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一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直打哆嗦:
一句话就讨来一个“下堂威”,恐怕今天是前途一片黑暗。
再看那秦香莲,却依然是拔直腰板,凛然一身。
待堂威声过,知府大人才正色说道:“大胆秦香莲,你私通韩琪,后又谋杀奸夫,还敢自称原告,实在是刁蛮至极,来人哪,先打她五十大板!”
令声一下,大堂两旁走出四个衙役,手持杀威棒,前两根夹住秦香莲上身,后两根放于秦香莲腿根处,气势凶狠。
秦香莲被夹住上身,动弹不得,只能口中大呼:“大人,民妇冤枉!民妇从未杀人啊!”
堂上知府大人哪里肯听,一根鲜红令签顺手掷下,命令道:“给我打!”
执邢衙役一听,严令已下,手里也不敢怠慢,用足力气,就朝秦香莲的股间砸去。
顿时闷声作响,秦香莲哀号连连,一个府衙大堂,竟透出几分阴森之气。
那杀威棒,粗比腿骨,不过几棒下去,秦香莲的股间就隐隐透出血红;三十棒下去,腥红飞溅,惨不忍睹;再加施刑,秦香莲早无哭喊之声,双目紧闭,竟已昏死过去。
可那蔡州知府徐天麟,却视若无物,见秦香莲承受不住、丧失意识,却嘴角上扬,唇若含笑,仿佛飞溅起的不是百姓血肉,而是雪花白银。
那边徐知府看得高兴,这边金虔却是看得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呸呸呸,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昨天刚说这个知府不是个好官,今天知府大人就给咱来了一段“用事实说话”,简直比焦点访谈还要求实务真。
再看那衙役手里的棒子,乖乖,就算古代树木资源丰富,也不用这么浪费吧,多少也给咱后人留点树林,填补一下臭氧空洞——这敲人的棒子,拿根柳条意思一下不就成了,何苦这么较真儿呢?
这金虔,心里千回百转,脸上也没闲着。那杀威棒每落到秦香莲身上一下,金虔的脸皮就抽动一下,等到五十大棍打完,金虔的五官脸皮,全都缩成了一团,怎么看怎么像一天津名产——狗不理包子。
“大人,犯人昏过去了。”施完重刑的衙役,随手扒了扒秦香莲的脑袋,拱手回道。
“用水泼醒。”知府大人半眯双眼,挥了挥手说道。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秦香莲滚动双目,渐渐苏醒。
“秦香莲,你招是不招?”知府大人半倾着上身,细声问道。
好一会,秦香莲才恢复一些神智,翻动嘴唇,喃喃道:“民妇冤枉…”
徐知府一听,顿时气从心来,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来人,上夹棍!”
金虔一听,顿时胆颤。
莫不是素有历史渊源的“夹棍”也粉墨登场了?
只见两个衙役取来一物,仔细看去,是一排竹管用线绳连起,每根竹管中间都留有空隙,只是原本翠绿的竹管不知上面染了何物,竟呈现出乌黑之色。
一名衙役将秦香莲的食指插入竹管之间,两名衙役立于两侧,各执一段绳索,向外施力。
“啊!!——”一声惨叫几欲穿透众人耳膜。
只见几股血浆顺着竹管淌到了地面。
金虔一见,险些同时尖叫出声。
这、这这这也太崩溃了吧!
“民妇冤枉…” 秦香莲痛得死去活来,嘴里却毫不松口。
金虔一旁敬佩万分:这秦香莲也就是早生了几百年,要是生在革命时期,恐怕一个江姐又要横空出世了。
知府大人双目一瞪,厉声道:“继续拉!”
两名拉线的衙役连身体都开始向后倾斜。
“冤…”秦香莲一口气没上来,又昏死过去。
“大人——”一旁的师爷见状,向知府大人使了个眼色。
徐大人瞥见,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道:“犯人已经认罪,让她画押。”
师爷听言,立刻起身将面前供书放到已经昏迷的秦香莲面前,用手握住秦香莲的右手,在供状上随便划了两下,这画押的过程就算完成了。
金虔一边心里咋舌:今天咱可真是长了见识,这“屈打成招”四个字原来是这么解释的。
徐大人看了看手中的供状,似乎很满意,面带笑意点了点头,把供状交于师爷,又举起了惊堂木拍道:“王二麻子,你招是不招?”
金虔一听,不禁心里直打怵,一看那串竹管,还在滴血,身子立刻缩成一团,再抬眼一看知府大人一副势在必得的德性,金虔不自在的吞了吞口水,说道:“回大人,小人招了!”
徐知府显然没料到此人回答如此爽快,不禁一愣,想了想,又不放心,继续问道:“你可是招了?”
“是!”金虔立马换上一副献媚笑脸,这还是从电视剧里那些汉奸走狗角色身上现学现卖的,虽然未得深邃,倒也像了八成,看得堂上众人不禁头皮发麻。
“你准备招什么?”知府大人顿了顿,问道。
“那秦香莲和韩琪通奸在先,后韩琪因秦香莲一双儿女拖累,想与秦香莲分手,秦香莲一时怀恨在心,于是设计谋害韩琪于关帝庙,小人恰好路过,目睹杀人一幕,如今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将实情告知,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一席供词说罢,不单堂上衙役讶然,知府大人目瞪,就连帮忙想方设法栽赃秦香莲的狗头师爷也刮目相看,心道:这小叫花子倒是机灵,一席谎话编下来,竟然比自己连夜苦想的计策还要完备几分,竟然连杀人的前因后果都思考在内。
这些人哪里知道,这金虔一看大势不妙,心里一急,就将现代的狗血剧情一顿胡套,脱口而出,如果让她再说一次,恐怕还能生出百十个版本出来。
听到此处,知府大人甚为满意,示意让金虔画押。
一张供状摆于金虔面前,看到刚才自己胡诌之词居然工工整整写于纸上,金虔不禁心头一滞,但眼角瞥到那一整排的杀威棒——啧啧,实在是太刺激感官了。
于是大笔一挥,“王二麻子”四个大字顿时跃然纸上。
哼哼,咱堂堂一个现代人,这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行为当然要率先做个榜样!
*
“娘、娘、娘…”
“娘…呜呜…娘…”
蔡州府衙监牢内,一对稚儿哭声阵阵,夹杂着一个不满抱怨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啊,两个小祖宗,你们再这么哭下去,叫我怎么诊脉?”
只见一间牢房内,一对孩童伏在一名妇人身上,不停哭泣。那名妇人,不省人事,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一身碎花布衣,上身尽湿,下身隐隐透出血水,一双素手,骨节青紫,留有血红,自是受过夹棍之刑。
凡监牢内,受刑昏迷之人不乏少见,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名妇人身侧,还有一个身形单薄的污衣少年,正在为那妇人诊脉,手法精妙,竟颇有神医之姿,正是身受医仙真转的金虔。
“呜呜…神仙哥哥,娘怎么样?”妇人身旁的男孩问道,脸上灰尘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白痕。
“神仙哥哥,娘没事吧?”另一边的女童也问道。
金虔指尖摸着秦香莲手腕,少顷,松开手指说道:“只是皮外伤,一时疼昏过去了,止了痛就能醒了。”
说罢,从贴身衣衫里抽出一个布袋,将其展开,里面银针百根,正是之前在当铺中取出的“一百零八银针”。抽出两根,在几个穴位上刺下,不一会,昏迷的秦香莲就脸色渐缓,似有苏醒之兆。
“行了,没事了。” 金虔收回银针,对两个孩童说道:“一会就能醒,你们也别哭了。”
这一对孩童倒也听话,点点头,顿时停了眼泪,静静守在一旁。
金虔坐在旁边,心里不禁感慨。这两个小鬼,虽然已经身处牢狱,还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居然不哭不闹,看来这秦香莲的家教的确有一套,改天可一定要请教一二。
可金虔却不知,这男娃女娃之所以如此乖巧,除了自小早熟懂事外,自己也是功不可没。两个娃儿心里也早就认定,无论如何都要听这位又会飞天、又会救人的神仙的哥哥的话。因此金虔的话对这对孩童来说,却比那圣旨还要管用几分。
“喂,吃饭了!”一个狱卒走过来,撂下四碗饭。
金虔一看,顿时生疑。
那个猪头知府,既然已经判了自己和秦香莲流放之刑,为何却在此时如此好心,还送饭送菜,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想到这,金虔急忙喝住正要上前取饭的两个小鬼,小心端起一个饭碗,放到鼻前嗅闻。
无色无味…
又抽出一根银针,插入饭中。
毫无变色…
金虔抱着胳膊,皱眉盯着眼前的米饭半晌,忽听到头顶一声异响。抬头一望,不禁心喜。
这牢房里别的没有,就是盛产老鼠。
金虔起身一纵,脚踩青石墙砖,跃上屋梁,伸手抓了一只小灰鼠下来。
将几粒米饭喂入老鼠口中,不一会,那小灰鼠便四腿一瞪,气绝身亡。
凝神观望,见那小老鼠尸体颜色未变,口若含香,仿若睡死一般,金虔心里一阵惊怒。
这分明是宫廷密制□□——妃子笑。
相传此种□□,乃是宫廷密传,专为当皇帝驾崩之时,为皇帝殉葬的妃子所用。此毒无色无味,用银针也无法探得,中毒身亡之人,尸身不僵,容貌不改,口内含香,却如沉睡一般,据说是制毒之人为了保存殉葬美女之花容月貌所想出来的密制配方。盛传当时杨玉环就是中此毒而死,因此才起了如此雅致的名字。
金虔眉头紧蹙,心里细细思量,少顷,又觉好笑:
这“妃子笑”是宫廷密制剧毒,此时却出现在一个府衙监牢,用来毒害一个半死不活的妇人、两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童、还有自己这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
看来这个陈世美是被逼急了,竟然连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只是,现在的情况…前景堪忧啊…
蹲在地上,金虔一手托腮,一手不动声色的将四碗饭端进牢房,递给身后的一对孩童,悄声道:“把这几碗饭埋到墙角的稻草下面,小心,这不能吃。”
两个孩童自当是“神仙哥哥”的“仙命”,自然听从不疑,将碗中饭菜倒在墙脚,用稻草密密埋住,再将空碗放回牢门旁边。
不一会,一个狱卒便走了过来,见到空碗,立刻向牢房内张望,一看金虔等人竟然毫无异样,不禁有些诧异,但也没声张,只是将门前的空碗尽数收回,一脸纳闷的离开。
看见狱卒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金虔自知逃过一劫,心中窃笑不止。但回头看见牢中另外三人,一阵担忧又涌上心头。
这回算是福大命大,陈世美的伎俩刚好撞上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就是不知道下次又会出什么猪头招数,咱这身只能逃命的本领,不知道还能撑几个回合…
如此闷闷思量对策,渐渐睡去,不知不觉间,竟然一晃眼就到了天明。
*
“起来,都给我起来,起解了!”
迷迷糊糊间,金虔只听见一阵铁索擦响,牢门打开,身体被强行拽起,向前推走。
强迫自己恢复神智,金虔定神一看,自己身侧有六个拿刀差役,满脸凶相,正押解自己和秦香莲母子三人上路。
秦香莲虽已清醒,但因失血过多,面色如纸,眼神涣散,只是潜意识里护住一双儿女,蹒跚前行。
金虔和两个小鬼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到此刻为止,已经是两天两夜未进滴水,早已头昏眼花。金虔虽然没有受过酷刑,可一双脚却被长链锁住,行进困难,即使想施展轻功也无条件。
再看负责押解的六个差役,也不知道是和自己有仇还是怎么的,平坦大路不走,偏挑着羊肠小道,难不成毒不死咱们,想要用路上的石头摔死咱?而且还越爬越高,眼看就要爬到山顶…
山顶?!
猛然间意识到这个词,金虔突然觉得脑袋忽然清明,顿时浑身发冷,腿脚如同被灌了水泥,几乎跪倒。
山、山山山顶?这不就是三流电视剧里杀人灭口的首席场景吗!?
金虔突然感觉拽着自己的力气忽然消失,自己一个不稳,向前扑倒,撑住身体,金虔急忙回身一望,只见秦香莲母子三人也如同自己一般,摔倒在地。
而身边那六位押解官差,此时将金虔于秦香莲母子团团围住,凶相毕露,齐齐举刀,正是砍人前的准备姿势。
“你、你们要做什么?”秦香莲双手抱住儿女,颤声问道。
要不是此时境况凶险万分,金虔还真想敲开秦香莲研究研究。这个秦香莲,简直一点进步都没有,一帮人围着你,手挥大刀,不是砍你灭口,难道还是杀猪准备过年不成?
可那六人却不动手,只见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官差步上前,低声道:“秦香莲、王二麻子,我们可是奉命行事,所谓怨有头、债有主,你们死后,到了阎王殿,可别告错了人!”
说罢,一使眼色,六人齐步上前,举刀就砍。
一时间,金虔只觉眼前寒光闪烁,心中千思百转,瞬间汇成一句话:
“救命啊啊啊!!”
其实金虔也知,此时恐怕是在劫难逃,只是条件反射,随口呼喊,心里却想要是到了阴曹地府,第一个要算帐的就是那个把自己送错时间段的损友博士后。
可不料这声呼喊还真起了效用,只见一道蓝影闪过,那六名差役手中的大刀居然同时落地,清脆响亮。
金虔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眼看去,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此人身着青蓝长衫,一双棉布黑靴,头戴青色斗笠,手中一把长坠古剑,坠穗随风。此时他背对金虔等人,面向差役六人,自然无法窥其相貌,可身形挺拔,隐隐一股侠气内蕴其身。
“既身为官差,却为何私自杀人?”来人开口问道。清朗之声,煞是好听。
“你、你是何人?我劝你少管闲事!”带头的差役哆嗦道。
金虔一看当下形势分布,心中大喜:瞧这新冒出来的角色八成是个助人为乐的主,看来自己还阳有望。
一想到此处,金虔急忙向前疾步跪窜,几下来到蓝衫人脚旁,泣声哭喊道:“大侠救命啊啊啊!!”
身后一对孩童,自然是以金虔马首是瞻,也立刻呼喊起来:“大侠救命啊!” 秦香莲已无力呼喊,只能跪倒于地,不住磕头。
蓝衫人微一侧身,见到身后景象,手中宝剑猛然一抬,直直指向六个差役。那剑虽未出鞘,却隐隐透出杀气,气势惊人。
“还不快滚?!”
一声令下,六名差役立刻屁滚尿流,撒腿就跑,身后荡起阵阵黄土。
见差役已走,蓝衫人才放下古剑,摘下斗笠,转身而立。
金虔此时才看清来人面貌,顿时双目呆滞,口若悬川。(注:乃是口水。)
剑眉斜飞入鬓,鼻骨端正挺直,一双薄唇宛若刀削,剑眉下一双星眸,黑若幽泉深潭,阔如深邃夜空,其内波光潋滟,更胜夏夜星河。
一身风尘,遮不住他儒雅如玉,无华布衣,怎挡盖他浩然正气。
金虔搜肠刮肚,只觉此人仅有一词可表:
人中龙凤。
翻译成白话文,即:超级帅哥!
吞了吞分泌过度的唾液酶,金虔费尽心力,总算挤出一个声音:“多谢…”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望,竟是秦香莲受不了如此美色刺激,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墨心今天为了研究展昭大人的相貌问题,更新得迟了,呜呜,对不住大家。
如果大家有关于展昭相貌描写的美美词句,不妨告诉俺啊…
先作揖了…
第四回 御猫侠义助昭雪 香莲定心上开封
面似红日,半尺青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金虔抬头望着威风凛凛的关公泥塑,心里不禁凄然。
想不到自己竟然和这座关帝庙如此有缘,兜兜转转,又来到此庙,本应感慨一番,可偏没有这个心思。其主要原因就是,这雕塑关老爷是不管饭的…
晌午时分,金虔和秦香莲母子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最终靠一位从天而降的大侠助以援手,才幸免遇难。
说起这位大侠,那可真是没的挑——相貌清俊儒雅,身材挺拔笔直,宽肩窄腰,可比名模,身手自是不用多言,只一句话:出神入化。只是,人无完人,美玉有瑕,这个万里挑一的大侠居然是个…咳…和金虔不相上下的穷光蛋!
盘腿坐在红脸关公所座的泥台下,金虔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举着大侠赠送的一块干巴馒头,欲哭无泪,心中一片郁闷,唯天可表。
这位大侠可真称得上两袖清风,那么大一个包袱,居然里面只有几块干馒头!
再看那边的两个小鬼,却视这可砸死人的干馒头如山珍海味,几口吞下,表情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用手指敲了敲手中的馒头,闷闷作响,金虔胃部立刻一阵紧缩,伸手将手里馒头递给了两个小鬼。
“我…不饿,你们吃吧。”
这么硬的面疙瘩,吃到肚里定是胃穿孔?
两个小鬼却喜上眉梢,急忙接过,一掰两半,各自吃下,心里对面前这位“神仙哥哥”的敬仰又加深了几分。
下意识忽视两个小鬼的崇拜目光,金虔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大侠身上再搜刮一些吃食比较实际。
“那个,这位大侠,请问您还有没有…”
蹲在蓝衫男子身侧,金虔搓着双手,满面堆笑,活脱脱一个青楼拉皮条的角色。
“小兄弟如果要吃馒头,那边的包袱里还有几个。”
大侠一手搭在秦香莲的手腕上,双眉微蹙,凝神观色,听到金虔之言,头也未抬,低声回道。
金虔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悻悻收手,闷闷坐在一边。
坐了一阵,越发觉得腹中饥饿难忍,想了想,金虔决定向蓝衫男子借几个铜钱,到街边买几个烤红薯以备生理需要。
可这借钱的话还没出口,那蓝衫男子却先开了口:“这位大嫂的伤势并无大碍,却为何迟迟不能清醒?”
“那是因为她急火攻心,加上几天没吃饭、没喝水、没上厕所,身体虚弱,体毒不排,当然醒不过来了!”
金虔饿得头脑发晕,突闻有人询问病情,也没多想,条件反射就搭了一句话。
蓝衫男子不觉一愣。原本见这位小兄弟衣衫不整,骨瘦似柴,本以为是城里的小叫化子,可听他说起这昏迷之人的病情症状,竟也头头是道,心里惊奇,口气也恭敬了几分:“这位小兄弟,可曾习过医术?”
这么一问,金虔发昏的脑袋顿时清明几分,抬眼望去,见那大侠目光炯炯,一双灿灿星眸,几乎看到骨子里去。
“学过一点!”此语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金虔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自从学艺下山以后,金虔自知在这古代人生地不熟,自然不敢太过张扬,于是就本着“枪打出头鸟”、“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几项指导方针,规规矩矩行事,夹起尾巴做人,力求能“韬光养晦”、决不当头!因此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敢将自己是“医仙”、“毒圣”嫡传弟子的身份表露半分。
可今天这是怎么着?怎么被这大侠双眼一望,实话顺着嘴边就溜了出来?难道自己真如那个损友所说,是个贪财好色之辈?!
金虔不禁一阵心寒,偷眼向那大侠望去。
五官俊雅,英武不凡,帅哥,毫无疑问的帅哥!但是,好歹咱也算是被中日韩三国帅哥联合轰炸下长大的一代新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弃械投降。所以此人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此处,金虔不敢怠慢,急忙抱起胳膊,细细观察。
金虔这一番心里斗争,那边的蓝衫男子自然不知。只是看对面的小兄弟脸色忽白忽暗,表情又惊又惑,这会儿又抱着一双胳膊不动声色,竟然和自家那位大人审案时的神色有几分相似,只是配上一双细长双目,却如同假寐,不免有些好笑。
“小兄弟?”男子轻声道。
只见金虔仿佛被蝎子蜇到,一下跳起,手指正正指向蓝衫男子,细眼大开,双唇开合几次,却不吐半言。
那金虔如此举止,不为别的,只因为已猜透大侠身份,自己心里过于惊讶的具象化表现罢了。
金虔虽无知天预地的本事,但多少也算个未来人。想这北宋时期,像眼前这位具有如此相貌、谈吐、身手者,数来数去,金虔也就认识两个。一位是喜好白衣、飞扬跋扈、而且据传颇有家底的小白鼠,和眼前人自然是对不上号;而另外一个,就是温文儒雅,沉稳干练,据说生活颇为拮据的御猫大人,自然和眼前人——
金虔正了正心智,放下了还在不停哆嗦的手指,心道:甭问了,就冲着他这身穷酸相,肯定就是那位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被皇帝亲口御封的“御猫”——展昭是也。
意识到大侠的身份,金虔心里瞬间坦然。
想这展昭展大人常年跟随青天包大人左右,耳熏目染之下,必然是正气罩身,目光灼灼。自己一时不察,实话说溜了嘴,也是人之常情——看来自己并非好色之徒,还好、还好…
金虔并未猜错,这蓝衫之人,的确就是开封府的四品护卫:“御猫”展昭。展昭近日出京办差,公事完毕,回京赴命,路过蔡州城郊,却不料遇上差役私自砍杀刑犯之事,出手相救。展昭跟随包大人办案多年,自是学到几分精髓,看这母子三人,情形可怜,一旁的小叫化子身形单薄,却遭人追杀,必有冤情,于是挺身救下。可这名妇人却昏迷不醒,倒是急煞了这位四品护卫大人,思量了半天,只好从那小叫化子身上打探。
展昭正想询问金虔,可定眼一看,不禁一滞。
这小叫化的表情看上去未免也有些太过怪异。
只见金虔低头哈腰,脸上堆起大片笑纹说道:“哈哈哈…咳咳,大侠,请坐请坐!”
展昭无奈,半晌才道:“在下早已坐下。”
金虔一看展昭坐如钟的姿势,自觉失言,又干咳了两声,谄笑道:“大侠,有何吩咐?”
见到此张笑脸,展昭只觉有如芒刺在背,不禁顿了顿,才道:“小兄弟,在下问你,你们为何会被差役追杀,是否犯了必死之罪?”
金虔听言,心里一盘算,觉得此事由自己开口甚为不妥。暂且不论自己并非原告,就以自己的未来人身份而言,插手古代之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打定主意,说道:“大侠,其实小人也不太清楚,不如你问这秦香莲如何?”
展昭一听,便知昏迷之妇人乃名为秦香莲。但见她双目紧闭,不知何时能够清醒,不禁有些心焦。
金虔看到展昭双眉紧锁,再看秦香莲一副昏睡欲死的模样,心里顿时明了,向后挥手,将身后两个端正跪坐的孩童招了过来。
“宁儿、馨儿,去把你们的娘亲叫醒。”
两个小鬼一听,自当从命,扑到秦香莲身侧,一边一个,急声大叫。
展昭一看,自是心里嘀咕,心道:这小叫化子倒也奇怪,不用金针刺穴,不用药石,却让两个孩童哭喊,何时见过如此唤醒病人之法。
金虔此时也是心里没底。那秦香莲乃是气弱体虚,需要进补。要是放在现代,问题就好解决了,胳膊上戳个针眼,输上两瓶生理盐水,再来一瓶氨基酸,定然药到病除。可现在,条件所限,金虔也只好相信这秦香莲意志惊人,听到自己儿女呼喊,能够苏醒神智。
可是两个孩童哭叫了半天,秦香莲却毫无苏醒之色。
展昭一看,此法无效,便转头对金虔说道:“小兄弟既然学过医术,为何不用刺穴之法一试?”
金虔一听,一口气没顺下,干咳了几声,心道:你说的倒轻松,我要是用针穴之法,以你展大人见多识广的眼力,一定能看出我这身医术出自何人门下,到时候,消息外露,大师傅一生医人无数,自然是誉满天下,也就罢了;可那阴阳怪气的二师傅,一生用毒害人,难保没有几个厉害的仇家,就自己这身三脚猫功夫,恐怕是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