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张了张嘴,终还是闭了上去。最后道:“孙儿知道了。孙儿先行告退。祖母也早些安歇。”
……
魏劭回到西屋。
小乔正在房里与春娘收拾他出门的衣物。
魏劭站边上,冷眼看了几眼,去了书房。晚些回来,春娘已经不见了,地上也如同北屋里那样,摆了大小几只箱子,都是他的衣物。
小乔正坐在床沿边,叠着他的几件衣裳。见他进来了,也没起身去迎,只说道:“我向人打听了下,晋阳那边气候冬干冷,夏燥热。因你说去个半年也未做准,是故这趟出门,帮你多收拾了些。除了这会儿要穿的袍、裘,另有十套中衣,十套换用的内衣。内衣都是细葛料。另有为天热准备好的素纨禅衣……”
魏劭视线扫了一圈地上的箱子,不耐烦地道:“这些你看着办就好。和我说什么?”
小乔便不做声,低头把摊在床上的最后几件衣裳折好,归入箱子,压了压,最后盖上盖,回头说道:“不早了,那就歇了吧。”
两人各自上榻,早不像先前那样好的如胶似漆。各自怀了心思。
小乔闭着眼睛,忽听魏劭在耳畔道:“明日你去跟祖母说,让她带你也同去无终城!”
小乔一怔,睁开眼睛,转脸看他。
“你就跟她说,你一个人留家里会冷清。怕!”他又道。
小乔淡淡地道:“我不怕。有什么可怕的?祖母带婆母去无终城,我留家里守着,也是我的本分。”
魏劭眉头皱了起来。盯着她。
小乔便转回脸,闭上了眼睛。
……
两日后,徐夫人收拾好了行装,叫个侍女抱上那只日渐肥胖的猫咪,带朱氏一道,婆媳二人坐马车,出城去往无终。
魏劭不顾徐夫人阻辞,亲自护送。白天走于驰道,傍晚投宿驿舍。一路不紧不慢。数百里的路,走了三天,才送徐夫人到了无终城。无终令迎他一行人于城门外。魏劭进城,安顿好一切,留下一队家将护守,当晚也不住,连夜赶回,第二天中午便回到了渔阳。
小乔原本以为他送完了徐夫人,回来便也要走了。不想这一趟回来,他竟就绝口不提再去晋阳了。在边上观察几日,见他日日早出晚归,异常的忙碌。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动身出发。只叫人把先前已经收拾好的几只箱子暂时归置起来。等哪天他要走了,再抬出来就是。
这样一转眼,正月底便过去,这日,是二月首的太社祭祀。
太社祭祀主祭土神,以韭、卵为祭品,乞求接下来一年地产丰厚,五谷丰登。祭祀完毕,乡民聚在一起作社戏舞蹈,也有青年男女趁机互赠兰草传达心意,是一年当中,除正旦外最为隆重的一个吉节。
一大清早,小乔便起了身,梳妆完毕换好祭服,在随行护送之下,坐马车出城去往太社庙。
魏劭当日等小乔出门,自己去了衙署,刚一进去,公孙羊就催他:“主公,何日动身去往晋阳?”

第96章

公孙羊最近,心里其实一直犯嘀咕:君侯的心思,饶他也算半个人精,又佐多年,也依然有些猜不透。
原本,照计划是开春,也就差不多这会儿去晋阳的。
不想他忽然提早,刚过了元宵,就说要走。
公孙羊自然无可无不可。
君侯一声话下,下头人立刻跑断了腿,点将整兵,那些要随君侯西去的将领军士挥泪别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只等着出发。
万事俱备,不成想,君侯走了一趟无终城回来,忽然就闭口不提晋阳了。
倒是每天见他天刚明就来衙署,天不黑必定不走。
其实刚开年,真没那么多的事。
为求一年好运,自古就有年首不交兵之惯例。
所以正旦日后,衙署里真没那么多的要紧事,非的绑着君侯亲自在案牍后劳形。
公孙羊不解。
因下头都等着君侯发话,所以先前也问了他一声。
君侯当时说,体谅广大将士不易,难得年首,是故临时又改了主意,让大家再多得些闲。
下面一片欢声,纷纷感激君侯体谅。
公孙羊凭直觉,有点不相信。但他看出来了一点,君侯这是还不想走。
所以他也不催了。
但这会儿,真的不催不行。
因为事情出来了。
三天前,张俭李崇那边来了个快报,说陇西的烧当羌人作乱,攻打上郡一带。幸被镇压。请君侯尽快赶赴过去,以定后策。
昨夜,并州那边加急又送来了一封快报,这会儿就在公孙羊的手上。
虽然他还等着君侯过来拆,但也猜到应该是上郡乱的后续。
所以一早起,他就在等着君侯来。
偏他今天却迟迟没有现身。
公孙羊等的脖子都快直了,正想派人去魏府传信,可算见到君侯来了,于是赶紧递上快报,顺口催问了一声。
魏劭拆了快报,浏览了一眼,递给了公孙羊。
张俭报,疑凉州刺史冯招暗中挑唆烧当羌犯事,以图谋不轨。请君侯速来。
烧当羌是西部势力最大的羌人政权,如匈奴一样,最早以畜牧为生,后渐渐融汉,转为农耕。在汉人印象中,羌人“状极可怖,不类生人”,十几年前,这支人口多达数十万之众的羌人曾归化汉室,后却遭到陈翔残酷统治。陈翔视羌人为牛马,残酷对待。不但要羌人纳贡给自己,掳来男子沦奴隶,女子充营妓。羌人新首领雕莫不服,脱汉再次作乱,一度曾攻下西河郡。
去年陈翔失并州。魏劭第一时间招抚雕莫。但雕莫并未回应,只退居到了羌地。
魏劭当时急着回幽州,见边境安宁,便暂时放下事情,赶了回来。
不想这么快,才开年,烧当羌人竟又攻打起了上郡。且还牵扯到了凉州刺史冯招。
“主公何断?”
公孙羊问。
平西凉,收羌人,为他日南下杜绝后患,这便是魏劭开年要去晋阳的军事目的。公孙羊自然清楚。
魏劭皱眉,道:“我明早动身吧!大军三日内开拔,以常速发往晋阳便可。”
……
魏劭从衙署回来,方中午不到。
他平常罕在这个辰点归家。是以西屋留下的仆妇侍女惊讶。伺候用饭。
小乔却依旧没回。
魏劭有些心神不定,饭都没吃,骑马出城,往太社祠的方向而去。
二月首太社祠祭,对于以耕农为生的农人来说,意义重要。一清早,各亭里乡民带了韭、卵以及去年家中所酿新酒,从四面八方涌聚到东郊桑林里的太社祠前参与祭祀。
吉时,皮鼓声起,渔阳令领着身后参与祭祀的乡民向土神行一跪三叩礼,敬酒、敬馔、敬五谷种,宣祝祷之文,最后将香火交给净手过后的小乔,由她亲手插入农坛,并再祝祷一番,祭祀礼成。
魏家作为一地领主,向来为民众爱戴。头几年来领祭的朱夫人倨傲,祭祀完毕,必定匆匆上车离去。今年换了女君。民众见魏家的新主母年少而美,笑容可亲,无不倾倒,完毕后,纷纷向她走去,团团围住,请求女君品尝新酒,评定优胜,与民同乐。
这也是个传统的太社祭祀娱乐项目。各宗姓亭里,献出新酒,品评过后,择其中一种作供酒置于农坛。若被选中,宗姓亭里,无不以为荣耀。
民众盛情,小乔难却,和渔阳令一道来到品酒台前。
一排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酒坛。坛腹贴了红纸,上各有宗族亭里的标记,一目了然。
贵族女子亦如男,兴饮酒。
徐夫人酒量便极好。即便到了这年岁,每餐完毕,亦以温酒漱口。
小乔酒量却浅,平日也不大喝酒。看到竟然有这么一长溜的酒坛子摆在那里等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喝过去,当时心里便发憷了。
只是人都到了这里,四周又全是期待的目光,如同赶鸭上架,也只能硬着头皮,和渔阳令一道上去,从第一个启封的酒坛开始,一一品酒。
好在每个酒坛只取一盏,她只需浅饮一口,能品得出滋味便可。
因都是个宗族用心酿造选送过来的新酒,事关各亭里荣誉,她也不敢敷衍了事。
每一口酒,都尽量咂出滋味。浓或淡、涩或润,慢慢一共数十个酒坛,从头到尾,竟一一全都品尝而过。
最后她与渔阳令商议,选了其中一种为优胜。
当时那亭里的乡民便欢呼雀跃,舀酒请人品赏,又将新酒供于农坛之上。接着便是社戏舞蹈。
桑林里鼓乐阵阵,人们欢乐喜庆,青年男女绕着桑树追嬉,留下阵阵欢快笑声。
方才那么多的酒,她每种虽只因浅浅饮了一小口,但加起来也不少了,各种酒又杂一起,下了舌根渗入腹中,渐渐便烧了起来。渔阳令来请她同观社戏的时候,小乔心口已经突突地在跳,面颊也有些红了。幸好有一旁的春娘和林媪相扶,才不至于露出醉态。
小乔也知自己大约是要撑不住酒力了,唯恐等下醉倒在这里要出丑,便笑道:“多谢使君以及诸位乡民厚爱。今日大吉,肇兴稼穑,必定福佑黎庶。使君与民共乐,我先便告辞了。”
渔阳令见她两颊微微泛红,知她应不胜酒力了,也不敢再留,忙躬身敬送。
小乔离祠出桑林。一路所过,无数的乡民夹道向她致意欢送,其中更有从前那一拨曾去西王母殿偷窥过她美色的郡国学青年子弟。
这些人今日来此,本只是为了图个热闹。若能以兰草遇赠个二八佳人,则更锦上添花。当中多人去年来过桑林,知魏家来参加祭祀的主母是那个中年妇人,今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期待。
却没有想到,今早露面的,竟然是去年曾欲窥一眼而不得的那位年少女君。果真貌如天仙,第一眼看到,一个一个双目发光,两条腿定在地上,迈不动步了。
从小乔露面开始,这一帮郡国学的子弟便寸步不离地紧随。她到哪儿,这些人也跟到哪儿。见她此刻要走,碍于她的身份,不敢靠的过近,全都簇拥着,在旁跟随,只为能再多看上她那么最后一两眼。
小乔出来,一群郡国学的轻浮子弟簇拥在后,争相推挤,脸上一副快要流哈喇子的表情,显得分外刺目。
魏劭骑马到了桑林口,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他既未现身,更未露面。只停了马,远远地注视着小乔被渔阳令送到了马车旁。春娘林媪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
……
小乔坐在马车里,行了段路,醉意越发的浓。连头都晕乎乎的。有些无力地闭着眼睛,歪靠在春娘怀里,渐渐醉睡了过去。连什么时候入城回到魏府,怎么回的魏府都不觉。
朦朦胧胧只觉得仿似春娘抱了自己下马车,又抱她走路进去,最后放她到了床上。
感觉到身下碰触到的似乎是张床了,她一下便放松,彻底沉入了醉梦乡中,睡了过去。
春娘和林媪立在一旁,看着刚将女君从马车里抱下,再一路抱了进来,放到床上的男君。
见他神色仿佛不大好,各自不安。
魏劭的目光从呼呼大睡的小乔脸上挪开,对春娘道:“女君既不能喝酒,你也是她身边的得用之人,你何以不劝着些?在外竟醉成了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他的语气虽然平,但话中的质问之意,却呼之欲出。
男君虽然脾气一向不大好,但来魏家这么久了,还是头回,春娘听他用这么重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难免心里惭愧,也不敢自辩,只道:“男君说的是。确实是婢疏忽了。下回定加倍小心服侍好女君。”
林媪更是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只低着头一动不动。
魏劭拂了拂手。春娘和林媪对望一眼,转身出了屋。
魏劭在床前立了片刻,注视着醉了酒呼呼睡着的小乔。
……
小乔没料到今日参加祭祀,自己竟会意外地醉了酒。
她现在沉入了醉乡,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一把柔软的毛刷刷过,十分的舒适,舒适的甚至令她打起了哆嗦,一双玉足脚趾也紧紧蜷缩起来,但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都慢慢地舒张了开来。
她轻飘飘的,被什么托举在了水波之上,又似漂在云堆之中,荡漾无比。
她觉得很是舒服,忍不住在梦里也轻轻地哼了出来。

第97章 21

小乔从绵长而昏沉的一觉之中醒来了。
外头天已黑了,房里掌着灯。床帐静静低垂,耳畔不闻半点声息。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
不曾想醉的竟那么的厉害,睡到此刻方醒。
小乔慢慢地爬了起来,拥被坐在床上。
她的头还是有点晕乎。嘴巴很渴,又干又燥。
而且,身上也不大舒服。
满身黏腻腻。甚至……
两腿间也潮乎乎的……
小乔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她的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套中衣,只不见了外衣。
外衣应是春娘帮她脱去的。中衣衣襟合掩之处,虽略有凌乱,但大体还算整齐。
睡了如此长的一觉,也是正常。
小乔撑了撑额,撩开床帐爬了下去。足刚落地,才觉得四肢酥软竟透骨了,膝窝一软,人便朝前倾去,一把扶在了床柱之上,这才没当场软倒在地。
她定了定神,朝外唤了声“春娘”,听到己声亦酥哑异常,用力叫了好几声,房门外才有脚步声靠近。
“女君终于醒了?”
面前是春娘那张熟悉的令人见了心安的笑脸。
小乔一只手依旧抓着床柱,慢慢地坐回在了床沿,发呆。
之前她从没有喝醉过酒。
没有想到,醉酒过后,不但头疼,连肢体和最私密处,竟然也会是这种让她似曾相识的如同……
小乔咬了咬唇。难免些微的羞耻。
“春娘,我想沐浴。”
身上实在感觉不大舒服。她抬起眼睛,说道。
……
热气氤氲的浴房里,小乔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了浴桶中,渐渐地,终于感到舒适了起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泡了一会儿,通体的幼嫩肌肤,慢慢地泛出了淡淡的粉红之色。面颊若两片桃花。青丝垂落于肩,如藻花般缓缓飘摆在水面,漆黑的双眉和睫毛之上,沾了几颗细碎的凝莹水珠。
春娘在她身后,替她洗着长发。
小乔闭目,忽然想起了早上的事,将一双藕臂搭在桶壁之上,说道:“今日我是回来路上便醉了吗?是春娘你将我抱进来的?”
春娘想起了当时那幕。
男君将醉酒了的女君抱进来放到床上,屏退了自己和林媪。
然后,也不知如何了,等他再次从房里现身,日头已是西斜。
他对一直候在房外的春娘说,女君此刻还是酒醉未醒,叫不要扰醒了她。
然后他似乎迟疑了下,又吩咐己,勿让女君知晓他于这个白日回来过。
男君面无表情,说完离去。
春娘当时莫名。等男君走后,因不放心,悄悄入房察看了一番。
倒没什么大的异常。
女君确实如男君说的那样,依然沉醉未醒。身上衣衫也整齐,一幅桃红锦被整齐盖于她的肩膀之上,唯一可见之异态,便是两颊绯红,额头脖颈积一层香汗,呼吸亦不匀,吐气醇馥若兰,醉睡不醒,姿态媚人之处,春睡海棠也难比拟一二。
……
春娘贴身服侍小乔。她与男君是亲是疏,即便隔着房门看不到内里,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她的。
正旦次日起,春娘还没从女君终于得以正大地步入家庙的欣喜里出来,便觉察到了两人中间似乎又生分了。
虽然男君照旧宿于房中,女君也如常那样早送晚迎,但二人对望的眼神,春娘却看出了不同。
更不用说,两人若相好时候,女君往往在送男君临出门前,还会再帮他正一正衣襟,或是捋一捋腰饰悬下的丝绦。
而男君趁机捏捏那只小手。丝毫不避有她在旁。
这半个月来,从元宵后男君巡城归来,直到现在,这样的情景,春娘再也看不到了。
……
春娘迟疑着,没有回答。
小乔却未留意她的神色,以为她默认了,玉臂搂她道:“春娘你对我真好。幸好有你在旁。要不然我都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丑了。羞死人。我记得也没喝多少,竟醉的如此厉害。下回我再也不敢了……”
春娘怎经得住女君如此在自己面前撒娇露出小女儿情态,胸腔溢满了柔软,话都要说出口了,忽又记起男君白天临走前面无表情的那一声叮嘱,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长发已经洗好。她命女君转身趴在桶壁之上,取了一柄带着颗颗圆润浮凸的玉掌,替她推揉后背,消除疲乏。
春娘手法熟练,又知力道掌控,小乔闭着眼睛,正感浑身舒坦,忽听她在身后道:“男君不定这几日也要离渔阳了。女君真的独个儿留下,不与男君同行?”
小乔睁了睁眼,复又闭眼,不语。
不像从前,她的那些心事,或是她和魏劭的关系,她总毫无遮掩地告诉给春娘。
如今却不想说了。也不知如何启口才好。
春娘继续以玉掌揉摩她线条柔美的那片雪白后背,叹了口气:“正旦那日,婢分明见女君和男君还好好的。女君还去家庙祭拜。婢心里高兴。却不知好好的,女君怎又与男君生分了起来?女君如今有些话,仿佛也不愿和婢说了。但以婢之所想,能同去,自是同去的好,若真叫女君独个儿这样在家过上个半年……”
“春娘,我好了。”
小乔回头,朝春娘一笑。
……
很晚,魏劭还没回来。
小乔无事。见他迟迟不归,自己又上了床。
白天醉睡,泡了个澡,身上感觉舒服多了。但此刻毫无睡意。她闭着眼睛,想着心事,将近亥时末,才听到魏劭回来的脚步声。
“我明早便走。”
魏劭躺下去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乔睁开眼睛,朝他转了脸。对上魏劭的那双眼眸。
他的眸底,隐有一缕暗色。目光紧紧地和她的眸光织在一起。
“我想着夫君应也是这几日要走的。夫君走好。明早我送夫君出行。”
小乔柔声说道。
……
魏劭让公孙羊随大军常速往并州。自己轻骑而行。
他的脚程很快。
昨日早方出渔阳,今晚便已经抵达了涿郡。
今夜停一夜,明早继续西去。
照这样的脚程,用不了八九日,便能抵达晋阳了。
现任涿郡郡守从门客那里,曾获悉自己倒霉上任被撤职的原因。
据说是有回君侯来涿郡公干,夜宿之时,他的上任为讨好君侯,往他房里送了个美人儿。这原本太过平常了。结果君侯却大怒,美人吓的从房里跑出来,次日,那个郡守也被撤了。
经过此事,涿郡众人背地暗传,君侯不喜女色。应有龙阳之好。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如今的这位郡守,自然不会再干相同的傻事。
迎君侯,设筵席,送君侯至驿舍下榻。特意管夫人借了个稳重的仆妇过去服侍起居。
既不送美人,也不送男宠,如此,总不会出差池。
……
魏劭当晚睡了下去,却辗转难眠。
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了两天前的那一幕。
即便此刻想起来,他还依旧感到耳热心跳,手心出汗,整个人仿佛被糅合着强烈刺激的一种深深羞耻感给攫住了。
……
魏劭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女人的。有时候甚至觉得爱她爱的入骨了,到了近乎神魂颠倒的地步。
他是愿意为她做些让步的,若这些让步能讨她欢心的话。
譬如,允许她打自己之类的承诺。
但,君侯也是有他自己的底线。
他不能容忍正旦日的那个晚上,她仗着自己对她的好,竟如此放肆地挑战着自己的底线。
他当时感到既狼狈,又难堪,还愤怒,加上那么一点的伤心。
所以那个晚上起,他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冷一冷她的。
他都一个月没碰她了,照样也过了下来,过的也挺不错的。
但是那一刻,躺在床上的她却和平时醒着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她醉的不省人事了,双眸紧闭,睫毛卷翘,脸庞红扑扑的。
他靠过去,闻她呼吸的时候,闻到呼吸里都带着一股甜醉的芬芳。
魏劭本是没兴趣再碰她了。但是必是闻她气息闻的也醉了。管不住手。就解了她的衣裳。一个月没看到的一具白花花玉体,横陈于他的眼皮子底下。
极美。他看的实在受不了了。
这副玉体可以任他享用,她还不知道。有什么比这个是更大的诱惑?
何况,他本是她的夫君,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于是君侯不再犹豫了。当时非但将她抱入怀里,还跪她身前,打开了她的一双玉腿,做了件以前他曾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冒出过念头,却一直耻于去做的私密之事……
魏劭猛地从睡梦里惊醒,感到心跳加快,嘴巴里更是渴的要命,喉咙都快烧起来似的。
也未点灯火,下地摸到桌案之前,提起整只茶壶,一口气往嘴里灌了半壶水。
茶水已经凉透。冰冷的水顺着他的喉咙往下,终于压住了他的干渴。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茶壶放回到案面,正要翻身再躺回去,忽然瞥到窗外隐隐似有火光,过去一把推开,看到距离驿舍不远的一处民舍屋顶,往上冒出团团火光。
起火了。
魏劭立刻出屋,唤驿丞叫人扑火。
君侯下榻的住所附近竟然半夜失火。驿丞大惊,一边叫人扑火,一边派人通知郡守。
郡守得讯,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立刻调了大队人手紧急赶来。
幸而火势发现的早,加上前几日刚下过一场雨,半刻钟后,火被扑灭了,但依然波及了近旁的几户住家。
深夜的街巷,嘈杂声一直不断,中间夹杂着隐隐的哭号之声。
郡守唯恐冲撞到了君侯,脸如土色,等火情扑灭,立刻赶了过来向他请罪。
魏劭早已经了无睡意。问火情。
初春深夜,寒意依旧料峭。
郡守却满身是汗。以袖擦额,说道:“正中火场里烧死一个妇人。邻人说,妇人丈夫外出经商,经年不归,妇人独自在家,勾了汉子成奸。傍晚曾有邻居见到妇人招奸夫宿于房中。不知怎的,竟就起了大火。方才火场里,只见那妇人被烧的尸体,奸夫想必自己逃脱了……”
郡守说着,见魏劭神色阴沉,更是胆颤,慌忙又道:“这妇人趁丈夫不在家,勾奸夫夜宿失火,非但烧了己家屋子,还波及邻人,也算死有余辜。那个奸夫,下官已派人前去捉拿,等捉到后,必定严惩,以正风气……”
魏劭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对着窗外漆黑夜色,背影一动不动。

第98章

魏劭离城第三天。
随着最后一路随他西行的军队于今早拔走,渔阳城也从这几日的拔营骚动里渐渐恢复了往昔平静。
魏府不像别的世家大族。人口本就不杂,加上十年前的变故,如今更是简单。徐夫人朱氏走了,三天前魏劭也走了。北屋东屋便都空了出来。偌大的一座府邸,入夜之后,只有西屋这边亮可灯火,看着难免显得孤清。
小乔这几天,却过得相当充实。
魏劭走后的第一天,从去年底慢慢重新选拔上来的各管事仆妇齐齐到她跟前清报账目,随后看了下仓房,也不是全看,只是随意抽点,这样也一直忙到天黑咕隆咚,才歇了下去。
因徐夫人平常喜莳花弄草,尤其喜爱蔷薇,去岁冬,一场极北寒流突然来袭,一时保护不及,徐夫人精心培了多年的稽山重台蔷薇一下全都冻死了。莫说徐夫人,便是小乔见了也极心疼。便建议在庭院中建个花房。徐夫人当时也兴致勃勃。只是后来相继出了魏俨、朱氏之事,徐夫人自己也病倒,事情便悬了下来。
如今开了春,又得了空闲,正好可以建造花房。是以次日,小乔叫花匠同来,在北屋勘察了大半日,选了花房地址出来。次日叫来了极有经验的木工泥瓦工来,着手花房建造的事宜。
又一天忙忙碌碌过去。
今日木工就呈上了花房图样。小乔满意。指定一个能干的管事负责此事。
女君起的事,还是讨老夫人欢心的。管事自然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今天也是魏梁母亲的五十岁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