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至恒,我是李思碧,”
“李小姐,你好。”
叶知秋不打算旁听他的电话,可是她刚一动,许至恒就牢牢搂住了她,翻一个身,将她固定在胸前,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她隔得实在太近,那边李思碧声音柔美清晰地传过来:“说好了叫我思碧的。至恒你看今天是周末,我想找你一块吃饭,顺便谈一下上次说过的那个采访大纲,有时间吗?”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北京出差。”叶知秋被他搂得不能脱身,顿时动了促狭念头,仰头对着他另一侧耳朵轻轻吹气,没想到许至恒根本不忍,将电话拿开一点,轻声对她笑道:“别闹宝贝。”他语声温柔,叶知秋倒红了脸,马上伏在他肩头不敢动了。他这才对着电话说,“对不起,思碧,等我回来再说吧,不过话还是得说在前头,恐怕我不能接受采访,会让你做无用功。”
李思碧被话筒里那个低低的带着宠溺意味的“别闹宝贝”弄得心底一凉。她借着节目制作需要文字背景资料,和许至恒的秘书李晶打了几次交道。她刻意亲切,李晶个性爽朗,两人混得熟稔后,她不着痕迹地打听到许至恒来此地半年多,忙于工作,并无亲密女友,才动了接近的念头。此时她心念急转,语气却丝毫不乱,笑道:“不要说得这么肯定,至恒,等你回来给我电话好吗?我们谈了,你再决定上不上节目不迟。而且即使不上节目,我们也是朋友嘛。”
许至恒说再见放了电话,却见叶知秋从他身上抬起头,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脸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将她抱起来一点对着自己的脸:“现在可以闹了,宝贝,我任你宰割。”
叶知秋笑着摇头:“你要搪塞人家不打紧,一边说在出差,一边还讲那么暧昧的话,人家不知道要怎么想你了。”
“不相干的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许至恒轻松地说,“如果她就此没了想法不更好吗?”
叶知秋伏在他肩头笑,没有刚才那样紧张的压力感,战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那岂不是损失吗?”
“重要的是我对你有想法,有很多,很多想法。”他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握着软滑的发丝,“而且我想看到你对我有同样的想法。”
叶知秋心下迷惘,她还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如果没有那个扰人的电话,她现在大约已经跟这个紧密依偎着的男人裸裎相见了吧。这个念头一涌上来,她蓦地红了脸,不无自嘲地想,难道身体居然饥渴到如此程度,已经不愿等完全想清再做决定了。可是能想清什么呢?
如果说工作让她疲惫,那么感情则让她完全茫然。她能确定的不过是这个人的热情能让她忘忧,身体的接触能让她激动。可是这样的想法自己都觉得来得很汗颜,是他愿意接受的吗?
她不知道他打算向自己要求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予他的是什么。
真的做好准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吗?又或者是只图眼前的开心,懒得再想将来。
可是谁能保证谁的将来,能够抓住眼前欢娱,已经是一种奢侈。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在心里对自己自问自答,出差的疲倦加上昨晚的失眠,她居然不知不觉在这个稳定的臂弯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许至恒见她长久不出声,然后头沉沉靠到自己手臂上,不禁摇头失笑,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一声不响就迅速入睡了。他不愿意惊动她,只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让她躺得舒服一些。他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此时也没有睡意。只是他突然想起,自从回国以后,很久没有享受这样宁静的午后时光了。
他在上海做外企销售,压力其实说不上多大,但每天的时间例必被工作、娱乐排得满满的,和朋友、同事节目丰富,跟当时的女友经常有各式安排,很少有两人默然相对的时刻。到接手这个企业后,突然进入了另一种生活状态,被迫跟他一向不愿意效仿的大哥一样,每天忙碌,一个企业从基建后期到现在正式运行,千头万绪,差不多占据了他所有时间。
怀抱的这个女人,居然比他更忙,而且明显强撑着透支工作,只要稍一放松下来,就几乎迫不及待地沉入了梦乡。落地长窗那里一点斜射的阳光慢慢后移,室内光线渐渐暗下来,他抱着这个柔软的身体,只觉得此时此地,两人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分享着前所未有的安静恬然。
叶知秋再睁开眼睛时,暮色已经降临,室内一片昏暗,她发现自己头枕在一个坚实的手臂上,半边身体搭着另一个温暖的身体,吓得一哆嗦,马上清醒过来,不禁大惭,呻吟了一声:“我是猪,一定的,天哪,居然又睡着了。”
许至恒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笑道:“没关系,等会补偿我是一样的,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她窘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看一下床头控制柜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晚上六点,突然想到辛笛的秀应该快做完了,心念一动:“我朋友辛笛在这边做发布会,我们先下去打个招呼好吗?”
许至恒自然同意:“服装秀吗?要不要送花祝贺一下。”
“我已经让人送了。”
叶知秋起身,将头发挽好,只对镜子涂了唇彩。两人一块下二楼到做秀的表演厅,进去一看,发布会正好接近尾声,模特鱼贯而出,在T台两边站好,和起立的观众一齐鼓掌,追光打到后台,辛笛转了出来,她穿着件斜裁的灰色T恤,咖啡色鸡皮绒短裤,容光焕发,从两排林立的模特丛中走向T台前面,向观众致意,四下里摄影记者的闪光灯亮得此起彼伏。
这时只见戴维凡迈着长腿一步跨上T台,站到辛笛面前。他按一向爱炫的风格,穿着修身版的宝蓝色衬衫,深色长裤,英俊得让人窒息,一下吸引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目光。他欠身拥抱一下辛笛,然后将一大捧百合递给她,再站到她身后一点,同台下观众一同鼓掌,表现得非常潇洒礼貌,无可挑剔。
大厅内灯光次第亮起,观众开始退场。叶知秋看见曾诚起身送几个嘉宾出去,她和许至恒走到T台边,辛笛一眼看到了她,兴奋得尖叫一声:“秋秋,我还当你真不来了。”她跳下来,一把抱住叶知秋。
“我刚过来,赶上你谢幕了,祝贺你,小笛,我还是看到你成功的时候了。”
辛笛开心地腻到她身上:“秋秋,我太开心了。”她看到许至恒,略为吃惊,跟他相互点头,然后附叶知秋耳边说:“不是吧,这么快难舍难分,出差都跟来了吗?”
叶知秋顿时红了脸,摇头笑道:“别胡说,他也出差呢。”
辛笛坏笑,显然不信:“呃,对了,你怎么叫戴维凡那厮来给我送花,吓我一跳。”
“他老老实实献花也没作怪嘛,表现不错了。”
“送的花这么大一捧,快把我遮没了。”辛笛有点悻悻地说,忍不住笑了,自己也觉得拿这理由怪人未免很不讲理。
叶知秋上午在展馆碰到戴维凡,一把拖住,请他来给辛笛献花。戴维凡咧着嘴叫苦:“你又不是不知道,辛笛一直对我有成见。”
的确,从在学校时起,辛笛就讨厌模特队的男一号戴维凡,叶知秋问她原因,她眼睛一翻说:“就是烦他恃靓行凶,象只孔雀一样,仗着点姿色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样子。”
说戴维凡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也不算冤枉他,他搞体育出身,走路确实有点不由自主的顾盼自雄。想起孔雀的比方,叶知秋只能忍笑。不过学校里的那一点介蒂在她看来根本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她和戴维凡早就熟到对他的相貌完全视而不见的地步了,这会拉差,当然是他最方便:“辛笛也是你师妹嘛,她做秀你捧场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我看来看去,只有你上去献花比较撑得起场面。”
戴维凡笑道:“你少来给我灌迷汤,记住,你叫我去的,回头那傲气得不得了的妞要抱怨,可别怪我。”
现在一看,戴维凡还真是很了解辛笛可能的反应,叶知秋不免暗暗好笑。正好戴维凡走了过来,辛笛马上闭了嘴,叶知秋给他和许至恒做了简单介绍:“谢谢你老戴,今天献花很有型有款嘛。”
戴维凡笑了,看着辛笛说:“大设计师不嫌我坍了她的台就好。”
辛笛横他一眼,却再拉不下脸恶语相向了:“谢谢你肯来捧场。”
戴维凡头次看她肯如此客气,倒小吃了一惊,难得正经地说:“这场秀的编排很有新意,三个环节环环相扣,音乐配合、模特化妆也很不错,就是服装太偏实用了,应该多搭配一点创意装彰显设计师风格。”
“这只是一场企业品牌发布会,不能带太多设计师个人色彩,只能这个效果了,我更希望的是上年底的时装周做发布会,发挥空间会大很多。”辛笛没想到戴维凡的意见居然来得颇为中肯,也很认真地回答。
叶知秋及时看到曾诚带一个年轻女孩子朝这边走过来,轻轻拉下辛笛示意她闭嘴,给老板听到个人野心,可说不清算不算好事。
“辛笛,这位是服装时报的记者赵小姐,你接受一下她的采访。”
辛笛马上敛容正色站直,和记者点头致意,再对叶知秋挤下眼睛,陪记者到旁边去了。
曾诚认识戴维凡,跟他点头,然后看向叶知秋,叶知秋只能坦然迎向他:“曾总你好,发布会很成功,祝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许至恒,这位曾总,是我的……前任老板。”
曾诚直视许至恒,两人视线相接,然后同时伸手相握:“许先生,你好,我是曾诚。”他看向叶知秋,微微一笑,“知秋,不要把前任老板这个称呼挂在嘴边,我被你炒了一直耿耿于怀,介绍的时候一样说我是你的朋友就好了。”他的声音一如平时,温和而波澜不惊,眼神深沉,不动声色打量一下两人。
叶知秋有点尴尬地一笑。好在这时,索美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找曾诚,说某电视台时尚栏目要做访问,曾诚对他们说:“不好意思,知秋,带你朋友一块参加酒会吧,我先失陪一下。”
曾诚转身走开,叶知秋暗暗吁一口气,只觉得曾诚现在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居然强于以前还在他手下工作的时候。戴维凡刚好有朋友叫,他说声再见也先走了。
许至恒侧头看她:“你的前任老板看着很不简单呀。”
叶知秋并不愿意谈论他,只笑道:“当然,没人会觉得他简单。”
“这个介绍和我的那个‘别闹宝贝’是一个性质吧。”许至恒闲闲地说。
叶知秋着实吃了一惊,抬头看许至恒,他正带点戏谑看着她,她想不到这男人观察能力如此强,一个苦笑挂到嘴边:“现在我有点后悔招惹你了,男人太有洞察力,一样让女人有压力。”
“别担心,我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装笨。”许至恒笑,用手圈住她的肩,脸凑她近一点,直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而且你不肯给别的男人机会,我很开心,我也喜欢这个示意,比‘别闹宝贝’要含蓄得多。”
叶知秋哭笑不得,颇有点招架不住:“诶,我也得用一下这个了:别闹宝贝。我们走吧,酒会就不要参加了,自己吃东西去。”
“你穿得太少,我们别出去了,这边一楼的自酿啤酒和德式风味的菜做得很不错。”
两人下到一楼,进普拉那啤酒坊,里面空间大得有点出乎叶知秋的意料,硬木桌椅,坐着也说不上舒服,但正值周末,气氛热闹,这里供应的是纯粹的德国风味食品,进餐的人中外各半。许至恒征求她的意见,点了蘑菇小牛排、慕尼黑香肠、沙拉和自酿啤酒。
菜的份量十足,自酿啤酒泡沫细腻,带着清香,四周不同于其他西餐厅的安静,全是无拘无束各种语言聊天的声音,十分轻松自在。不用考虑开车,两人都放量喝着啤酒,随意闲聊,许至恒讲他在国外留学时的趣事:“那一年舍监搜出冒牌学生,二十岁的女孩子,居然混进学校宿舍一住快半年,上课、做实验、泡咖啡馆、跟教授辩论,还跟我的同学约会,没一个人怀疑她的身份。”
“我觉得这女孩子很有趣呀。”
“相当有趣,被遣送离校时,还有教授、学生呼吁应该破格录取她。”
沈小娜这时打来电话:“秋秋,我问了前台,没空房间了,我不要跟我妈住,今天我保证回来不吵你了,行不行?”
叶知秋迟疑一下:“你住吧小娜,我今天在朋友这,晚上不回来了。”她放下电话,垂下头继续切着餐盘里剩下的牛排。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越过餐桌,放到她手上,她终于还是抬头,只见许至恒正目光炯炯看着她,声音有点沙哑地低低叫她的名字:“秋秋。”
她的脸在酒精作用下早透着红,此时更加热得发烫,不敢看他。他握住她的手,招来服务员结帐,然后匆匆拉她起身,走出了啤酒坊。
两人步入房间,没有开灯,拥抱到了一起。
怀抱足够温暖,相拥再无间隙。叶知秋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推倒在大床上,身体上被加诸的压力满满覆盖,许至恒继续吻她,他的手伸进她的衬衫里,薄茧接触肌肤,奇妙的触感再次让她微微战栗,黑暗中她紧张地看着眼前这张英挺的面孔,他同样看着她,双眸中的热情和温柔让她眩惑,她半合上双眼,苍白面孔上染了嫣红,决心任自己沉溺了。

第 20 章

这个房间可以俯瞰亮马河,叶知秋经常来北京出差,多次乘车经过这条河,并没太多印象,现在她站十二楼凭窗看下面,清晨隐约一层薄薄雾气,迅速消散,河流倒映初升阳光,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几个月来头一次,她身体放松,内心平静而愉悦,对着远方出神,没有想到那些让她厌烦的问题。
许至恒从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入住的时候特意挑的这边。没办法,住在你那添了一样毛病,总觉得对着河比对着市区高楼有意思。不过还是从你的房子看到的江景壮观。”
提到那个房子,叶知秋意识到昨晚和自己疯狂的这个男人同时也是自己的房客,这个迟来的认知让她不免有点异样感觉,可是抱着自己的双臂如此有力,晨曦下他的微笑如此明朗,她决定暂时不用拿这问题来自寻烦恼。
两人去吃酒店的自助早餐,说起安排,叶知秋告诉许至恒,她上午得去国展,下午赶去天津,明天晚上直接从天津乘飞机回去。
“这是在含蓄地让我自生自灭吗?”许至恒笑道。
叶知秋骇笑:“总不能让你帮我拎包去天津吧。”
“天津机场扩建以后我还没去过。”
这个理由逗乐了叶知秋:“你要跟我说你只是想吃天津麻花了,我可能会更感动。”
他脸上笑意加深了:“不,别害怕,秋秋,我不打算短时间内把你的感动用完。我今天先回去,你明天订好机票以后,把航班号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叶知秋只觉一颗心有点飘飘荡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打车到国展,穿行在周末人流加倍拥挤的展馆之中。对着客户,她才收敛了心神。
她又见了几个北方一片的客户,跟几个二线城市商场经理、买手见面。在展馆这样嘈杂的环境里谈事实在很奇怪,可是更奇怪的是大家都乐此不疲,宁可扯着嗓子在里面寒暄,连走边聊,不时停下来对各个牌子评说指点,似乎这样更有交流的气氛。叶知秋只能从众,不知不觉和某商场钱经理聊着转到索美展位时,她打了个顿,可是也不好再硬生生转弯了。
钱经理指着索美的展位说:“索美这样的品牌,我得上门去做工作,请进我们商场,小叶你要还在那边,大概都不会和我废这么多话了。”
叶知秋笑:“钱经理这话说得,实在太客气了,您那边是新开的商场,又在城市中心商圈,换什么牌子都会重视您。”
她瞟一眼开放式装修的展位内,将近100平方,布置得相对简约大气,曾诚没在,她放了心,看见旧日同事,笑着点头,没想到钱经理马上和他们搭讪上了,详询索美接下来的二级市场发展计划。她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反正和老钱也谈得差不多了,打个招呼正准备走开,辛笛从后面转过来,一把勾住了她的胳膊。
“今天气色不错呀,秋秋。”辛笛坏笑着凑近她的脸打量她。
平常一句话,可叶知秋自觉心中有鬼,马上感觉脸有点红了:“跟我出去喝东西,我讲了一上午话,渴死了。”
国展内有限的休息区坐得满满的,好多走累的观众都只能在空地上席地而坐休息。两人买了水,实在没地方可坐,上到一号馆三楼,这里是媒体展区,人相对少得多,两人找个角落坐下,同时舒展着走得麻木的双腿。叶知秋在国展转悠了整个上午,辛笛更不用说,带着助手已经来回走了几趟了。
“昨天的秀,反响不错吧。”
“唉,反响还可以,不过兴奋过了,就那么回事,连戴维凡那家伙都看出来了,我的秀偏实用,其实是戴着镣铐跳舞,空间有限。”
“你听他说呢。本地的环境没法和沿海比,也就是索美还愿意砸钱做秀,一场发布会下来十几二十万,品牌效应那是大话,怎么说都是你个人资本的累积。”
“只能这样想了,老曾这个人,太精明,不可能打设计师牌由着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叶知秋知道辛笛在设计上的抱负,可是设计师想把个人元素注入一个老板有明确定位和规划的品牌谈何容易,而曾诚这人又岂止是精明:“小笛,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你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我怕啊秋秋,我已经28了。”
“你不用反复提醒我吧,我们一样大。”叶知秋试图开玩笑轻松一点,可辛笛一脸严肃。
“我们待在内陆地区,离时尚中心远,什么样的流行资讯都比沿海和大都市慢半拍,氛围就更不用说了。更要命的是,我还得强迫自己适应老板的理念,他的那一套我承认有他的道理,不过长久下去,我担心自己的灵感会磨灭殆尽。”
叶知秋没想到好友会在成功做了发布会后第二天就起了这样的焦虑,28岁时能在最大的展会做独立的发布会,对一个设计师来讲,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可是显然辛笛并不满足这个成绩。
“小笛,设计师和企业的关系本来就两难,你我都清楚,服装设计说是艺术,也必须转化成商品才能得到最终的认可,再大牌再玩个性的设计师始终都得把市场的反响考虑进去。在这点上,曾总算是大方的,给你的发挥空间还可以,而且承认你的存在。好多企业老板更喜欢自己最后出来亮相,根本把设计师藏起来或者晾在一边。”
辛笛点头:“哎,你不用为他说话,我承认老曾在这点上是做得很漂亮的,我该知足。我的不满和不安其实更多是对自己来的,我总觉得,如果我不趁着现在还有一点理想,抓紧时间去实现也好,撞墙也好,以后我肯定会留下遗憾,不原谅自己没有尽力而为的。”
叶知秋深受一生脚踏实地的父母影响,一直是个比较实际的人,但青葱岁月一样会有梦想。只是她走了另一条路,做着和梦想有关、却没一点艺术色彩的工作。她深知设计一样有辛苦的一面,并不抱怨命运的安排,而且老实承认,以自己的资质,这恐怕是比较好的出路了。但说到理想,她不能不有一点惆怅,不要说过去几年,目前这样带着疲惫强迫自己工作,离理想这个词就更加遥远了。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小笛?”
“我还没想好,但我确实有想法,可能我不会在索美一直做下去的。”
叶知秋默然。
“你不会觉得我辜负了老曾一片苦心吧,秋秋,你这人总有点迂劲,自己辞职的时候都愧疚得不行,大概也会觉得我才做完发布会就有这想法是忘恩负义了。”
“切,你把我说成不事二主的忠臣了吗?我愧疚是有理由的,本来我没设计才能,如果不是曾总培养我,我大概很难找到适合自己走的路。你不一样,你的才华天资放在那里,在学校就得了几个奖,如果不是因为毕业的时候家里不让你去外地,你到沿海地区,肯定会做得更成功。我只是想,你做决定之前最好考虑清楚,不要鲁莽。”
“我知道。不过你也少犯傻,老曾不错是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这几年在索美的努力谁都看得到,机会是别人给的,发展可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以后呢,有什么打算?难道就在信和这么累死累活?”
“不然怎么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基本,合同期间,我总要对得起信和。至于以后,我既不可能回索美,也不大可能再去将就还不如信和的企业,可能最好的出路是趁这两年拼一下,存一点钱,以后看能不能找一个有潜力的品牌做代理,也轻松一下自己。”
“做代理也不错,比较自由,不至于这么辛苦。对了,你昨天带男朋友过去,是不是存心给老曾看的?”辛笛调皮地笑问。
自己这点小念头居然被许至恒和辛笛同时看出来了,曾诚是何等心思机敏的人,想必会更清楚,叶知秋只能叹气:“算是吧,我想大家都省事一点比较好。”
“你和那个许至恒是认真的吗?”
“我们不是一夜情,没有相互玩玩走人的念头,算认真吧。”
辛笛怀疑地看她:“这话可真不象你说的,你一向不考虑周到不做决定。什么叫算认真?”
“考虑得周到又怎么样?别的事,我都可以先有计划有安排,唯独爱情,我有点绝望了。我计划要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叶知秋看着中间走道的人来人往,有点空茫地笑了,“唉,不说也罢。什么都可能有变数,感情这东西更是脆弱,我不敢再对这个有长远的计划和期待了。现在成天过得累死累活,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开心,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小小奖励。至于以后,我不去想。”
看着一直不肯展示伤口的好友终于在这个暄闹的展馆流露出了痛楚,中午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过来,暖意融融,她的神情却那么无奈,辛笛有无以名状的郁闷感。她有过几次不痛不痒的恋爱经历,其实更多把精力放到了设计上面,有时她还怀疑自己天生冷感,总认为不大有对一个男人倾注太多热情的冲动。
如果换一个人对她这么说,她会欣然表示赞成,觉得活在当下,不失为一种洒脱的人生态度。可是叶知秋不同,她一向知道好友生活得认真,和前男友相处六年,投入的感情深刻,受的打击也沉重。眼下说出这样得过且过的话,不知道心里会挣扎成什么样。
辛笛握住叶知秋的一只手,刚要说话,叶知秋却笑了:“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她用力回握一下辛笛的手,“我们讲点开心的事吧,别给自己添堵,一会还得去奔波拼命呢。”
辛笛横她一眼,只能笑着摇头:“你呀,你这个忍劲,我不服不行。下午还有一场香港品牌的发布会,我有票,去看吗?”
叶知秋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下午还得见客户,然后去一趟天津。”
下午三点,叶知秋回宾馆收拾了行李,给刘玉苹打了电话,然后坐城际列车赶到天津,先和代理商碰面。第二天,抓紧时间跑了市中心几间大商场,对店务、店员培训提出自己的意见,晚上乘飞机返回。
一下飞机,顿时觉得温度似乎在几天之内骤然升高了不少,暖洋洋春天的感觉十分明显。叶知秋上了来接她的许至恒的车,回到她租住的地方,许至恒放下她的行李,打量着眼前这间小房子。
这里和滨江花园的开阔明亮形成鲜明对比,只有必备的家具,陈设到了极简,看得出叶知秋还是花了点心思做布置,罩了白色亚麻布的小小沙发,铺了杏黄色床罩的床,看着清新整洁,靠窗地台上铺着羊毛地毯,散放的靠垫色调图案和谐,所有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可是还是透着挤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