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顿时一惊,赶忙上前屈身扶起范瑢铧道:“跪、跪跪就不用了…不是,那个不用客气——小事…嘎!”
聒噪嗓音猛然一滞,瞬间世界寂然无声。
金虔双手扶着范瑢铧双臂,细眼绷得老大,口齿半开,直直望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少年,呆愣当场。
眼前少年黛眉紧蹙,双眸灼亮,定定望着自己。
一记美色炮弹袭来,直震得金虔文学水片直线飙升:
颜如玉,眸含光,翩翩少年妙无双——
“金虔!”
突然,冰冷嗓音仿若冰弹袭来,立即把金虔四下飘飞的三魂七魄轰回原位。
五脏六腑不禁一个激灵,金虔直觉撇开范瑢铧双腕,双腿嗖嗖后退两步,滴溜溜一转身,瞬间满脸堆笑抱拳对身侧人道:
“大人有何吩咐?!”
周身冰冷刺骨的感觉猛然消失,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清朗嗓音:
“…为何如此狼狈?”
金虔抬眼望了展昭一眼,俊容朗目与平时无异,但微蹙眉头却隐隐透出关切之情。
突然涌出一股“终于找到组织”的感动,金虔顿感万般委屈泛上心头,顿时热泪盈眶,一把鼻涕一把泪呼道:
“大人,这买菜果的银两——大人您先垫点如何?!”
*
西华县外二里,人迹稀少,果园菜地居多,但却是云净山翠,溪扫柳梢,景色怡人。
“卖水果的小哥,你家地方不错啊——”
站在一处民居之前,金虔四下眺望,不由开口赞道。
眼前茅舍两间,野花绕篱,田园山色,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味。
“恩公过奖了…”范瑢铧脸颊微微一热,上前推开篱门,欠身道,“请两位恩公稍等,娘亲平时不喜生人入室,我先进去告诉娘亲一声,再来请两位恩公入内。”
说罢,不等门口二人回话,就赶忙抱拳施礼,紧走几步跑进房门。
望了一眼虚掩的房门,金虔不由呆然:
嘿,想不到这一介乡村大婶的规矩居然比开封府还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金捕快…”身侧展昭突然出声,“虽说范小兄弟愿奉送水梨于我二人作为酬谢,但如此看来,他家中并不富裕…”
“咳咳——展大人——”金虔赶忙打断道,“此言差矣,以水梨相赠乃是范小哥一番赤诚心意,我等若是再三推却,岂不是有瞧不起人之嫌?!”
心中却道:啧,这猫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西华县内的物价比起京师内的物价高出了五六倍有余,此时难得有人送礼上门,还不赶紧笑纳?!
“…”一声轻叹从头顶传出,“展某回去自当帮金捕快向公孙先生请命,这买采果的银钱自当是报公帐。”
金虔顿时精神一凛:
“展大人所言甚是,看这范瑢铧家中,顶无片瓦,园无半鸡,生活定是困苦非常,我等作为朝廷官员,自当为民请命,以百姓之苦为己之苦,以百姓之忧为己之忧,怎可让贫苦百姓赠物?!自当是分文不占,丝线不取,这水梨之钱,定要半文钱不少,尽付才对!”
“…”身侧人半晌无声,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苦笑。
“两位恩公,里面请。”范瑢铧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向两人招呼道。
“大人请——”金虔躬身抱拳对展昭道。
展昭微一颔首,上前入室,金虔紧随其后。
入室四下环顾,金虔不由咂舌。
原本还觉刚才一番话语太过夸张,此时却觉贴切非常。
这范瑢铧家中的确贫穷非常,若用一词形容,便是“家徒四壁”。
外屋屋角堆着两根扁担,几个箩筐,别无他物,但再往里屋走,却觉眼见渐渐开朗,定眼望去,只见这屋内虽毫无值钱家当,但却是光线明亮,一尘不染。
里屋中央摆放一张破损木桌,旁侧拼摆两张木凳,一张土炕,焦黄竹席,一名老妇面门坐在炕边。
只见这名老妇,慈眉善目,双目精亮,发髻花白,头戴木簪,却是发丝微丝不乱,一身粗布素衣,却是身形板直。
但她见展、金二人进屋,却是不搭不理。
展昭和金虔正在纳闷,就见范瑢铧赶忙几步上前,站到老妇身侧道:“娘,孩儿已经将两位恩公请进来了。”
老妇这才微微点头,嘴角含笑,伸手指了指前方道:“二位请坐。”
展、金二人依言坐在桌旁,定眼看去,这才发现这老妇一双眼眸虽然明亮,但却对眼前物品毫无反应,竟是不可视物,双目皆盲。
只见老妇慈容带笑道:“二位在市集之上搭救小儿,老身感激不尽。”
言罢,老妇稍稍欠身,就算谢过。
金虔一见,心中不由纳闷,心道:
对救了自己儿子的恩人,点点头就算谢过了?啧啧,这大婶好大的排场…
转头再看展昭,倒是并不在意,仍是抱拳恭恭敬敬回道:
“老人家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
老妇听言,微微点头道:“二位远道而来,又是铧儿的恩人,本应厚礼相谢,只是家中贫穷,无以为报,只好以家中自种水梨相赠,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这…”金虔听言,目光在几乎空无一物的室内转了一圈,又望了望眼前少年的纤细腰身,心道:
啧啧,瞧瞧这水果美少年的身形,与其说是身材苗条,不如说是营养不良。再看看这美少年的家里,真是一穷二白。唉,咱向来怜香惜玉,如何忍心再雪上加霜,还是猫儿说得对,几个水梨,不要也罢。
想到这,金虔不由将目光移向身侧展昭,心道:
猫儿,赶紧想个冠冕堂皇理由拒绝好了。
不料展昭薄唇微启,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老人家如何得知我二人乃是远道而来?”
嗯?
老妇听言却是微微一笑:“二位若非外地而来,又如何敢和那郭爷的手下作对?!”
“郭爷?”展昭诧异。
金虔眼珠子转了转:郭爷,貌似有些耳熟——啊,好像听那几个混混提过。
“就是今日那些地痞无赖的主子。”范瑢铧一旁接口道,“也是这西华县和草桥镇的主子,这草桥镇的大小事项,无一不是那郭爷做主。”
说到这,少年脸上不由漫上层层愠色。
“嗯——难不成这镇上水梨十文钱一个的价格也是那郭爷说了算?”金虔猛然醒悟道。
“那倒不是,”范瑢铧微微摇头道:“他只是让每个入市集卖货之人每日都需交 ‘入集钱’,大家为了凑这‘入集钱’才不得不提高货价。”
“‘入集钱’?”展昭脸上显出疑惑之色,转头向金虔问道,“何为‘入集钱’?”
“类似于黑社会的保护费。”金虔见展昭询问,直觉脱口答道。
“黑社会?”
“保护费?”
展昭、范瑢铧还有老妇脸上皆显出莫名之色。
金虔顿觉失言,赶忙补言道:“黑社会就是——那个——咳咳,地头蛇…街头混混、地痞无赖的团伙;保护费则是…则是——地头蛇向百姓强行收取的钱财银两,若是不交,混混便会日日找你晦气,使百姓惹祸上身,难以立足;若是依言交纳,便可受地头蛇的‘保护’,可换取暂时安宁,不受侵扰,所以又称‘保护费’。”
一席话说完,金虔只觉自己舌头都有些打结。
再看其他三人,范瑢铧垂头不语,展昭剑眉紧蹙,只有那名老妇神色未变,只是阖目点头道:“‘保护费’…这位小哥说得确切、说得明白,确是如此…”
屋内一片寂然。
半晌,才听展昭沉声道:“这‘入集钱’如何收法?”
“每日每人一两白银。”范瑢铧闷声答道。
展昭剑眉压眸:“如此荒唐之事,你等为何不告知官府?!”
“官府?!”范瑢铧猛一抬头,贝齿紧紧咬住朱唇,提声道,“官府和那郭爷根本是一丘之貉,何况官府又何尝不是从中大尝甜头!”
展昭星眸一沉:“此话怎讲?!”
“开店要交‘常管钱’,过节要收‘过节钱’、干活要有‘常例钱’,打官司要交‘公事钱’,即使像娘亲这般待在家中老人,也要收犬人头钱’。如此之多的名目,官府难道就不从中分一杯羹?!”范瑢铧水眸含怒,愤愤道。
咔吧!
金虔身形一晃,一个没坐稳,险些从凳子上跌坐地面,心中呼道:强,太强了!这郭爷果然是高人一个!
如此敛财手法,咱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
咔吧!咔吧!
身侧木桌发出痛苦响声,金虔稳住身形转目一看,只见展昭剑眉紧蹙,星眸黑沉,一股沉重气压笼罩周身,竟是将身旁一张木桌挤的吱吱作响。
“大、大人…”金虔往后缩了缩,小声试探道。
“…恩公?”范瑢铧见到展昭如此脸色,也是不由一愣。
老妇虽是目不能视,但也觉对面之人气势惊人,面色微变。
许久,才听展昭沉声打破沉默道:“不知那位郭爷是何许人物?为何会有如此能耐?”
“人物,自然是个人物,否则官府中人也不会唯他马首是瞻。”范瑢铧愤然答道。
“难道说这郭爷大有背景?”金虔接口问道。
“二位从外地而来,自是不知道此人身份,”范大娘缓缓道,“可在这西华县之内,却是人人皆知、路人皆晓,这郭爷,乃是宫中一位公公的义子,身份非比寻常,这西华县乃至草桥镇内的大小官员,自是不敢得罪,唯他马首是瞻。”
啧啧——
金虔顿时明白,心道:感情是宫里的裙带关系,难怪如此猖狂。
再转头看看展昭,一身煞气渐渐敛去,皱眉垂眸,又变成了那位平时的沉稳护卫。
“不知这郭爷是宫中哪位公公的义子?”
那范大娘听言,却是表情微微凝滞,不再言语,一双盲目定定射向展昭所在。
若不是早已发现那双眼目乃是瞎眼,金虔几乎要以为这范大娘正在细细打量眼前四品护卫。
少顷,范大娘突然垂眼一笑道:“老身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如何能晓得这官场的弯弯绕绕,恩公怕是问错人了。”顿了顿,又转头对身侧范瑢铧道,“铧儿,时候也不早了,替为娘送送这两位恩公,别忘了把外屋的两篮水梨带上。”
“娘?”范瑢铧听言不由一愣。
“铧儿,还不送客?”范大娘微微提声。
范瑢铧赶忙垂头束手:“是,铧儿知道。”顿了顿,又转头对展、金二人拱手道,“二位恩公,请。”
金虔一看,顿时无奈,心道:啧,这大婶还真有意思,没说两句话,这可就要赶人出门了?得,咱还是识相点,撤吧。
展昭听言也是微微一愣,黑眸定定看了范大娘一眼,起身抱拳道:“如此,我二人就先行告辞。”
说罢,便与金虔一起随范瑢铧一同出门。
只是在出门之时,隐约听到屋内的老妇幽幽叹了一口气。
怪异,实在是怪异!
金虔边走边心中暗道。
再看那范瑢铧,匆匆走到外屋,翻起一顶箩筐,提起两篮水梨递到金虔面前,洁白脸颊之上泛出两抹红晕道:“恩公,我娘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也不知为何会如此…这两篮水梨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也算我和我娘的一番心意,恩公您就收下吧。”
“这个…”金虔挠了挠头皮,抬眼望了望展昭。
只见展昭点了点头,望了金虔一眼,旋身出门,一道几乎迅不可见的白光在转身之时,飞入范瑢铧怀中衣襟之内。
金虔虽然看不真切,但就凭那一晃眼的光华,就可以判断那抹银白至少一两白银上下,不由心中咂舌,赶忙接过篮筐道:
“即然如此,我们就却之不恭了——那个后会有期,告辞。”
言罢,躬身施礼,赶忙紧走两步,赶上展昭脚步,匆匆向县城走去。
留下眼眶微微发红的范瑢铧,直直立在门口。
再说这展昭,一路上是面色阴沉,沉眉凝眸,金虔自然不敢搭话,只得拎着两篮水梨默默随在其后。
两人步履匆匆,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回到到众人落脚客栈。
径直走上二楼,展昭来到包大人所居客房,开口就道:“属下有事求见。”
“进来吧。”包大人屋内回道。
二人推门入内。
只见屋内包大人正中稳坐,公孙先生陪站一旁,张龙、赵虎护卫两侧。
四人见到展昭身后的金虔,皆是松了一口气。
就见赵虎上前两步,将金虔手中篮筐接过放在一旁道:“金捕快,你到底去了何处购买菜果,怎么这会儿才回来。难不成真如展大人所言,迷了路?”
张龙也撇嘴道:“我看八成是,若不是展大人出去寻你,怕是这会儿还会不来呢。”
金虔听言,不由无奈干笑,刚想推脱两句,却见展昭上前两步,面色沉凝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众人见到展昭脸色,不由一愣。
包大人顿时敛去脸上笑意,正色道:“展护卫请讲。”
“属下遵命。”展昭一抱拳,便将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众人愈听,两色愈是阴沉,待展昭讲完,众人皆是面色沉黑。
包大人沉眉半晌,突然道:“展护卫、张龙、赵虎、金虔听令!”
“属下在!”
“本府就命你四人即刻出行探访,调查那范氏母子所言是否属实。”
“属下遵命。”四人同时抱拳回道,匆匆出门,只是临出门之时,展昭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金虔一眼。
金虔顿时一个激灵,立即挺直腰杆抱拳道:“属下明白,属下自当在此舍命护大人周全。”
展昭点头,旋身离去。
金虔目送几人离去,转念一想,才觉大事不妙,深感此时身处危地,赶忙施展轻功冲回自己客房,将原本落在房内大小药袋尽数挂在腰间,又冲回包大人客房,这才安心守在包大人房外。
这一守,就守到了半夜时分。
*
屋内,双雄聚头,秉烛夜谈。
屋外,夜色浓郁,哈欠连天。
“啊啊——困…”金虔摸摸鼻子,蹲在门口,又摸了摸腰间的药袋,继续全力抗困守备中。
突然,楼梯间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金虔顿时精神一震,跳起身形探头一望,只见三人急急步上木梯,为首那人蓝衫轻摆,身形若松,正是出门探查的展、张、赵三人。
门内之人似乎也听到了声响,就听门内公孙先生道:“可是展护卫回来了?”
声未落,展昭三人已来到门前:
“正是属下。”
说罢推门而入。
“展护卫可有发现?”包大人一见几人,立即开口问道。
展昭抱拳上前,一张儒雅面容多半隐在夜色之中,看不清其上表情。
“经属下几人半日暗访,发现这西华县之内的确有不堪之事。西华县县令与那郭爷同流合污,以西华县官府为靠山,由郭爷手下无赖地痞出头,巧立名目,凭增赋钱,强令百姓时时纳钱,处处出费,令西华县内物价飞涨,百姓有苦难言。”
“更有甚者,若是有人违其所愿,轻者被殴至重伤,重者——莫名失踪…”张龙握拳愤然道。
“啪!”包大人猛一拍桌面,浑身抖颤,许久才继续问道:“可查清那郭爷是何人?”
展昭声音凝滞:“回大人。那郭爷本名郭广义,乃是宫中郭槐郭公公的义子。”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寂然。
金虔听言不禁一愣,心道:郭槐——听着怎么这么像贬义词?
半晌,才听公孙先生道:“展护卫所说的郭公公可是那当朝太后手下的大太监、四司八处的都总管郭槐郭公公?!”
“正是!”
“啪!”
包大人拍案而起,怒喝道:“不过是一名内宫公公的义子,就如此无法无天!本府定要将他从严治罪,还西华县百姓一个公道!”
“大人!”公孙先生上前一步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这郭槐乃是当朝太后手下第一总管太监,势力人脉皆非同小可…”
包大人一瞪眼:“公孙先生难道要劝本府‘识时务为俊杰’?!”
“学生并无此意。”公孙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学生想提醒大人,大人刚刚在陈州铡了当朝国舅,得罪了庞太师,若是此时再得罪太后…”
“先生意思本府明白。”包大人也缓下声音道,“只是本府身为朝廷命官,只求上对天子、下对百姓,俯仰无愧。加之此时本府身为奉旨钦差,更当尽心尽力为民请命。”
“…大人…”众人皆是直直望向包大人,欲语无言。
包大人环视一周,点点头,转向公孙先生继续道:“公孙先生,本府的钦差队伍何时能到西华县?”
“快则四五日,慢则六七日。”公孙先生拱手答道。
“好,本府就在七日后堂审那郭公公的义子——郭广威!”
“属下自当追随大人!”众人同时抱拳,齐声道。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是胸中豪气澎湃,心内热血沸腾。
“啊!”
就在众人神情激昂之际,突从屋角传出一声非常不合时宜的惊叫之声。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站在屋角的金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细目圆瞪,口唇半张,一副吃惊模样。
“金捕快?有何不妥?”公孙先生问道。
“郭槐!是郭槐啊啊!!”金虔猛然回神,惊呼道。
郭槐!狸猫换太子的那位!!历史上难得的臭名昭著人物啊!!
“金捕快?!”展昭皱眉。
感受到一记凛冽目光,金虔猛然回神,再一抬头,只见众人皆用一副惊异表情望着自己。
公孙先生微微眯眼,定定望向金虔道:“金捕快突发奇言,莫不是有何高见?”
“嗯哈?!”金虔不由后退一步。
“若不是心怀高见,金捕快为何突然高呼郭槐郭公公名号?”
“诶——”金虔又后退一步,环视一周,发觉众人皆是一副“若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绝不罢休”的表情。
“那个…咳咳,属、属下的意思是——那个郭公公钱多势大,权倾朝野…”
“嗯~~?”不知是谁的语音突然上挑,顿时激起金虔一身鸡皮疙瘩,也激出一朵智慧火花。
“那、那个,属下的意思是、是…既然郭公公背景雄厚,世人皆知,那郭广威又是郭公公义子,所以…总之,就算包大人愿意开堂问审,敢问又有何人敢来上告、作证,公开与宫内第一红人郭公公为敌?”
金虔圆瞪细目,瑟瑟瞅着面前几人回道:
啧啧,开封府的这帮拼命三郎恐怕从未想过像咱这种贪生怕死之辈的心理…不知如此歪理能否蒙混过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又同时脸色一沉,默然不语。
许久,就听公孙先生幽幽道:“金捕快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顿了顿,又转身对包大人道,“大人,那郭槐势力盘根错节,难以估量,就算有人愿意出头状告那郭广威,恐怕以后也难逃郭槐毒手!”
包大人蹙眉点头道:“的确是本府失虑了…那依公孙先生所言,该如何是好?”
公孙先生紧蹙眉头,捻须半晌,突然抬头道:“若是西华县全县百姓…不、就算半县百姓同时上告,就算那郭槐势力再大,也不可将数以百计的百姓全部毒害!”
包大人双目一亮道:“先生好计!只是——如何让这整县百姓同时上告?”
公孙先生屋中缓缓踱步:“只等钦差后队一到,大人下令放告,告知百姓,无论何种冤屈,状告何人皆可上告即可…不过在此之前,怕是要做些工作,以保万无一失…”说到此处,公孙先生不由停住脚步,捻须沉思。
金虔顿时一个冷战。
不为别的,只为公孙先生停住脚步之处,不偏不倚,刚刚好位于距金虔不到一步距离之地。
“金捕快!”公孙先生突然出声,顿时把金虔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公孙先生手捻墨髯,眼角带笑,定定望着金虔道:“在下记得,展护卫曾言金捕快在集市讲价之时口才了得…”
金虔眉角一抽。
“还曾言金捕快的口才比起那瓦肆说书人也毫不逊色——”
金虔眼角一抽。
“如此天分,若是不能‘物尽其用’岂不遗憾?”
金虔嘴角一抽。
“金捕快,不妨就在这西华县大展身手——如何?”
金虔脸皮开始四下猛抽。
公孙竹子,你这是存心报复,公报私仇!!
第三回 说书西华展身手 青天铭志动乾坤
绿柳漾暖景,静云天无风。
初夏午后,日头烈烈,树影斑驳,偶尔拂过一丝凉风,才能吹散少许暑意。
西华县城西门之内,乃是西华市集,为县内最热闹之处,原本也是买卖聚集,商铺繁华,但自打几年前那位郭爷到西华县落脚之后,这市集上买卖便是一日萧条于一日,商贩走卒脸上更是再无半丝笑意。
其中缘由,大家自是心知肚明,但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但这几日却是不同,每日一过午时,这市集之上便是人头攒动,百姓云集,几乎全县百姓都聚集于此,可谓是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是何大事竟使得全县百姓如此在意?
说起来,也倒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就是五日之前市集中突然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每日一过晌午过后便在市集之中摆摊说书。
只是,这说书先生却是有些奇特之处。
平常说书之人,年龄至少而立,而这位说书“先生”,年纪未及弱冠,顶多也就十六七岁年纪。
(注:弱冠——指古代男子二十岁左右)
而更怪异的是,听这少年说书竟是半文钱也无需交纳。
但就以上两点,还不至于引得全县百姓如此轰动,最让人惊异是,这少年口中的说书段子,既非古时典故,也非江湖传闻,竟是、竟是那寻常百姓平时想听也无处听、就算听到也绝不敢私下相传之事——
那少年所说段子,竟是那奉旨钦差包大人在半月之前于陈州放赈之事。
如何不让这西华县百姓闻声而至,万人空巷。
这日,还未到晌午,说书摊子就已被百姓团团围住。有些市集中做买卖的小贩,看这几天日头太烈,还专门搭起了凉棚;还有人专程摆好小凳,早早为左邻右里、自家亲戚占好了位置;拎着茶壶、捧着茶碗、兜着瓜子前来的也是大有人在。
只是此刻时辰未到,说书少年还未现身,这些先到的百姓闲来无事,自然就你一句、我一语地聊起前几日的说书段子。
就说离说书摊子最近的这两人,一个是个黑脸小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脸精干相;另一位是个魁梧大汉,三十岁上下,粗布短襟,一双赤脚上沾满湿泥,看样子是刚从地头赶来。
只见那黑脸小子四下瞄了瞄,低声道:“王大哥,你说那安乐侯爷在的‘软红堂’内到底抓了多少女子?”
大汉瞥他一眼:“切,你小子,咋就偏偏关心这个?”
“嘿嘿,咱好奇呗!我就不相信王大哥一点也不好奇。”黑脸小子挠挠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