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忽然道,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那张不见血色,即便是笑容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憔悴之色的面容,在他的面前倏地转了过去。
魏劭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前方那个正在离去的天青色亭亭背影。
她走的很快,脚步越来越快。
仿佛只在他的一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
马车都还停在皇宫的朱雀门外。
小乔在春娘的陪伴下,安静地离开了洛阳,就和来的时候一样。
六月初,她顺利回到了渔阳。
一进门,不顾旅途疲累,换去衣裳,飞快地洗了把脸和手,立刻便去了北屋。
一个多月不见,腓腓似又大了些,睁大一双漂亮的圆圆眼睛,起先仿佛没有认出小乔,只是看着她。
“小女君,你娘亲回了!”
乳母着急,不停地在旁提醒。
可是腓腓依旧仿佛没有认出她。
小乔朝腓腓伸出手。手指一下就被她捉住,紧紧地抓着。
她的力气很大,母女肌肤相触。
“腓腓——”
小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女儿粉嘟嘟的柔嫩面颊,唤了声她的名字。
腓腓一下辨出了母亲才有的那道柔软的熟悉嗓音,立刻变得欢喜,嘴里咿咿呀呀,小胳膊晃着,探身朝小乔伸出来另只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镂有福纹的老银铛发出悦耳的轻微碰击之声。
小乔立刻接过女儿,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散出的那种熟悉的淡淡乳香味道。
所有的疲倦和酸楚,瞬间荡然无存。一颗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怜惜和歉疚之情。
生产后她的乳汁很多,又甘甜,腓腓似乎更喜欢吃母亲的乳,所以之前徐夫人虽也预备了两个乳母,但一直都是小乔自己喂养。
出门后,她不舍就此断了女儿的乳,在春娘指导下,每天都会定时排挤,免得因胀久了而断乳。
此刻终于再次将女儿抱回在了怀里,乳汁又涌了出来。
仿佛闻到了来自母亲的乳香味道,腓腓立刻朝她胸前凑了过来。
小乔接过温巾解衣轻轻拭了一遍,哺乳女儿。
腓腓肉肉小手紧紧地抓住小乔的衣襟,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吞的咕咚作响,吃饱后,在小乔怀里睡了过去。

第146章

小乔将女儿继续抱于怀中,等她睡熟了,才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家伙肉嘟嘟,睡觉时脖颈胳膊窝里爱出汗。
小乔展开一条适合这初夏天气的薄衾,盖住女儿身子,留乳母在旁照管,到了徐夫人的跟前。
方才她来北屋,本第一时间先去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不过问了两句路上的情形,先便打发她去看腓腓。
此刻她正在小乔从前给她建的那个花房里,浇着一丛去年新移栽过来的稽山重台蔷薇。
庭院里生机勃勃。蔷薇青翠的枝叶上沾了水珠,枝头打着各色花骨朵,尚未展苞,吐露的芬芳便已引来几只扑戏其间的蜂蝶,一只圆背金点黑色天牛忽然从斜斜里飞了过来,撞到徐夫人的身上,“啪”的仰面掉在泥地里,不住地振翅,划拉着须脚,发出嗡嗡的声音,笨拙地一次次努力,想翻身再次飞起,却徒劳无功。
那只猫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敏捷地扑了上去,一爪子摁住了,闻了闻,拨拉着玩儿。
徐夫人抱开猫儿,将虫子翻了个背。
天牛在泥地里爬了几步,振翅“嗡”的一声,再次飞了起来,黑色圆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了花丛里。
“腓腓睡了吗?”
徐夫人收回目光,微笑问。
“睡了。”
小乔应。
“祖母……”
她又唤了一声,喉咙里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说。
却无从说起。
“替我递把剪子。”徐夫人说。
小乔从钟媪手里接过,递了上去。
徐夫人接过花剪,小心地剪去一簇留了白色虫卵的败叶。
“我都知道了。”她一边修剪枝叶,一边说道,“劭儿能克制,这便好。我听说你父亲双目失明,如今如何了?”
“他无大碍了。慢慢调治,想必往后目视也能恢复。”
小乔忍住心里的难过,说道。
徐夫人停下了剪,仿佛在回忆往事:“我还记得从前你父亲来幽州的情景,儒雅宏达,我印象深刻。十数年了,光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小乔心中忽然慢慢地浮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想问这位她无比敬重,也无比孺慕的老妇人,为何当初愿意接纳乔家求好,让她唯一的爱孙娶一个来自乔家的女儿。
“劭儿没说什么时候能回?”
徐夫人忽问。
“汉中衅战,他应忙于备战,恐怕一时还回不来……”
小乔回过了神儿,忙应道。
徐夫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小乔迎上了她的目光,并无退避。
“你刚回来,路上辛苦,先去好生休息。等明日养好了精神,再抱腓腓回西屋吧。”
徐夫人端详了她片刻,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微笑。
……
自古起,军中便设专门的行军从事,录检阵亡士兵名单,于战后对家属予以抚恤。
虽有古法,然,真正能实施的,也只有盛世皇朝,或圣贤理想中的仁义之师。
生逢乱世,烽火连年,兵凶战危,死的人太多了,人命真正轻贱如同草芥。
遇大战,阵亡士兵尸体交错,更是如同堆丘。
甚至,当军粮匮乏,便拿死去士兵的尸体或劫掠百姓充当军粮,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
当打仗和死人已成了如同吃饭喝水般的日常存在,即便在魏劭军中,逢连绵战事,也不能做到能将每一个阵亡士兵的姓名检录下来。
更多的母亲和妻子,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望穿双目,直到绝望。
随魏梁同去兖州死去的一十六名随卫,名录齐备。其中有几人是渔阳人氏,都出自普通民户。
噩耗早些已随军中抚恤传至家人处。以普通阵亡论。
小乔从自己的嫁妆里另备了一份足够能让死亡随卫家人度日的额外抚恤,派人分送。
她没有亲自上门抚慰。
地位尊卑的天然不对等,决定了即便那些随卫家人知道儿子或丈夫的真正死因,心怨,能够表露出来的,想必也就只有感激和惶恐。
数日后,她只去探望了魏梁的母亲和妻子。
在洛阳,她与魏梁临辞,魏梁曾特意说,女君回渔阳,若见到老母,勿告她自己曾受伤濒危的事。
……
已经差不多一年半没见到儿子的面了。
忽从女君口中得知魏梁过些时候应就能归家探亲了,魏梁母亲和妻子十分的欢喜。
对女君上门来看望,更是感激不尽。
小乔告辞的时候,魏梁母亲不顾年迈,执意相送到了门口。
小乔回家路上,眼前浮现出片刻前魏梁母亲和妻子喜气洋洋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在街上徐徐而行,渐渐靠近城北的魏府,到了门口,停了下来。
小乔被春娘扶下马车,一眼看到大门右侧石础旁的拴马桩上,拴了一匹黑色的大宛骏骓。
乌骓高大雄壮,四蹄修长,浑身油光水滑,仿佛刚停下来没多久似的,肩颈处汗水淋淋。
马奴在旁,正为它擦拭汗水。
“男君的马!”
春娘一眼便认了出来,脱口而出,声音充满惊喜。
小乔心口一跳,浑身血液仿佛忽然间加速了流动。
门房看到马车回来了,忙上前迎接:“女君可回了!男君方也回了!就和女君前脚后步!”
春娘挽住小乔胳膊,急急地几乎是拖着她进了大门,一路径直往西屋去,直到到了院门之外,才停了下来。
脚步有些快了,停下后,小乔略喘息。
础阶下站了一溜的仆妇侍女。林媪在院门口张望,忽看到小乔,匆匆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压低声道:“男君回了!就在房里!小女君睡着,男君在旁,看她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唉哟,心都要化了……”
春娘目露喜色。继续送小乔到了础阶下,帮她将方才被风吹的略散的鬓发捋到耳后,端详了下她,方微笑着,柔声道:“女君今日很美。进屋去吧。”
小乔停于门口,对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定了定神,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
这个舒展小手小脚酣睡在他眼皮子底下,娇弱漂亮的像朵小花儿似的雪团小人儿,竟就是他魏劭的女儿?
魏劭挨着半边身坐于床畔,倾身向里,屏住呼吸低头望着床上睡着了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软软的头发,淡淡的眉,长长的睫,小巧的鼻头,睡着了微微张开的粉色的唇瓣,肉嘟嘟的小胳膊和小腿儿……
魏劭靠的再近些,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淡淡的乳香味儿。
心瞬间酥软得一塌糊涂,心里甚至涌出了一种冲动,恨不得将她的小手小脚塞进嘴里,轻轻地咬上她一口。
似唯有这般,这才表达他对她的喜爱和歉疚之情。
她都这么大了,他竟直到现在才回来看她。
魏劭睁大眼睛,贪婪地凝视女儿的睡颜,忽然留意到她的鼻头上,凝了一层薄薄的小汗珠。
他便慢慢地伸手,朝她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够了过去,想替她擦汗。
指尖快碰到她的鼻头,他转过头,看到小乔立在屏风旁的小窗之前,双目看着自己。
微风从窗外徐徐吹入,轻轻卷动那扇低低垂落的雕花卷帘。帘子遮不住窗外的午后丽日,漏进来的几点细碎日光便撒落在了她的一侧面颊上,肌肤若玉,眸光愈发的清澈和明亮。
她便安静地这般看着自己,微微上翘的唇畔,带着一丝柔软的笑容。
魏劭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并没和她对望,收回了目光,立刻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经过她的面前,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门槛之外。
……
魏劭向徐夫人叩头:“孙儿才回来看祖母,实为不孝。祖母身体可好?”
从去年初魏劭去并州开始,戎马倥偬,直到现在,徐夫人才再次见到他的面,欣喜异常,握住他胳膊扶他起来,端详了他片刻,含笑道:“好,好,虽黑瘦了些,精气不错。方才可去看过你媳妇和女儿了?”
魏劭道:“看过了。”
“你母亲也许久未见你,颇思念。“
魏劭道:“方才已打发人去告诉她了。祖母这里出来,我便去看她。”
徐夫人点头笑道:“回家就好。我都好,这里也无事,你这趟家住多久?多陪你媳妇女儿要紧……”
“禀告祖母,孙儿这趟回来,一是许久没见祖母,心里挂念,二来腓腓出世我也没回过,有些不妥,是以在出兵之前回了这一趟。恐怕留不了多久,过些天便要走了。”
徐夫人看了他一眼:“是要打汉中乐正兄弟了?”
“非也。出兵攻琅琊。灭了琅琊,再对付乐正兄弟。”
徐夫人微微一怔,神色渐渐变得郑重:“何解?乐正恺发檄讨你,你怎先去攻打琅琊?”
“我知此次兖州之事,刘琰从中搅动浑水……”她迟疑。
“祖母误会了,”魏劭微微一笑,“我定下此策,并非是为报复。而是另有所想。”
徐夫人双眉舒展,独目望着他,微光闪烁,笑了:“说给祖母听听。”
“刘琰以汉室宗亲之身份称帝,自命正统,如今琅琊朝廷虽也聚了些人,除了袁赭,其余皆不足虑,便是袁赭,汜水一战败后,如今也是师老民疲,实力大不如前。趁刘琰羽翼未丰,天下都以为我要应汉中而战,我偏来他个出其不意。我欲兵分三路,从泰山、沛、谯郡三地,同时进攻琅琊和徐州,待形成合围之势,到时便如瓮中捉鳖,琅琊必破!”
魏劭的语气听起来颇是淡然。
徐夫人沉吟道:“此策确实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只是汉中衅战,若发兵而来,你当如何应对?”
魏劭笑道:“汉中乐正家虽实力不俗,实内有隐患。我听闻乐正功的几个儿子,一向面和而意不和,暗中争权夺利。乐正功身死,便如群狼失首,几个儿子必相互猜忌防备。乐正恺此人,好大喜功,称帝后虽发檄文讨伐我,看似慷慨激昂,实则迫于颜面,应为无奈之举。我若送以厚礼安抚,再加一城池,表我向好之心,他必顺势下坡偃旗息鼓。让他乐正家在汉中自大称帝,兄弟内耗,我灭琅琊后,再去攻他,则事半而功倍。到时天下,还有谁能与我争锋?”
说到此,他的语气里,终于带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傲然。
徐夫人慢慢地从坐塌上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远山,默默站立了片刻。
“劭儿,我算起来,也是汉室旁支。汉室之衰,始于哀帝。若有朝一日,你能一展宏愿,须记住,成败相因,理不常泰,顺德者昌,逆德者亡。”
“孙儿必定牢记祖母教诲。”
魏劭站了起来,恭敬地道。
……
先前小乔晚上舍不得和女儿分开睡,基本都是自己带着同床,房里同睡着乳母或者春娘。
今天魏劭回来了。天一黑,腓腓就被乳母抱到了隔壁厢房里。
小乔跟了过去。酉末,和平常一样,腓腓吃饱了乳水,甜甜地睡着了。
乳母轻声催促她:“女君去吧。交给我了。”
小乔在女儿额头,轻轻印下了一吻,叮嘱了乳母一番,才回了房。
魏劭白天见过了徐夫人和朱氏便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小乔在春娘服侍下洗了澡,换了身新裁的湖绿色家常夏衣。
生产后,应是年轻的缘故,她的身材恢复很快。如今四个月过去了,腰肢还是一握,身段也轻盈依旧,和少女的时候,并无多少分别。
只是双乳丰盈,从前衣衫都嫌紧了,只能新裁了几套。
柔软的绢丝衣料贴覆在她肌肤上,将她玲珑身段完全地包裹,却又一目了然。
小乔亲自准备好魏劭回来沐浴衣物,便在房里等他。
一直等到很晚,将近亥时末了,才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
小乔迎了上去。
魏劭面无表情,一脚跨了进来,目光在床上扫了一眼,转向小乔。
小乔柔声道:“腓腓在隔壁,随乳母睡。”
魏劭眉头一拧,仿似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撇下她,自管入了浴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147章

魏劭回来已经很迟,浴房里出来,也无话,径直上了床。
小乔随后熄灯,随他爬上了床。
他似乎很快就睡了过去。
小乔渐渐感到胀乳。慢慢翻了个身。
腓腓作息十分规律,平常酉末,吃饱了睡觉,一般睡到亥末会醒来一次,替她换尿布后,再喂一次乳,便能一夜安睡到天明。
她侧耳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
片刻后,果然隐隐传来腓腓的一声啼哭。
魏劭忽的一声坐了起来,倒是吓了小乔一跳。
“她怎么了?”
昏暗里,小乔听他问道。
“她醒了……”
魏劭立刻翻身下床,点亮灯,匆匆出去。
小乔披了件衣裳,也跟了上去。
乳母替腓腓换好尿布,想喂乳哄她入睡。
腓腓出生后,就一直是小乔自己带。
腓腓喜欢娘亲身上散发的那种特有的花蜜般的甜甜乳香味儿。
两位乳母自然也都是干净健康的年轻妇人,但腓腓一直不习惯。上月和娘亲分开,起先数日,吃也吃不好,睡也不安稳,后来一直等不到,才无奈地慢慢接受。
这些天,小乔一回来,腓腓立刻再次依恋上了她喜欢的那种娘亲才有的香甜气味。方才醒来,又闻不到了,变得不安,吐出塞进嘴里的乳头,啼哭起来。
乳母正哄着,忽听到推门声,回头见男君闯了进来,忙掩好衣襟。
魏劭眼睛落在哭个不停的腓腓身上,一个箭步过来,伸手要抱她,又仿佛有点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随后跟了进来的小乔。
小乔过去,接了女儿抱在怀里,低头将面颊轻轻贴到她的额头上,柔声道:“腓腓乖,不哭,娘亲在。”
腓腓慢慢地止住啼哭,轻轻抽噎,面颊上还沾着泪珠,两只小手,紧紧地抓她衣襟不放。
乳母有些不安,小声道:“怪我不好,扰了女君……”
“无妨,”小乔道,“还是我自己带她睡吧。”唤侍女取了幅薄衾,将腓腓盖住,抱着往外去。
魏劭在旁看的发呆,忽的回过神,转头见小乔已经出去了,忙转身跟上去。
小乔回了房,见魏劭进来,关门后站边上一动不动,便微笑道:“你来抱抱她啊?”
抱着腓腓送到了他的面前。
腓腓刚睡醒,哭回了娘亲,躺在香香软软娘亲的怀里,此刻精神好的紧,一边啃着手,一边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咦?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和平常自己跟前来来去去的有些不一样啊——
魏劭凝视着女儿,慢慢地伸手,接了过来,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臂膀里。
他的肩膀略发僵。
“胳膊这里轻轻托她脖颈,她会更舒适,另只手这般环着,这样——”
小乔靠过去些,低声指导他抱腓腓的动作。
魏劭抱着怀里软绵绵粉嫩嫩的小人儿,低头注视着她仿佛正在打量自己的滴溜溜双眸,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弄痛了她。
两人靠的很近,中间只隔了腓腓。忽然间他鼻息里闻到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香甜味道,似曾相识,如腓腓身上散发的乳香味,却又不尽然是……
若有似无,却随了鼻息,径直入他肺腑,令他呼吸一滞。
下意识地抬眸,瞥了她一眼。
她并未看他,视线落于他臂弯里的腓腓身上,双颊皎若新月,眸光温柔似水,一段玉颈露于衣领之外,再往下……
魏劭其实早便留意到了,她生产后身段暗盈,胸前鼓囊,仿佛一掐,便能出水……
腓腓盯了片刻这个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奇怪的人的脸,就没了兴趣。改将脸蛋儿往他胸膛凑了凑。
硬邦邦的,不是她喜欢的娘亲的香软感觉。
她嘴巴扁了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魏劭吓了一跳,方回过神儿,慌忙拍她安抚。
腓腓哭声更响亮了。
魏劭手忙脚乱。
本就浑身发热,这下额头都冒汗了。
“给我吧。”
小乔伸手接回了腓腓,抱住她轻拍几下后背。
腓腓立刻不哭了,小脸蛋委屈地蹭着娘亲,带了点急切地往她怀里钻。
“她饿了,我喂她。”
小乔侧身,稍稍避开他的直接视线,解衣哺乳。
腓腓闭目张嘴含住,用力地吸。
魏劭甚至听到了她怀里小人儿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喉结跟着动了下,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液。
他定定地站在一旁,口干舌燥,浑身血液渐渐刺热。
腓腓在娘亲的怀里很快睡着了。
小乔抱她来到放置在大床畔备用的小床前,弯腰将她轻轻放了下去,替她盖好了被子。
她刚直起身,魏劭便掉头,抬脚往外去。只是转身仓促了,脚竟踢到了近旁的一个熏香坐墩。
腰鼓似的坐墩被他一脚踢翻在地,骨碌碌地朝前滚去,发出一阵响动。
魏劭心跳如雷,屏住了呼吸,看到小床上的腓腓动了动胳膊,又睡了过去,终于别过脸,声音微微变调:“你陪腓腓睡吧……我忽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去书房……”
抬脚又往外去。
“夫君,你不爱我了吗?”
他走到那扇屏风旁,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泠而柔软的声音。
她来到了他身后,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腰身,环抱住他,面颊轻轻贴到他宽厚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魏劭后背僵直了。
房里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
小床上腓腓酣眠的呼吸声,仿佛也入了耳。
小乔紧紧抱了他片刻,将他强行转了过来,让他和自己面对着面。
他似乎并非抗拒,被她转了个方向。
人却依旧木头似的挺着,连手指头也不曾动一下。
她仰着脸,一双美眸含水笼烟凝视着他。
“白天我回来,看到门口你的坐骑停在那里,知是你回了,我心里很是欢喜……”
她停了一停,一双玉臂抬勾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唇瓣压上他干燥的唇,微吐香舌。
“夫君,我也是爱你的……”
喃喃低语,呼吸如兰。
魏劭双眸盯着她,呼吸仿佛突然间彻底失了控制,变得陡然粗重,呼哧呼哧喘了两声,猛地将她抱住,张嘴便吸咬住了她。
他用自己的嘴,狠狠地碾她娇嫩的唇瓣,铁臂钳住她身子,将她紧紧地贴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恨不得将她揉进肉里的那般力道。
小乔在他臂里浑身战栗,腹内情潮翻涌,胸前激凸,方才腓腓没有吸完的乳汁溢涌而出,转眼便将两人衣衫打湿。
魏劭喉咙里,发出粗浊的一声呻吟,迅速抱她横卧于榻,五指一把扯开衣襟,扑了上去张口含住,用力吸吮。
湿哒哒,黏腻腻,甜蜜蜜,他如腓腓那般埋首在她胸前,发出贪婪吞咽的咕咚响声,轮流吮吸,不肯释口。
小乔闭着双眸,螓首后仰,脚趾紧紧地蜷曲在了一起,极力忍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电流轻触的酥麻,身子却还控制不住地战栗。
“不要了呀——”
她扭着身子,要他结束这种甜蜜而痛苦的折磨。
颤抖的娇软声音戛然而止。
他如她所愿,放过了被蹂,躏的可怜两颗朱果,下一刻却刺入了她身体的幽深之处。
魏劭强忍住想要立刻驰骋她的念头,暂时停了下来,闭目。
回往渔阳途中的心底里郁结的炙躁和不安,在这一刻,忽然便消失了。
她的包容是如此的温暖。
即便还没做别的,只是这般,他也感到通体的舒适。
全身毛孔,在被她接纳一刻,陡然怒张。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和她一起的这种美妙感受了?
……
即便是那日,他兵围东郡,她来找他,他最是愤怒的时候,面对着她,他也不敢说出那句一度已经冲到了他喉头的让她滚回乔家的话。
他怕她真的会走,以后再不回到自己身边了。
方才她说,她欢喜自己的归家,还说,她也是爱他的。
她对他防备至此地步,到底是在再一次地骗他,还是真的?
热汗从他的额头滚滚而下。
他是极不愿意承认的。
但就在这一刻,他心里清楚,他所有的不甘和不忿,在她的面前,或许都只能以缴械而告终。
因为他放不开她了。
……
小乔慢慢张开一双美眸。
“夫君——”
她微启红唇。睫羽颤抖,眸色春波流转,若一头被制的小兽,在他身下鼻息咻咻,神情茫然而无助。
魏劭眸色变暗,咬牙狠狠地顶了她一下。
在她发出的娇吟声里,再次堵住了她的口。
……
小乔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腓腓依旧熟睡,但身畔空了。
魏劭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148章

小乔屏住呼吸,悄悄地退了回来。
房里腓腓依旧安眠。
小乔吹灯,爬上床再次躺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眼角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溢出。
还没来得及流淌而下,便被她迅速擦去。
良久,小乔终于听到他轻手轻脚回房的声音。
他经过小床畔,停留了片刻。
借着朦胧的夜色里,小乔看到他伸手,似乎抚摸了下腓腓的脸庞,接着一阵轻微的窸窣脱衣声,身畔床微微一沉,他慢慢地躺了回去。
知他不想惊醒自己,小乔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
有时候,人大约都是需要时间和契机,才能撒手过去。
譬如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
该做的,她也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