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地面上的一切都是渺小的,她喜欢这种感觉,也习惯了这样的视角。
“这座城市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和现代。”Alina侧目,对身旁的何凌希道。
“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他朝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Alina会意地轻笑:“早在多年前,伯母就断言S市的前景必然大好。当时遭到多方反对,还是顶着巨大风险入住。我素来是钦佩伯母的胆识和眼光,此番更是五体投地了。”
何凌希但笑不语。
母亲在他记忆里,大抵也是这么一个拥有胆识魄力的成功商人和优雅沉稳的贵族女子。要说属于母亲温婉的那一部分,或许在他还少不更事的时候,残存着这么些许印象。那时候父亲还健在,三口之家便在S市一条被梧桐遮盖了苍穹的街道边上一间小洋房里。他有时候还能回想起被踩过就吱呀作响的木板和整整齐齐排列在高大书架上他读不懂的古书…总之是些破碎的无法连贯的镜头…
“Eric你的商业头脑也一点不逊伯母。你坐镇的这几年,FL在亚太的势力已是他人说望尘莫及的了。”
“抓对时机,打开了市场,都是迟早的事情。”何凌希语气淡然。
正值周末,商业圈人流攒动,交易、金钱不断生成产出。喝了趟下午茶,又走马观花似地将中高档商城逛了一圈,便是夜幕沉沉。
晚餐选定的西餐厅在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四层欧式建筑内。就餐区域用偏于暗沉的主色调打造出浓浓的欧式复古之美。方形餐桌、圆形餐桌错落而置,白色的桌布提升了整个空间的明亮度,显得整洁有序。餐桌上方低垂着黑色水晶灯,低调魅惑。而最惊艳的莫过于那由数百只蝴蝶标本组成的装饰墙,大大的蝴蝶影像投射在地板上,光影婆娑,身姿翩翩。
在这样的餐厅,进食不止是生理需求,更是美的享受。Alina褪下了纯白的大衣,穿着深蓝色的及膝礼服裙,成熟却又不过分张扬。
点了菜,两人闲聊了一段时间,侍者便推着食物与酒来到了桌旁。
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 1989,富含黑醋栗、橡木、巧克力和花香气味。配上精美烹调的牛肉和芝士蛋糕,让人沉醉无比。
“这个城市真是一个销金场。商场里的人流量倒挺能增长人的信心的。”她抿了一口,悠长的果味长久地停留在唇齿间,余韵无穷。
“有时候不能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它们看到的可能并不是事实,而是泡沫。”
“所以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要步步为营。”她绽开笑来,瞬间倾城:“这我知道。”
放下酒杯,Alina收起了笑,似乎是在思虑什么。何凌希并没问她,只是等她开口。
“Eric,其实伯母最近的身体并不太好。我时常陪她喝茶,她偶有提及,希望你能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到英国,全盘接手集团公司。”
何凌希眸光一黯:“我定了后天的机票回英国。”也该是时候了。
“就此离开中国,不回来了?”
他摇了摇头:“我想我还有一个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Alina对上他的眼神,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难得地融着暖意和温情。
会意一般地垂眉,Alina悠然道:“Eric,你真是遗传了伯母的性格。不介意我问问,是谁?”
“Faye。”他毫不避讳,甚至语气里染上欢快的语调。
Alina也不惊讶,语气稍显淡漠:“她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中国女孩。但希望不会因此而妨碍到你的果决和判断力,对一个商人来说,那很致命。”
竟然是个中国女孩么,她眸光微闪,但未有言语。
执起酒杯,她淡笑:“干杯。为我们的友谊,还有将来的合作。”
“干杯。”
回到家,已近十点。
何凌希走在廊道里,就能看见自家屋子透出的明亮灯光。
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你,这种感觉,无法名状。构造起一个家,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
开了门,先回房洗了手换了居家服。在书房找到了安之,果不其然地是开着钓鱼灯,坐在地上看书。他去客厅里拿了个垫子,再折了回来。
“就这样坐在地上会冷。”他拍拍她,将她稍稍拉起来,垫上垫子。
“你回来啦。”安之扯开个笑,夹好书签,起身将古书放回了书架。
何凌希有些无奈地再将垫子拿起来,问道:“怎么看起这些古书了?不是一直都在看英文书的么。”
“增加点文学修养。”她回答地一本正经,“今天还去报了一个品酒师培训课。”
何凌希挑眉,安之却不给答案,兀自走出了书房。
他便将坐垫放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安之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
“很累?”她坐在他边上,捧着杯子暖手。
并不是累,只是有些疲于应付。和Alina相识多年,知道她是个多聪颖的人,也知道她多有谋划和想法。和这样的女子说话是省力却也是费心思的。她能轻易明白你的意思,让你不用多绕圈子,甚至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到你。但被她看穿心思却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她拥有的欲求比别人要多得多。
“还好。”他接过杯子,是温水。
安之吹了吹杯中的水,又小心地喝了一口,水很烫,不过她喜欢这个温度。
很奇怪的,虽然她平时看上去有些温吞,但有些癖好却很极端。就比如她不喜欢喝温水,要么是热水要么是冰水,大抵也是因为对感官刺激的某种喜好使然。
“我坐后天的飞机回英国。”
“那我送你去机场吧。”她侧头。
“你也一起去,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他随手翻开桌上的杂志,身子往后一仰。
“诶?”
“你公司那里,已经替你请了假。”
“诶!”安之面向他:“我提出严正抗议。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你这样不闻不问的不觉得…不尊重我嘛。”
何凌希放下杂志,认真地看着她。“那你想不想去英国?”
这么一问,安之倒觉得有些骑虎难下。连假都请好了,何况又是千载难逢的免费旅游,完全不想就是假的。可是男人根本没有征询她的意见就擅自决定,让她难免有些疙瘩,原本打算的进修又乱了套要重新安排。对懒散的她还真是两难的选择。
“到了那边,我给你派个专属导游,带你各地去玩。”
这般蛊惑,让安之隐隐地觉得男人的动机没那么单纯。
“那你保证,就只是去玩,不会有什么别的。”
“还能有什么别的?”他好笑地看着她,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来。
他估计这次英国那里情况会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把她带在身边才算放心。这大抵也是一种占有欲吧。转念他又觉得,这个女人今天似乎比平时难哄。
本来,安之的打算是趁着何凌希回英国期间,上上培训班,好生工作,在小翻译的基础上也能增加几个光亮点的头衔。可着实忍不了英国之旅的诱惑,于是周日,两个人都花在了收拾行囊上。
她也去过英国,但只是出于工作,几乎未能好好了解这个国度。她是极爱旅游的,当初选择做翻译,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觉得能在各个地方跑。哪知道翻译跑是能到处跑,只是时间赶得不要说观光,睡个饱觉都是难得,谁还有那个心思是四五度角望天兴叹。
和母亲打了电话说要去英国一段时间,母亲似乎有天生的洞察力,便旁敲侧击提及了何凌希。安之连忙否认说是工作缘故,挂了电话,连连叹气。她向来不擅撒谎,真当是心惊胆战的。
何凌希安慰了她一阵。心里对安之母亲的事,自然也有盘算。只是近来各类事情也多,也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感情有的时候,同样需要经营,和做生意大抵有相似的地方。
英国之旅,于安之,是充满期待却又未知的。于何凌希,却是心知肚明,未来的道路,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的铺开。
但踏上班机的时候,或许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生活中总有无法预料到的变数,那是人所无法控制的。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飞机缓缓的降落在希思罗机场。何凌希拍了拍倚着他肩膀迷迷糊糊睡着觉的安之,示意她到了。
安之睁开眼,揉了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十二个小时的飞行,着实有些疲累,睡睡醒醒的,她也没将时差倒明白。
机身在跑道上面滑行,正是伦敦的夜晚,笼罩在黑幕下,几乎看不清什么。但还能看见护栏外面一溜的机场酒店的顶灯,约莫窥测到它们略显陈旧的外观。再到英国,倒没撞上什么皇室奢华的滋味,而是一股被静谧缓缓裹住的感觉。
一路开车到伯克利酒店,伦敦的夜景并不如S市这般绚烂浮夸,照亮了道路和周围些许的建筑,而整个伦敦的轮廓,便大半隐匿在黑暗里。
伯克利酒店门牌编号在 Wilton Place,白色的门廊安静低调。冬日里,只有门童头上那顶高高的软呢礼帽配着身上的厚呢大衣隐约透出这里的英国绅士派头。
踏上三级台阶,再上三级台阶,推开玻璃转门,两张柠檬黄的皮沙发坐拥一个红火闪烁的大理石壁炉。酒店前台隐藏在壁炉墙的左后方,办完入住登记,工作人员便立马迎上前来将两人带去客房。
酒店客房悉数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室内设计师设计,自然都别具一格。安之进了客房,先游览了一遍,随后还算满意地朝何凌希点点头。对于这个有些孩子气的举动,男人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心。
两个人都泡了个澡,旅途疲累霎时去了不少。安之趴在沙发上,用手支起脑袋,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往前头一放,继续研究飞机上还没研究完的自助游行程。
何凌希则立在窗前,浴袍松垮地裹着,看不出神色。回到故地,要说心情如何,还真没有太大的波澜。儿时住在S市,之后迁居伦敦,而后到剑桥读书,偶尔也会在西南部的古堡里住上一些日子,毕业后也去美国闯过一阵子,后来移居到S市工作。对于他来说,从来对哪里都没有过多的眷恋。吾心安处,既是我家,他还记得这么一句古语。
女人边看边打着标记,何凌希也没多管她。本想给她配个导游,没想她也是在国外飘摇过几年的人了。她想自己一个人背包旅行,就随了她吧,看她也没有去太远的地方的打算。
“你在这里还用原来的号码吗?”安之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来,问他。
“嗯。”他额首,转而又道:“我明天要动身去西南部,那里不一定收得到讯号,我再给你个号码,如果打不通,就打这一个。”
他从茶几上拿过纸笔,飞扬地写下一串数字并签上了一个“希”字。
安之拿过纸来,道:“你字写还真挺好看的。”一撇一捺,规整又不失灵动与笔力。
“小时候被母亲逼着练,练出来的吧。”他盖上笔盖,语气很淡。
“凌希。”
他疑惑地抬头,正撞上她探究的目光。
“我总觉得你在说自己过去的时候,特别淡然,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安之甚至觉得那种语气,更确切的说,是淡漠。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他随即转移了这个无意义的话题:“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公事忙完了我就去找你。到哪里都要小心一点。”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或许是他们文化背景不同的关系,是不是在他看来,过去的就都是毫无意义的呢?她将思绪拉回,道“我能照顾好自己,鼻子底下一张嘴,实在不行也能问人。话说,我在英国也就能转悠个一个多星期的样子,总得回家去过年。”
“我尽量在那之前赶来。”他俯身在她脸颊上印下个吻。
她抬眼,视线撞上男人半敞的浴袍,大片结实光滑的肌理冲击了视线。面色不自然地就红了,再往上就遇见男人深邃的目光,又给直直吸了进去。
天下乌鸦一般黑,与其等着被黑,不如先染黑了自己,这算不算是自我欺骗呢?
无所谓了,既然决定不放手,那就是已经准备好接受哪怕最残酷的事实了。欲擒故纵也好,口蜜腹剑也罢,她心里清楚便就算了,谁让他们只是仰仗着彼此之间的互相爱恋而生活着呢?
她将他拉近了自己,吻了下去。
被动与主动的相互拉扯,有时候爱情,更像是一场战役。
这世界有人醉,便也有人醒。
三层的别墅,每一个房间每一条走道都亮着灯。从管家到女佣,保镖到司机,配备齐全。在这块高档别墅区里也是鲜见的。但这对Alina来说,只是临时的住地而已。所谓的铺张,大抵也不在她的词典里。
书房的灯光稍显柔和,她端坐在倚内,脊背也是挺直的,手指悠然地一页页翻过。敲门的声音响了三下,她吩咐来人进屋。
侍从走近,恭敬地将一封档案袋放在桌上。她额首示意他下去。门再度被关上。Alina合上书,轻放到一边,将档案袋拿来拆开。
是装订齐整的一叠资料,而上面所有的内容都只关于一个人——安之。
通览了一遍,大抵也就十多分钟。当Alina放下资料时,她竟觉得无所适从。这个女人甚至无法给她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何凌希选她,为了什么?
提起听筒,按下一串号码,等了片刻,电话便通了。
“继续跟着他们,把每天的行踪都寄给我。”
她冰蓝的瞳仁,闪过异色。手指划过资料的尾页,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也说不定。
翌日清早,一辆高级轿车便候在伯克利酒店门口等何凌希了。
安之撑着不断翻涌的倦意起来,替他整了整衣服。早餐很丰盛,但她也没多作流连,准时准点地送男人下楼。
伦敦半夜里就飘起了大雪,早晨都没能停下来,只小了许多。街上还没有太多人,显得些许冷清。
他和她道别,说了再见。他们拥抱了片刻,他上了车,合上门。她就立在积雪的街道上,看着那辆车远去。
他回头瞥了一眼,白雪皑皑的街道,安之披着鲜红的大衣,衬着她明亮温暖的笑容,这一幕深刻镌在他脑海里。
送走了何凌希,安之倒像是完了一桩事儿。回房间先睡了个回笼觉,再起来,已是临近中午了。
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是母亲里打来的。安之打了回去,母亲说和父亲决定这些天到M市去旅游知会她一声。大抵是怕她国际漫游太贵,母亲和她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安之都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呢,就只听到嘟嘟声了。
想想父母双人旅行,心里便觉得暖暖的。她稍作打理,背上行囊,手里握着照相机和notebook便出门了。
鉴于飘着雪,又是寒冷的天气,安之坐了巴士直奔圣保罗大教堂。
伦敦的巴士对于观光者,大抵是很棒的工具了。在临近中午的时间段乘客稀少,靠窗坐着,就能游览这座城市的街道。
安之对教堂,总有些偏爱。教堂,在她心里总代表着圣洁和誓言。而对于旅人来说,寻求宽恕,洗涤心灵的尘埃,也算是旅途的目的之一吧。
走进教堂不免就会为那宽广挑高的中殿赞叹不已,天花板上的绘画细腻精致。从教堂一侧爬上数百层阶梯,对着耳语廊的通孔说话,神奇回音效果在其他任一通孔都可以听到回声。从耳语廊再往上便抵达塔顶,从这个角度眺望伦敦市区是绝佳的。
这一座城市没有太多的高楼林立,甚至有时候显得古老陈旧。但却让安之感到无比轻松,或许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她,萍水相逢,她只是一个过客。
何凌希抵达英国南部的莎莉城堡,已然夜深。古堡落尽冬夜里,那面阴森凄厉。傍水近林,在春日里该是生机勃勃的气色,无奈冬日却是死寂一般。
高大笨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巨大的声响。侍从女仆纷纷躬身迎接着年轻少爷的归来。
明亮耀眼的水晶吊灯悬在高挑的天花板上,繁复地花纹绘上墙壁,扶手,攀岩而上。而这座古堡的女主人,博林夫人,顺着扶梯,拾级而下。
淡金色的头发盘起成髻,高挑的身形,长裙垂至脚跟,年岁虽长,眼角依稀有几道纹路。但凌厉的神色,优雅的步伐,以及悠然搭在扶手上的细长手臂,无一不在炫耀着岁月给这个女人带来的成熟大气。
“母亲。”何凌希的语气没有起伏。他们亲吻脸颊的动作,也是客套的。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但博林夫人的目光里,染着慈爱。
壁炉暖烘烘地靠着,照应出炉边沙发上两个人面对着的轮廓。
“冬天总是那么地漫长。”博林夫人端坐在沙发上,双手相叠放在大腿上,略显苍白的面色被火光映出了暖意。她鲜少有这样的表情,柔和里透着三分无奈。
“我询问过Delle医生,他说您的心脏状况并不太好。”
“所以,我想你尽快回来接手FL。我有感觉,风暴快要来了。”
FL原本只是一个小型的家族产业,对于处在鼎盛时期的贵族们来说,所谓的生意,不过是玩乐罢了。但坐吃山空的挥霍,渐渐使家族迈向了没落。继承父亲爵位的长兄全然不懂经营,公司年年亏损,反成了家族的累赘,最后变卖了这栋城堡抵债。
她只得从中国回国来处理这些事,没曾想丈夫竟在此时去世。悲伤由此孕育出了力量,用变卖城堡的钱作为投资,她花了数十年,让FL成为了商业巨头。英国唯一的本地产茶庄园就在FL名下,如今已进入了伦敦市中心的高档美食店。这个商业王国,几乎是她一手缔造的。她唯一的儿子,四处闯荡了多年,成绩斐然,也该她休息了。
“母亲,或许它已经来了。”何凌希却将手边的便携电脑打开,找出文件,展示给博林夫人。
博林夫人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有几成把握能过这一劫?”
“八成。”他合上电脑。
火光在壁炉里跳跃,闪烁不定。
在King's Cross坐火车,下车后搭车站门口的巴士,安之七拐八弯地总算是到了剑桥。几日来将伦敦逛了个大概,于是想往更远一些的地方去,安之便想到来剑桥看看。
早上还和何凌希通了电话。他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疲惫,却仍旧温暖。她和他说着行程和一些旅途趣事,电话那头的他低低笑着。挂电话前,他说他那里一切顺利,会尽快赶来陪她。她应了一声,心情却是瞬间明亮了起来。走路的步伐都连带着轻快了起来。
剑桥的名称来自贯穿其中的剑河,河流狭小而平缓,蜿蜒流淌过整个小镇。巨大的柳树守在两岸,冬日里,它们保持着在冬季里的肃穆,庞然而寂静。
这个由文人所诞生的城市一直浸泡在温文尔雅的气质里。
何凌希的大学生活,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啊。她微微地叹息。
剑桥大学几乎等同于剑桥这个城市。因为剑桥的各学院分散在全城各处,市中心几乎被学院所包围,每一条街道都是剑桥学子的生活区一般。学生们骑着车或者抱着书走在街上,街上铺面大多是书店或者文具店,小酒馆和咖啡馆里坐着的多是学生…
她好像可以看见他曾经走过道路的身影,是不是也带着一些稚气呢?他穿着院服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或者他在这里,也有过美丽的爱情吗?
无人解答,她只是走走停停,偶然拿起相机,照下某个影像。
走进一家书店,安之正淘着原版书。小店的格局很紧凑,一排一排的书架相隔很近,安之一点点边走边看。收银台边的墙壁上,还镶了一个电视,播放着新闻。
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的号码,父亲上次住院的医院。她接起。
“安小姐,您好。我们联系不到您的母亲,于是就联系了您。您父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并不是很好。请问您有时间到医院来与主治医生面谈吗?”
检查?安之疑惑之余追问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病症么?”
“我们初步诊断可能是血癌。我们建议您父亲尽早住院。”
安之定在那里,语调平缓地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安小姐,这只是初步诊断,您请不要过分…”
电话被安之掐断,她退后一步,随即立刻扭头跑出了小店。一边奔跑,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母亲的电话。
“嘟——嘟——”
接电话…拜托,接电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混乱得无法思考…
无人应答,于是,她一遍一遍地拨打,按掉,再拨打…
道路上的人纷纷扭头看这个疯狂奔跑的中国女孩,而她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直到气喘吁吁,安之才停下脚步,伫立在宁静的街道上,剑河的水悠然的流淌,时而在风里飘荡开一阵阵波纹。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她握着手机的手颓然垂在身侧…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早晨七点多的光景,伦敦又一次落在漫天飞雪里,纯白一片一片,覆盖了脏乱的小街道,覆盖了奢华的欧式穹顶,覆盖了这座阴沉的雾都…
安之刚下出租车,便被寒风包裹住,雪花不断落在她的衣帽上。她拉了拉大衣,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摆在她脚边。她便拖着拉杆箱进了机场大厅。
昨日从剑桥赶回伦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却是坐立不安,脑袋里混乱一片,思考不能。母亲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而父亲的,她断然是不敢尝试,怕听到他的声音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慌乱了。
于是,她唯一想到还能做的,就是拨打何凌希的电话。结果却是同样的无人应答。尝试数次无果,她才恍然想起何凌希另给过她一个号码,便立刻从随身携带的本子里取出来,拨过去,怀着焦急、忐忑、混乱的心绪。
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她几乎要哽咽出来,可听筒里传来的却是纯真的一口英语,那人在说:“您好,这里是博林公馆。请问您找谁?”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拨错了电话,只下意识机械道:“Eric.”
对方的声音柔软却是冷漠的:“少爷外出不在,请问您需要留言吗?”
安之当时一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留下了“待他回来,望能回电”的简讯。
到了宾馆,安之就着手预定最早一班回S市的机票,她务必要去一次医院,将事情弄弄清楚。敲定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她立刻开始整理行李,一直到九点多才停下来。期间,她时不时查看手机,即使她明知道没有电话进来。
一停下来,周围静默的空气瞬间将她吞噬,她立在窗边,双手捂着脸,她觉得胸口被什么压住一般喘不过气来,于是不停地深呼吸。
就在此刻,电话响了起来,她几乎是冲到茶几边接起了手机。是母亲的回电。
母亲说和父亲上午去M市的市场逛了一圈,手机忘了带去,现在刚回到宾馆。她询问安之出了什么事情,竟向她拨了二十来通电话。
听见母亲带着旅途中愉悦的语气,安之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要怎么才开得了这个口?即使她自己,也还没有接受和消化这个消息,又怎么说得出口。于是她只说自己要回国了,但却联系不到二老,一时情急使然。
母亲呵呵地笑安之还是那么黏人,说他们俩能有什么事。安之更是觉得酸涩,只问了两人是否身体状况还好,有否不适。母亲说是一切安好,并且过两日就会回S市。安之说了让两人一路当心安全,便匆匆挂了电话。
几乎是半跪在茶几边上,她不发一语。
办理了登记手续,安之坐在宽敞的候机厅。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何凌希的电话,这是一个夜晚颠倒下来的第几次,她记不清了。这一次回应她的,是对方已关机的提醒。心一点点下沉。
昨夜一晚失眠,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却总是徒劳,想找个人说,来回翻了几遍通讯录,几百个号码,却一无所获。只得时不时拨打何凌希的电话,或是发着呆,直到黎明破晓。但就在她离开酒店时,也没有得到他的半点讯息。她只得在前台给他留了口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