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马头子多年用弓,论起准法,他自负无人能比,百步穿杨浑然不怕;论起力道,他也称得上个中楚翘,可是他却知道,这种刚中有柔的箭法,他没见过,这辈子他也练不会。
响马头子再一次将目光放到了萧荆山身上,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在火把的半明半暗中握弓而立,随和中有几分凌厉,傲然中又有几分谦和,只是随便穿了一身粗布衣,可是却隐约有种俾睨天下的风范。
响马头子昔日在军中也是见多识广的,此时此刻他已知道此人绝非自己惹得起的,于是郑重地走过去,抱拳诚恳地说:“这位大哥,小的确实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哥,也丢了咱们大昭军人的脸,如今认赌服输自愧不如,从此之后再也不敢骚扰百姓。”
这话一出,众位乡民,包括梅子在内,纷纷心里叫好,而那些响马们,则是面面相觑,以后的日子可咋办呢!
响马头子显然明白此时此刻是操心脑袋而不是烦恼饭碗的时候,于是恭敬地说:“大哥,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小弟这就告退了?”
萧荆山点了点头,却沉声警告说:“但只是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们欺凌乡民的传闻。”
响马头子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等今日之后,就是饿死穷死,也再也不会干这种勾当了!”
说完这话,响马头子又向萧荆山告了别,这才战战兢兢地上马就要离开,谁知萧荆山却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慢着。”
那可怜的响马头子好不容易跳上马打算赶紧骑马走人,如今听到这一声“慢着”,心顿时沉下去了,回过头强笑着问:“不知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萧荆山正色说:“如今外面正乱,你们既然当了逃兵,自然是万万不敢再回军营的。就这样出去,不偷不抢的话,早晚饿死。”
那响马头子脸上也有菜色,愁眉苦脸说:“大哥说得正是,可是小弟哪里知道其他营生呢。”
萧荆山却说:“你们个个骑得了马,挽得了弓,不如去深山里躲一躲,那里面有各种野味果子,好歹能暂时填饱肚子,过去这个冬天。”
响马头子一听,喜道:“其实我等原本也有此意,只是咱们没进过深山,不知道里面情况,所以想着先在这里捞一笔再说。如今得了大哥指点,我们且去便是。”
这个响马头子又郑重地谢了萧荆山,这才翻身上马,吆喝着兄弟离开。
梅子躲在角落,只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山坳坳里,想来这群响马是直奔深山里去了。
梅子这才从藏身处跑出来,一下子扑到萧荆山面前:“刚才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吧?”
萧荆山原本是不动如山的,如今却被自家娘子吓了一跳,蹙眉说:“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家里的吗?”
梅子从腰里拔出尖刀来,又提起自己的斧子,献宝地说:“我本来是打算给你送家伙的。”
这时候村民们眼瞅着响马离开,一个个脸色都恢复过来了,看到梅子一手拎斧头一手握尖刀,都不禁笑起来,这其中就有早已熟识的阎老幺打趣她说:“哎呀,咱们萧大哥厉害着呢,空手上马夺弓箭呢,哪里需要小梅子的斧头。”
萧荆山也笑了,低首看着梅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宽慰道:“要是我早点知道娘子给我拿来了斧头,哪里需要费了力气去和他们拼箭法的,直接一斧头抡过去了。”
梅子想着萧荆山拎斧头砍人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自己也笑起来了。
这时候其他村民也都出来了,原来大家其实早已被狗吵醒了,只是披上衣服出来一看外面情景不敢出来罢了。如今见萧荆山赶走了那帮响马,这才跑出来,自然个个对着萧荆山千恩万谢一番。
当下开惯玩笑的陈红雨看着众人笑道:“当初你们还觉得萧大哥是做过响马的呢,如今知道了吧,咱们萧大哥是专门给咱们赶走响马的!”
众人想起之前的种种事情,也都觉得自己好笑,不过也有的辩解说:“那时候他刚回来,整个人看着就带了煞气,再加上他那道疤痕,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响马嘛!只不过自从他有了娘子后,人倒是越来越和气了,看着和当初不一样了,这都亏了咱们梅子训夫有方呢!”
大家一番说笑,又把梅子小两口好一顿夸,饶是天还没亮,村子倒是热闹起来。正说着,梅子她娘领着阿秋小心翼翼地过来了,见到梅子和萧荆山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她又听说了萧荆山斗响马的事,倒是吓得不行,直说以后千万要小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梅子一个人可怎么过日子呢。
全村的人这时候都出来了,大家一起又谢过萧荆山,这才打着哈欠各自散了,回家里去睡回笼觉了。
萧荆山握着梅子的手回到家里,重新钻到被窝里睡回笼觉。梅子却不怎么能睡得着,小手在萧荆山那道伤疤上胡乱比划着,软声问:“你以前也是在军中干活的吧?”
萧荆山握住她的小手,不让她胡乱挑逗自己,低沉地回说:“确实是的。”
梅子早已猜到这个了,如今得了确实的信,心里更加忐忑,担忧地问道:“那你会不会出去啊?”
萧荆山却不答,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下。梅子蹭了蹭,在他身上贴着,感受着他坚硬的脉动,软声撒娇说:“不要你走,你就留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好不好啊?”
萧荆山低笑出声:“那我留在家里做什么呢?”
梅子不答,只在他怀里扭动的如同一条柔软的蛇,像是要纠缠住他。萧荆山被她缠得渐渐有些呼吸急促起来,少不得一个翻身,将这条软腻的小蛇揪住,利剑入洞,水声四溢,好一番纠缠动荡相爱相杀。后来梅子被整个翻过去跪趴在炕上,大半河山被迫呈现在后面被人恣意折磨,这也就罢了,那只粗糙的大手还伸到前面抓住小兔子揉捏。梅子抵不过,趴在炕沿上软声求饶,声音破碎软糯,一声声,直叫得人心里越发痒起来,恨不得将她整个揉碎吃下。
萧荆山跋山涉水,总算颓然倒下,汗水淋漓中他低声叹息:“你现在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梅子,简直就是沾了毒的野山果。”
作者有话要说:为炮灰响马默哀,丫们这群银就是人家萧大叔运动之余的调剂品。
37、一世一双人
那群响马走了,之后村民们就没怎么见到,只是偶尔有些进深山打猎的人说,在山里看到过火堆,想来是那些人用过的。既然这些响马不再找大家麻烦,大家也就不去计较了,人家爱在深山里打猎就让人家打呗,一群逃兵吃饭也是问题。
山里人其实良善得很,他们不再计较那群响马抢劫的事,反而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着山里光秃秃的林子,叹息说这冬天马上就要来了,那些响马在山里估计也是要挨冻的,都不容易啊!
萧荆山听到这些话也就笑笑罢了,他知道那群响马估计什么苦头都吃过,挨点冻根本不算啥。
于是就在这闲聊中,冬天也就来了。
也许这一年的绿水村注定不太平吧,当冬日的第一场雪铺天盖地而来时,绿水村迎来了有一个客人。
那是一个身形魁梧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进了村到处打听萧荆山在这里住吗。村里人如今知道萧荆山不同寻常,见这么个怪模怪样的人找他,就开始盘问有啥事啊。
络腮胡子大汉被盘问了半日,总算找到了萧荆山家的小院子。他凑在篱笆外面朝里面看,一眼便瞅到一个山里汉子,穿着狼皮袄,正坐在院子角落的炉灶前一个小板凳上烧火做饭呢。
正在这时,一个面目清秀穿着碎花小袄的山里小妇人走出茅屋,手里端着一盘子肉,揭开锅盖就往里面放。
于是络腮胡子汉子“咳”了声,这才喊道:“这位娘子,请问萧荆山大哥住这里吗?”
他嗓门大,声音在这山间小院子里回荡,几乎震落了柳树枯枝上残留的雪花。
狼皮袄汉子听到这话,扭过头看过来。
络腮胡子顿时目瞪口呆,喃喃地说:“大哥……是你?”
他是万没想到,自己奉了皇命,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要找的大将军,如今就窝在这么一个山里小院的炉灶前烧火做饭。
萧荆山看到他的时候,倒没什么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过来,当下只是对梅子说:“你先烧火,我和这位兄弟有话要说。”
梅子点了点头,接过烧火棍坐在那里烧火,可是到底不放心,水润的眸子直瞅向那个络腮胡子。
萧荆山冲络腮胡子点了点头说:“先进屋吧。”
络腮胡子赶紧点头,这一点头间沾了雪的胡子胡乱颤抖着:“好,好,进屋谈……”
两个人进了屋,关紧了门,梅子放慢了手中拉风箱的手,侧耳细听。
只听得里面络腮胡子语音好像激动地叫萧荆山大哥,然后萧荆山又对他说了什么,接下来两个人话音就低下来了。梅子把耳朵使劲地竖起来,可是还是听不清楚什么,只感觉萧荆山声音冷静得很,那个络腮胡子却很是激动的样子。
梅子无奈,只得胡乱地拉着风箱,又给炉灶里添了一把火,拿着烧火棍搅了搅。
过了好半日功夫,这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梅子赶紧抬头看过去。
络腮胡子在前,萧荆山在后,萧荆山话语里清淡得很:“我这里太过简陋,你远道而来,竟然一杯茶水都不曾招待,实在对不住你。”
络腮胡子感叹了声:“大哥说哪里话,兄弟哪里会计较这个,只是看大哥现今如此清寒,实在看不过去。”
萧荆山却笑了起来:“景安,看你说的,我倒觉得在这里做个猎户很有意思。”
那个叫景安的络腮胡子再次感慨:“说得是,假如大哥贪恋什么荣华富贵,又岂会毅然放下一切回归故里呢。但只是这一次兄弟无功而返,皇上难免要失望了。”
萧荆山的笑容慢慢收敛,低叹了声,却也没说话。
络腮胡子见此,也只能说:“罢了,虽然他是皇上,可是兄弟却绝对不会强大哥所难,这就返回去向皇上说明一切,相信他也能理解大哥的。”
梅子之前听不到两人说话,如今听到这一番,什么皇上啦什么荣华富贵啦,顿时大吃了一惊,以至于刚才填进去的那把柴就要烧出来了都不知道。她正听得呆呆的,忽然感到手上发烫,低头一看火都要往外烧了,吓得“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萧荆山见状,赶紧过来,帮她把柴火塞进去,又抓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梅子羞红了脸,嗫喏着说:“其实没事的,就是差点烫到,但没烫到啦。”
萧荆山见她的确没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一抬头,只见景安络腮胡子直直地看过来,眼睛都瞪圆了。
他结巴着问:“这,这,这应该是嫂夫人吧?”
萧荆山站起身,点头说:“不错。”
梅子觉得自己刚才行径实在丢人,但此时也只能红着脸站起来,冲络腮胡子笑着点了点头。
景安络腮胡子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瞪着眼睛喃喃地说:“大哥……你竟然娶妻了……”他没有说出的话是,而且还变得这么温柔体贴好男人的样子。
萧荆山挑眉:“怎么,很奇怪?”
景安慌忙摇头:“不不不不。”说着他赶紧重重地一弯腰,向梅子见礼说:“在下姓鲁名景安,是大哥的兄弟,见过嫂夫人。”
梅子也连忙笑了下,冲他回了礼。
景安这才认真打量了梅子和萧荆山一番,只见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如山般稳重厚实,一个如水般清灵动人,狼皮袄配上碎花衣,山里汉衬着小娇娘,远处是群山是白雪,近处是袅烟是篱笆,怎么看都是一副动人的画。
当下景安再一次发出感慨:“大哥如今过得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萧荆山但笑不语,倒是小梅子,初时还有些羞涩,后来见这个络腮胡子的景安说话坦荡,又颇有礼数,顿时生了好感,冲他笑道:“这是说哪里话呢,我们山里人也不过是靠天吃饭罢了,能够吃饱穿暖就是好事,哪里能和神仙比呢。”
景安见她说起这个,又行了个礼问道:“嫂夫人,这日子过得应该没什么不顺心吧?”
梅子歪头想了想,看了眼旁边的萧荆山,终于鼓起勇气认真地说:“没什么不顺心的,只是盼着外面不要再打仗了。这一打仗,就要我们交这样那样的税,我们哪里能负担起那么多呢。”
景安闻言一噎,脸上发红,半响才瞪着眼睛说:“嫂夫人说得是,说得是。”
后来这个叫景安的也就这么走了,当天晚上梅子趴在萧荆山胸膛上问:“他是你在外面结识的朋友?”
萧荆山“嗯”了声。
梅子把玩着他胸膛上的两个小点,继续问:“你们认识外面那个收咱们税的皇上?”
萧荆山再次“嗯”了下。
梅子放过了那两个小点,手指头顺着那道如今看起来一点也不狰狞的疤痕往下划:“他是来找你出去帮他们打仗的?”
萧荆山继续“嗯”了声,这一次声音有些暗哑。
梅子胡乱在他身上摸着,手下渐渐用了力道:“那你不会跟着他离开吧?”
萧荆山眯着眼睛摇头:“我哪里敢啊。”
梅子不解,眨着眼睛抬头看:“为啥不敢?”
萧荆山眯着眸子看她,眸子里深不见底:“有你这个小梅子这样子缠着我,我走得开吗?”
梅子干脆做起来,骑在他身上,调皮地俯首看他:“我缠着你,你就不会离开吗?那我可要好好地缠你,把你缠得透不过气。”
萧荆山是何等样人,他家娘子都如此挑衅了,他岂能善罢甘休,自然是下面一抬,扶着她就要引蛇入洞。
他若是不发威,他家娘子总是像老虎一样神气得很,可是他只要稍微一发威,她又瞬间变成软脚的小猫哼哼着求饶了。
自从络腮胡子景安来过之后,村里人对萧荆山又多了一份好奇,不过这份好奇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有的相熟的也就直接问了:“荆山啊,你在外面都做过些什么?”
“当过兵,打过仗,杀过人。”
问这话的人摸了摸鼻子,被那个“杀过人”吓了一跳,但随即想明白了:“一定是杀得坏人,比如像那群响马一样的坏人!”
“差不多。”
对方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以前就觉得你不一般,如今才知道,咱们荆山在外面是大英雄!”
另一个人马上反驳:“什么叫在外面是大英雄,我看荆山大哥在咱们村也是大英雄!如今这附近山里都知道荆山大哥空手对付众响马,一枝箭出去吓得响马们屁滚尿流躲进深山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
接下来的话,咱们暂且略过,反正不过是一些老百姓日常闲话罢了。不过转眼深冬季节,这个闲话的内容略有变化。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咱们村以后都不用交税了!”
“听说了,何止是咱们村啊,是咱们整个湖山县都不用交税了!”
“是啊是啊,咱们村长说,皇恩浩荡,说是要免了咱们整个县的税赋呢,而且是听说以后全都免掉,再也不用交了。”
乡人们奔走相告,大家个个欢欣鼓舞,在这个举村欢庆的日子里,有一个小院子里一个男子正打着赤膊砍柴。
梅子从屋子里拎出他的羊皮袄:“你穿上这个,别光着,不然冻坏了怎么办?”
萧荆山抬头笑了下,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堪比远处的雪:“不怕,你看我像是会冻坏的人吗?”
梅子往下看,只见他胸膛上已经渗透出汗珠,汗珠子顺着那道疤痕往下;梅子又往上看,只见他头发里都蒸腾着热气。
梅子扑哧笑出来:“你确实不怕冻坏,好好砍柴,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萧荆山手起刀落,肩胛上的肌肉鼓起来,他力道惊人,一块坚实的木头成了两半。
他看了眼劈成两半的木头,抬眸冲自己娘子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梅子见他眸子里神色,知道他不怀好意,随手从窗台上抓了一把雪随便撒过去:“你这坏人,给你啥就吃啥呗。”
梅子哪里有多少力道,那雪不过漫天飞扬,根本打不到萧荆山的,只有一两个小雪花飞到他身边。
萧荆山抬起手,从空中捞出一点雪握在手中:“这是要让我吃雪吗?”
雪在温热的掌心中随即化掉,化作水儿。
就是那么一点水,把他化作她的绕指柔。
这一天晚上,萧荆山原本是打算在热炕头上抱着自家娘子好生亲热一番的。不过他当时刚钻进被窝抱住软软的身子,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那种高亢的“嗷嗷”声,在冬夜沉静的大山里显得格外惊心。
那是狼叫。
不是一只狼在叫,而是一群狼在叫。
山里人在冬夜不是没有听过狼叫,可是这一次,叫声如此高亢、清晰、急促,分明,分明就在村子附近。伴随着这声声狼叫的,还有隐约的马蹄声,哭叫声。
梅子在萧荆山怀中顿时僵住,颤抖着声音说:“狼,狼要进村子?”
梅子没有听到萧荆山的回答,她只听到外面有村民恐惧地大喊:“狼,狼来了!”
38、那群可怜的响马啊
有马在嘶吼,那嘶吼中充满了恐惧。
狗在狂吠,驴子在棚子里狂躁地踢腾着,鸡也咕咕乱叫着。
萧荆山猛地起身,透过窗子往外看。躺在炕上紧挨着他的梅子感到他浑身都紧绷起来。
萧荆山看了番外面,终于低下头沉声嘱咐说:“留在屋里,这次千万不能出去!”说完他就翻身下炕,随便套上衣服,又拿下墙上的弓箭就要出门,出门前还叮嘱一句:“关好门!”
梅子战战兢兢地从炕上翻起来,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只见远处山里一对对的蓝光,星星点点地在暗黑的山林中乱晃。
梅子倒吸了口气,那都是狼!
她没见过狼,但却听爹说过,在晚上的时候,狼的眼睛是蓝色的,也有是绿色的。
村子里已经一片杂乱之声,已经有人跑出来了,好像都还牵着狗,疯狂的狗吠里交杂着村民们的叫嚷声,然而这一切都不如远处那声声狼嚎来得让人惊心。
这时候,就在这片噪杂声中,有一个撕心裂肺地大喊:“朝那边跑,快!”
梅子的心一抽,这个声音来自村外山林里,声音急促,充满了恐惧,到底是谁,是谁在山林里遭遇了狼群?
她的手紧紧扣在窗台上,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暗黑色的天幕里星光点点,下面幽暗神秘的大山里蓝光闪闪,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哪里是狼眼,哪里是星光。
梅子浑身轻颤了起来,她小时候听老人家说过狼群糟蹋村子的事,不过那都是发生在特别寒冷的冬季,狼没有了吃的才会从深山里跑出来祸害村子的。如今到底怎么了,狼群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她环顾了下自己屋里,慌忙从被窝里爬出来,给自己披上了一件皮衣,一骨碌跳下炕,拿了凳子椅子使劲地顶紧了门。又从角落里拿了斧头攥着,重新爬到炕上,趴窗台上紧张地往外瞅。她想着要是万一来个狼,自己好歹能够挣扎下啊。
这个时候就听到村子里不知哪家汉子大声喊着:“快,打狼,狼在那边!”
嘈杂声中又有人大声喊:“那边,有人在被狼追着!”
被狼追着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梅子忽然记起之前的那群响马,一下子明白过来,难不成那群人在深山里遭遇了狼,结果被狼一气追赶到这里来?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梅子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沉声大喝:“赶紧点起火来!”
又听他对着山那边大喊:“往这里跑!”
梅子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这是萧荆山。
经过那声提醒,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外面一下子亮了起来,火把,柴火,能烧得都烧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火光中。
梅子想起萧荆山的叮嘱,咬唇犹豫了下,还是挪开了椅子凳子,打开门捡了自家一根柴,浇上一些油,点燃起来。有那个男人在外面,她就不怕,但她也不能躲在屋子里不管不问。她想着多一点火,就能多一分威力。
远处山林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叫喊声,甚至还有一个人嘶哑痛苦的叫声,但这些声音最后终于近了。梅子家就在村口,她仿佛听到那些声音简直是直奔自己院子而来,于是赶紧举着火把进屋,趴在窗台上拿着柴火往外看。
村里的男人们都举着火把跑过来了,那些逃命而来的响马也应该进了村子。梅子听到萧荆山指挥着让那些人先躲进村,那些响马应该是有了受了伤,萧荆山便让人带着他们到自家去。
梅子一听这个,推开门出去,在院门口招呼他们进来。那些响马是陈红雨领着过来的,梅子就着火光一看,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凄惨样,如果说最初见到他们时感觉是狰狞,那如今看着简直如同恶鬼了。而且这群恶鬼个个带了伤,甚至有的胳膊上皮肉都被撕扯下的样子。
梅子见此,赶紧让他们进屋,拿出了平日不舍得点起的油灯,又从萧荆山放药的盒子里拿出治伤的药来,逐个给他们上了药,撕扯了白布给他们包扎过。
陈红雨原本还不放心的,这才跟进来,如今见梅子料理得一切妥当,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的样子,便和梅子说了声,从她家院子里抱了一堆柴出去,当然也顺便把梅子留在外面的那个大火把也拿走了。
这时候村里的妇女老人也都跑出来了,纷纷抱着自家的柴火加入了男人们的行列。于是当下小小的绿水村可真是火光漫天,喊声震动山林。
那些狼群应该的确是怕火的,听到这边喊声震天,又见火光弥漫,倒是不敢追过来了,只是在远处山林里发出嚎叫声,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屋子里那些响马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坐在地上,小小的茅屋被挤得满满的。那个眉清目秀当初被萧荆山射中了发叉的小伙子伤最轻,梅子还是给他上了药包扎过了,小伙子很是过意不去,垂头丧气愧疚万分地说:“我们不是故意朝你们村跑的,这倒是给你们惹来狼祸了。”
梅子摇头又摆手:“这是说哪里话呢,你们也不容易,在山里没少受罪。”
响马头子受的伤最重,大腿上活生生地被狼咬了一口,梅子不敢胡乱处理,只给他稍微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包扎过。处理的过程梅子看着都心疼,可是响马头子愣是没吭一声。
如今这个闷头不知道想啥的响马头子听到这话,忽然蹦出一句:“你们放心,这狼群,我们怎么也会想办法赶走的,绝对不会祸害你们。”
梅子听了,心里更加愧疚,其实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村里人把人家赶到山里去,也不至于出这种事了。
“这真得不怪你们的,以前狼群也有饿极了来村里捣乱的,只是没这么多罢了。”梅子很认真地对响马头子这么说。
谁知道响马头子叹了口气:“罢了,这怪我手下这群笨蛋,没事竟然去捉人家狼崽子,结果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梅子一听,顿时张口结舌,捉人家狼崽子,怪不得人家倾巢出动地追过来啊。
当下无话,屋里油灯闪烁,沉默不语坐在炕沿的小梅子,旁边是或者唉声叹息或者沉默不语的响马们。
外面呢,则依然是火光,叫喊声,狼嚎声。
就这么到了快后半夜,梅子家的油灯都快烧完了,她也只能熄灭了收起来,心里却开始担心大伙手里的柴要是烧完了,没有了火,那些狼要是跑过来怎么办?
谁知道远处的狼嚎声却渐渐消失,那些蓝光也逐渐减少了,于是狼群竟然有退去的意思了。
外面男人依然不敢大意地守着,一直到东方开始发白,狼群算是彻底退去了。
响马们无精打采地出了屋,村里男人也都过来了,小院里被围得水泄不通。于是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这群响马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