诧异走眼,向他微笑道:“看这位于总开车的风格就知道是他真低调了。”
于穆成客气对李思碧点点头,然后说:“至恒,这位曾总以后就是我们的邻居了。”
“这么说里面日夜施工的工业园就是他的了。”许至恒若有所思看着站上发言席的曾诚,他一身灰色西装,身材瘦削,气势内敛却又逼人,当然是让人一见难忘的那种人。
李思碧插言:“是呀,曾总的公司发展很快,在开发区投资新工业园了,而且有兴趣做一个时尚创意发展园区。他行事大气,在本地服装行业算很难得的人物,我们栏目的服装长年是他的索美赞助的。你们是邻居了正好,待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曾诚的发言和于穆成一样言简意赅,他走下台来,李思碧笑盈盈迎上去,和他交谈几句,他随李思碧走过来,先和许至恒握手:“许先生你好,又见面了。”
许至恒笑道:“曾总你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于穆成。”
曾诚和于穆成握手:“不好意思,刚才看于先生发言才知道我们是邻居。我那边施工最近可能妨碍到于先生汽配公司出行了,我会尽快叫人恢复的。”
“曾总太客气了,不碍事,汽配那边是至恒负责,大家是近邻,你们又认识,一切都好说。”
曾诚并不多加客套,对几个人点头:“对不起,几位失陪,我先过去那边打个招呼。”
于穆成随口问许至恒:“你怎么会认识这位曾总呀。”
“他是我女朋友的前任老板,我陪她看服装发布会时认识的。”
李思碧一扬眉毛,笑盈盈说:“怎么至恒你女朋友是做服装的吗?现在在哪家公司高就?”
许至恒虽然有点烦她的好奇心,但还是告诉了她。
“那她跳槽可不算明智,索美在本地服装业中一枝独秀,不管是企业前景还是员工待遇。信和嘛,只能算二流企业了。”
许至恒不动声色:“她是对自己未来很有安排和主见的人。”
正好对面有人招呼李思碧,她微微一笑:“两位,我也失陪一会。”
见她走开,于穆成回头看看许至恒,笑着摇头,许至恒笑道:“这什么表情呀?”
“你换辆富康开吧,我保证会少很多事。”
“穆成你这是侮辱我的魅力了。卡宴而已,又不是什么顶级车,要照你这么说,我大哥开他的座驾来了,岂不是更危险。”
于穆成大笑着直拍他的肩膀:“好吧,是你的魅力,我承认。安排一个时间请叶小姐一块吃饭吧,也该让我和楠楠见见她了。”
许至恒笑着点头。这种自助酒会照例是寒暄多过吃喝,开发区各路领导不断过来敬酒,差不多到九点钟才散席。他出来,正看见李思碧跟曾诚挥手道别,曾诚上了他的奥迪。李思碧转向他,似笑非笑:“至恒,今天方便送我吗?摄像开车来的,他和我不顺路。”
许至恒当然只能拉开车门请她上去,李思碧住市中心一个临湖高层小区,离这间酒店倒也不算远。车停到小区前面,李思碧回头嫣然一笑:“至恒,时间还早,上去坐会喝杯咖啡吧,刚有朋友给我捎来了巴西咖啡,真的带点青草香,口感很好。”
“很吸引人,”许至恒莞尔,“不过不好意思,我马上得去接女朋友,晚了她恐怕会不高兴。谢谢你,思碧,再见。”
第 24 章
许至恒发现,叶知秋对他的车也有保留看法。去她那时,她会委婉请他将车停到旁边一座大厦地地下车库,而不愿意停在自己租住的大厦这边。如果他接送她,她会指定在路口而不是公司门口碰面或者下车。
“这是玩地下情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你的车太扎眼了,”叶知秋同样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哪天你不接我了,人家会问,那辆卡宴哪去了。”
她亲一下他,下车匆匆往公司走。许至恒只好无奈摇头,卡宴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固然不算什么,在他的家乡更是街头常见,不然认识之初,叶知秋也不会拿放印子钱的标配来调侃他了,可是本地确实算比较少见。他想,谢楠一样宁可开富康,不愿意开于穆成的宝马X5,大约不喜欢招摇的女人是有共性的。
然而少见的车会更容易被人记住,沈小娜开车从后面赶上叶知秋,鸣号示意她上车,一边递画册的小样给她看,一边还从后视镜看远去的卡宴:“秋秋,是你男朋友吗?”
叶知秋想,大清早送过来,否认都觉得矫情,只含糊应了一声,翻看画册,总算在刘玉苹和她的坚持下,没按沈小娜的品味来,画册做得中规中矩,符合产品定位。
“上周五我还在我家楼下看到这辆挂浙江牌照的卡宴,送市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回家,挡了我进地下车库,我还按了喇叭的。今天又送你,哈,这男人比较有艳福呀。”
叶知秋知道沈小娜自认跟她混熟了,口无遮拦,也并不在意。上周五许至恒来接她时,她上车就闻到淡淡香水味道,但这哪值得一说,只随口扯开话题:“你真搬出去住了吗?”
“嗯,我租了向远哥楼下的房子,不然天天听我妈唠叨得烦死。”沈小娜利索地将车倒进车位,“她操纵人上瘾,一心想让我早点和向远哥结婚。”
叶知秋想起在银行见过的那个斯文内敛的男人,不禁怀疑刘玉苹这个安排是否靠谱,而且沈小娜现在心心念念的明明是戴维凡,她只能笑着摇头:“下周六就是夏装订货会,你把画册盯紧点。”
“不会误事的,维凡跟我保证了。”
叶知秋不大信得过沈小娜,可戴维凡做事基本还是认真的,更不用说还有严谨的张新盯着,她不能不嘲笑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她最近实在忙碌,要督促分管各地区的销售经理为订货会确认经销商,要确定会议场地、代理商的食宿接待,要和设计部门一块确定静态展示的模特,安排展示流程,还必须去省内两个大的地级市,把空白地区代理商请到。
秋冬装在本地服装的销售额中占绝对主力位置,但夏装一样不能忽视,更何况是她上任以来的首次订货会,她前段时间的工作就是为了此次能稳定并扩大代理商队伍,为秋冬销售打好基础。她只希望此次订货会顺利完成,就可以好好歇口气了,不然身体吃不消还是其次,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恋爱该怎么安排了。
她经历过一直相许到婚姻的长达六年的恋爱,太清楚只有亲密到足够程度,双方才会无所顾忌暴露出软弱和缺点,才会有磨合和容忍,也只有这样,才会有对未来的信心。可是她现在和许至恒却几乎是在不真实地恋爱着,彼此看到的全是好,在她眼里,他是完美的陌生人,热情、温柔、那一点自负都来得可爱。
她和许至恒多半只在周末相聚,平时各忙各的,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他们都如胶似漆地缠绵,那样的甜蜜,让她心神荡漾,却实在说不上踏实。可是难得他接受她这样的时间安排,而且表现得很享受这样互不打扰的相处,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