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各色免税商店琳琅满目,而在安之眼里只有灰白的颜色。这一次,她真正感到了孤立无援。父母这里,在还没有真正确定之前,她无法开口。而朋友那里,她也不愿烦劳。唯一她觉得可以尝试依靠的何凌希,却在这时,失去了踪迹。大抵这样的情况,比在法国留学时还要凄惨一些,毕竟那时无关病痛,无关…死亡…
脑海里闪过的词让安之心惊,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拼命想甩掉那个念头。只是初步诊断,说不定就是误诊,也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不停地说服自己,心里两种声音不断地挣扎,相互覆盖…绝望与希望并存…
上机提醒再次在耳畔响起,安之这才浑浑噩噩地起身,入了检票口。
索性跑道没有积雪,航班没有因此延误。起飞前,她又望了一次手机屏幕,最终还是不舍地按了关机键。
十个小时的航程,安之也大概是累极,眯着眼也瞌睡了一会儿,却也始终不怎么安稳。也不知道是疲累,还是着了凉,下飞机的时候,安之觉得有些喉咙痛,但也没那心思多去在意。
S市这时才是早上九点左右,安之觉得这真像一场梦。今年S市的冬天格外阴冷潮湿,安之坐上出租车,衣帽上又沾上了一层细密的雨水。
“去哪?”司机问道。
“去9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转而她纠正道:“不不,去8区。”又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她没再言语。
秦劭文在周末习惯到小区健身房健身。此刻,他正健身完洗了澡往家里走,却撞见刚下出租车的安之。拎着旅行箱,面色有些苍白。她似乎不在状态,目光无神地扫过他,匆匆上了楼。
似乎上一次看见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往外头走,满面的春风。而今这样,倒更像是…被抛弃了得表情,是何凌希么?思忖着进了电梯,他突然惊讶,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八卦的问题…不过说起来,昨天的晚间新闻里有提到,似乎董事长博林夫人出了什么状况,FL就要易主了…
安之放下了行李,又匆匆出门了。她知道周末是没有门诊的,那个主治医生也未必找得到,但她只是想碰碰运气,毕竟,坐以待毙实在难熬。
赶到医院,问了前台得到的讯息却是主治医生今天休息。她有些颓丧地坐到大厅的休息椅上。
又是这一家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病患的呻吟…家属哭天抢地的呼喊…有人蹒跚着与她擦肩…有人边咳嗽边走过她的身旁…
“安之。”
有人叫她。她缓缓地抬起头,见到披着白大褂的,程一之。她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她怎么会没有想到,或许,他可以帮他打听。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霍地站起来,面对着他。
程一之有些发愣。她的语气很急切,隐隐地透着无助。这是从他认识她以来,他从未见到过的一种无助,他能感觉得到。
安之见他不语,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或许有些冒昧,但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
只要是她,他便会义无反顾,因为心底于她,还有愧疚。但终究不再是爱情了,他早许了兰馨一生一世,而关于安之的那段过去,应当是在他选择对兰馨负责时,就已被他亲手掩埋。
“前两天,医院打电话来告诉我…我的父亲…”安之极力克制了颤抖的声线,却是徒劳:“得了…血癌。”
最后那两个字冲出口的时候,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真的吗…”她说话几乎有些混乱,一直摇着头:“查查看…怎么断定的?…帮帮我…”
她努力遏止住身体的颤抖,恐惧和不相信擭住了她,她抓住他的衣衫,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程一之第一反应亦是震惊,在她的求助里,渐渐化成了绕指柔长。他让她坐下,蹲下身平视她,柔声道:“是初诊?”
她点点头,很用力地。
“还没有告诉伯父伯母?”
她又摇摇头。
难道,这么大的苦痛是她一个人在承受么?为什么是她自己来的医院?那个叫何凌希的男人又在哪里?程一之拍了拍安之的肩膀,坚定道:“我马上帮你问,你先回家等我电话,好不好?最晚明天我就给你消息。”
她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撞上了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慌忙地别开脸。
“好,那我先走了…”她拎起挎包,走了两步却又回头道:“千万记得要给我消息。”
程一之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程一之心情复杂。血癌么?急救时动手术采集的血样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指标异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回到公寓,安之将鞋一脱,也未去收好。包随手扔在地上,人便扑倒在沙发里。大抵是真感冒了,每做一次吞咽的动作,就像刀割一样的疼。
等待,真是世界上最让人无望的事情。
等待父母的归来,等待程一之的调查,等待…何凌希的电话。
明明先前还是好好的,却在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样,黑白颠倒,幸与不幸互相交叉…
衣服在下车时便被雨水打湿了,外面的雨早已经是磅礴的程度了。头发沾着水汽,贴在脸颊上,她却不想动,只把头埋得更深一些。
明天父母回来了,不管如何,要劝说父亲再去做一次检查,或许换一家医院会更好。
安之现在头脑出奇地清醒,虽然身体已经疲倦到了不能。
手机铃声划破了屋子里的死寂,安之撑起身子,走过去翻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何凌希”三个字。手机在她手中亮了片刻,她才接起。
“喂。”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沙哑的。
“你的声音怎么哑了?急着回国,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他的语速很快,显然说话的人很焦急。
“昨天,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她没有回答,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何凌希垂眉看着手头厚厚的文件,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这些复杂的事情,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昨天出了一些事情,手机没在身边。后来再打你电话你已经关机了,我收到你在酒店的留言,所以很担心。”
“我这里…”她忽然止住了,转而道:“你是不是很忙?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
“是有一些棘手的事情。”他一笔带过这一天一夜的混乱事件,追问:“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那么急着回去,一定是大事才对。
“啊?”安之犹豫了瞬间,而后低低地“嗯”了一声。或许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麻烦他了。他说棘手的事情,必然是真的困难,这个节骨眼上,她却不那么想再去拖累他。何况远水也未必救得了近火…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
“安之,我很想你。”电话那头,男人突然说道。
思念是一种什么东西呢?一种想要见到彼此的渴望。想她的笑,她的眼,她的温度,她的气息…整一个她。
何凌希起身,中世纪的铁窗,望出去,是浓重无法辩驳的黑,然而抽不开身,肩上背负的东西是如此之多。
“但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处理这里的事情。”他斜靠在窗边,修长的身影有些许疲惫,却仍旧是高贵威严的。
安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哽咽发出声响。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就快要落下来,仰起头,她低声道:“我等你。”
伸出手来,戒指牢牢地圈着手指。她能撑下去的,撑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好不容易才遇见了,相爱了…
“S市那里的天气也很阴冷。在家里记得开暖气,别在地板上睡着了。出门多穿几件衣服,当心自己的身体。”
他说话的语气很柔,从门缝里传出来,让Alina停下了脚步。透过缝隙,他看见男人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是那个中国女人么…
见他收了电话,回到书桌前,Alina才敲门进去,身后的女仆端了温牛奶,放到他手边。
“明天一早就要回伦敦,今晚还是早一些休息吧。”她站到他身侧,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电脑屏幕。
何凌希合上便携机,端起牛奶抿了一口。
“你也是。股东大会也有你们TREO的一份,我想这一次该是你代表伯父出席了吧。”
Alina淡然一笑:“父亲如今是享福了,事情也都悉数交给了我,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何凌希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
“刚才私人医生来过了,说伯母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不过转醒,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博林夫人心脏病发着实来得突然,古堡也刚从混乱中宁静下来,而更大的风暴却在后面。何凌希锁了电脑,起身:“稳定了就好。”
语罢,他率先离开了书房。Alina跟在他后头,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似乎他在提防着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大雨一直落,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都还没有减弱的趋势。安之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觉得有些冷,将被子裹紧了些许。又是一夜的辗转反侧。
希望下午雨能小一些,父母乘的是下午的航班。她拿起床头的手机,时间显示是六点半…脑袋有些嗡嗡的。她决定起床梳洗,吃药。
随便下了几个速冻的水饺,就打发了早餐。屋子里没有一点人气,她便打开了电视。正巧遇上七点的早间新闻。
“由于FL集团董事长博林夫人突发疾病,休养治疗。其子何凌希担任代理董事长一职并于北京时间今日一时召开董事会和记者招待会。就外界所关注的…”
安之怔怔地看着屏幕,目光却停留在何凌希身边穿着职业装的Alina身上。
新闻发布会上,他一身黑色高级西装,剪裁合体,眉宇间皆是沉静淡定,应付自如。而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作为合作公司的代表,亦是带着完美的笑容。他答了记者问,她自然地给他递上水,男人接过,朝她点了点头。
这个镜头一闪而过,却是牢牢印在了安之的眼里。
她下意识地关掉了电视机,身体后仰陷在沙发里,有浑身无力的错觉。支起身子到拖出了药柜,在药箱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药片服下。
她没有力气去思考为什么何凌希没有告诉她他母亲病重的事情,也不想去想Alina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相信他就好了,只要相信他就好了,她在心底默念。
九点多,程一之的电话来了,安之急忙接了起来。
“一之,怎么样?”
“我查了伯父的病例,两周前,他的确有来医院做过检查。是有几项身体指标有异常,但和血癌…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但诊断书上确实写了血癌。”
“你的意思是?”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有些蹊跷。而且我找不到主治医生。”
“所以,我父亲,并没有得血癌是吧。”
“可以这么说,但我建议你带伯父到别的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安之支着餐桌,没有回答。
“安之?你没事吧。”
“没事。”她拖出椅子,坐了下来:“谢谢你,一之。”
“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你自己当心。”
不远处,护士唤他过去,程一之急忙道:“我还有事,先挂了。保重。”
“再见。”她挂了电话。手抚着额头。
她感觉像是踏入了一张编制好的网一样,正被慢慢地勒住,快要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何凌希接到了特助的越洋电话。它证实了安之在去剑桥的那天下午三时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而那恰好是在博林夫人心脏病发后的一个小时…
他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第三十章

三十
英国伦敦街头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灯光是昏黄的,懒洋洋地照在木质地板上,空气里飘散着浓香,混合着芝士的味道。里头人不太多,悠然地放着怀旧的曲调。
一个戴着黑色绒边帽的男子正啜着咖啡,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翻看着杂志,即使对面坐下了一个人也未抬头分毫。
他将杂志翻到了尾页,才缓缓放下咖啡杯,抬起眼,翡翠色的眸子闪着暗光,他声音低沉:“Jonthen我的老朋友,考虑得怎么样了?”
被称作Jonthen的男人面颊白净,颧骨很高,眼睛细长,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拍了拍手边的考克箱,凑近道:“罗德,你的老板,博林家族肯出200万欧元来收买我。而我这里,有500万欧元。”
罗德抬起头,正视Jonthen,但没有做声,像是在等待对方的下文。
“只要你能听Alina小姐的话,这些钱,就都是你的。”Jonthen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这回可别说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够意思哦。而今情报业生意可不好做,你可好好考虑哟。”
私家侦探罗德的视线移向那个黑色的箱子,脸色隐晦莫测。
只是当天下午,何凌希办公室的桌上多了一份资料,其中的内容似乎并不怎么能让这位老板感到开心。
*
严沁喻和安行耀下了飞机,领了行李,出口处,远远就瞧见了安之。看着气色不错,走近才发现,是化了淡妆。
安之迎上前去,接过了安行耀提着的拉杆箱,唤了声:“爸,妈。”
“都说了不用来接我们,这孩子真是。”严沁喻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难掩笑容。
“我说,孩子不是好心么。”安行耀责怪地瞥了妻子一眼。
父亲说话仍旧是中气十足,面色也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安之又放心了些许。
“在M市还顺利吧?没伤风感冒什么的吧。”寻常的问候语句。
“M市那儿可比这里暖和多了,哪能伤风感冒的。我和你爸真有些不想回来。”
“今年S市的冬天特别冷。”安行耀接口道,“倒是你,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病了?”
安之在一旁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小感冒。”
“不如晚上一起在外面吃晚饭,看这开到市中心也快到饭点了,实在不想回去烧饭。”严沁喻提议:“女儿你晚上没安排吧。”
“没。”安之赶忙应道。
一家三口一起吃饭,也是难得了。安之回国后工作时间一直不定,又住在外头,和何凌希交往后,更是鲜少回家。虽说父亲患病的概率去了大半,但经历了这么一茬儿,安之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和疏忽。
她在自己身上放了过多的心思,却少去关心生养她的父母。如若这一次真当是误会,也全然可以算作一种提醒,还为时未晚。
晚餐的饭店做的也是家常菜,三个人边吃边聊,安之实在有些疲累,硬撑着打起精神,也多数当着听众的角色。
席间,她借机提醒父母到市立医院去做个详尽点的检查,一笔将原先的检查给带过了。索性他们也没有起太大的疑心,答应了安之过两天便去。
饭后将父母先送回家再坐计程车回八区。安之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雨势稍缓,打在车窗上滴滴答答的。微微咳嗽了两声,她睁开眼,神色淡漠。或许是先前神经死死地绷着才一直支撑,而今稍许有些放松,便觉得困倦如洪水一般将自己吞噬了。
她侧着头不多久就睡了过去,到了目的地才被司机叫醒。付了钱,下车刚没走几步,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拉开包取出手机,却是手滑,手机跌落在了脚边的水塘里,将电池板给摔了出来。下意识便蹲下身去捡,细密的雨水落在脸颊上,丝丝凉意。
秦劭文手里正拎着楼下饭馆打包了的晚饭往家里走,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瘦腿牛仔裤,白色羽绒服再加上厚实的围巾,安之倒是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见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却掉到了地上,秦劭文叹了口气原打算继续往楼宇走去。哪知女人站起来身形一晃却是要摔倒。他下意识便跑了过去,正将她拉进了怀里,阻止她继续下坠。
安之找不到支撑点,正是心慌,却在摔倒前坠入了一个怀抱。她迷糊地睁开眼,努力辨认眼前的人,无奈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她重心几乎完全倚仗在秦劭文身上,最后竟然昏了过去,显然病的不轻。秦劭文使劲,将已然双腿无力半蹲的安之拉上来,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前。女人耷拉着脑袋,灼热的呼吸却偏偏喷在他没来得及裹上围巾的脖颈上,由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低头看着女人病恹恹的样子,秦劭文有些无奈,家里的电脑还没关,他只是饿得不行才下楼买晚饭,没想到就碰上这么个突发事件…
莫不是失恋的女人都得这么大病一场?…这真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猜测…
思绪还在胡乱游走,秦劭文已然利落地把安之安顿在了后座上。临了还一手抵着自己额头,一手探她额头的温度,果然是发高烧。将晚饭扔在了副驾驶座上,启动别克车,他飞也似的朝医院奔去。
拉开眼帘,白炽灯的光亮让安之感到刺眼,侧目,手背上刺入了一根细长的针头…又是该死的医院,她咒骂,却觉得睡得舒坦,轻松了不少。
微微闻到饭菜的味道,瞥眼一看,床头放着个吃得半空的饭盒,估摸着也冷了大半。安之于是不得不思考它的来源,回忆倒带想起昏倒前似乎是扑进一个人的怀里了…抬手抚着额头…大抵是个好心的路人甲…能在医院醒来总比被弃之不管好…
有些饿了…她的思维似乎还没有完全清晰过来,有些跳跃。瞥眼窗外,黑得深邃,应当是半夜里。还没待她继续理清思路,脚步声便渐次而来。
“你醒了啊。”秦劭文的声音略带惊讶。
安之闻声转过头来,一见眼前穿着黑色羽绒服长相斯文温和的男人,愣了一愣,才开口道:“秦劭文,怎么是你。”
他在病床边坐下,拿起筷子扎了扎全冷的饭盒,微微叹了一口气。饭冷了硬了,而他已经饿过头了没食欲了。
“你该庆幸是我,你昏在犄角旮旯里都没人管你。”他将饭放到一遍,身子往后一仰。
安之见他一副食不果腹而阴郁的样子,竟然笑了出来,而且一笑还止不住了。笑得厉害,都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随即连她自己都无法克制住胸腔的颤抖,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大石放下了一半,她才有些失控。
秦劭文便又给她这个神经兮兮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坐起来拍她的背。又拿起边上的一次性杯子给她倒水。
“喝口水,喝口水。”他越发觉得自从见到女人憔悴的模样后,她愈发地不正常了。
安之吃力地接过水,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叫道:“我的手机呢?!”
“你轻一点。这是在医院。”秦劭文按住某人插着针管还胡乱挥舞的手,直直地看着她,柔和地绽开一个笑:“掉水塘里,电池板摔出来,进水了,坏掉了。”
有些人不笑也罢,笑起来,就由内而外的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安之思路总算开始清晰了一些。 秦劭文把包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她。安之翻出手机企图开机,最终失败告终。
她记得那时候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何凌希…那个时候应该是八点,按照英国时间,就是早上四点…是出了什么事了么…还是说,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隐隐的担心又陡然而生…
秦劭文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忧,变幻莫测的表情,不免说道:“有必要嘛,不就是感情问题。干吗这么折腾自己。”
安之还沉浸在关于买手机的打算里,好一会儿才回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秦劭文挫败地说:“没什么。看你那么活跃,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我就先回去了,医药费什么的,等你病好了再说吧。”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就要走…
“等等。”安之拉了床头的按钮,叫来护士,一边对秦劭文道:“可不可以麻烦你稍我回去。”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赶紧换了手机回电话给何凌希,家里应该还有一个机子备着。早知今日就该把他的电话给背出来才是…
“你烧还没退,没挂完水就要回家,拿自己看玩笑呢。”秦劭文语气有些不悦,前面晕过去的人到底是谁啊,就算失恋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而且等下午也能来挂水。”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心里有事,她即使住在医院里也不安生,况且要陪父母去医院,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还不能完全地放下心来。
见她一副坚定的表情,秦劭文只得走回床边,又坐了下去。
“我不走,把水挂完,我送你回家。”对于自己这个过分善良的决定,他只是默念,自己只是好人做到底罢了。
待到五点左右,安之才被放行出院。发烧的人总是感觉冷,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一阵阵泛鸡皮疙瘩。
秦劭文不由分说,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往她身上一盖,安之彻底就成了一团行动迟缓的生物。安之怪不好意思地推托,秦劭文只说着实看不下去她那得瑟的模样。安之也无力争辩,就裹着两件羽绒服钻进了秦劭文的车里。
一路上,安之仍旧迷迷糊糊地靠着车窗,醒醒睡睡,谁说也就一刻钟的车程,她也梦了三四回。雨又落了下来,打在车窗上的声音煞是恼人。
秦劭文下车打了伞,便跑到副驾驶座边上,开门扶安之下来。送她到大楼门口,便有顶棚遮盖住密集的雨水。
“真的谢谢你,麻烦了你一个晚上。”安之欠了欠身,夹杂着咳嗽的声音。
“你还是好好养病吧,记得去挂水。”秦劭文仍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看开还是需要靠她自己。
“嗯,那再见。”
“再见。”
两人道了别,秦劭文便举着伞往自己家走去。
安之摸索着钥匙开了大楼的铁门,双手拉开门,侧身进入的那一刻,她镇住了。视线的那一头,分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打伞,立在雨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不断低落,他与她对望。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一瞬间,心脏突突地跳的厉害,脑海里再无别的念想…
她无意识地,走了出来,雨水打湿了头发,脸颊,衣衫,每一寸,她寒冷地牙齿打颤,可她一步步地朝他走过去,越来越快…
可是越走近,越能感到他的气息,冰冷得近乎陌生…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男人对女人,或许天生就具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强烈到能够吞噬理智。
当何凌希回到家中发现安之不在,打她电话又无人接听甚至关机,而在她公寓楼下等了一夜,结果却是看见另一个男人搀着她出现的时候,他几乎被那一种交杂的感情湮没。
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但他还知道忍耐。他只是下了车,站在磅礴的雨水里,慢慢地想要冷静。
除却安之,一切的硝烟都是鼓掌之间的游戏,成败与否,都是一时,他早就熟识商场的游戏规则,无所畏惧。但她不同,她在规则之外,在一切理智掌控的范围之外,难以掌控却越加让人想要占有。
他知道,她孤身一人回国必然辛苦,因在整件事情的背后有着更大的隐忧。她承受了很多,未来甚至要承受更多,他该保护她让她远离这一切而不是苛责或施加压力。但他最想做的,就只是占有,独一无二的占有…
安之在他面前止住了脚步,她想拥抱他,很用力地拥抱。却不敢伸出手来,为什么他那样看着她呢?好像她是他的仇人一样,又好像她是陌生人一样,她有些分辨不清…又开始晕眩,觉得寒冷,身体一阵阵地打颤,雨水不断的从脸颊上滑落,沾湿了睫毛,眼前的景象都模模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