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经常能见到彼此,所以对各自的变化并未太留意,但如今将眼前轮廓分明眼神锐利的少年和几年前的男生相比,成长的脉络又是如此清晰。
“沈修没事吧?”一前一后进了音乐教室,周远边关门边问。
离夏摇头,“没什么大碍,养个两三周就好了…”
“他今天来吗?”
“来!”离夏笑眯眯地点头,“当然要来给我们捧场!”
周远侧坐在凳上看她灿烂的笑脸,也微微笑了,哪怕她这笑容不是为他。
他只为这一个小小的“我们”而开心。
在他心里,离夏有很多面,沈修或许拥有了她的大部分,但弹着钢琴的离夏,和他合奏的离夏,只属于他。
“周遥呢?”离夏将曲谱翻开,“她会来吧?”
“嗯。我走时她已经起床了。”
离夏不再说话,食指戳在琴键上,叮叮咚咚地响。
经过昨天医务室里的一番对话,一些东西似乎已经破土而出。
她昨天后来有仔细思考,觉得她和沈修的关系,大家其实早就知道了。这里的大家,包括了他们一直想要隐瞒的周远和周遥。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内疚或许一点点,释然或许也有一点点,谨慎也会多一点点。
外面成群结队经过参与表演的学生,闹哄哄的,离夏调皮地弹起了粉刷匠,周远笑她:“这是你最近的热身方式?”
离夏张了张嘴,想起遥远的某段记忆,点了点头。
周远也被触动往事,轻咳一声等她简单的一曲完毕,正了神色说:“来吧,最后合一次。”
重要人物入场前,穿着统一校服的全校学生已经提前在指定的区域落座,离夏在候场区看不到外面,只听主持人一说欢迎XX届校友谁谁谁,并附以简短骇人的介绍时,外面就掌声轰鸣。
代替周遥成为七八班领舞的孟溪穿着青春洋溢的网球裙幸灾乐祸地笑:“他们的手估计都要拍断了。”
离夏哈哈笑着点头,蹭去边缘处偷看,轻声问孟溪:“你们班坐哪块儿的?”
孟溪嘿嘿笑着揭穿她:“你是想问七班坐哪块儿吧?”
离夏嗔怪地瞪她一眼,孟溪乖乖地指了一个方向,离夏远远看过去,全是一样的服装一样年轻的脸,夹缝里找不到目标人物。
“都快成望夫石了…”孟溪挪揄完一句,笑着跑回自己的方队,离夏恼羞成怒反手抓人失败,想扑过去找她算账,周遥的身影跳进了视线。
“离夏…”周遥直直朝她走过来,她也不好闪开,站住了笑着问:“你好些了吗?”
周遥点头,抬手臂给她看,擦痕已经不明显了。
“还好,你没受什么伤。”离夏吐吐舌头,她昨天因为担心和生气对周遥有些冷淡,希望她没放在心上。
“不幸中的万幸吧…就是挺对不起沈修的。”周遥垂下手,外伤当然很快就会痊愈,内伤却需要时间慢慢修补。
离夏笑,决定对昨天周遥和沈修之间奇怪的气流和对话只字不提,就像她什么也没问沈修一样。
“小远呢?”周遥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人,倒是有一起练过舞的同学热情地叫她过去。
“好像被老师叫走了…”
离夏和她一起往孟溪那堆走,周遥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过来说:“这个是我妈妈给的,说治扭伤很有效,你拿去给沈修吧。”
离夏背在身后活动的手指停了停,笑说:“你自己拿给他啊,他今天要来的。”
“我知道,刚才在班级看见他了…”周遥小声说,低下头,有些歉然:“但是害他受伤,还说了些任性的话,挺不好意思的。离夏你帮我给吧,反正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嘛,你也帮我道个歉,请他不要在意。”
离夏接过药,侧头看周遥,她比自己高一点点,十六岁的少女,气质已经卓越。遗憾的是,她的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很想看的,周遥的眼睛。
昨天她情急之下和沈修牵手或者更亲密都没有顾忌,就差直接捅破了,那么…周遥现在云淡风轻地继续装不知情,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呢?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离夏穿着连衣裙也并不觉得冷,但无头绪的担忧让她忧愁起来,第一次实质性地觉得牵扯到了所谓爱情,他们就不再是曾经的他们了,现在的一切假装掩饰、揣测试探只是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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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舞是第三个节目,离夏站在舞台边,焦点一直对准孟溪。孟溪有舞蹈基础,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连表情的变化都很出彩,和她搭档的男生更是默契。
离夏以欣赏美的心情观看着,难免想,如果阿修没受伤,周遥不退出,他们的组合大概更炫目耀眼一点。
其实她一直是矛盾的,既希望看到沈修精彩的表演,又对周遥耿耿于怀。但看着别人表演的这一刻,她替沈修惋惜。这仅此一次的机会,不管他的搭档是谁,她都希望他将最青春朝气的姿态留在这舞台上。
她和周远的节目排在很后面,看完孟溪她就和老师报备,猫着腰回了自己班级,在叶小川旁边的空位坐下。叶小川居然只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舞台,离夏捅捅他:“看你家王欣然看得这么认真啊?”
叶小川语塞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你自己拒绝参加的,不然就可以和她搭档了。”离夏不理解地摇头。
叶小川但笑不语,一会儿又歪过头来耳语道:“和孟溪搭档的那个男生是原来七班的?”
离夏仔细回想了下,“应该是吧,现在好像也在八班,你不认识?”
神奇,这年级上还有叶小川不认识的人类?
叶小川眯起了眼,“不熟。”
语气冷冷的。
离夏更加好奇地盯住他的侧脸,心里有了些小猜测。
她可不可以认为…小川其实在不爽那个男生呢?因为他和孟溪完美默契的合作?
其实…孟溪会喜欢上小川,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初中时他们虽然常斗嘴,但对彼此的关心从不会少。小川总说她和孟溪就是他最珍惜的两个妹妹,但孟溪至少和她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吧?小川就不会对沈修有恶感,至多以‘大舅子’之名敲诈点冰淇淋而已。
离夏饶有兴趣地思考着,嘴角浮起了笑容。
即使孟溪不能和小川在一起,但知道小川对她还有这样的在意心情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对了…”恢复了正常的叶小川想起来提醒她:“余微也来了,刚找你呢。”
“啊?!”离夏惊喜,前天余微被无名人士拉走后就没有出现,昨天她担忧完沈修的事还打了个电话去她家,却没有人接。
“她在哪儿呢?”
“高三那边。”
“啊?!”离夏再度惊讶大叫,在众人的目光下捂住嘴低头低调之。
叶小川神秘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你还记得那天拉走她的那个男生吗?”
离夏点头。
“他是高三的,余微今天和他一起来的。”叶小川解惑道。
离夏的八卦细胞迅速被催化,追问道:“他是谁啊?和余微?”
叶小川耸肩,“高三有名的杜恒泽啊,成绩好家世好人…只能说长得好,听说脾气臭得很,不知道余微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离夏也好奇,“对啊,比我们高一届呢…”想起那天他一言不发拉了余微就走的样子,离夏抖抖肩,“不会是找余微麻烦的吧?”
“不会。”叶小川肯定,不然他也不会放心地让自家妹妹跟着跑啊。
“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离夏和叶小川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他们在这种事情的敏锐度上还是很一致的。
和他八卦完,离夏只坐了会儿,又猫着腰去了七班,却依旧没找到沈修,七班同学好心地告诉她,因为老师觉得他带病出席校庆的精神可嘉,特地准他去了一个更好的位置。
更好的位置?除了来宾们有茶有花的主席台,还能有什么好位置?离夏还真想不出来。本来想去前面寻人,但老师已经在冲她招手,她只能乖乖地回到了候场区。
坐在椅子上翻看早已熟记的琴谱时,周远递过来一杯清水,“喝点水。”
离夏谢着接下,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我们是弹琴又不是唱歌,不用润喉吧?”
周远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下,然后点头,“你说得不错,那把水还我吧?”
离夏侧身护住杯子,“泼出去的水焉有收回之礼?”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这个典故用得不太恰当,周远已经笑了出来,窘得她脸有些发热。
在阶梯处听主持人串场时,离夏深深吸气吐气,双手交叉压手指,周远本要再宽慰她几句,看见这个动作后彻底呆愣住。
时光倒流。
那年冬天,是谁在寒意笼罩的暖阳下穿着单薄的短裙缩着肩膀进入他的视线?是谁扬起灿烂的笑容一步步向他靠近?是谁在上台前明明紧张得只能用反复的压指动作来转移注意力却仍倔强地不愿意承认?是谁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好玩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瞬间拉近的距离扰乱了他的心跳?
是谁…
一寸一寸占据了他的心脏后,又毫不在意地抽离?
他突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接近于恨的情绪。
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和对命运的不满。
只有她兀自成长着,越来越灿烂越来越聪慧,但却又天真无邪地保持着原本的自我。而他,似经历了沧海桑田的老者,看着她鲜活而明动地扑向另一个怀抱,痛不成言。
他不是不够好,也不是不够喜欢她。
他只是比沈修晚了十一年。
“一中一直以来都很重视培养学生们的兴趣爱好…”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持续,他视线里的佳人突然对台下某个地方灿烂地笑起来。
虽然不用想不用看,也知道那边有什么,但周远还是跟随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穿着校服的沈修眉目清晰地安坐于侧方一个又显眼又靠近舞台的地方,脸上是和身前人一样灿烂的笑容。
“让我们欢迎高二年级的周远同学和季离夏同学为我们表演莫扎特的经典之作《双钢琴奏鸣曲》!”
陡峭尖利的声音终于停下,他眼前的人乱动着手指一步步轻巧地上台。他握紧拳头,用力地闭了次双眼,如往常诸多次一样,跟随在那跳跃的脚步之后。
哪怕前方是悬崖,是不可回头的绝路。
至少她曾经在他一个人的视野里灿烂着,湿润他双眼温暖他心窝。

多情却被无情恼 3

这是沈修第一次纯粹以观众的身份这么正式地看离夏弹钢琴。
小时候季叔叔非要让离夏学一个特长,在绘画舞蹈乐器中,她对钢琴最感兴趣,兴许是因为季奶奶常放钢琴曲。
开始几年她很认真,即使偶尔偷懒不练琴,对钢琴的热爱一直不减。作为邻居,他总能听到她的琴声,从最初的破碎到后来的流畅,像极从牙牙学语到口若悬河。连带着他也喜欢上了钢琴,觉得它的音色有太多可能性,就像成长期的她。
离夏对钢琴冷淡下来是这两年的事情,正规课业的增多让她再无暇多练习,刚开始一周听不到琴声他还会不习惯,后来十天半个月他也没留意了。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你必须选择,而且被遗弃的,并不一定是你不喜欢的,却往往是不重要的。
沈修的位置侧头就能看见主席台,形形色色的领导前辈居然很认真地在看表演。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认,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她和周远在这首曲子上有了完美的默契。
此刻他分明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她,却又深深觉得她离他很远。那个世界,他进入不了,也无从分享。有些沮丧,有些不甘,还讨厌脑海里‘她和周远才是那和谐的一个圆’的可笑想法。
掌声落下,他们的演奏竟已至尾声。
沈修眯起眼,看舞台上周远很绅士地伸手牵住离夏,一起弯腰谢幕。同样黑白配的少年少女,美丽得似一幅画。
不安蔓延,沈修猛地起身,大意中一抬脚就是锥心的痛,只能吸气跌回椅子,看周远和离夏下了舞台,在角落处击掌庆祝演出顺利完成,音乐老师过来一手揽一个笑眯眯地说着什么,离夏好像认真思考了会儿,坚决地摇了头。
沈修简直恨死了自己的伤腿,又一阵痛顺着神经传上来时,他忍不住低头轻柔按摩脚踝,还未抬头就已经听见离夏焦急的声音:“阿修你脚痛得厉害吗?”然后她蹲下身,伸手按向他手覆盖处。
她的手很软,按上去根本没什么力量感,只当是挠痒,但她认真心疼的表情取悦了他,他笑眯眯看了好一会儿,才抓住她的手说:“已经不痛了…”
离夏抬头,还紧绷着脸,明显不信他的话。
“真的!”他点头强调,离夏才起身在他旁边坐下,颇为内疚地说:“早知道你就不要来了,医生昨天不是说头几天要好好休息么。”
他其实很怕她这样,虽然她是在担心他。昨天她看着他的伤口簌簌落泪时,心疼比脚疼更清晰。于是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刚才老师和你说什么呢?”
离夏伸直双脚,看着舞台上还在进行的节目,无所谓地说:“说市台的元旦晚会想请我和周远去表演,问我们意见呢。”
沈修皱眉,他以为校庆结束,她和周远就不用一起练琴了的。不过…刚才她是摇头了吧?
“这么说,我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沈修笑着说,余光瞥见周远已经换下演出服,又被音乐老师拉住了。
离夏撇嘴:“我才不去呢!高二了,作业多得要死,马上又要月考,没那闲工夫。”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诶…”离夏终于觉出不对,侧身掐他的手臂:“你就那么想让我去啊?!”
沈修笑得眯起眼,“我这不是想你上次电视台也不容易么。”
“真的?”离夏作势起身,“那我去告诉老师我决定去咯?”
沈修但笑不语,她没有受到预想中的阻拦,顿时觉得没意思,又一屁股坐下来哼一声说:“在自由面前,上电视算什么?CCTV我也不稀罕!”
沈修扑哧笑出来,抬手揉揉她的头发,“了不起。”
离夏扬扬下巴,心安理得地神气。
那天的表演,他们到底没有看完,凭借着沈修的伤腿,他们成功请假逃离操场。通往校门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离夏扶着沈修慢慢走,自我调侃道:“我怎么成你拐杖了?”
沈修用手比比身高,“这拐杖也太矮了点。”
离夏恨地咬牙切齿,坚决反对这种诽谤,“拐杖顶多到你胳肢窝吧?”把头凑过来比,“看到没看到没!我到你耳垂这儿了!”
她猫一样把头拱在他颈上,说话吐出的气息弄得他有些想笑,求饶着拨开她脑袋,“你高你高你…高。”
离夏站好,扶住他的手肘,“我是诚实的好孩子,虽然没你高,也没有矮到那种程度。”
沈修连连点头,右手重新搭上她的肩膀,坏心思地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过去,惹得她一阵惨叫。
短短的一截路,两个人竟然走了十多分钟,终于把伤员弄上出租车后,离夏喘着气问:“真麻烦,那你早上怎么来的啊?”
“爸爸送来的,不过他坐了会儿就回去开会了。”
离夏点头,本来父母今天要来看她表演的,但他们单位要开什么研讨会。
国庆长假,出行的人特别多,连同道路也拥挤了,他们的出租车可悲地被堵在了路口,离夏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就不耐烦地哼起了歌。沈修在旁边轻笑一声,她立马瞪过来,“不准笑!”
“没…”沈修伸出食指压住嘴角,为表明诚意还不忘说:“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离夏黑脸,其实还是说她唱歌不好嘛。那又什么关系?!她又不以唱歌为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沈修还很正经地点头,“嗯,很明显你不能以此为生。”
既然说到这里,离夏开始罗列以后自己能做的职业,两只手扳完了还意犹未尽,好像她真的是万能人,连司机也听得笑起来,对沈修说你妹妹真可爱。
沈修哈哈大笑,离夏想解释又觉得会越描越黑,于是沉默,暂时做一下他的妹妹吧。
沈修看她那郁闷的小样,忍住笑凑过去耳语,“好妹妹,以后哥哥会养你的。”
离夏瞪他,脸慢慢地红了,配着还未卸妆的淡淡腮红,衬得整张脸特别明艳,沈修呆了呆,探头看前方,车流已经开始前进。
离夏清了清嗓子,双手放进衣袋摸到一个东西啊了一声,沈修好奇地看她,她赶紧拿出来递给他:“周遥给你的,说治疗扭伤很有效。”
沈修抿紧了唇,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接东西。
离夏撇撇嘴,把药扔进他怀里,“她关心你才给你的,何况是你英雄救美呢,收着吧!”又轻声咕哝:“只是干嘛非要我中转啊…”
说到中转,离夏就郁结,因为他们在学校里不敢太亲昵,好多人仍然当他们是好邻居好朋友,于是仍旧有人请她帮忙递情书给沈修,她当然都是笑脸答应下来,沈修每次还特得意地让她帮忙看。情书么,不外乎就是把对方往死里夸,她看的时候也会吐槽他几句,认为他并没有别人描述得那么好。
“为什么老是我帮你收东西啊?”离夏闷闷地说,靠过去问:“难道没有人要你帮忙送东西给我?”
沈修扭头看着车外说:“当然…没有。”
离夏没有看见他脸上的尴尬,于是自怨自艾地说行情这么差啊。最近二班还有喜欢孟溪的男生请她帮忙呢,不过那封可怜的情书转身就被叶小川没收了,说那个男生不是好人,不放心把妹妹交给他。
不过情书而已,什么交不交的。再联想到今天叶小川对孟溪搭档的不满,离夏还是觉得小川肯定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孟溪吧。
而沈修此刻想起的,是堆在自家书柜下那几封已经蒙上灰尘的书信。第一次有不熟的男生半开玩笑地说“你邻居真讨人喜欢”时,他有些失落,觉得在日后的岁月里,在他之外,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季离夏真是个好女孩啊”、“季离夏真讨人喜欢”。但他和这些真心称赞的人是不同的,他可是在季离夏还是个毛丫头,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于是有人请他帮忙递信或带话,他自然就隐瞒下来了。
他有些害怕离夏继续追问,谁知她认真思考了会儿,转而说:“小川和欣然最近关系怎样啊?”
“怎么问起这个了?他不是你同桌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嘿嘿…你和小川好么,我怕你们男生也和我们一样,有只能和同性分享的秘密啊。”
沈修无言,他和小川确实会讨论一些感情问题,不过没听说他和欣然怎么样啊。
“算了算了…”离夏看他茫然,也不耐烦地挥挥手,“问你你也不懂。”
回到家时父母们都还没回来,帮沈修换完药后,离夏决定要做孝顺女儿,准备回自家做午饭。
“你不要乱动啊,我先下去,一会儿上来看你。”
怎么跟哄小孩似的?离夏笑着转身,却被‘小孩’拉住了衣角。
这位体形庞大的‘小孩’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她说:“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离夏歪头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注意休息?早日康复?”
沈修无奈地笑,挥挥手说:“你回家去吧。”
离夏莫名其妙地走了。
下午她被父母拉出去逛街买新衣服,在外面吃过晚饭,累得回到家就往床上躺。
“你这孩子!”熊诗璐经过房间门口看到,忍不住说,“起来洗澡了再躺。”
离夏哼哼着答应,坐起身来拿椅子上的睡衣,抬头就看见墙上贴着的很大的一个便笺——
十月二日,阿修生日。
难怪他问她有没有想说的!
最近忙着校庆,竟然把他的生日忘了。
离夏哀叫一声,扔下睡衣急匆匆地出门,差点撞上正在泡茶的熊诗璐。
沈修正在房间里看书,离夏鬼头鬼脑地钻进去,一步一步地往他面前挪。
“怎么了?”沈修看她满头大汗的,笑道:“你这是从哪里来呢?”说着伸手来擦她额头上的汗。
她避开他的手,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下垂着头低声说:“阿修,我错了。”
“嗯?”沈修不解地转过身,拉了她的手仰头看她。
柔顺的长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离夏窥他一眼,又垂下眼,吞吞吐吐地说:“我…忘记…今天…是你生日了,也没准备…礼物。”
原来是这事,沈修轻笑出来,拉她坐,她摇头,终于拂开头发,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看他,万分抱歉:“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可以补上的!”
她微微蹙着眉,好像真的被内疚困扰,因为是极度疲惫之下快步跑上楼,额上有薄汗,脸带着运动后的酡红,惯常地扁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欺负她呢。
沈修轻咳了一声,拉着她靠近,直到她的腿贴住他的膝盖后才说:“你真的想送礼物?”
离夏点头,四月她生日时,阿修送的礼物可是让她终身难忘,她当然也要礼尚往来。
“那你低下头来…”
离夏乖乖地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
生命中,总会遇见你未曾预期的烟火。
就好比此刻,响起的不是他的说话声,而是她自己快要蹦出身体的心脏狂热跳动着的咚咚声,晕乎乎中又觉得心跳早已随着前一刻还在脸庞上的表情一同冻结,她已瞬间变为了一尊化石。
这一切的一切却仅仅是因为,她嘴唇所触到的柔软与湿凉。

多情却被无情恼 4

她从来没想到他们的初吻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发生。
没有浪漫的气氛烘托,也没有动人的情话铺垫,更悲惨的是,她几乎没有形象可言。如果…如果知道会这样,她在上楼前至少会梳好头发,洗个脸擦擦汗。
她想她的样子一定很傻,都来不及闭眼睛,他也没有。于是她就傻愣愣地和他对望,然后在他撤离的那一刻很没出息地瘫坐在地。
沈修扑哧一笑,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他弯下身来拉她,带着笑意说:“是你说要送礼的呀!”
离夏埋着头死也不动,沈修微惊,他是莽撞了些,难道她生气了?于是拉开椅子跟着坐下来,凑过去非要看她的脸,被她一把挡开就更忐忑了。
“生气了吗?”
离夏摇头,是有点吓到了。
更多的…还是羞怯和…
“太丢脸了!”离夏孩子气地蹬蹬腿。
沈修黑线,果断地拉开她挡住脸的手,见她还真有些愠色,胸闷极了。他只不过是没经受住诱惑,失去了定力做了他那一刻想做的事情,怎么现在看来好像他是非礼未成年少女的怪叔叔?
但她红着小脸皱着鼻子的样子又太过可爱,让他忍不住捏住她的脸颊说:“丢脸什么啊!真是不会说话…”
离夏果真安静了,大概也举得自己表现得太夸张,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开心的…”
“那就是开心了?”沈修笑眯眯地问。
离夏语塞,心里那个懊恼,为什么现在都是阿修占上风呢?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那时总是一脸担忧跟在她身后,对她所有的无理取闹都默然接受的沈修,现在却成了走在前方的那个人。
“又皱眉。”沈修伸手按住她的眉头,凑近去看她眉峰上的伤疤,轻手抚上去,喃喃道:“这个有七年多了吧,颜色都变浅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他的手弄得她有些痒,缩了缩脖子才说:“再浅也是伤疤!反正是你把我毁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