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里暖洋洋的。心悦的女人蜷在他的胸膛侧,沉沉地睡着,还轻轻地打着如同猫咪的一下下的轻微呼噜声。
可爱至极。
魏劭忍不住又凑了些过去,伸臂抱住她,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
小乔睡足了醒来,已是次日中午。魏劭不在床上了。耳畔隐隐传来前头大堂里的脚步走动声和人语之声。
她被春娘服侍了起身。魏劭便从外回来了。
主家也送来了特意用小灶做的清洁饭食。
一盘蕨、一盘芸、一盘豆。还有一尾鲤鱼。粱饭盛在一个形同盨钵的陶盆里。连同一张食案,整整齐齐地抬了进来。
如此饭食,于主家这样的寻常百姓来说,已是最好的供应了。
昨晚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小乔今日地位终于有所提升,够资格和魏劭相对同坐而食了。
小乔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瞄一眼对面的男人。
魏劭这个家伙,随着相处时间久了,小乔渐渐又发觉了他的一个特点:床上是禽兽,下了床穿好衣裳,就变得正儿八经很讲规矩。
此刻也是如此。
不知道早上自己还睡着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反正一个早上不见,他此刻回来便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吃着饭。
小乔昨晚被他折腾的厉害,这会儿腿脚还有点酸。见他如此,跟个没事人一样,不断瞄他。
魏劭看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一筷鱼肉。
小乔冲他一笑:“多谢夫君。”
魏劭嗯了一声:“多吃些。你太瘦了。再长些肉才好。”
小乔盯着他。
“怎还不吃?”魏劭微微扬眉看她。
小乔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他埋头自己胸前又啃又咬的不要脸皮的模样,决定还是原谅他的无心冒犯。低头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饭都给吃光了。
两人吃完饭,漱口后食案收走,主家又献上一盘色金黄的柑橘。
魏劭和她并肩坐在对窗铺设的一张厚实地茵上。窗户望出去,尽头便是白茫茫的冰封河面。
小乔吃饱了饭,懒洋洋地靠在魏劭的肩上,拿了一个柑橘,在手上把玩。
魏劭搂住她的腰肢,说,一早他已经派人到下个距离此处百里之外的渡口去察看了,还在等着回报。
小乔随口嗯了声。慢慢剥开了柑橘。一阵清冽的橘皮香气便慢慢地氤氲在了两人的中间。
“你在想什么?我见你出神了许久。”
魏劭抚摸她柔顺的长发,柔声问道。
因为今天铁定是走不了。小乔一把长发也没梳起,只在脑后束了垂辫。
小乔迟疑了下,抬眸望他道:“既然过河不便,索性再等几天?实话说,我是有些担心灵璧我的姐夫他们。这里近些,有消息传递的也快……”
“便是那个绿眸流民首?”魏劭的语气立刻变得冷淡了。
“若连薛泰都应付不了,他凭何而自立?你担心也是多余。”
小乔微微一怔。沉默了。
魏劭将她搂了搂,声音又柔和了:“我那日走之前,也是问过他可否需要援助的。他自己拒绝了。可见应当无事。你不必担心。”
小乔轻轻嗯了一声:“我知晓。”
魏劭注视她片刻,见她双眸低垂,落在手心里的那个柑橘上。心里再三迟疑,最后终于还是又道:“不若这样吧,我与杨信略有交情。我这便给他传个信。若是流民首不敌,我便让他前去应援,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小乔也无暇计较他口口声声“流民首““流民首”地称呼比彘。突然听他居然这么发话,蓦地抬头,睁大眼睛惊喜地望着他,用力地点头,随即便跪坐了起来,搂住了他的脖颈:“夫君真好。”
魏劭作势,头往后仰去,避开了她的搂抱,板着脸哼哼了两声:“你还没与我说,你这趟南下,费如此大的周折,到底是想做什么?真探你伯母的病?”
小乔心口微微一跳,面上却笑盈盈的:“自然是探我伯母的病了。顺道再去探望我怀了身孕的阿姐。”
说完,见他微微挑眉,似乎还有些不信,剥了一瓣橘子喂进了他的嘴里。自己再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鼻息里,满满地氤氲着柑橘的芳香和她主动送上来的唇舌的柔软和甜美。
魏劭深深地感到陶醉了。

第91章 18

稍晚,派去探路的随行回报,渡口亦冰封停舟。
魏劭访的一熟知大河河道的当地之人,知晓有一河道狭隘隘之处,照如此的严寒,再冻个数日,便可行走于上。到时愿领路过河。
当晚,魏劭带小乔离了乌巢古渡,行数十里地入住了驿舍,等待冰层厚至渡河。
这一地带,靠洛阳国都,地方刺史难以坐大,依旧算是归于朝廷辖制。驿丞风闻幽州魏劭携内眷来此暂作停留,尽力迎奉。
魏劭自十七岁亲自掌军开始,抵御匈奴、平定边境,又东征西战,攻城掠地,可谓几乎日日殚精竭力,连睡梦中也习惯于枕下置剑,从没有真正放松的一刻。
今日适逢渡口被阻,接下来等待的这数日里,魏劭可谓真正前所未有舒爽。屋外天寒地冻,房内春意融融。心悦女子就在手边可得。他也不去想旁的了,皆都丢在脑后。只抱着小乔颠鸾倒凤,昼夜不分,极尽男女欢爱之乐。
古有商纣、幽王,皆因宠女不问国事,荒淫而亡国。魏劭不齿,以为昏君。却未料今日自己亦耽迷女色,神魂颠倒,以致雷炎贾偲竟三日未见君侯露上一面,第四日,因有消息传来,前去请见,却被告知君侯一早带了女君出行,赏雪去了,也未说何时方能回到驿舍,心里也是纳罕无比。
呜呼!哀哉!之于魏侯,此前所未有!
……
胡天胡地了数日后,这日一早,魏劭忽来了兴致,想到黄河一带,风物自古雄伟,从前自己虽也到过,只每次都匆匆行经路过,从无停驻欣赏。那时既无兴致,也无闲暇。如今既然被阻滞在此不得过河,身边又有佳人相伴,何不带她一同出游赏景,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是个说来就来的性子。兴致一起,立刻要带她出游。
前几天被他关在房里没出去半步的门。魏劭便似狍鸮饕餮,小乔虽也婉转迎合,只是身子毕竟娇弱了些,对着他日夜索取,渐渐有些吃不消,正犯愁着,一早听他终于把兴趣投向了外头,大喜,岂有不应的道理。
春娘将她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外罩了件杏子锦绵带帽的雪氅,一早被魏劭带着从驿舍后门悄悄而出,两人共乘一马,沿着河道放马而上。
当日虽雪霁天晴,但朔风呼号,严寒比之前头几日,更甚了几分。小乔与他同骑而行,缩于他温暖怀里,魏劭再用自己的雪氅将她再裹一层,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小乔分毫未觉寒冷。
被关了数日,终于出来放风,她心情也有些雀跃。一路上边赏风景,边和他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地势高峭的丘坡之下。两人停了下来。魏劭牵着小乔的手,带她走走停停,爬上了坡顶,最后并肩立于一块石台之上,远眺四方。
脚下两道青白色的河岸冰线,由西往东,蜿蜒壮阔而来。往日滔滔大河,如今冰封千里,河面冰层映照旭日,宛若晶莹平地。又有两岸地势起伏,雪原莽莽。视线的尽头,那白皑皑的山丘,峰影宛若矫龙游动。
人立于如此天地之间,只觉莽苍浑远,小乔恍惚之间,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渺小之感。正心中感慨,侧旁魏劭忽然抬起臂膀,指着西处说道:“你瞧,那里便是洛阳的方向,此去来回,快马不过数日。幸逊鸠占鹊巢多年。可笑袁赭,号称百万兵马,我本还道他是个人物,原来也不过空有其名!”语气间,尽是俾睨。
袁赭此前以勤王之名讨伐幸逊,双方在汜水僵持,上月终于大战,却不敌幸逊,元气大伤,如今退回了青州。
小乔知魏劭大约触景生情,这才忽然有感而发。便随他手指方向,眺望于此并不得见的那座煌煌帝都。
寒风于丘顶呼呼刮过,吹的小乔有些站立不稳,魏劭一手便揽住了她肩,忽又道:“他日这江山若为我所有,吾将携汝之手,共享万乘之尊。”
小乔一怔,抬起眼眸望向了他。
魏劭却并未看她,视线依旧落向远处那座帝都的方向。方才那一句话,便似他随口而出的一句无心之语。
小乔便笑了一笑,未说什么。
山顶风大,两人再立片刻,魏劭便带她下山了。如来时候那样共骑一乘,慢慢踏上归途。快近驿舍的时候,远远看到雷炎立于路口顾盼,似正在等魏劭归来。
雷炎一眼望到魏劭,便疾步朝他而来。魏劭催马到他近前,示意他稍等,自己送小乔入了驿舍,随后转出。
“主公,杨信有消息来了。”
雷炎等到他出来,上前禀道:“两日前,薛泰兵马被那流民首诱入芒山一山谷里,遭前后火攻,兵马先乱,双方随后厮杀,那绿眸单枪匹马,竟挺入薛泰阵中,勇不可挡,薛泰被他惊下马来,一箭命中咽喉,当场丧命。”
魏劭目露微微诧色,沉吟了片刻,问:“如今那边形势如何?”
雷炎道:“薛泰阵前丧命,如今灵璧全落入那流民首之手,势力大增。徐州乱。薛泰尚有两子,于徐州城头高挂白幡,誓取绿眸头颅复仇。料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恶战。”
“杨信如今何在?”
“禀君侯,杨信原本照君侯所言,领军前去应援。见状已经撤回。正等君侯示下。”
魏劭不语,似陷入了凝思。
雷炎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想起那日在胡家庄外与绿眸相遇,自己险些命丧他手的情景。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数日,此刻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忍不住道:“主公,这绿眸虽不过一流民首,却实在不可小觑,连薛泰竟都丧命于他手中。日后若不为主公所用,必成祸患。好在与主公连襟。若招之来投,也未尝不是两全之策。”
魏劭淡淡道:“我无此连襟。”
雷炎一怔,随即恍然。心想诚然。
那个绿眸虽杀薛泰,如今也占了灵壁,但终究不过一低贱流民首而已。想乔家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势衰,倘若没有个中的隐情,也决计不可能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流民。更遑论主公何等的身份,那流民首怎勘与主公并为连襟?
雷炎自知失言了,慌忙请罪:“末将失言,主公勿怪。”
魏劭摆了摆手:“无妨。”
“兖州那边,可有别的消息?”
他出神了片刻,仿佛记了起来,又问了一声。
雷炎忙道:“昨日本就想禀主公的。只是一直见不到主公的面,想着无大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兖州那边,确实如贾偲之言,乔刺史的夫人,数月前起卧病。女君这趟回去,应确系探病。女君在东郡住了三四日,随后便与那绿眸汇合,去往了灵璧。唯一有些反常之处,便是这些时日,女君之父东郡太守乔平,于四方城门张贴告示,不拘一格招贤纳士,颇有效仿古时燕昭王千金市马骨之意。全城都在议论。”
魏劭眸光微动,蹙了蹙眉。
雷炎禀完,便静默在旁,等着魏劭开口。
“传我的信给杨信,叫他多加防范流民首。倘若薛泰儿子不敌,必要时候,则加以钳制。勿让徐州落入那个绿眸之手!他若有决定不下之事,来告我。”
魏劭沉吟了片刻,最后缓缓如是说道。
……
小乔回到房里,脱下了缠的严严实实的衣物,将魏劭从道旁折下的一枝腊梅插入瓶中,以清水供养起来,欣赏了片刻,便和春娘拥炉而坐,一边往火里焙着栗子,一边说着闲话。
渐渐地,栗壳陆续爆裂的轻微噼啪声里,空气里慢慢地飘出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道,混合了腊梅的一缕暗香,沁人心脾。
“也不知道灵壁那边如何了。”春娘用钳子夹出栗子,等稍凉了,剥出一粒粒的黄澄澄果肉,盛在盘中,喂了小乔一颗,又道,“这里也耽搁了几天了,不知何时方能上路。”
小乔慢慢咀嚼着清甜的栗肉,出神时候,忽听门外起了脚步声。
春娘回头,见魏劭不疾不徐地进来了,忙起身,露出笑脸向他问了好,便退了出去。
魏劭到了小乔身后,搂住了她腰肢,香了一口,道:“方才和春娘说什么呢?”
小乔扭头,见他面带笑容,俯身在自己身后望过来,便笑道:“并无别事。只是说起灵璧我姐夫和阿姐。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有些担忧。”
魏劭望她一眼。顺势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反坐到自己的膝上。
两人四眸相对。
魏劭注视着她。却不说话。
小乔直觉他反常。见他两道目光一直落于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画了花?”
魏劭方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我是有个好消息带给你。也好叫你放心。方前两日,流民首与薛泰战于芒山,薛泰于于阵中被取命。流民首已经占了灵壁全境。”
小乔大喜过望,双眸蓦地放光,欢喜地嚷了一声,双手一下就攀住了魏劭的肩膀,从他膝上直起了身:“夫君所言是真?”
她实在太过激动,不提防这么一下,魏劭顺势就被她给扑倒在了榻上。
“夫君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小乔又追问了一句。
这几日,虽然她一直没再在魏劭面前催问灵壁的战况,实际心里总是牵挂着。虽然也知道比彘善战,但如今他与薛泰的兵力,相差实在过于悬殊了。这次薛泰压境而来,意图将他彻底绞杀,变数太多,结果如何,她也实在不敢往断定。
却没有想到,非但取胜,战果竟还如此大捷!如何叫她不喜出望外?
魏劭被小乔压在了地上,仰面望着小乔那双近在咫尺的蓦然间就变得喜气洋洋的美眸,压下心底里慢慢涌出的一丝怪异之感,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朝她微微一笑:“当真。”

第92章

小乔拍了拍胸脯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前两日我便想问你消息,又怕你嫌我啰嗦。姐夫取胜了便好。阿姐想必也放心了。她再没一两个月,就要生了。”
魏劭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微笑道:“那你何时也给我生个孩子?”
小乔没想到他忽然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生孩子的上头来。不禁微微一怔。
……
最近和他关系突飞猛进,两人床事频繁。
除了算着日子,尽量各种借口,避免在危险期内和他做事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够避孕的法子了。
更不用说他想要的话,又不会每次都听她的,指定什么时候行,什么时候不行。
倘若哪天忽然发现自己有孕,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小乔现在,却依然还是完全没有要和魏劭生孩子的主观想法。
除了年岁稍小这个客观原因之外,从她的深心底处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魏劭依然令她无法放下那道戒备的防线。
尽管他宠爱她。尽管这次为了接她回去,他说如此的奔波辗转。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动。
但哪怕就在片刻之前,当他揽她肩向她指点江山,甚至向她许诺未来的那个时刻,她在心底里最想说的一句话,却并非他日后会不会记住当时的这个许诺,而是有朝一日,当她希望他能放开心中魏乔两家的那段宿怨,放过自己的家人,他能否答应。
但这样的念头,却只在她的心底里一次次地徘徊,从没有勇气问出口。甚至没有想过要问出口。
至亲至疏夫妻。
他越对她好,她越感到茫然,乃至惶惑。
所以小乔从不否认,她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一个凡事总是习惯性地要往最坏处去想的悲观主义者。
……
小乔回过神,对上他一直望着自己的那两点漆黑眼眸,方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了。过于外露。有些不妥。
便笑了一笑,若无其事地掠了下鬓发,从他胸膛上爬了下来,道:“好好的,怎突然说起我来了……”
魏劭仰面躺在榻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若有所思般地望着她。
小乔推了推他:“虽隔了层茵褥,地上还是有些凉的。别躺着了。起来吧。”
魏劭依然不动。
小乔便作势自己从他身边起来,才刚爬起来,魏劭忽抬腿,勾了下她的膝弯,小乔便又跌回到了他的胸膛上。
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拇指沿着她的眼皮轻轻来回抚了几下,惹她眼睛发痒,忍不住眨了几下,扭脸避开了他的手,嗔道:“好好的你又要做什么?”
魏劭道:“我外出打仗,你也是如此关切于我?”
小乔转回脸,见他似笑非笑般的表情。心微微一跳。道:“你何来的胡言?阿姐姐夫都是我的家人,我关切怎不对了?”
魏劭道:“他们是你家人,我便不是了?何尝见你如此关切过我。”
小乔咬唇,辩:“我知你兵多将广,又英雄盖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姐夫如何能和你?何况,我如何就不关心了你了?便是想早些回去,我探了伯母的病,在东郡没住两天才匆匆就上路的。”
魏劭嗯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听闻你父亲从你走后便广发榜文,招贤纳士。你乔家倒忽然令人刮目相看了。”
兖州若有动作,涉及招兵买马,不可能一直遮遮掩掩地在背地里行事。魏劭迟早会知道的。是以小乔早想过日后他若问及,自己的应答之法。
只是没有料到,他这么快竟然就知道了。
不可能是贾偲说给他的。
因她走,贾偲也同走。而她在的那三两天里,父亲只是召集部曲将吏议事谋划,贾偲一直被安排住在驿舍,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唯一的可能,便是魏劭这几天派人曾去过兖州,如此才知晓了的。
小乔和他四目对望。中间咫尺之隔。
片刻。她朝他笑了。说道:“我倒是不大清楚。不过回去时候,确实也听父亲提及过了一句,说兖州侧有袁赭、周群,本就如同虎狼围伺,一年之内,更先后遭遇数次攻伐。若非得到夫君你的襄助,兖州早不能保了!父亲感激之余,也深以为羞愧。魏乔两家既结姻亲,兖州若有难,夫君这里自然要有所牵扯。父亲却羞于往后事事皆都劳烦于你。是以痛定思痛,有意扩充人马,以求自保。如此,若再遇到周群、薛泰之流攻伐,既多些腾挪余地,也是为夫君解累赘之扰。”
“夫君忽然问我这个,莫非觉得我父亲做法不妥?”
小乔望着他。
魏劭道:“非也。只是忽然想了起来,随口问一句罢了。”
小乔轻叹口气,目露愁色:“我父亲其实心中也是雪亮。多年以来,原本只想偏安一隅,不料沉疴宿疾,败落至此。即便出榜招贤,未必也会真有贤能之人愿意前去投靠。如今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夫君……”
她忽然像是想了起来,轻舒两只臂膀,勾住了他的脖颈,睁大双眸望着他。
“父亲虽说羞于再向你开口求助了。只是万一下回,兖州若再有难,夫君不会见死不救吧?”
“若如此,蛮蛮会伤心的。”
她又道。
魏劭起先听说兖州出榜招贤,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立刻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他眼中,如从前小乔曾说过的那样,兖州就如同他盘中的一块肉,先存在乔家人手里,日后等他有需,自会去取。
忽然那块肉上,乔家人背着他做起了花样。
他自然有所警惕。并且更有不满——类似于被冒犯了的不满。加上恰好又是小乔南下期间发生的事。方才便开口问她了。
等听了小乔的解释,他的不满是打消了。尽管心底里依然还是隐隐存了点疑虑,但被小乔这样勾住脖颈,睁着双小鹿般的眼睛楚楚可怜地问自己,一腔的英雄气顿时化为了柔情。安慰道:“蛮蛮勿怕。我不会容人染指兖州的。放心便是。”
小乔便笑了,眉眼弯弯:“有夫君在,我不怕的。”
“那夫君觉得我父亲的想法如何?”她悄悄望他,又问。
魏劭略略迟疑。
他心里对乔越乔平两兄弟,并不怎么看得起。两人必都是庸碌之辈。否则也不会将祖上传下的一艘大船给驾成了一堆烂铁钉。他们即便折腾,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水。
至于乔慈,虽当惊艳了鹿骊大会,但毕竟还小,不足虑。
乔家剩下唯一能令他感到受威胁的,便是那个新近闯入他视线的绿眼流民首。
倘若这个绿眼流民首归入了乔家,他将不得不重新估量乔家之势。
只是这绿眼出身实在低微,与乔家女儿犹如云泥之别。能娶到乔女,联想当初乔家与自己议婚时候临时换了新娘的情景,便不难推测,绿眼和小乔那个姐姐的结合,非奔即走,必定不容于乔家。如今一时更不可能归入乔家。
魏劭大度地道:“你父亲意欲有所作为,有何不妥?我方才也说了,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莫上心。”
小乔眨了下眼睛,乖乖地嗯了一声:“我知晓了。不会放心上的。”
魏劭一向爱她如此乖顺的模样,便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以示抚慰。
……
第二天,人来报说,能够渡河了。
过河地段距离乌巢渡口十来里远。两岸不过十来丈宽,但因地处汇流之处,平常水流湍急,无法行舟,如今冰面却冻的比别处都要厚实,足够承载重量。往冰面上洒了泥土,铺麦秸,将马蹄包了布,在黄河南岸阻滞多日后,一行人顺利渡河到了北岸,不再停留,北上往幽州赶去。
魏劭带着小乔,终于在年底前的最后一天返回渔阳。
迎接他们的,是泰安一年的正旦节。
……
正月一日,正旦,为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这一天,夜漏不到七刻,悠扬而庄严的钟鸣声中,洛阳皇宫中的皇帝将在德阳殿接受隆重的朝贺仪式。
诸侯、公、卿、将、大夫百官,以及蛮胡羌使节,将近万人,按照贵贱和序列高低涌入大殿,为皇帝呼万岁,并奉上贺礼。
这个泰安一年的正旦节,去年刚被幸逊立为皇帝的闻喜王七岁的儿子刘通坐在那张相较于他来说极是宽大的龙椅之上,用畏惧的目光看着站在他龙椅之前,几乎挡住了他视线的幸逊的背影。
幸逊年近五十,大腹便便,精神却极健,据说如今还能夜御数女。
他刚打赢了对袁赭的汜水之战。此刻昂首挺胸站在这里,宛若代替刘通,在接受这殿中万人的朝拜,意气无比风发。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在为各地诸侯而设的上殿里,并未看到燕侯魏劭的身影。
这个正旦节,魏劭没有来到洛阳。
他只委派使者,向汉帝刘通呈上了朝拜之礼。

第93章 19

于天子之外的民间,正旦日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便是宗族祭祀家庙祖先。
魏家也不例外。
十月上辛日,为正旦祭祀祖先而酿造的冬酒已经出酒。
三天前起,徐夫人开始沐浴更衣,整洁身心。
宗族里的祭祀执事,也将祭祀事项全部安排妥了,只等那日到来。
去岁正旦日,魏劭因战事阻滞,和新婚不久的小乔留在了信都,错过祭祀。
徐夫人本以为今年正旦,又要错过。不想终于提早一日,竟及时归家。十分的欣喜。
昨夜到家迟,到时候已是深夜。入了西屋胡乱收拾了下,洗个澡,小乔和魏劭便睡了下去。因路上颠簸颇辛苦,小乔头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次日的一大早,窗外天还透黑着,五更不到,小乔心里装着事,一下从睡梦里挣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房里银烛静静亮着,枕畔的魏劭却已经不见了。
一早要祭祀家庙,他今日事也多,想是不知何时,已悄悄起身了。
小乔爬坐了起来,拥被发起了呆。
去年的这一日,她人在信都,没参与魏家的宗族祭祀。
按说,今年人回了,作为魏劭的妻,她自然是要参与今日这个家族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