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后结局,又将会是如何?
……
(前世。)
三个月前,魏劭大军攻入洛阳,逼入皇宫朱雀门,此前废了末代汉帝、自己面南称帝的幸逊四面受围,无路可逃,最后自焚于北宫。
北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平息下去。
半个月后,魏劭祭祀北郊,告天后于千秋万岁殿登基,建号“燕”。
这一年,他才三十出头,成为有着百万人口的帝都洛阳的新主。
他立了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赏功罚罪,后宫后位却依旧空悬。
他如今的后宫里,有两个女人。
一个是大乔,十年前他娶的嫡妻。
另一个,便是已经随伺他多年的宠姬苏女。
他在多年前就已经统一了北方,如今中原连同洛阳的大小军阀均被伐尽,剩余少数漏网之鱼,不过苟延残喘不成气候,他并不放在心上。
唯一一块能入他眼,却还没入他手的地盘,就是雍了。
两年前,为了反抗幸逊僭位,部分忠于汉室的臣子迎原琅琊王世子刘琰来到雍都,另立了汉室小朝廷,都城设在雍。
只要拿下雍这个小朝廷,天下尽归于魏劭之手。
事实上,在魏劭刚攻入洛阳,幸逊*的数日之后,使者就带来了小朝廷的旨意,封他为大丞相,大司马,请他前往雍都迎帝驾归洛阳,奉正统刘琰为天下之帝。
魏劭当时哈哈大笑,谁都能看出他的轻蔑和狂妄。
他说,天赐不取,必受其咎。
半个月后,他便兴兵攻伐小朝廷。
他在出兵前,依然没有立大乔为后,也没有像别人猜测的那样,改立他宠了很多年的苏女为后。
他只做了一件事。封苏女为夫人。
这是后宫中皇后之下品级最高的后妃了。
随后他离开洛阳亲征雍都。
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苏娥皇来到了北宫崇德殿。
……
洛阳皇宫宏伟壮丽,分南北两宫,南宫是皇帝朝贺议政之所,北宫则为皇帝后妃的寝宫。
半个月前幸逊所燃的那场大火,烧毁了北宫的大部分宫殿,如今只剩部分残存建筑。魏劭亟于灭小朝廷,并未立刻下令修缮,只命人将从大火中残余下来的几处宫室收拾出来用作暂时居所。
苏娥皇住在最华丽的延休殿,幸逊和前汉帝后宫里侥幸活了下来的后妃宫女一律安置在东边的增喜观,而大乔就被安置在最偏隅的这处崇德殿。
她已经病了许久。边上只有一个老媪伺候着她的药饭。
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在家乡东郡,与妹妹小乔一道,以貌美被时人并称“双乔”。
如今她二十五六,原本该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能绽放芳信的美好年华,但她却瘦的脱了形。搭在床榻上的那只手,手背只剩了一层能清楚看到内里宛如蛛网般蔓爬的青色血管的皮。只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从那双眼睛的眸光里,还能依稀找得出一丝残存的当年美人的痕迹。
大乔感到很口渴。她已经渴了许久。她知道那个老媪不愿意服侍自己,刚才想挣扎着自己下去倒水的。但是她实在爬不起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已经一寸寸地离她而去。
她再次用低弱的声音呼唤那个老媪。老媪终于走了进来,脚步在光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啪嗒啪嗒之声。
老媪倒了一盏已经冰冷的水,送到床前,竟杯盏重重顿在了床沿上。
水泼洒一半出来,弄湿了被褥。
“婢正忙着给您煎药哩!若无大事,少叫为好。”
老媪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走。
这个分派了自己伺候的女人,虽然名义上是大燕皇帝的嫡妻,可是谁都知道,皇帝从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甚至,她们这些人私下里还在传说,皇帝非但不看她一眼,而且这么多年,压根儿根本就没碰过她一根手指。
做女人做到了这种地步,活着也是一种羞耻。
……
大乔挣扎着慢慢坐了起来。
身上太瘦了。瘦的这样坐起来,自己都能感觉到硌疼。
她伸手去端那盏好不容易才唤了过来的水时,忽然感觉眼前仿佛一亮,昏暗无光的宫室,突然被什么给照明了一样。
那是一个正朝着她的床榻走了过来的女人。
女人年过三旬,保养的却极好,皮肤光润饱满,与床上的大乔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梳着繁复而精致的九环迎仙髻,发间插缀明澄澄的凤头步摇,凤嘴里衔垂而下的琉璃宝串随她步伐,发出轻微而悦耳的瑟瑟之声。光是这个发髻,就需要两个侍女同时为她梳理上半个时辰;她的身上穿着华丽的缂丝紫色百花攒凤裙。这种缂丝锦缎纹路繁复,如今非常的珍贵,二十个女红一年中也只能织出一匹。有地位的男子通常也就只用作腰带的装饰。她却用来做了整整一幅的裙面。她足上的那双绣鞋,鞋底高三寸,以金丝攒帮,鞋面饰满大笑相同的珍珠,左右足尖各缀了一只栩栩的缠金玉蝶,随她脚步行动,蝴翅轻颤,令人看的挪不开眼去。
她就是苏女,魏劭的宠姬,如今后宫里的夫人,也是这么多年以来,魏劭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
老媪看到苏夫人,脸上立刻露出谄媚之色,跪了下去叩头。
苏娥皇让老媪出去。老媪退了出去。宫室里只剩下了大乔和苏娥皇。
苏娥皇走到床边,坐了下去,亲手将那盏冰水端了起来,递送到大乔的嘴边,微笑道:“我听说你病的不轻。陛下征雍,你我姐妹一场,也算是缘分,我来看看你。”
大乔一动不动。
苏娥皇看了眼她干裂的唇,微微蹙了蹙眉。
三十多的女人了,虽然保养的好,但这个不经意的微小动作,还是令她眉间和眼角的皮肤起了几道长短不一的细纹。
她说道:“这些刁奴,都是怎么服侍的!冬日竟也有胆将如此冰水送来叫你喝下!”说完掷了杯盏。竹雕杯盏被掼在地上,发出怪异的骨碌碌之声,朝前滚去,地面青砖之上,也洒了一滩的水。
大乔依然不动。
苏娥皇端详大乔片刻:“陛下离开帝都前,封我为夫人,你当知道了吧?”
大乔自然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在乎这些。
“陛下原本应该再做一件事的。封你为皇后。但他却没有。陛下自然不可能封你为皇后的。可是你只要还活着一天,我就也不可能做成陛下的皇后。”
最后她叹息了一声,用同情而怜悯的目光望着大乔:“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你都到了这等地步,为何还苟延残喘,不肯去死?”
……
是啊,为何还苟延残喘,不肯去死?
大乔也问自己。
自己到了这个地步,还支撑她活下去的,或许就是心底里东郡家中后花园里还散不去的那片月光和月光下目送自己背影离去的那个有着一只绿色眼眸的男子了。
……
苏娥皇见大乔不应,凝视着她。
“乔女,”她用仿佛闲话的语气说道,“在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男子高官厚禄,光宗耀祖,女子夫贵妻荣,再不济也是求得一人之心,嫁个如意郎君。可我料你应当不知,这世上从无唾手可得的东西。即便老天赐予,也要自己去取。我知你心中一定极其恨我,可你却不知,我今日得到的一切,又岂是轻易而来?”
她的朱唇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听起来带了一丝自怜自艾的味道。
“原本这些话,我大约一辈子也没机会和人说。”她说道,“可是不知为何,此刻我忽然想和你说说了。”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我出身中山侯门,小时起便与陛下相识。我大他两岁。到我十四起,我心中已经认定他日后成我夫君了。可惜天不从人愿,魏家遭遇变故,到我十七岁时,父母将我另嫁刘利。我心中自然不舍。只我也知道,即便我违抗父母之命,陛下也愿娶我,魏家却不会接纳我的,因我不得陛下祖母欢心,而陛下却对祖母极其敬爱……”
提到“陛下祖母”,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带了几分古怪的厌恶表情,随即消失。
“权衡之后,我听从了父母之言嫁于刘利。这个无能的刘家男人,我委身于他将近十年,他最后非但没有登上帝位,自己反而窝囊死去。我成新寡,入主洛阳的幸逊老儿贪我美色,意欲纳我,我岂肯委身,当时回了中山国,几经周折,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陛下的面……”
她凝视大乔:“见面之时,陛下诧异问我,声音为何被毁?我说,我知陛下喜爱我的歌喉,当年出嫁之前,我自己用药毒坏。纵然我不得不另嫁他人,不能为陛下保有身子,但我却能为陛下保有歌喉。陛下当时触动。他却不知,我这喉咙不过是当年生病,误服药物所致……”
“乔女,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陛下被我唤起了旧情。陛下娶你之时,年二十二。房内却无任何姬妾。你道为何?因我当年曾与他嬉笑,戏言道,为何世上男子有了心爱女子,依旧三妻四妾,女子却要独独为夫君守身如玉?我与他断了往来多年,他为何不近女色?应就是记住了我当年的无心之语,这才视天下女子如敝帚……”
苏娥皇笑了起来,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微微得意的神色。
“纵然当年我与他各分东西,那又如何?他那时不过少年初长,在他心里,我这个长他两岁的阿姊留给他的东西,他是毕生也不能忘记的。更何况当年他身受重伤,他母亲也一病不起,我在魏家长留了半年之久,每日不辞劳苦照料他母子二人?仅凭了这样的情分,我便是犯下再大的过,他也不能狠下心来待我。”
大乔怔怔地望着她。
苏娥皇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
“乔女,你命也勘怜,以你今日之状,我原本也不欲对你如何的。只是不巧,你若不死,陛下后位恐怕会一直空悬下去。我倒并非没有耐心,等不得那么些时候。只是你可知道,后位空悬,我却被封夫人,这是对我的一种羞辱?我为了今日,可算费尽心机。你却做过什么,以魏家仇敌之女的身份,便空占陛下嫡妻身份十年?不过就是因为你是陛下祖母为他娶进门的而已!只有你死了,陛下才会封我为后。”
“所以,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去死?”
最后她站了起来,用冷冷的目光俯视着大乔,再一次缓缓地道。

第45章

(前世)
在魏劭的预想里,征雍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比起他十七岁开始亲掌军事到现在已经经历过的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事,这个目标如履平地。
他预计至多三个月就能结束战事。
没有想到,在赢了起头的两次小仗,后帝刘琰也被迫从雍都撤退往西逃往抚风的时候,他的座下忽然冒出了一个能征善战而且极具统领能力的大将军。这个人和他相仿的年纪,生就一只不常见的绿色瞳仁,原本只是南方的一个流民帅,魏劭此前也曾听闻过此人。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他设想征服雍都之后,再挥戈南下彻底清理掉类似流民帅之流的残余势力。
就是这个被刘琰封为淮阴王的绿眼,给他的伐雍之路造成了巨大的阻拦。受挫之后,正逢严冬,军士难以过冬,魏劭经过考虑,决定暂时退兵先回洛阳,等待春暖之后再行征伐。
他回到洛阳,就得知乔女在他离开洛阳的次日便吞金自尽了。
这个消息虽然来的有些突然,但说实话,他并不十分惊讶。以乔女此前半死不活的样子,自尽也不无可能。
他更不可能为她的死讯感到难过。
让他意外的是,苏娥皇已经代替他做了决定,将乔女殓在了魏家的陵地之外。
这让魏劭感到不快。倒不是出于怜惜乔女。倘若让他自己做决定,他也未必会让乔女与自己同穴而眠。
但无论如何,乔女是他的祖母为他娶进门的嫡妻。如今乔女死,苏娥皇未经他的同意便擅自做了这个并不算小的决定。这令他感到一种被冒犯了的不悦。不止冒犯自己,而且冒犯自己多年前去世的祖母。
苏娥皇应当觉察到了他的不快。当晚龙床之上,极尽侍奉之能。
魏劭数月没碰女人了。原本也有纾解的需要。但今晚,或许是此前战事进展不顺,或许是心中不快作祟,苏娥皇的撩拨并没有让他动情,他有些意兴阑珊,在她往下想要以口取悦他的时候,阻拦了她,问她擅自做主外葬乔女的事。
苏娥皇十分惶恐,立刻下榻赤身跪了下去,恳求他的恕罪。
她说,这样的事情,原本应当留到陛下回来再做处置的。只是陛下征雍前,将后宫之事交给了自己。乔女本就是仇家之女,又选在陛下征雍的次日吞金自尽,是为不吉,居心更是叵测,当时她过于愤慨,并未多想便命人落葬了下去。如今细想,心里也是后悔。倘若触怒了陛下,陛下也觉得不妥,请将乔女起穴另外厚葬,自己也甘心接受来自于陛下的惩罚。
苏娥皇的解释听起来并无什么破绽,合情合理。她说完便流着眼泪。
魏劭望着跪在自己脚下流泪的苏娥皇,心底里涌出了一丝烦躁,乃至于厌烦。但最后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沉默了下去。
苏娥皇慢慢擦去眼泪,膝行回到了他的边上,低下头,朝他大腿的根处,慢慢地贴靠了过去。
……
“朕可以如你所愿,封你为后。”
事毕,魏劭闭着双目,对依旧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苏娥皇说道。
“高句丽新献王女,今日大相也上折,言朕当扩后宫。除高句丽王女,另有女子八人,皆为各地进献求和之礼。”
“朕已纳。”
他接着又说道。声音平静。
……
这些种种在乔家小女前世身死后的前尘往事,如今的小乔自然不知。
她也同样不知,前世八年之后,彻底统一全境,又将匈奴打的王庭后迁,将阔野千里纳入大燕版图的开国皇帝魏劭,正当他雄心勃勃豪情万丈准备再次兴兵征伐西域之时,南方的巴陵蛮地,那个他这辈子在战场上遇到过的唯一一个可称得上棋逢敌手的绿眼再次兴兵作乱。皇帝这才知道绿眼当年竟然未死,大怒,不顾劝阻,亲自南下平叛。
在一个名叫归乡的地方,一场战事中,皇帝意外死于一支从天而降般的流箭。
卒年三十九。
魏劭以壮年之身猝死,才存在了不过八年的大燕帝国灰飞烟灭。匈奴卷土重来,中原大地再次四分五裂,各地豪强再次各自割据,民众也再次陷入了兵乱之苦。局面倒退,一如回到了十年之前。
……
小乔见徐夫人说完话便望向自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太好了。盼着夫君能早日归家。”她说道。
徐夫人含笑点头。
朱夫人望着小乔,原本满是笑容的神色却慢慢地又变僵了。
小乔这样一句原本再简单不过的话,又触动了朱夫人心底里的那根神经。
乔女刚来到魏府的时候,她还以为儿子会和自己一样地痛恨于她。没有想到,儿子不止和她同房,看起来竟然对她还颇是护着。
她是魏劭的母亲,生养了这个儿子。虽然儿子身上很多地方都让她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儿子是不是喜欢一样东西,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儿子顺利取了晋阳,很快就能归家,这自然是极大的好事。但是,一想到儿子回来,难免就又让这个乔女有机可乘,哪怕儿子只是被她的色相迷惑,只把她当成了一件玩意儿,她的心里,也依然如同有一把钻子在不停地钻。
事实上,对于朱夫人来说,除了她的外甥女郑姝之外,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有资格去当自己儿子的妻了。
除了郑姝,别的任何女人,都是想从她这里夺走儿子的。
更何况,这个乔女还是来自仇敌乔家。
她用一种微微尖利的目光盯着小乔的笑颜,有点出神。
“我这里还收到了另个消息,”徐夫人又笑道,“你母家那边,过些天就要来人了,其中还有你的兄弟。”
……
薛泰临阵退兵,兖州侥幸再次逃过一劫。张浦等人便建策乔越,让他趁着这个机会遣使去往渔阳,一为致谢,二来,也可趁机拉近两家关系。乔越以为然。当即选定使者。乔慈闻讯,要求一同前去。乔平知道儿子应该是思念小乔,想着女儿既然已经加入魏家,不管从前自己如何不愿,终究是定了的事。何况这次兖州之难,魏劭也确实出了大力,若真能借此机会修好关系,也算误打正着因祸得福。故未加以阻拦,只在临行出发前叮嘱了儿子许多话。
乔慈满口答应,到了出发日子,随着使者一行人带着厚重礼物,动身启程,如今正在去往渔阳的路上了。
……
弟弟乔慈竟然要来这里看自己了!
这个消息令小乔感到十分高兴。
到北方快半年了,她也很思念家人。心底里也记挂着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大乔比彘两人。当初送他们走的时候,大乔曾答应,日后若是安定了下来,若有机会,会给她送信的。
她一直在等他们的信。
何况,她如今也有些别的话想对父亲说。原本写信。现在弟弟要来了,正好可以让他带信回去。
……
这个意外的好消息,驱散了小乔心里因为中山之行留下的那么一点小阴影。她每天盼着日子快点过去,好早些见到弟弟乔慈。
半个月之后,乔慈一行人还没到,魏劭先回来了。
……
晋阳之胜,让魏劭的军事实力也得到了迅猛提升。军队扩到了三十万人马,除了留守晋阳的十万人马,剩下分别驻于范阳、信都,还有十万随他回到渔阳。
当天渔阳城如同过节,城门大开,民众夹道迎接君侯的归来。
魏劭军队主力都留在了四门之外的营寨里,他只领了一支两千人的亲军入城。亲军一律战甲鲜明,步伐整齐,穿过城门而入的时候,民众激动万分,“君侯归”和“战必胜”的呼声此起彼伏,连在魏府高墙里的小乔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徐夫人和朱氏已经早早来到大门口迎接了。
小乔安静地站在朱氏的身后,双目投向大门之外的那条宽阔便道。
渐渐地,她看到远处终于出现了一行骑马之人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清晰。
最前头的那个人,便是已经出去四个月之久的魏劭。
徐夫人终于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欢欣,情不自禁朝前快步走去,下了台阶。
魏劭看到了自己的祖母,急忙催马而来,未到近前,人便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几个大步到了跟前,单膝跪在了徐夫人的身前,说道:“孙儿幸不负祖母所望,今日胜归!让祖母牵挂了!”
徐夫人急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行魏劭而来的李典魏梁等人也到了,纷纷下马,上前向徐夫人见礼致谢。
徐夫人朗声笑道:“当是我要替先夫谢过你们这些忠臣良将!若非众人扶持,只靠我魏家之人,焉能有我幽州今日之盛况?我已为将士儿郎们设下庆功之宴,今日尽管放开胸怀,不醉不归!”
众人轰然叫好,哈哈大笑,魏府门前豪气干云,喜气洋洋。
魏劭被朱夫人拉住问着话,他应了几句,目光便越过朱夫人的头顶,看向立在朱夫人身后的小乔。
小乔见他看自己,便朝他微微笑了笑。
……
魏劭依旧身披战甲。而且,在外行军打仗,男人堆里滚了四个月,难免疏于收拾。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梳洗更衣。
西屋的仆妇侍女全都列在门口迎接。魏劭入内,众人也跟了进来服侍。
方才在徐夫人和朱夫人的跟前,倒还好。一进屋,魏劭的目光就直接定在了小乔的脸上。
被他这么盯着看,小乔难免感到有些尴尬。而且,两人成婚也就半年出头,在一起的时间,几乎还没分开时间的一半多。
才刚刚有点熟起来,中间一下这么几个月就过去了,现在他突然站回在自己跟前,又胡渣拉耷的,令小乔难免再次生出了点陌生感。
只是他要这么看自己,她也不好叫他不要看,只好微微低着头,自己眼睛平视地盯着他的胸膛,抬手帮他解衣。
“你们都出去。”
魏劭忽然说道。
春娘和屋里的仆妇们对望一眼,立刻放下手里的活,鱼贯退了出去。
春娘最后一个出去,带上门的时候,望了小乔一眼。
春娘眼神儿里的意思,小乔看了出来,是让她好好地哄刚回家的男君高兴。
小乔忽然慌神了,又不好开口叫春娘留下,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了门后,门也被关上了。
小乔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更加严肃,一板一眼地继续帮他解着战衣。
他腰上的一个锁扣仿佛有点卡住了,她怎么弄也打不开。
手一直在他腰间摆弄,偏就解不开,小乔无计可施,又感觉他一直在看自己,更是紧张,加上时令已经入夏,天气渐热起来,连鼻尖儿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没办法,正要抬头向他自己求助,手背一沉,他的一只手压了上来,将她的那只手,完全地包覆了起来。
“前些时候,有没有想我?”
小乔耳边一热。
魏劭低下了头,凑过来耳语般地问她。一边轻轻地捏她的手。
因为常年用着刀剑,他的手心有点糙硬,还带着茧,揉捏着她柔弱无骨的一只手。暧昧的气息便油然而起。
小乔感到脸庞也开始热了。
魏劭是在挑逗自己了。这一点,连她这种感觉迟钝的都觉察了出来。
她迟疑了下,终于抬起眼睛,望着他轻声道:“外头好些人都在等你呢!还是让春娘她们进来,快些一道服侍你梳洗了吧——”
“有没有想我?嗯?”他重复了一遍,打断了她的话。忽然加大力气,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力道大的甚至让她感到有点疼。他的脸也压的更近,两人面颊一下蹭在了一起。他仿佛是故意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胡渣刺着自己的那种又疼又麻又痒的感觉了。

第46章

小乔忍着要缩脖子的那种感觉,急忙扭脸往侧旁,躲了躲。
魏劭另只手便抬起来,拇指扳正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快了。
“想了——”
小乔在心里朝他丢了个白眼,声音含含糊糊的。
魏劭一笑,立刻松开了她,自己低头下去,三两下就解下了身上的战衣,脱卸到了地上。
天气热了起来,战衣厚重也不透气,他一脱下来,小乔就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隔夜馊饭的味道,他穿在内里的中衣,前后也都已经被汗湿透,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小乔也不敢露出嫌弃的表情,自己暗暗屏住呼吸,转过了脸:“水都预备好了,夫君去……”
魏劭伸手就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两个粗胳膊搂住她,低头强行吻住了她的嘴。
汗味儿,泥尘味,混合着他的别的小乔也说不出来的什么味道,一下朝她扑鼻而来。
小乔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闭着眼睛让他啃咬个够。
他啃了一会儿,忽然松开了她的嘴,两手抱住她腰,将她一把提了起来,坐到了身后的那张案几上。
“夫君——”
小乔吓了一跳,忙要下去,人却被他放倒了,强行摁在了案几面上。
当下的家什器具造型都趋于低矮。案几不高,小乔坐上去两腿正好及地,类似于坐脚凳。魏劭一放倒她,什么话也没说,自己就顺势单膝跪在案几前,低头继续啃她的脖子,将她衣襟从肩膀上拽落,露出了一侧的精致锁骨和半片胸脯。
魏劭的注意力转移了。可怜小乔那片嫩肉,被他脸颊上的胡茬给磨蹭的又疼又痒,没两下就发红了。
大白天的他刚回来,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等他出去,徐夫人应该也在等。
对着个突然放飞自我,浑身又一股馊饭味的男人,小乔实在有点吃不下去。何况就他那种亲热方式,非但半点也没被他撩动,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勉强忍了一会儿,感觉到他咬了自己一口,疼的“啊”了一声,实在受不了了,抬手一把推开了扑在胸脯上的那张脸,终于推开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的一只手又掀开她裙摆往里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