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起初,小乔对他说,苏信曾和乡侯夫人往来,她疑心去年祖母险些中毒一事,或许和苏氏有关的时候,魏劭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尽管确实如他对小乔说的那样,他如今早已经放下了少年时候的那段青涩往事,苏氏如今也变得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他曾唤为“阿姐”的少女几乎重合不起来了。
但在他的心底里,对于曾陪伴他渡过了十二岁那年生命中的最灰暗的日子的少女,始终还是留有一段温暖而美好的朦胧印记。
他实在难以相信,他记忆中的那样一个温柔少女,如今会做出这样的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是不是他如今的妻,为了将他少年时代的故人影子从他心里彻底驱逐出去,而在捕风捉影。
直到他又看了祖母的那封信。
当时他整个人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他就被一种彻底给愚弄和欺骗了的震惊以及愤怒之感给深深地攫住。
他不再怀疑了!
竟然是苏氏,差一点就害死了他这一辈子最为敬重,也是最为挚爱的祖母!
他岂能容!
……
房里一阵短暂死寂,苏娥皇忽地悲鸣:“仲麟!你千万莫相信苏信的话!这个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本好意提携,不想他恨我至此,竟就诬陷于我!我实在不知——”
她辩解着的时候,魏劭身后已经奔入两个孔武虎贲,上去左右捺住了苏娥皇的一双臂膀,架着她便往外而去。
苏娥皇奋力挣扎,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步摇金钗掉落地上,肩上那件薄如蝉翼的丝衣也挣落了,她死命地抵住脚,最后被拖着经过魏劭身边的时候,泪流满面,嘶声道:“仲麟,你忘了,你那时候发了高烧,昏迷不醒,是我整夜在你边上服侍?你忘了,你曾说过,要护我一辈子的周全?如今你就这样凭着旁人之言便定了我的罪!竟连给叫我为自己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第117章 31
“放开她。”
苏娥皇被架到了门槛前的时候,魏劭忽道。
他身上的那种狂怒气息已经消失,神色冰冷。
苏娥皇鬓发散乱,衣衫不整,面庞蔓爬着泪水,跌坐在地上,委顿而狼狈,那只原本保养的宛若无瑕凝玉的手,此刻死死地抓着门槛,手背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如蛛网般清晰可见。
“仲麟!我的这个侄儿,去年鹿骊大会之时,出手下作,过后被我责骂,当时他便怀了怨恨,后来我让他杀李姓乡侯夫人,他却被那妇人所诱,二人宿奸成双,不愿下手,被我逼迫,最后无奈才杀了她,当时必定又记添了一笔对我的恨。及至前些日,恰好又被我得知,我身边一个婢女竟与他勾搭在了一起,那贱婢仗此,非但轻慢于我,背后还以恶言诅咒,我一时激愤,惩治过重,伤了那婢女的性命,当时他便对我面露怨色了,心里必愈发怨恨于我。我不知仲麟你从何得知我欲害外姑祖母的话,你捉了苏信前去拷问,他为脱身,又暗恨我,自然顺着你的问话,将事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我何其之冤!”
魏劭望着,并未接话。
苏娥皇张着嘴,如涸水坑中的鱼,急促地喘息,胸脯剧烈一起一伏,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
她心知越是这种时刻,她便越不能因为恐惧而乱了心神。一旦有半分的露怯,必将堕入万劫不复。
她没有做过那些事!
那些事全都和她无关!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如斯告诉自己,仿佛渐渐也相信了,这才是事实,身体里原本正在迅速流散消逝的那些力气,很快又重聚了回来。
“渔阳城中乡侯夫人,确实是我叫苏信杀的,这我不否认。你知为何?因我恨她入骨!从前她也居于洛阳,有一段时日,我曾与她往来亲密。我将她视为闺中知己,无话不谈,不想她竟瞒我,暗中与刘利宿奸,我得知后,十分愤怒,前去质问,她反而羞辱于我,我遂与她绝了往来。不想她此后还不收手,依旧和刘利私下相会。我无可奈何,只能当做不见。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婊子为了房中助兴,竟喂刘利长期食以媚药,药虽助兴,却也噬人体骨,待我知晓,刘利已经毒入膏肓,药石无用,这才一病而去,令我失了丈夫,我焉能不恨?且刘利临终之前,方悔不当初,嘱我定要杀此婊子为他偿命。我是为了我那亡夫生前遗愿,这才不得已杀了她的!”
她一口气说完,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液,润了润自己方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而骤然变得干黏的嘴巴与咽喉,抬起眼,对上对面魏劭那双依旧波纹不兴的冰冷眼眸。
“乡侯夫人诚然是我杀的,但我与那贱妇的关系只限于此!至于你说的她和姜媪往来,姜媪又何以从她那里获毒要害外姑祖母,我真的是半分也不知晓!仲麟,求你千万莫要听人一面之词!至于我的这个侄儿……”
她的视线厌恶扫过还倒在地上的苏信。
“他虽是我侄儿,但人品低劣,无信无义,从前我不知晓,如今带在身边,方慢慢看的清楚了。他只求脱身,一派胡言,这才血口喷人,顺你所问将这罪名强加在我头上……”
苏信从剧痛里苏醒了,趴在地上装死,耳畔却听到苏娥皇诋毁自己的声音,全身没有一根骨头不是正在遭受如同被屠宰般的痛苦,想起魏劭方才的狠辣,打着寒颤,再装不住了,呻吟道:“君侯……我非胡言乱语……她虽没对我说,我却看了出来,她一心想再嫁你……恨老夫人不喜她……”
苏娥皇恨的牙齿发痒,悔不当初,何以竟一时走了眼,将如此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用在了身边。
其实就在方才她对镜出神之时,脑海里又再次冒出过将苏信也一并除去的念头。
苏信知道的事太多了。又日渐被证明,并非可用之人。留着日后便是对自己的隐患。
这个念头,最近已经冒出来过数次了。
只是她犹豫,没有下定决心。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后悔了。悔自己没有及早将这个侄儿除去。
他为何就不想想,唯有保住了自己这个姑姑,他才能有机会好好地继续活下去。
只怪依然不够狠心,这才令自己陷入了这般的被动绝境。
苏娥皇扑了上去,狠狠地抽了苏信一个耳光子,厉叱:“我何以会有你这种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的侄儿!”
她抬起头,眼泪滚了下来。
“仲麟!我承认我是对你依旧怀了旧情。那日我去见你之时,我说我这一生,全是被我出生之时的命格之说所困,以致于沦落到了今日地步,我痛悔不已!此确实我的真心之语,我没有欺你半分!年少时候,你分明是我心中所爱,我也对你真心付出,最后却终究还是敌不过家人安排,我另嫁了刘利。但你知我心中当时所受之煎熬,何其之痛!你当记得,我原本有如何的一把嗓音,你曾赞,说阿姐歌喉动听,当时我说,阿姐唱一世给你听。嫁了刘利之后,我便用药毁了我的嗓子,对外只称生病误用了药。我为何如此?为的就是因你当初那一句悦我歌喉,我对你应下的许诺。我这余下残生,虽不能如愿嫁你,但不会再为第二个男子作歌而乐……”
“住口!”
魏劭蓦地咆哮。
苏娥皇说的却仿佛动情了,两边雪白膀子一耸一耸地抽动,眼泪不绝,汹涌而下,很快便将胸前的那抹朱红兜衣濡湿了一片,又道:“你不想听我提过往,我不说便是。只是那日我也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我虽不堪,也有自知之明,早知旧事难追。你如今还肯垂怜我,庇护我,说出愿意护我一世周全的话,我已经心满意足,我何以会蠢不可及竟去谋害老夫人?难道老夫人去了,你便就愿意娶了我不成?我小时候出入你家,外姑祖母待我极好,仁慈大爱,我与她老人家又无冤无仇,何以突然诛心至此,丧心病狂要害她老人家的性命?凡果必有因。我没有谋害老夫人的起因啊!还有方才,仲麟你说是我指使姜媪下毒。她是你母亲身边用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朝夕相伴于侧,我却连你魏家大门也难能进入,我何以能够说动她听我行事?”
魏劭冷冷道:“我母之弟曾害了姜媪之子,我母当时处置不公,姜媪丧子,当时便埋下了恨意,隐忍不发,后被你所用,你代她复仇,她便甘心受你驱使谋害我的祖母,嫁祸我的母亲!你这毒妇,处心积虑到了如此地步,你竟还和我提什么少年过往!”
苏娥皇的眼皮一跳,原本已经渐渐有些缓了下来的心跳,随了魏劭的这一番话,再次狂跳了起来。
“仲麟!我不知道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有真凭实据,我今日甘愿死在你的手里,无半句埋怨!但你若只凭旁人捕风捉影的中伤之辞便将我定罪,我死,亦不瞑目!”
她扬起了下巴,嘶声说道。
魏劭盯了她片刻,眼底眸光阴沉而晦暗,叫人摸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忽对门外的两个虎贲道了声“关她入地牢”,抬脚往外而去。
苏娥皇惊叫一声。
她听了出来,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连一丝厌恶也无。如一把喂满了血,却依旧冷冰冰不沾半点活人气息的杀剑。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地牢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
从前洛阳府邸最阴森黑暗的地下,也有那样一座地牢。
被关进去的人,即便意志再坚强,没有一个能熬过半年。
她至今还记得,她将那个害了她嗓子的刘利宠姬关了进去,才三个月,她下去看那个女人的时候,女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疯的连递她面前的屙物都抓起来填进了肚。
苏娥皇的脸孔再次血色褪尽,爬了几步,从后死死地抓住了魏劭的一只脚,不肯放开。
“仲麟!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有害你的祖母!我没有!”
她嘶声力竭地喊着,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滚落。
魏劭抬脚挣脱了她的手。苏娥皇倒在了地上。
“是谁?到底是谁和你这么说的?是那个乔女?是了,一定是她!仲麟!她的话你怎能信!你忘了你的父兄当年是如何死的?被乔家人害死的啊!你也忘了你当年曾在家庙发下的重誓,要将乔家之人灭尽?如今怎就会被这乔女所惑,听她一面之词,不信于我!乔家和你有仇!他们送她过来,就是怕你日后报仇,让她防备你,谋算你啊!”
她原本倒地,哀哀地痛哭,忽然爬了起来,冲着已经往外去的魏劭背影喊道:“世上女子之于男子,全都脱不开谋算两字。或者谋心,或者谋利!仲麟你想,她和琅琊刘琰原本青梅竹马,两情相投,还定有婚约,何以被乔家人一送过来,便对你婉转柔媚,曲意承欢?仲麟你一向睿智,想想就会知道,她怎可能对你真心实意!如此心机深沉,必定另有所图!如今更是因你不忍我被幸逊迫害,加以庇护,这才在你面前污蔑于我……”
“是了!”
她猛地双目放光,从地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姜媪便是被她买通,替她做事也未料定!乔魏两家结仇,乔家送女过来,绝非联姻如此简单!背后目的,仲麟你不能不防——”
魏劭原本已经跨了出去,正大步离去,忽定住脚步,身影停顿。
俄而,他猛地转身,返回朝着苏娥皇快步而来。
他停在了苏娥皇的面前,双手背后地俯视着她,起先目光阴冷,面无表情。
苏娥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站立不稳,又跌坐回了地上,仰头望他,神色凄苦:“仲麟……你要相信我……乔女不可信……我才是一心对你好的……”
“你这贱婢!”
就在一个瞬间,魏劭似乎突然就爆发了出来,箭步到了苏娥皇的面前,张开五指,攥住了她的脖颈,便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抓了起来。
他的面肌扭曲,目露凶光,状极可怖。
“你谋害我的祖母!便是如此,我祖母信中尚言,叫我先不必动你!你若好生认罪,看在我祖母面上,我不定也就放你全身而退了!不想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末了还用这等恶言构陷吾妻?”
他额角青筋突突地暴跳,指节兀起,五指渐收,苏娥皇脖颈被他箍的无法呼吸。脸庞涨红,双眼翻白,双手胡乱凌空舞动,喉咙里的赫赫怪异之声不断。
就在她的一只手胡乱捉住了魏劭一侧衣袖的时候,魏劭松了手,苏娥皇一下软倒在地,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军规如何惩治杀人未遂?”
他冷冷地问身后虎贲。
虎贲低头道:“割鼻示惩戒。”
魏劭道:“处置。”声音冷漠,说完转身而去。
身后发出一道不敢相信、撕心裂肺般的刺耳呼号之声。
又戛然而止。
……
亥中,魏劭还没回。
夜虽深了,小乔却无半点睡意,躺在枕上,闭目想着魏劭离去时候勃然大怒的神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翻来覆去,一直等到了亥末,才终于听到外头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门未上闩,魏劭推门而入。
小乔急忙下床,披了件衣裳,迎了上去。见他脸色凝重,似乎余怒未消的样子,一时也不敢问详情。只柔声问他可进宵夜。魏劭摇头,她便服侍他入浴。
他从浴房出来,两人相继上了床。躺下去后,小乔闭目片刻,复睁眼,见他仰面,闭目,眉宇间神色疲乏。迟疑了下,便伸手搭在了他腹上,抚摸,柔声道:“夫君怎么了?”
魏劭睁开眼睛,转脸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然伸臂将她反搂到了自己胸膛前,答非所问:“蛮蛮,你可曾有事瞒我?”
第118章
小乔一怔,感到奇怪。
他的问话和今晚的事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他傍晚回来后,先从自己这里得知苏信和乡侯夫人有往来,再看了祖母的信,当即脸色大变,转身出去了。
当时他没跟自己说去哪里。
但小乔自然知道,他去驿舍找苏娥皇了。或对质,或别的如何。
然后直到此刻,方回来。
过程和结果,因为这两人和普通的人不大一样,都属于拔萃的那一类型,加上少年时候还有所牵扯,所以小乔也不敢下论断。只是从他回来后的脸色来判断,似乎并不顺利。
但无论结果如何,他回来后,居然只字不提苏娥皇,反而问自己是否有事瞒他?
诡异。
小乔的心里,立刻冒出了一大堆瞒着他的事。
她是穿越来的。
她知道他上辈子不但做了皇帝,和苏娥皇双宿双飞,还灭了乔家人。
她害怕这辈子,他日后不知道哪天说不定,也翻脸要对付自己的家人,所以鼓动父亲厉兵秣马,自强自立。
这些她都不能告诉他,打死也不能说。
小乔便道:“夫君何以突然问我这个?”
魏劭道:“你答我便是。”语气执拗。
“自然没有了。”
小乔眼睛都没眨一下,说道。
魏劭依旧注视着他。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随即收紧臂膀,将她抱紧在了怀里。
“蛮蛮记住,勿欺于我。”
小乔听到他在自己耳畔,喃喃般地低语。
呼出的气息滚烫,熨热了她的耳垂。
小乔的心跳忽然有些加快。任由他这样紧紧地抱着自己,抱的她气都仿佛有些透不过来了。
然后他就开始亲她。像个贪吃的孩子在尝糖果似的,舌温柔又反复地舔她的面颊、唇瓣。
舔的她的脸都湿哒哒的。
小乔其实很想知道他今晚出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娥皇到底认了没有。
以及结果如何。
但他似乎不想提。
最后他的舌撬开了她的贝齿,继续往里探,开始加大力道,吸吮住她的香舌不放。她便闭上了眼睛,打消掉了问他的念头。
……
第二天早上,两人起身。用完早饭,魏劭出门,在门内,像往常那样,小乔在送他出房之前,帮他抚平衣襟,随口般地问:“夫君,昨晚之事,后来如何了?”
魏劭看了她一眼。
“以杀人未遂之军规,略惩治了下。”
魏劭应道,语气平淡。
……
春娘很快就从贾偲那里打听了过来,军规里,杀人未遂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惩治。
尽管有过各种猜测,但最后得知竟是割鼻的时候,小乔整个人还是打了个寒颤。
后颈的汗毛,仿佛一根根地竖立起来,不大舒服的感觉。
她自然不会圣母到去同情苏娥皇的地步。
这个女人有多可怕,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在她梦到的那个前世里,苏氏为了实现她那个“贵不可言”的所谓命格,害徐夫人,害大乔,双手沾满别人的鲜血,爬上了魏劭的那张龙床。
不提那个臆想里的世界。就论这一世,真真实实存在着的现实世界里,徐夫人也已经险些遭到她的毒手了。
更不用说,别的那些在她前进路上充当了垫脚石的小人物的命。
让她得到应有的惩戒,是必须的。
让小乔感到不适的,或许是魏劭对待她的方式。
老实说,小乔感到有些畏惧,心里发毛。
……
小乔在给徐夫人写去的信里,说苏娥皇来到了晋阳,落脚下来。然后询问去年那件投毒之事,是否有了什么下文。
徐夫人的回信里说,钟媪一直在查。此前虽也有了些眉目,但无实据。直到不久之前,通过朱氏的回忆,几经周折,终于寻访到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姓马,从前做神婆,称有通灵之能,常有人求她为自己和亡灵连接交通。
朱氏笃信这些,为了和亡夫沟通,听闻寻她。姜媪也同行。是以马妇人认得姜媪。
据马妇人称,姜媪后来一个人暗中来寻自己,求为她十几年前死去的儿子进行交通。
马妇人收了财帛,上演一番通灵。
她以此为生,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和套话的本事,装作姜媪儿子上身,将她哄的深信不疑,当时便泪流满面,伤心不已。
姜媪后来时常暗中找去,继续求马妇人为自己和儿子通灵。
马妇人渐渐也就知道了她儿子当年的死因。
有一回,有人上门,给了马妇人大量财帛,让她通灵的时候,假借姜媪儿子的口,称自己死的冤,如今亡灵不安,要求姜媪为他复仇。
马妇人贪财,照做。姜媪深信不疑,再次泪流满面。
中间停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姜媪寻来的时候,等马妇人“召来”她儿子的亡魂,姜媪便絮絮叨叨,说,有贵人已经帮助自己,将当年那个害了儿子命的人给推下水池淹死了,她让儿子瞑目,早些投胎。
马妇人知道害死姜媪儿子的人便是朱夫人的兄弟。当时出于好奇,借她儿子的口,问那个贵人是谁。
姜媪丝毫不加防备,告诉儿子,那个贵人便是左冯翊公夫人。
姜媪离去之后,马妇人感到十分恐惧。
她以这一行为生,知道这种高门大户里的阴私可怕,足以噬人。
如今自己却掺和了进去。想起当初那个以钱财收买自己骗了姜媪的人,总担心会惹上麻烦。因她本就孤家寡人,也无家累,没几天,便收拾细软逃走,在别地隐姓埋名,重操旧业。
如今终于被钟媪寻访过来,一番追问,马妇人便如实说出了当年自己知道的内情。
自此,苏娥皇与姜媪的关系,终于清晰浮出了水面。
可以断定,当时那个指使姜媪毒杀自己的人,便是苏娥皇了。
在信末,徐夫人又提了一句,说,苏氏的母亲毕竟是她的侄女,这些年虽然往来少了,但人情尚在,血亲难断。自己因了孙媳妇的福缘,也化过了此劫。
天道轮回,自有因果。叫魏劭不必执着于伤她性命。若她依旧不肯安分守己,着人送回卢奴,交中山王便是了。
……
因为徐夫人的这番吩咐,所以小乔原本以为,魏劭倘若没有被苏娥皇的自辩给说服,最多也就是她囚禁拘押起来罢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割去了她的鼻!
残忍之程度,比他下令直接杀了她,还令小乔感到害怕。
她第一回,不是凭着道听途说,或者传言,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的丈夫,这个和她共枕而眠的男人的心狠手辣。
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数日之前,他还对自己说,倘若不是已经娶了她,他也可能就因了年少时候的情分,纳了苏氏。
话还在耳畔,一个转头,因为知道了苏氏做下过的事,他就割去了苏氏的鼻!
对于他认定了的仇人,他果然足够残忍,也下得了手去。
她又想起了昨晚上,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问她,是否对他有所隐瞒的时候,看着她的那种古怪表情。
昨晚她应付过去后,也就没再多想了。
此刻再想起来,似乎是另有别意?
她心里忽然有点毛毛的感觉。
……
这个白天,因为这个消息,小乔心里其实都存了点阴影。
更是心有余悸。也庆幸自己之前早早就有准备,说动了父亲厉兵秣马——就算兖州兵力到了最后,也依旧不足以和那些强者对抗,但总比前世那样,什么都不做要来的好。
所以晚上魏劭回来,小乔对着他,面上和平常一样,言笑晏晏,心里总是略略有点不得劲。
两人最后上了床。
自然少不了做那事。
反正自从他从西河郡回来后,天天晚上都要做就是了。
完事了,他闭着眼睛,一只手还慢慢地揉捏小乔胸前两团软肉,渐渐地停了下来,掌心依旧罩着,仿佛睡了过去。
小乔埋脸在他胸膛里,闭目数着他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次数。数到两百下,又悄悄睁开眼睛,偷偷地观察他。揣摩他昨晚割了苏氏鼻子后,回来第一句话就问自己是否有事瞒着他的背后意图。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魏劭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的双眸又黑又亮,水汪汪,泛着桃花般的感觉。
每次和她做完事后,他的双眸就会变成这样。
其实挺好看的。
“在看我?”
他挑了挑眉。
小乔不加防备,像被抓了个正着似的,心噗通一跳。
正想摇头。迟疑了下。终于还是问了:“昨晚你回来,为什么忽然问我那句话?”
魏劭一怔。随即含含糊糊道:“没什么,想起来随口问罢了。”
见小乔盯着自己,他咳了一声:“我忘了告诉你,晋阳这边,我的事快收了,你可以早些收拾行装,再过些天,就动身走了。”
“先去信都。在信都停留些天,我办些事。事毕,再回渔阳。”
他望着她道。
小乔一呆,心情忽然慢慢又变好了。
在晋阳一待,就待了七八个月。中间先是来了个陈瑞,再又是苏娥皇。
都不是什么让人想起来感到愉悦的事。
如今终于可以离开了!
信都便是小乔当初刚嫁给魏劭,被送去和她成婚的那座城池。
虽然当时两人关系恶劣到了极点。新婚次日,小乔还被魏劭给送走了。
但奇怪的是,小乔对那座城池的印象,却始终很好。
或许是因为她喜欢信宫里的那座在她孤单惶然的时候,让她能够登高远眺的檀台的缘故吧。
至今闭上眼睛,眼前还能清晰浮现出傍晚登上檀台,远眺城墙之外旷野尽头夕阳西下的那幕画面。
能再去趟那座城池,她感到有点欢喜。
更何况,很快也能再与徐夫人见面了。
“我明天就收拾!”
魏劭含笑点头。
第119章 1
魏劭嘴里说的“再过些天”,又让小乔翘着脖子,一等就等了半个月。
终于等到月底,这天可以动身了。
小乔自己的,还有魏劭的行装,早就已经打点好了。
趁一早阴凉出发。小乔穿戴妥当,心情雀跃,和魏劭一起出了门。
临出门前,魏劭对她说,他原本是是很不耐烦坐马车的,嫌跑的慢,车厢里还气闷。
但从信阳出发,一路东行,要经乐平郡、古赵国的巨鹿、最后才入冀州安平郡抵达信都,白天行路夜晚住宿,怎么也得走上个十天,他怕小乔路上一个人路上无聊,所以他也不骑马了,钻马车陪她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