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公主问完了打猎,话题又回到了种地上,她感叹地说:“萧大哥真可怜,回到家里连块地都没有,还得天天跑外面打猎讨生活。”
皇后闻听,唇边却突然有抹冷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这做公主的觉得你家萧大哥可怜,可是人家自己估计喜欢得紧呢。”
梅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皇后,只见皇后唇边那抹笑依稀带了嘲讽的意味。
她越发不解,心头疑惑更甚,不过还是重新低下头。
明珠公主自然没有注意到皇后言语中的意思,感慨着说:“我以前以为萧大哥回到家里应该过着书里说的男耕女织的日子,谁知道他穷到这样地步,早知道让皇兄给他几块地嘛!”
梅子撇下适才心中的疑惑,笑着道:“男耕女织,这个听着倒是好。其实我家虽没有地,可是娘家还是有薄田几亩的。如今我爹爹早已不在了,家里没有什么男人家,你萧大哥在农忙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耕田播种。至于说到织布,我以前在娘家织过布的,自从嫁了后,倒是没那个时间了。”
皇后唇边依然带着那抹含了嘲讽的笑,只是那笑里慢慢染了凄凉:“原来他如今不但会种地了,还学会给岳母家去种地了。”
梅子听到这话,唇边绽出一抹甜笑:“他开始时其实也是不会得,后来便跟着学,很快便上手,如今早已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了。”
明珠公主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摸着脑袋说:“嫂子,我的萧大哥,是拉弓射箭骑马打仗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怪怪的。”
梅子听了这话,明亮的大眼睛眨了几下,看了眼皇后,终于低下头轻轻地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山野村妇,所以我嫁的夫君就是打猎杀猪种地割麦的,如今到了这大山外面来,又来了这上京城,进了这皇宫,看着他骑马打仗穿战袍进宫见皇上,我也觉得怪怪的呢!”
皇后却忽然笑意更浓,笑得出了声。
她这一笑,笑得明珠摸着脑袋越发觉得怪怪的,也笑得梅子心里添了几分不安。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梅子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来低头道:“皇后娘娘,梅子从小在山里长大不懂得宫中的规矩,如今说这些村里言语,如果冲撞了皇后娘娘,还希望不要见怪。”
皇后忽然停住了笑,审视着梅子半响,摇了摇头叹息说:“你继续说吧,没有什么冲撞,我听着你这话倒觉得很有意思呢。你便继续说吧——-”她说到最后,语气倒有些认真,仿佛是强调般加重了语气:“这些,我都爱听。”
皇后娘娘让梅子继续说,可是梅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摸了摸下巴,蹙着眉头说:“你继续讲你和萧大哥打猎的事吧,我还从没有在深山里打过猎,有机会一定去山里找你们玩这个。”
梅子认真想了想,便继续说起打猎的事,不过这一次小心地开始斟言酌句:“他三五天便会去深山里打一次猎物,这样带回来一些山猪熊掌就可以卖银子了。平日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打些小的猎物充当粮食。他去打猎的时候,我有时候也跟着,我们便在山坡山林里一边打猎,一边采些草药山菇木耳等野货,这样一来自己充作粮食,二来晒干了也可以拿出去卖银子。”
她回想起以前,唇边溢出一丝淡笑:“我记得我刚嫁给他那会儿,他第一次出门就猎了一头野猪,还弄了熊掌呢。我借来杀猪刀,他把那只野猪杀了,后来我们背到山下着实卖了些银子呢!”
明珠公主脸上颇是同情:“还要把猪杀了拉去卖啊……”
梅子点头:“是啊,我们要走老远的路才能到外面的集市呢!我第一次出去脚都磨破了的,后来他看我这样辛苦,再者家里条件也好些了,他便给我买了一头毛驴骑着。”
梅子想起那头毛驴,倒是无限怀念:“那头毛驴很乖,他牵着,我骑着,铃铛就那么响一路,那时候真好啊!”不过想起后来丢了毛驴的事,她又忍不住难过,低头道:“只可惜后来他离开了,我骑着毛驴出来找他,路上那毛驴被我弄丢了。”
皇后伸出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桌子上那如白玉一般的茶杯,淡淡地道:“你倒是有福气的,我们大昭国的开国大将军给你牵驴呢。”
梅子听了这话,凝视着这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不解地道:“他是我嫁的夫君,做夫君的给娘子牵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皇后娘娘闻言捏着茶杯的秀手一顿,转首看向梅子,却见梅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唇边便重新浮起那抹嘲讽的笑来:“你说得也是,做人夫君的为娘子牵驴这是天经地义的。”
明珠公主低头想了会儿,终于叹息:“我早就知道我萧大哥是个好男人,我以后也要嫁个这样的人!”
皇后娘娘却淡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却不见得有这样的福气呢。”
这边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梅子一听,惊慌地望了眼明珠公主,赶紧从杌子上坐起。
皇后却是神情一顿,垂下眼脸,淡淡地道:“他怎么来了?”
明珠公主直接跑到殿门前,一看外面的人,便笑着叫道:“皇兄,萧大哥,鲁大哥,啊,竟然还有呼延大哥,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梅子听说萧荆山过来,顿时心下一安,正想着,就看到外面一行人依次进来。走到最前面的面色俊秀温和,身上穿了明黄色绣龙的袍子,梅子明白这就是那个皇上了。
皇上的左右,分别就是萧荆山和鲁景安,萧荆山的旁边则是一个高大俊帅的男人,应该就是明珠公主口中的呼延大哥了。
梅子之前是学了许多见皇上的礼仪的,可是事到临头,她一时之间脑中竟然有些晕沉,惊慌中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萧荆山。
此时萧荆山也正好看向梅子,他唇边带了抹淡笑,安慰似地冲她点了点头。
梅子心里好受许多,咬唇深吸了口气,终于镇定下来,回想着之前学过的礼仪就要向皇上见礼。
谁知道皇上的目光早已打量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清纯娇小的山里姑娘,满目欣赏之色,唇边带了温煦的笑容道:“这就是嫂夫人了?”
梅子见提到自己,连忙上前跪拜。
皇上却忙道:“我等早已说过,今日难得几个兄弟齐聚一堂,便暂且抛却那些君臣礼仪,只论兄弟之情。如此说起来,萧大哥长我几岁,我倒该是向嫂夫人一拜的。”于是这话说着,伸出手虚扶了一把。
梅子自然是无论如何要跪下来的,明珠公主赶紧将她扶起,调皮地笑着说:“既然我皇兄说了不用,那自然是不用了的。”
梅子不知是否该继续跪,情不自禁地看向萧荆山求助,萧荆山却淡笑道:“既然皇上都说了可以免礼,那就不用了。”说着,他又指着那位梅子不曾见过的“呼延大哥”道:“鲁兄弟你是见过的,但是这位你却没有见过。姓呼延单名一个冲字,是我昔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我朝开国以来一直驻守南疆,也是前几日才回朝的。”
梅子这时候已经站起来,赶紧向这位呼延兄弟见礼,这位呼延兄弟自然赶紧抱拳口称大嫂,举手投足之间敬意十足。
双方见礼完毕,说着就要落座,谁知道这时在一旁久不曾言的皇后忽然瞥了萧荆山一眼,用着沙哑冷淡的声音问:“萧将军这么匆忙地随着皇上过来本宫这里,莫非还怕本宫把你这位夫人吃了不成?”
梅子见这皇后娘娘竟然连那皇上都不曾搭理就直接问罪萧荆山,心便一缩,低垂着的眸子禁不住在萧荆山和皇后之间扫视。
却见萧荆山不经意地笑了下,上前一拜,郑重地道:“皇后娘娘,末将不敢,怕只怕拙荆不晓世事,更不通宫廷礼仪,言语之间若是冒犯了皇后娘娘,那便是末将的罪过了。”
71、百年之后,白骨一具
“皇后娘娘,末将不敢,怕只怕拙荆不晓世事,更不通宫廷礼仪,言语之间若是冒犯了皇后娘娘,那便是末将的罪过了。”
萧荆山的话明是自贬,却有回护之意,这让梅子心中微安,继续低下头不再说话。
而此时鲁景安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刚才连皇上都说了今日只论兄弟之情,不谈君臣之礼,既然如此的话,那站在咱们面前的就不是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昔日我们那聪颖机敏的嫣儿姑娘了。若是这样论起来,荆山刚才的那番话大大地不对了呢,我们昔日的嫣儿姑娘是要叫你一声大哥的,昔日的世子今日的皇上依然也要叫你大哥,于是这个辈分无论怎么排,皇后总是也要叫嫂夫人一声嫂子的。”
他话说到这里,笑得也差不多了,一本正经地看着众人说:“做嫂子的在妹妹或者弟妹面前,又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呢?”
一旁的呼延将军此时唇边也带了笑,点头道:“景安说得极是。”
梅子听鲁景安这番话听得诧异,忍不住眨着眼睛望向鲁景安,只见鲁景安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样子,仿佛自己说得是天底下最公道的正理。
而皇上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拍手道:“昔日父王在世,就曾说过景安虽看似鲁莽,却堪为辩才,如今看来果然是的。”
说完他挂着淡淡的笑意,对自己的皇后温和地说:“嫣儿,今日你倒是失礼了。”他的话,淡然,却从容,却不容辩驳。
皇后脸上原本带了一丝冷淡略含讽刺的笑意,如今听到这话,笑意渐浓,认真地瞥了眼皇上,垂下眸子道:“皇上说得是,今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说完这话,皇后转首看向梅子,只见梅子低垂了头,咬着唇儿,眸子里透出不知所措之意。
皇后庄重地微微弯下腰,轻声道:“嫂夫人。”
梅子见皇后真得这样称呼自己,自然是万般地受不住,连忙摇头又摆手:“不用,真得不用的,我哪里当得起啊!”说着她把求救的目光转向萧荆山,此情此景,真是她没有办法应付的。
可是萧荆山却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弯腰行礼的皇后,并没有丝毫加以阻止的意思。
梅子诧异地发现,萧荆山那淡漠的目光中,甚至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嫌弃。
其实萧荆山的目光一向是宽厚温和的,即使他心里并不喜欢的人,他顶多是漠视和淡笑一声罢了。
梅子心头的疑惑更甚,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优雅地弯下腰来对着自己施礼的高贵的皇后,她也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慌忙弯腰还礼,口中连声叫道:“真得不用的……”
鲁景安瞧了眼皇上,呵呵笑着说:“连皇上都说了的,今日咱们只论兄弟之情!好啦,现在兄弟之情也论了,该见礼的也都见了,咱们的皇上是不是可以赐宴赐酒了,你们不饿,我可是又渴又饿了的。”
皇上听他这么说,笑道:“说得是,时候不早了,走,一起用膳,顺便我们好好喝几杯。”
一旁的明珠公主一直被躲在一旁,此时看到大家说要去喝酒,忍不住跑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皇兄,那我呢?”
皇上瞥了她一眼,道:“是谁让你乱跑的?回你的栖霞宫吧。”
权倾天下的皇上和昔日共患难的臣子喝几杯这种事,本来和小梅子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可是如今小梅子既然是堂而皇之的皇上和皇后口中的嫂夫人,自然免不了要跟着一起去的了。
梅子不会喝酒,萧荆山自然也不会让她多喝,只是让人给她送了点宫里酿制的甜酒放在那里,随便她喝不喝,随便她喝多少。
梅子心中依然有疑惑,时不时会看向皇后,皇后并没有看过梅子一眼,也没有看萧荆山,总是垂着眸子不怎么言语的样子。
酒过三巡之后,皇后便起身向皇上和在场各位告辞,说是身子有些不适。
在场的鲁景安赶紧关照皇后要保重凤体,言辞忠诚恳切,皇后看着他淡笑了声:“这个倒不需鲁将军操心了。”说完盈盈而去。
皇后离开后,梅子越发觉得不自在,在场的几个男人说得那些事她都不太能听懂,而且她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在这种场面上。
就是以前在绿水村,他们家请几个村里男人过来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女人家都不会上桌的,不过是在灶前忙碌罢了。可是如今梅子不但和男人们一起,还是和这天底下几乎算是最有权势的人同桌而坐,这更让梅子不自在。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萧荆山随手拿起筷子,替她夹了几样菜,温声说:“你先吃些东西吧。”
梅子点了点头,也赶紧拿起筷子。
筷子入手之时,发现入手感觉颇有些奇怪,并不同于家里寻常用的,她忍不住拿过来细瞧,却只见那筷子通体细腻,泛着柔白光泽。
萧荆山知道她好奇,解释说:“这是象牙做的。”
梅子一听倒是明白了,她之前看过医书,上面提到过象牙的,但是她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很贵的。当下她忍不住小声感叹说:“皇宫里果然不同于家里,就连筷子都是用象牙做的,哪里像我们是用竹子啊。”
她这个声音并不大,但此话一出基本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
那些一旁侍奉的宫女太监心里虽然有些什么也自然是不敢现在脸上的,鲁景安却拍手笑道:“我这位嫂夫人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不过你说得是,皇宫里用的东西自然不同于家里啊,皇宫嘛,就是和别处不一样。”
萧荆山却是连眸子都不曾抬起,只是一径帮梅子夹菜,边夹边道:“皇宫里用的象牙筷,也不过是因了这是皇宫罢了。其实竹筷和象牙筷同样是食者所用之箸,各有其妙处,但看使用者的偏好罢了。若是真得论起来——”
他抬起眸子,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淡淡地说:“我倒是用惯了竹筷的。”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异,鲁景安是大笑,延迟将军是面有叹息,而皇上是若有所思。
梅子呢,梅子心里是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萧荆山的一番话,仿佛是说筷子,却又仿佛不是。别管是还是不是,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却是的的确确将梅子原本心中的疑惑扫得烟消云散。
很久之后,皇上忽然蹦出来一句和象牙筷竹筷完全没有关系的一句话:“荆山和嫂夫人恩爱有加,朕心中安慰许多。”
梅子低着头,听到这话的时候仿佛明白了什么,不过她只是小心地瞥了眼自己旁边的萧荆山。
萧荆山,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低头细心地将蟹肉挑出,然后放到梅子前面的碗中。
一旁鲁景安起来打圆场,笑呵呵感叹说:“是啊,上次皇上派我前去山里请荆山回来,那时候我便发现,今日的荆山大哥比起原来变了好多,如今真是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啊!”
一直沉默寡言的呼延将军也忽然插嘴说:“是的,荆山大哥如今和嫂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什么伉俪情深的,梅子并不明白,不过她明白的是,萧荆山喜欢用竹筷,她其实也更喜欢用家里的竹筷的。
当这一场宴席终于散去后,梅子终于可以随着萧荆山离开了。出宫的时候呼延和鲁景安两位将军同梅子萧荆山一起出来,这两位将军骑马,而萧荆山放弃了马车,也随着梅子坐在马车里。
梅子靠在萧荆山胸膛前,因为喝了些甜酒而有些昏昏欲睡。
朦胧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声说:“皇后长得好生动人,我这辈子如果一直留在大山里,恐怕永远不知道这山外面还有生得如此标致的人儿。”
萧荆山嗤笑一声,胸膛微微震动,震得梅子稍微移动了下脑袋靠着的位置。
萧荆山笑过之后,忽然说:“不过是一些皮相罢了,百年之后还不是白骨一具。”
梅子在睡意朦胧中,却隐约觉得,萧荆山明明在笑,语气中却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嫌恶。
72、买驴
两人乘坐的马车出了宫门往回走,谁知道刚走到上京城里的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就听到前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呼延将军似乎和鲁景安说着什么,马车也陡然停了下来。
萧荆山安抚地拍了拍梅子的手背,自己矫健地翻身下了车。梅子好奇,也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看。
只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在看什么。梅子正奇怪着,却听到鲁景安不耐烦地说:“荆山,前面有人要卖驴,竟然说什么少了一百两银子不卖。”
梅子一听驴,便想起自己家里那头小毛驴,心里一动,拨着帘子伸着脑袋使劲地往前看,可是前面都是人,哪里能看的到啊。
萧荆山听到这话,蹙了下眉头,淡淡地说:“我们绕道。”
鲁景安却不依:“这人挡在我们马车前卖什么驴,分明是来找茬的,我们三个也都是堂堂的大将军,就这样的话,以后咱们还怎么在上京城里混!”
呼延将军手中握着缰绳,皱眉看了看前方,劝道:“景安,多事之秋,你我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听荆山的,我们让道就是。”
萧荆山点了点头,正要转身抬脚重新上马车,谁知道这时候忽然听到那人群里有人高声吆喝说:“白耳朵的小毛驴,人见人爱的小毛驴,一百两银子,便宜卖了!错过不要后悔!”这声音扯得极响,不要说马车外的萧荆山,就是马车里支着耳朵的梅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梅子一听这什么白耳朵,心里砰砰地跳,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遂喊着萧荆山道:“去看看吧,好不好?”
萧荆山见这个人拦路卖驴,原本就有疑虑,是以不愿意多生事端,可是如今听到什么白耳朵,又看着梅子的急切,顿时心里也有了猜想。他原本已经抬起的脚放下,沉声命身边一位随侍将那个卖驴的人带过来问话。
梅子翘着脖子在那里等,不一会儿,果然见一个人牵着一头毛驴过来。
只见那毛驴一对白耳朵支翘着,两只眼睛黯然无神,脑袋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时不时还有气无力地踢一下后腿,看起来它也很无奈。
梅子见了,心下狂喜,忍不住惊叫道:“果然是咱家的驴呢!”
萧荆山此时也认出了这头驴子就是当初家里买的那头,只是听梅子说这头驴在前往上京的路上丢了,怎么此刻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而且对方竟然开价一百两银子?
萧荆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那个牵着着驴子过来的人,只见对方穿着粗布衣衫,紫红脸膛,手脚粗糙,一看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
这样的老百姓,不至于干出当街拦路卖驴的事情来。
鲁景安和呼延两人看梅子和萧荆山的神情,知道这个驴子必然是和他们两个有渊源的,当下更加确定对方来意不简单,神情中都多了几分戒备。
梅子恨不得当下便跳下马车抱住自己的驴子,可是想起今天在皇宫里这几位将军说得那些奇怪的话,还有此时此刻他们脸上的戒备,梅子知道这上京城里的事每件事都不像它看起来那么简单,是以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急切,水汪汪的眸子期盼地看着萧荆山。
反正无论如何,他一定得把自家的这头毛驴要回来。
萧荆山打量了那人一番,终于问道:“请问这位兄台,这驴子从何而来,为何又要非百金不卖?”
那人看出萧荆山身份并不一般,忙施礼道:“这位将军,这驴子是曾一位公子交给我的,他也没有告诉我驴子从何而来,只是嘱咐我说今日这个时分在此地叫卖驴子,而且驴子必须百两纹银。”
听到这话,鲁景安和呼延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禁猜测对方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神奇。萧荆山一时也猜不出对方来历,只得继续问道:“那位公子除了这句话还曾留下什么言语?你与那个公子又是什么关系?这位公子又是姓甚名谁?”
那个人犹豫了下,看了看眼前这几个穿着官袍的人,吞吞吐吐地说:“几位将军……你们若是不想买驴,在下也不便多说……”
鲁景安一听这话急了,眉毛一动就要发火,萧荆山忙伸手阻拦了他。
萧荆山回首看了眼马车上,只见梅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急切。他又转首看了眼毛驴,那毛驴显然已经认出主人,此时正兴奋地摇晃着脑袋,而脑袋上的白耳朵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萧荆山终于重新转回头,对那个卖驴者道:“这个驴子,我买了。不过你必须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卖驴的一听,倒是吃了一惊,半响惊喜地道:“原来还真有人花一百两银子买驴啊!”
梅子见事情终于办妥,自家的驴子又重新回来,再也按捺不住跳下马车,跑过去就抱住那头驴子的脑袋。
那头小毛驴原本看到萧荆山已经很是兴奋,此时见到梅子更是高兴得后腿直踢腾,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在梅子怀里乱蹭。
围观的众人开始看到这位将军百两银子买驴时已经是大吃一惊,待看到马车上忽然跳下来一个女子抱着那头驴高兴得差点掉眼泪,纷纷交头接耳。
鲁景安和呼延两人也终于看清楚今天的戏码了,原来这头驴原本就是萧荆山家的啊!
萧荆山见此场面,当下便命人将那头驴并那个卖驴的统统待回府邸细问。
梅子知道自己不可能骑着那头驴子回去,只得心疼地拍了拍驴子的脑袋,恋恋不舍放开那个紧抱着的驴脖子,一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
回到府里,萧荆山细细盘问,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卖驴的家中老母生了重病,正没钱医治,那位公子恰好在他家的破茅屋里借住了一宿,便好心说要酬谢他。可是那位公子说他也没钱,便让这位卖驴的汉子帮忙做一件事,说事成之后自然有百两纹银。
卖驴的这么说:“这位公子指了指自己牵着的毛驴,说是让我把这头驴牵到这里来卖,卖得银子就归我了。”
萧荆山回想了番,皱眉沉声问道:“那位公子还曾说过什么吗?”
卖驴的摸着脑袋想了半响,终于说:“他好像曾经说过,若是事情办成,也算是一举两得,他既谢了我的留宿之恩,又谢了别人的一言之恩。”
萧荆山略一沉思,便点了点头说:“好,我会让人给你取一百两纹银,你先下去吧。”
这个人将信将疑,像是唯恐萧荆山不给他那百两纹银,毕竟银子不到手什么都是白高兴,但看萧荆山也不像是那说谎的人,便疑惑地跟着下人出去了。
鲁景安终于憋不出了,问道:“那个什么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你心里可有想法?这个人的心思可真曲折,还说什么一举两得!”
萧荆山笑道:“你记得我们攻打柳州前的白衣男子吗?”
鲁景安想了想,不满地说:“记得,这个人给我们找了许多麻烦。”
萧荆山解说道:“这个人曾请我为彭王爷说项,当时皇上为了如何处置彭王爷犹豫不决时,我曾劝皇上留他一条性命。”
鲁景安冷笑了声:“是啊,留了一条性命,整个人都已经是废人了。”
萧荆山点头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白衣人,他应该是感谢我曾为彭王爷说项。而这驴子嘛,我记得梅子前往上京时他就曾经在路途中出现,恐怕那时候驴子已经在他手中了。”
旁边一直不曾插言的呼延忽然开口说:“这个人做事倒很是周密,怕是早有预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
萧荆山皱眉道:“彭王爷被皇上下令施了严刑发配边远苦寒之地,据说随行的竟然还有一个小厮,那个小厮我派人问过,竟然无法打听出其姓名来历。”
鲁景安和呼延倒不曾听说这个,闻言眉头俱是一皱。
萧荆山低头沉思道:“我猜想,这个人一定是彭王爷关系匪浅,因此对于彭王爷的做法虽不苟同,但却只能尽心维护。”
鲁景安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皇上这次处置彭王爷,我等不得不忧心,优柔寡断,这哪里是天子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