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开封府七日涉险 南清宫金丸现世
开封府尹包大人天生脸黑,此乃世人皆知之事。
但开封府上下一众捕快衙役也变作黑脸,却是近几日之事。
若说以前汴梁百姓说起开封府的衙差,自是出不了“威风、清廉”二词,可这几日,一提起开封府的捕快衙役,却都只有一句话:“开封府是不是遭了大劫,咋个个脸都黑得跟黑锅底似的?”
若问其中缘由,唉…
一言难尽…
要真想说个清楚明白,就不得不从六日前那晚开始。
话说这六日之前,包大人花厅下令,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自是不敢怠慢,当晚还未入夜,就立即召集府衙上下捕快,下达严令,在七日之内,必须严加保护夫子院内包大人二位远方表亲,不得有失。
一众捕快衙役向来训练有素,不用吩咐,也知此二人必定与大案牵连,恐有性命之忧。
果然,当夜,便有几名蒙面歹徒翻墙而入,想要杀此二人灭口。
结果自不必说。
不过几名夜行刺客,开封府内一个月不闹上个三五七回反倒有些不正常。况且这几名刺客武艺平平,未等展大人与四大校尉出手,就被开封府一众衙役团团围住,当场抓获。
只是这几名刺客口风甚紧,还未等包大人审问,便服毒自尽。
这也属常事,见过大场面的开封府衙役,对此种小阵仗还未放在心上。
只是,众人却未料到,此事却埋下了祸根…
就说那日半夜,夜深人静,众人熟睡之际,就听从展大人房里传出一声异声长啸,贯彻云霄,惊得全府之人上至包大人、公孙先生,下至杂役皂隶,尽数从床铺上腾起,直奔夫子院展大人卧房。
待众人赶到,只见展大人房之前,一个消瘦身形靠门而立,发髻散乱,双目惊光,竟是奉命贴身保护范瑢铧的金虔金捕快。
而在金虔身侧,正站着一身红衣的展大人及四位满面愕然的校尉大人。而更令人惊愕的是,向来冷静自若的展大人,此时竟是俊脸面皮微抖。
众人皆是纳闷万分。
公孙先生正预备上前询问,就听屋内又传出一声长啸,好似鹤唳龙吟,刺耳刮脑,直冲云霄,顿时把众人震呆当场。
包大人惊呼:“难道是范瑢铧出了事?!展护卫,快随本府进屋察看!”
“大人…”展昭上前拦住包大人,垂眼道,“不是出事,只怕是…”
“只怕是…”包大人皱眉。
“贤侄啊——”夫子院隔壁屋内传出一名老妇声音,众人识得,正是包大人远方姑母声线,只听老夫人有条不紊,慢悠悠道,“贤侄不必担心,不过是铧儿熟睡打呼罢了。”
“打呼?!”众人眼珠几乎脱眶。
谁打呼能有如此声音,比起杀猪宰羊也毫不逊色!
就听包大人姑母继续道:“铧儿小时便有如此毛病,若是受惊,半夜睡觉便会打呼,且呼声震天,无法可治。”
受惊?!难道是那几名刺客?!
众人皆是满头黑线,面面相觑。
半晌,才见公孙先生缓缓道出一句:“范瑢铧天赋异禀,以后必成大器!”
“公孙先生所言甚是…”包大人附和道。
夜风嗖嗖吹过…
众人数目直瞪。
“咳咳——”包大人干咳数声,继续问道:“不知几日之内可恢复正常?”
“若是不再受惊,三五日便可恢复…”屋内老夫人答道。
“难道整夜皆是如此?”公孙先生也追问道。
“多半整夜都是如此…习惯便好…”
习惯?!如何习惯?!
包大人眉头一紧,转头对公孙先生正色道:“公孙先生可有妙法?!”
“这…”儒面显出难色,“学生从未听过如此呼声,一时半刻之间也无法可施…”说到这,公孙先生猛然凤眸一亮,又转头对金虔问道,“金捕快可有建议?”
金虔皱眉眯眼半晌,才挺直脊背,抱拳凛然道:“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说罢,转身推门入室,便没了声息。
突然,屋内又传出一声啸声,震得屋顶直落木屑,众人大恐,不约而同掩耳后退数步。
就听屋内一阵踉跄脚步,还伴着几声木桌木凳碰撞响声,门板砰得一声被人踢开,金虔嗖得一下冒了出来。
“属、属下无能…”虽然当时正值深夜,但众人仍能清楚看见金虔脸皮在上下抽动不停。
包大人回头望了望公孙先生,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不如将其唤醒…”
“贤侄,不可!”旁屋内老夫人急忙道,“若是唤醒铧儿,待他再入睡,呼声更响…”
“这…”包大人眨眨眼,又望了公孙先生一眼。
公孙先生垂眼皱眉。
包大人叹了口气,拱手向旁屋道,“姑母先歇息吧。”又转头望了门口二人,道:“展护卫、金捕快,范瑢铧安危还要多加留意…”
“属下分内之事。”展昭抱拳。
“…属下分内之事”金虔抱拳。
包大人点点头,吩咐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无计可施,只好依命回房。
四位校尉望了望屹立不动的展、金二人,又互相瞅了瞅,最终还是王朝出声道:“外面风大,展大人、金捕快,还是速速回屋吧,屋外有我们四人在此,定然无忧!”
只见金虔脸皮一动,赶忙抬头,煞有介事道:“那个…咱是看如此良辰美景,适合赏月、赏月…咳咳…”
赏月?嗯?
四人抬首,只见乌云密布,黑漆漆一片,连个月牙丝儿都没有,赏的哪门子月?
可那展昭竟然颔首道:“果然是月色难得…”
睁眼说瞎话?!
展大人?!
四人惊愕。
半晌,还是马汉反应快,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我四人先去别处巡视,此处就有劳展大人与金捕快了!”
说罢,四人抱拳辞去。
于是偌大夫子院内,只剩金虔与展昭二人,孤立风中。
“醒着的时候,啰嗦唠叨不停也就罢了,咋连睡个觉也不让人安生…”金虔脸皮抽搐嘀咕道。
展昭抱剑直立,星眸远眺,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薄唇上弯,慢悠悠道出一句:“比起某人来——的确是技高一筹…”
“哈?展大人您说什么?”
“无事…”
啧,这猫儿,愈来愈难以捉摸了…
事实证明,李后果然是经验丰富、金口预言,此种恐怖呼声,不多不少,平均一刻钟一次,续至天明。
*
之后,第二日清晨,待范瑢铧起身,却惊异发觉开封府上下看待自己目光皆有些哀怨之色,心中不解,便拽着金虔到僻静之处询问。
“小金,今日大伙为何都有些怪异?”
“王爷当真不知?”
“瑢铧不明。”
“王爷可知王爷在受惊之后,熟睡之时的呼声…那个——有些吵耳?”
“这…瑢铧曾听娘亲提过,瑢铧自小便有这个毛病,但也并非大病,只是稍吵。”
“稍吵?!难道左邻右舍就无人…那个…”投诉?!
“小金说笑了,瑢铧与娘亲居在城外,人烟稀少,哪有邻居?且娘亲也说过,习惯之后便也无妨。”
“…”
“小金,你是否身体不适?脸色为何如此之差?!”
“…”
“小金,你莫不是昨晚守夜之时着了凉?唉,瑢铧就是担心,小金你身体如此单薄,守夜实在是太过辛苦!要不待瑢铧和展大人说说,今晚就不让你守夜了,小金今天就和瑢铧同睡,好好休息一晚…”
“王爷此言差矣!卑职职责所在!怎可怠慢!!”
“小金…你的脸色愈来愈差了。不成!瑢铧这就和展大人说去…”
“小王爷!!”
“小金,你下跪作甚?快起来、快起来!”
“小王爷,卑职一片丹心,唯天可表,开封府上下皆为王爷、太后安危所劳,属下怎可独善其身?!小王爷此举岂不是陷金虔于不义?!”
“小金…你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大义…瑢铧感佩!”
“王爷过奖!”
“既是小金坚持,瑢铧随你便是!只是小金,看你这脸色,可点好好补补,俗语常说,鸡汤最补…瑢铧有一家传鸡汤妙法,就是用整鸡慢炖一个时辰,再用…”
呱啦呱啦…嗡嗡嗡嗡…
金虔抬首望天,但觉眼前蝴蝶也忙、蜜蜂也飞,大把苍蝇团团绕…
入夜呼声震魂,天明魔音绕耳…
难怪李后同志忍辱负重埋没民间十数年还能保持如此贵族风范,感情是日日受这范瑢铧梵音熏陶,早已修炼成精,飞升圆满!
五体投地,不得不服…
啧!那只没义气的猫儿,一个“巡视府衙”居然去了如此之久…
苍天啊…
总之,在经过金捕快舍身成仁、血泪斑斑的整日贴身保护之后,开封府迎来了第二夜。
可惜,郭槐同时似乎很不甘心,又派第二批杀手前来。
武功比之前那批稍强,但仍不是开封府上下衙役对手,只不过多撑了几个回合,便又被擒住,依旧服毒自尽。
当夜,范瑢铧的夺命呼声威力更胜。
翌日,开封府上下,从巡街捕快到扫地皂隶,皆是双眼挂黑。
金虔脸色泛黑,展大人星眸黯淡。
*
第三日,第三批杀手奋勇而至,刚入府衙,便被众多衙役一哄而上,擒住暴打,几名杀手见此情形,心惊胆颤,赶忙服毒自尽。
虽然据说范瑢铧同志被严密看管,应未受到惊吓,但当夜的呼声还是达到了新一个高度。
翌日,开封府上下,皆面带凶狠,宛若江洋大盗一般。
公孙先生在屋内闭关两个时辰,医书翻遍,未果。
包大人在上朝回府途中,险些摔倒。
金虔双眼涣散,展大人脸色黑中带青。
*
第四日,无杀手入侵,一片平静,众人感慨万千,早早入睡。
当夜,范瑢铧呼声继续前日水平。
翌日,开封府上下,面黑若锅底,出手狠辣,汴梁城内肖小,少了三成。
公孙先生药房中闭关四个时辰,未果…
据称包大人早朝之时,险些扑倒。
金虔走路一步一晃,展大人偶尔会闭目养神。
*
第五日,无杀手入侵,众人大喜。
呼声降至首日水准。
翌日,众人精神有所好转。
公诉先生成绩斐然,终于熬出汤药,请范瑢铧服下。
包大人午睡时间增加。
金虔依旧精神涣散,展护卫依旧偶尔闭目练功。
*
第六日,大批杀手来袭,功夫大增,势如破竹。
众捕快不敌,四大校尉败阵。
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当机立断、拍案而起,飞身而至,红影所到之处,剑影如电、血肉横飞、无人可敌,不过片刻,杀手尽数被擒,同上,服毒自尽。
当夜,呼声颇具贝多芬大侠《命运交响曲》之风采。
于是乎,经过彻夜艺术熏陶,开封府上下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之心上升到了一个值得纪念的历史高度。
然后,便迎来了第七夜。
*
疏星朗月,凉风高树,本应是良辰美景,月前花下之色,可这开封府府衙之内,却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状。
“那边的几个,小心点,大前个晚上就是你们西院出的漏子!还有,派个兄弟上房,今天屋顶上可要盯牢了,千万别让人再混进来!”
只见一名大汉,手持钢刀,立在夫子院正前,指挥呼喊,颇有气势,正是开封府捕头李绍。
再看夫子院内,数队衙役严阵以待,个个双目发光,摩拳擦掌。
李捕头院内巡视一周,见护卫衙役守备完备,滴水不漏,这才满意点点头,又回到夫子院正中,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兄弟,包大人下的七日严加守备之令,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李某也知这几日兄弟们辛苦了,可这最后一夜,是万万不能出问题!今夜是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兄弟们可明白?!”
“明白!”众衙役齐声回道。
李捕头一脸正色点点头,想了想,又举步四下巡视。
而在花厅之内,开封府一众精英也是一派紧张模样。
“太后,明日之事已经安排妥当,到时还要委屈太后与微臣一道去南清宫为狄娘娘贺寿。”
包大人厅内抱拳而立,恭敬道。
李后听言点点头,开口道:“一切仰仗包卿了。”
“请太后放心!”包大人抱拳恭敬回道,顿了顿,又回身而立,环视一周众人疲惫脸色,开口道,“诸位这几日辛苦了…”
众人听言,不由眸光闪闪,赶忙抱拳回道:“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包大人点头:“明日待本府将狸猫换太子一案禀明圣听,到时有八王千岁与陈林公公为证,真相自可大白,太后与小王爷安全自然再无需费心。”说到这,包大人脸色一肃,又提声道,“今夜太后与小王爷安全绝不可出半分差池,诸位可明白?!”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道。
包大人环视一周,微微颔首,缓下声线道:“明日还要早起,都早些歇息吧…”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互相瞅了瞅,欲言又止。
包大人见状也是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公孙先生道:“公孙先生,为小王爷配制的补药可备好?”
公孙先生幽幽道:“早已备好,但学生只怕——效果不大…”
众人顿时一阵虚脱。
范瑢铧听言,满面疑惑,垂下长睫半晌,终是按耐不住,开口问道:“公孙先生,瑢铧昨日就不明,瑢铧身体康健,为何还要饮食补药?”
“这…”公孙先生凤眸一转,垂头不语。
再看屋内众人,也是垂首默然。
范瑢铧环视一周,纤眉一蹙,两步来到金虔面前不悦道:“小金,为何这几日开封府众人见到瑢铧都面色怪异,为何这几日展大人和四位校尉大哥精神如此不济,瑢铧追问你数日你都顾左右而言其他,今日你定要给瑢铧说个明白!”
“哎?又问我?”金虔诧异,抬首望向眼前一脸不高兴的美少年。
“瑢铧也问过他人,但却都是敷衍之词…”范瑢铧水眸一凛道,“小金,瑢铧待你若亲弟弟一般,你今日定不可再糊弄瑢铧!”
“这个…”金虔细眼一转,顾左右,望他人。
只见屋内众人,转脸的转脸,垂眼的垂眼,望天的望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色。
啧啧,这帮家伙…
再抬眼望望范瑢铧一脸刨根问底的面色,金虔顿时暗呼无奈:
实话实说?!屁!咱又不是不想混了?!
就冲范瑢铧这性子,若是知道自己惹来如此麻烦,为不连累他人,定会彻夜不眠。
想这范瑢铧身份是何等尊贵,若是让此人熬坏了身子,李后一冒火,谁担待的起?!
老包自然是想到这点,所以才严令开封府上下对此事不得乱言。
不过依咱之见,这倒是其次。
若是让范瑢铧知晓实情,让他又增心里压力,待这范老妈子再次入睡之时,莫说这开封府上下,怕是这东京汴梁城都甭想消停了…
想到这,金虔不由浑身一个寒战,赶忙垂首回道:“王爷容禀,此中缘由,卑职身份低微,不便透露,烦请王爷另问他人!”
“小金…连你都不愿告诉瑢铧实情了吗?!”
“王爷…”听得范瑢铧声音微颤,金虔不由抬头一望,顿时一呆。
只见烛光之下,少年面容皎白,水目盈盈,纤细双眉微蹙,仿若西子捧心,教人心痛不已。
金虔三魂顿时飞走一双,声音不由自主从嗓中溜出道:“其实,每晚王爷都…”
“有刺客!”一个清朗嗓音赫然响起,金虔猛然回神,只觉身侧劲风一道,一抹红影已破门而出。
“有刺客?!”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就见包大人猛一直身,高声喝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保护老夫人!”
“是!”四位校尉阔刀出鞘,将李后、范瑢铧、包大人、公孙先生团团护住。
几人站立妥当,目光灼灼,严阵以待,可过了半晌,却发觉有些不妥。
平常刺客来袭,定有一番打斗,兵器声响,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可此时,屋外竟一片寂静,毫无声息,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金捕快,去看看!”公孙先生急声道。
“是!”金虔细眼一瞪,从腰间解下一个大布袋,攥在手中,推门匆匆而出,定眼一看,顿时惊立当场。
只见花厅正前,夫子院正中,数排黑衣人齐立,个个横眉竖目,手持钢刀,杀气四溢,粗略估计,人数至少也在五六十人上下。
刺客?!
拜托,这是根本就是强盗土匪的阵势吧!
再看夫子院周侧,开封府捕快衙役数众,持刀将黑衣人围立中央,位位呲牙咧嘴,目露凶光。
等等,凶光?!
金虔眨了眨眼皮,又揉了揉眼角,才确定自己确未眼花——果然是凶光,且隐闪诡绿,猛一看去,竟好似成群饿狼一般。
而在衙役队伍之前,一抹红影,孑然而立,夜风猎猎,衣袂旋飞,淬剑光寒,煞气纵横。
好一派“月黑风高杀人夜”景致。
忽然,也不知谁猝然高喝一声:
“奶奶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霎时间,一众衙役如同猛虎下山、饿狼扑食,抄起钢刀纷涌而上,挥手就砍,反手就劈,大砍大杀,狂叫不止,竟好似眼前黑衣人对自己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娘的,还敢来?!老子这几天可被你们给害惨了!”
“他姥姥的,被你们这一折腾,今个晚上还能活人吗?!”
“哪个不长眼的,尽派这些劳什子的废物过来,难道当咱开封府是菜市场不成?”
“砍了他们,兄弟们,此仇不报,咱开封府脸面还往哪摆?!”
森森刀光之中,滚滚喝骂声沸。
一众黑衣人哪里能料到如此境况,面对这些比杀手还像杀手的开封府衙役,顿时慌了手脚,频频后退。
莫说这些杀手,就连金虔也是目瞪口呆,半晌未回过神来。
不过,这帮黑衣人比起前几日的杀手,倒也多了几分本事,虽然惊愕万分,但不过片刻,又恢复阵型,反攻前冲,竟还真有十几个杀手杀出重围,挥刀而出。
只可惜,还未等这几人透口气,就觉眼前红影飞旋,寒光一闪,呼啦啦,躺倒一片。
黑衣人众见情况不妙,赶忙招架回退数步,护住队伍中央一名黑衣,只见此人口中长哨鸣响,直刺耳膜。
众人只觉空中一暗,人影翻飞,抬眼一望,只见又有十数名黑衣杀手踏空而至,半空旋身分为两队,一队直奔花厅,一队直奔展昭。
攻向展昭那一队,数人围攻,颇具阵型,几人攻,几人守,攻守分工,有条不紊,纵使南侠展昭武功卓绝,却也被缠斗一处,一时难以脱身。
而奔向花厅那一队,更是招数狠辣,路数阴险,守在花厅之前的十几名差役,不过三五招上下,便被撂倒,不消片刻,花厅门前,便只剩一人。
几名黑衣杀手定眼一看,只见此人身形消瘦,细眼皮抖,竟是一个少年捕快,哪里能放在眼里,顿时刀刃一挥,就朝此人劈去。
“锵!”一声钢刃撞击响声,两把钢刀架住了夺命钢刀。
“金捕快,你没事吧?!”出刀之人正是张龙、赵虎二人。
可待这二人定眼一看,却是一愣,眼前哪有金虔身影,再一转眼,只见金虔不知何时竟已窜到了两人身后,嘴里还嚷嚷着:“两位大人,架住了、架住了!”
话音未落,便见金虔右手一挥,一股黑粉顺手撒出,直奔几个黑衣人而去。
张龙、赵虎顿觉一股恶臭袭来,直想腾手掩鼻,可又碍于手中钢刀不可松,只得硬着头皮强忍。
突然,只觉钢刀之上压力消去,又传来数声闷响,抬眼一望,只见围在门前几名黑衣杀手竟是直挺挺躺倒在地,脸色青绿,最怪异的是,几人皆是双目圆瞪,周围还有环绕青黑眼圈,和这几日开封府上下众人的黑眼圈倒有几分神似。
张龙、赵虎惊愕。
只见金虔提着一个大布袋,气呼呼上前,朝黑衣人脸上狂撒黑粉,便撒还边嘀咕道:“‘睡散’一撒,包你肌肉僵硬如铁,十天十夜无法合眼睡觉,啧啧…咱毒不死你还困不死你?!咱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滴清亮冷汗从张龙、赵虎额角滑下,在刀光剑影映照之下,分外显眼。
“这是?!”熟悉嗓音传来,两人抬眼一望,只见展昭不知何时立在门前,环望满地直溜溜的黑衣杀手,面带疑惑。
“这个…”张龙、赵虎干笑,“多亏金捕快、多亏金捕快!”
展昭望了远处的金虔一眼,暗暗叹气,转身对张龙、赵虎道:“回屋禀报大人,说刺客已经尽数被擒,已无大碍。”
“是!”张龙、赵虎抱拳,又同时抬眼望了院中躺倒一片的黑衣刺客以及还在对着尸体喊打喊杀的一众衙役,不自在干咳两声道,“属下这就去回禀大人!”
当夜,开封府上下一片欢腾,不是因擒住数十名刺客,而是公孙先生的药汤终于初具成效,范某人的夺命呼声竟消弱至可以忍受地步,开封府上下终于迎来了一个可眠之夜。
不久,江湖上便传出小道消息,声称开封府内的衙役捕快,个个武功盖世,且出手勇猛之极,狠辣之极,若是擒住入府刺客,定要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至此,开封府被列为黑道刺客杀手黑名单之首长达数月之久,直到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打破了这个神话。
*
东京汴梁城内众人皆知,这六月初六可是一个大日子。
此日乃是当朝天子生母、八王千岁原配、南清宫狄娘娘的寿辰。
六月初六一早,南清宫便是挂红吊彩,喜气盈门,仆人属下个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连走路都带着威风。
也难怪他们如此,今日,莫说文武百官,就连当今皇上,也要亲临南清宫为狄娘娘贺寿。连那当朝太后,都是对此事重视非常,几日之前就将八王请入禁宫,商讨贺寿事宜,直至六月初六清晨,才护送八王千岁回宫,还随行附送贵重寿礼,可真是给了这南清宫天大的面子。
虽说寿宴乃是晚宴,但从晌午开始,便有官员登门献礼,上门道贺,络绎不绝。直至黄昏时分,百官皆已到齐,就等圣驾亲临。
慢着,谁说百官皆已到齐?!
明明还有二位重臣尚未到府。
是哪二位?有如此大的胆子,连给当今皇上的亲娘贺寿都敢迟到?
一位是当朝太师,庞娘娘的亲父庞吉。
此人与八王千岁向来不合,听说最近又染病在身,迟到倒也不奇怪。
可若说这另一人,就不得不令人费解了。
此人与八王千岁素来交好,往年贺寿也从未迟上半刻,为何今年如此反常?
谁啊?
还有谁,朝堂之上,与八王关系最好的便是此人,清廉公正,官声极好,就是那开封府的包大人。
怪哉、怪哉…
*
南清宫内,百官云集,八王夫妇正坐南清宫正殿,满面笑意。
只见那狄娘娘,脚蹬金寿宫鞋,身着正红百寿图衬花裙,外罩清紫透明飞云纱,头戴牡丹镶金携玉簪,慈祥眉目,端庄气质,风姿绰绰。
再看那八王千岁,头戴紫金冠,身着祥云紫锦袍,腰横翠玉镶金带,脚蹬瑞祥青云靴,眉目清朗,三缕墨髯,飘飘洒洒,贵气袭人。
两人面对百官道贺,心中自然欢喜,可独不见开封府包大人,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但也只道是包大人公务缠身,便未多加猜测,安心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