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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眼中的惊恐的确货真价实,绝对伪装不来的。我注视着他慢条斯理的擦拭那把剑,刚要说话,却听身边一响,夜剑离用丽刀支起身体,勉强站起身来。
“照顾好念晚。”他淡淡的丢下一句。
我心头一紧,急忙拽住他的衣角:“你都这样了,不要硬拼。”
路文非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夜公子,你是聪明人。”
夜剑离直直的向他竖起丽刀:“我说过,这天下,还是姓独孤。”
路文非缓缓转过身,我坐在地上抱着念晚,怔怔的看着他侧过的身子,一点点挡住窗外的最后一点光亮。
然后,唯一的光,便是路文非手中的剑。
眨眼间,金属交接的声音已响至远处,红与黑交相缠斗,两人招数狠辣,姿势却飘飘欲仙,竟像是在跳舞一般。
我看了许久,渐渐皱起眉头,夜剑离显然吃了内伤的亏,动作竟有些慢了。那丽刀上的裂纹却越来越多,不时的掉下一些金屑,却从不掉宝石,更别提我的硬币,看得我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路文非却也不轻松,他的那把剑…记得在清风阁时便有的,是一把名剑,乃是用千年寒铁所铸,锋利无匹。丽刀以其精美华丽震于江湖,即便再利也裂了纹,夜剑离又内力受损,按理说不会只被路文非震掉一些花边啊…
果然路文非也发现了问题,他闪落在地,疑惑的道:“你那把刀…”
夜剑离喘了口气,伸手揩去嘴边的鲜血,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呢。”他倒转刀柄,狠狠的向地上一劈。
那刀外的花纹全部散开,像是砸坏了一个珠宝箱般,华美的装饰通通消失,露出里面古朴的麻灰色。一些印迹爬出了毫无章法的纹路,就像是…诅咒的图案。
“叫做丽刀也未尝不可…”夜剑离伸出手抚摸了那刀的刀背,幽雅的一笑:“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离刀。”
离刀!
我与路文非都失声惊叫,那传说中斩杀无数人而被诅咒的刀,竟然真实的存在着。
夜剑离轻巧的跃起,路文非看了那锈迹斑斑的剑锋,显然觉得夜剑离在虚张声势,大喝一声,正面迎了上去。
几个回合下来,路文非手中的剑丝毫未损,他冷笑一声,暗暗运气内力,我看得焦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剑离却倚在奢华的门柱上,轻轻闭上眼。
我眼睁睁看着路文非执剑向夜剑离刺去,隐隐有光晕在剑的四周蒸腾开来,我明白这是最后的一剑,急得大叫:“夜剑离!”
而夜剑离仿佛倚在这世界之外,充耳不闻。
眼见那剑便要刺入夜剑离的身体,狂热的气息击起夜剑离的红衣,围绕着那门柱烈烈而舞。
可路文非却不动了。
那剑尖在离夜剑离仅有一寸的地方,生生断裂开来。紧接着便是金属断裂的声音,声声击打在地面上,发出闷闷的回响。
路文非的手有些抖:“你…”
夜剑离不答,翻手挽起离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路文非没有动,也许知道自己动也逃不过这一刀,他左手背在身后,青筋突突的跳着,显然是心慌意乱到了极点。
夜剑离刚动了动,突然离刀脱手,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我吓得不管念晚,三五步急忙奔至他身边:“夜剑离,你…伤得很重么?”
夜剑离捂住胸口,白玉般的面庞镀上一层虚弱的青灰:“摧心掌。”
路文非怔了怔,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我恨恨的道:“你笑什么!”
“阁主大人,郡主娘娘,莫非你还未明白?”他得意的挑起眉尖:“你的心上人为你挨了萧建仁一记拼尽全力的摧心掌,碎心裂肺,只怕撑不了几个时辰了!”
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全然没听清楚。
我只是看着夜剑离,他毫无血色的唇,与清丽绝俗的眉眼。
“你做什么?”路文非上前一步。
“路阁主,路将军,莫非你看不出来?”我拿起离刀抵在自己的脖颈处,只觉触感冰凉刺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他冷哼一声:“你要自尽与我何干?”
我瞪着他二话不说,抬起离刀就在自己胳臂上划了一刀,鲜血直流。
他左臂一抖,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现在,”我傲然道:“你我,可有干系?”
我一直在赌,全番获胜,反之则满盘皆输。
“你这贪生怕死的女人会自尽?”路文非嘲讽道:“我却不信。”
“不信么?”我将刀又挪近自己,硬生生的划出一道血痕。路文非伸手过来夺刀,我后退几步,划得更深。
“不!”路文非捂住脖子:“你也不想死,我知道!等我得了这天下,定会封你做皇后,荣华富贵,届时——”
“小路子。”我突然笑起来,那声音有些诡异。
路文非竟然没有说下去,紧张的望着我。
“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我之间的干系么?因为我太了解你,当年没有,但现在绝对如此。你会救我,只会是为了你自己。可你却不够了解我,你若真的了解,我自私,怕死,但我更恨你入骨。”我的声音突然凄厉:“若不是为了夜剑离,我现在就拉你一起下地狱!”
路文非直直的看着我决然的举着离刀,沉默半晌,突道:“你要我如何?”
“把你海关的军牌交出来,然后立刻给我滚!”
路文非一怔,随即竟也轻笑起来,渐渐的转为大笑。
“还不快交出来!”我咬牙切齿道。
“没想到呢…”他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军牌,放在地上:“我竟又是栽在你手里。那蛊毒本是用来要挟独孤白的筹码,谁知…哈,罢了。纪展颜,你说我不够了解你,却也不错,可你要知道,你我才是一类人,你能活到今日,完全是我在清风阁的时候觉得你很有趣,可你若挡在我夺得天下的路上,我照样一剑宰了你!”
我没有说话,狠狠的瞪着他。
“可是现在…竟又变成了这副光景,你我…生死相连?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得紧呐…”
他说罢,狂笑着推开殿门,扬长而去。
手中的离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却犹如机械般的捡起那军牌,又翻过萧建仁,从他怀中掏出兵牌,踉跄着走到独孤白面前。
这时他忠心耿耿的护卫全部围在他身旁,只怕独孤白有丁点闪失。
我笑笑,将兵牌与军牌一起塞进独孤白手中。
独孤白怔怔的望着我,伸出手,艰难的道:“和…和…”
我从怀中掏出一块不怎么干净的丝绢,轻轻放在他手里。那丝绢的“白”字旁边用花色的线绣了两只游水的鸭子,是膳房大娘教我打发时间时绣的,不怎么安详,而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那是鸳鸯。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秀雅的眼眸,轻轻掩住他微启的唇。
“对不起,独孤白,做个好皇帝。”
第八十四章
浮云山上,桃花树下,寒风掠过干枯的枝桠,飘落满地萧瑟的秋意。
远远的,一个红衣男子正站在一个新坟前,默立良久。黑发随风凌乱在他的眼角眉梢,衬出一张绝世的面庞,与毫无血色的唇。
我抱膝坐得远远的,满心满脑全是念晚的音容笑貌。
路文非走了之后,夜剑离看了独孤白很久,轻轻一笑,抱起念晚便去了。我紧紧跟着,可这一路,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眼见天色要黑了,他仍是这么默默对着念晚的坟。我心里难受,缓缓走过去轻声道:“夜…”
“我曾答应陪他一起到浮云山来看桃花。”夜剑离忽道。
我勉强微笑:“是么?”
“可我终究一次也没与他来过。”他虚弱的闭上眼:“念晚,你一定还在怨我。”
“他怎舍得怨你,他只想你…好好看他一眼。”我轻声道,端正的跪在念晚坟前,没有香火,没有陪葬,只是一个粗陋的木牌与一个孤零零的坟包。
夜剑离没有答话,又过了许久,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我心中一直担心着他的伤势,这下再也顾不得其它,冲上去握住夜剑离的手,急道:“你…身体怎样了?”
他轻轻一挣,手便从我掌中滑开,我愣在原地。
“我身子还好。小纪,天要黑了,你快些回宫吧。”
夜剑离已经站起身,我仍是愣着,没有听清楚,抬起头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脸,心里突然泛起刺骨的凉意。
“今日你与独孤白大婚,恭喜。”他背对着我:“或者应该叫…大嫂。”
凉意开始结冰,将逐渐冷却的心生生扯碎。我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我还有事要回绝地谷。”他始终不肯回头看我:“你…快些走吧。”
“夜剑离!”我喊道。
他肩膀一颤,竟有些站不稳。
“你要赶我走。”我呆呆的,竟没有哭:“为什么?”
暮色升起,衬得夜剑离仿佛那天地间最后一抹丽色。他没有动,只是淡淡的道:“要你走便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夜剑离,你大爷的!
那一刻,愤怒凌驾于理智之上,我狂奔了许久,却完全不知该去哪,两腿一软便坐倒在地,他以为我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么?
那天阳光的味道,夜剑离弯起的唇角,羞涩的笑意与轻轻的一个“好”字,一直支撑着我走过这许多天,可他却…莫非他一直在戏弄我?
我狠狠的捶了一下地面,眼泪就堵塞在鼻腔里,竟然流不出来,呛得脑子昏沉沉的。夜剑离…夜剑离!我中了那蛊毒,路文非那个混蛋…没准我下一秒就死了啊!
死了,便再也看不见你了。
这场面有些熟悉,那年我遇到强盗,便也是在树林里嚎啕大哭,夜剑离从天而降,清丽绝尘仿佛神祗。
我想着,突然心念一动,夜剑离的伤…难道?!
夜风呼号,山中响起莫名的野兽叫声。我跑回念晚墓前,却已经不见了夜剑离。
他走了。
我心中一空。
突然不远处有树枝响动,我急急的奔过去,却见夜剑离斜倚在一颗树下,身体痛苦的蜷起。
他歪歪扭扭的走了几步,完全靠密集的树干来支撑,全然不是他在我面前的“还好”。突然身形一顿,站立不稳便摔倒在地,咳了几声便不动了。
我吓得魂飞天外,冲过去托住他的肩膀,已然明白了他为何要赶我走,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我将外衫脱下罩在他身上:“夜剑离。”
他虚弱的睁开墨玉般的眸子,眼里已没了光亮。
“你是个混蛋。”我轻道:“你明知我会难过的。”
“难过一时,”他咳了咳,笑道:“总比难过一世好得多。”
我心中一紧:“你…还能撑多久?”
“换作其他人,早就死了。”他摇摇头:“伤及肺腑,我封了自己的八脉,也只能拖个三两天而已。”
“不会的,”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响:“你一定要撑着,我带你去找长生,他是神医…”
“我自己便是半个神医,”他居然还有心情臭屁:“我的身体,我最是清楚不过,怕是…不成的了。”
我刚要说话,夜剑离却伸出手抹去我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我碎了一般,笑道:“让你走你偏不听,现下你不是更难过?”
我摇摇头哽咽道:“我只是生气罢了,你竟要赶我走,还叫我大嫂,如果你不是这个样子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夜剑离没有说话。
我抱住他,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活一天我们便在一起一天,你活两天我们便在一起两天,要是能活三天就更好了,我们上山去做土匪,我是土匪头子,你是压寨夫君…”
夜剑离笑起来,气息又乱了,喘了半天才恢复平静。
“你是个傻瓜。”他突然流下泪来。
“我是。”
我笑出了奇怪的声音,将脸埋在他颈中,低声道:“你以为你聪明到哪去?”
“我自是比你聪明。”
“哼,也不知是谁刚才可怜兮兮的。”
“我都让你走了,是你自己要回来。”
“…你还是死了安静。”
“纪展颜!”
“夜剑离!”
…
第二日下午,浅草崖。
长生蹙起眉头,收回搭在夜剑离脉上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他离开白府时告诉我他会回到浅草崖,我当了一身的首饰换了点银子,买了辆马车便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找到了他。
“有办法么?”我紧张的望着长生。
长生沉吟良久,仍是摇了摇头,我的心猛然荡到谷底。
夜剑离笑了笑,扶着墙壁缓缓的走了出去。
我刚想追出去,长生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然后只剩我瞪大的双眼与死一般的寂静。
夜剑离坐在那里,红衣铺就一地风华,像是随时会飞升而去的神。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没有人说话。就这么一起坐着,像是想要分享彼此的呼吸。能多一刻,便更少一刻了。
有白色的晶莹一点一点飘落,沾了衣襟便化了开,很快消失不见,一如我与夜剑离。
竟是雪,算算也是该下雪的时候了。我低声唤道:“夜剑离。”
“嗯。”他应了一声。
“下雪了。”
“…”
“很美呢。”我笑了笑:“你喜欢雪么?”
“嗯。”夜剑离却没有睁眼,低声道:“我怕这是我看的最后一场雪。”
酸涩涌上眼角,我强行忍住,笑道:“怎么会,不要乱说…”
他身子却一晃,软软的倒在我怀里。
我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展颜。”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嗯。”
“我不想死。”
“…我…知道。”我咬住嘴唇忍住狠狠的心疼。
“我们不治了吧,去你说的地方,去做土匪。我要和你看许多这样的落雪…我们会有许多小孩,长得要像我,不能像你…”夜剑离闭上眼喃喃道:“我不想死…我想同你在一起…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他轻轻吻住我,红唇冰凉,晕开一片浓浓的绝望。
我心魂俱醉。
为什么偏偏这样,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为什么会这样!
生离死别,原来这四个字是这样撕心裂肺。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你看到他皱起的眉,想要不顾一切的抚平。你看到他伤心的眼,穷尽生命也想化开这片伤痛,恨不得代他受苦。
若死的是我,该有多好。
我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可夜剑离…
我咬咬牙,终于下了狠心,颤抖着握住夜剑离的手。
“你不会死…”我微笑起来,这些天一直没有过这样轻松的笑容:“你答应我,好好的活着…”
“你…”夜剑离瞪大双眼,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掏出一片白布轻轻捂住他的唇:“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夜剑离陡然挣扎,他不甘的望着我,眼中俱是不解。可他太虚弱,最终只能缓缓的闭上眼睛。
“下一句是…”我的眼泪滴在他的唇角,哽咽道:“下一句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原谅我,夜剑离,我终是无法与你,白头偕老。
因为我爱你。
所以,此时此地,决不能让你死去。
第八十五章
清晨的苏州城,淡淡的凉气席卷了整个早春,柳枝初芽,寒露微霜,别有一番安静意蕴。
街上的各种小摊小贩纷纷架起行头,准备维持新一天的生计。阳光渐盛,照得人们口中呼出的白气很快散去,流露出一丝暖意来。
可此时,偏偏是忘忧楼最清闲的时候。
玉臂轻抬,罩上一层薄纱。镜中的女子一脸倦容,却是掩饰不住的倾城丽色。她微微偏过头,看了眼凌乱的床铺,这些男人,枕边说得好听,天亮了还不都偷偷跑回了家,前一刻的山盟海誓,下一刻,便都风轻云淡了。
镜中这张如花的容颜,又能风光到几时?
她摸上自己无暇的脸,呆呆的陷入了沉思。
敲门声响起,不待女子应声,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半扇,探进一张圆圆的小脸。
“胭脂姑娘,桃儿来给您收拾房间啦。”
绝色女子点点头,忽的又想起,问道:“怎么又是你来打扫,小纪呢?”
“…小纪她——”桃儿咧开嘴,笑得有点尴尬:“还在睡。”
“哦。”胭脂呆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刷地站起:“这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你可是冬雪姐姐的丫头,总让你来替我收拾屋子,太不成话——”
“姑娘莫恼,桃儿是自愿来的,况且我家姑娘也不知道——”
“我去找那个死丫头!”
美人只批了一件罩衫,风风火火的便出了门。只留桃儿一个人持着一个扫把,扫了几下,突地笑出声来。
小纪啊…
你又有麻烦啦。
忘忧楼,忘忧忘忧,何为忘忧?
这里永远都是男人忘忧的地方,却是女子水深火热的牢笼。
前院的老鸨关了大门,呵欠连天的抖开香粉呛鼻的手绢,一时睡眼朦胧,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倩影撞下楼去。
“哎呦喂——”老鸨瞬间精神了:“我的胭脂呀,还让不让妈妈活了啊…”
“妈妈您没摔着吧?”胭脂费劲力气扶起有些发福的老鸨。
“姑娘走哪都是娴静的可人儿,怎地今儿个耍起性子啦?”老鸨奇怪的很。
“妈妈,您看这都几时了?小纪竟然还没起床…咱们忘忧楼还有没有规矩!唔——”胭脂还没有说完,嘴上便多了老鸨几根短粗胖的手指。她贼兮兮的四处张望了一番,末了才压低声音对胭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记得上月来的那个陆公子?”
胭脂心中一动,那陆公子丰神俊朗,气度偏偏,举手投足间俱是霸气,楼里的姑娘们都争着抢着要陪他呢。可那公子偏偏点了自己,着实让她面上有光,得意了好一阵子。
“记得啊,妈妈的意思是?”
老鸨扁了扁嘴:“那公子一看便是有权有势,来了咱楼里一下便点中你,当然啦,姑娘是咱楼里的头牌,可那公子除了喝酒,便是看着那纪丫头,是也不是?”
胭脂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那公子定是脸皮薄了些。”
老鸨一愣,却也觉得胭脂说的在理。确是有不少文人公子自诩高洁,寻了佳人却不做乐,只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来了店里点头牌的有的是,但点了头牌却只瞧着丫鬟看的可不多,何况这丫鬟长得普通得紧,看了一眼绝不会有兴趣看第二眼。
可老鸨经历的风浪毕竟多了,懂得凡事无绝对的道理,于是风情万种的一笑:“那我随姑娘去看看。”
胭脂只批了一件单衣,已经冷得有些发抖,看到粗使丫头住的土坯房便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一时间,她与老鸨都以为这房里没人。
然而,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鼾声。老鸨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在通铺的床被中发现了一只伸出来的脚丫子。仿佛刚刚感应到门口涌进来的凉气,那脚丫的大拇指动了动,刷的缩回了被窝里去。
动作之快,有如鬼魅。
老鸨怔了怔,胭脂却娇喝一声,上前一步把被子刷的掀了开。
只见一个只着单衣的女子,撅着屁股蜷缩在床脚。可能是失去被子觉得有些冷了,直接扯过旁边的单子盖在身上,末了还咂了咂嘴,口水氤氲开来,弄湿了好大一块单子。
“小纪!”胭脂扯开她身上的单子:“小纪!”
“嗯?”床上的女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吃饭了?我这就起来。”
老鸨顿时抓狂了,刚刚自己教育胭脂的说辞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来窑子的女人从来都没有一个是享福的,可这个小纪,除了睡就是吃,简直比皇帝老子还舒坦啊…
想到半夜时常莫名消失的那些好酒好菜,老鸨突然觉得这个小纪十分可疑。
胭脂心中气不过,伸出皓腕便掐住小纪腿上的一块肉,狠狠一拧。
杀猪般的惨叫过后,土坯房门开了。老鸨扭搭着回了卧房,胭脂趾高气扬的出了门,身后灰溜溜的跟了一个女子,穿着粗布衣衫,头发乱糟糟的随便挽了个圆髻,胭脂一回头,正巧看见她抹去了自己的眼屎,骇得赶忙又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去,给我买些早膳。”她回了房,末了还不望嘱咐一句:“你要是再敢偷懒,小心我叫妈妈打断你的狗腿!”
小纪呆呆的,好像还未完全清醒,但显然听到了“早膳”两个字,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胭脂回了房,不由得想起这几月小纪伺候自己吃饭那噩梦般的经历,直咽了下口水。
这女人,上辈子绝对是饿死的!
首先,她对肉食有狗一般的直觉。
窑子不比大户人家,都是苦命女子,她也不是什么刁钻的小姐,以前的丫鬟都与她一起用膳,而且都自觉的不敢吃好一些的菜。哪像这个小纪,筷子便向长了眼睛一般,那一盘子绿绿的菜里,愣是能让她把唯一的几块肉都夹了去。
其次,她的口才太过厉害。
丫鬟就该有个丫鬟的样子,站在角落当绿叶衬托小姐便是了。就拿前天接待的王公子来说,那可是首屈一指的败家子。这小纪本来端着酒壶昏昏欲睡的叫都叫不醒,见到王公子打赏了自己二两银子,突然就复活了,满嘴胡言乱语直把王公子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后竟领到了十两银子!忘忧楼有规矩,打赏的银子都要上交,这小纪却自个儿昧下了,打死都不吐出一个子儿来,当真是财迷得紧。
最后,便是一个懒的问题。
虽然她来了以后膳房给客人用的点心经常整盘的不见,虽然老鸨求神拜佛的说是闹了狐仙,好吧,都忍了。为何她堂堂忘忧楼的头牌每天要站在栏杆旁倚栏卖笑,她就直接坐在一边弄个小凳子一坐,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自己邋遢也就算了,可怜她那苏绣的手绢儿,在小纪染了风寒的时候借去用了一次,就再也没法看了…可偏偏老鸨对她纵容得紧,非说自己阅人无数此女非凡人,要说,这小纪无非就是一个又穷又丑又懒又馋的野丫头罢了!
…
于是,野丫头敲敲门,回来了。
“呦,是纪家的煎饼呢。”胭脂绽开笑颜,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纤纤素手扒开纸袋,香气扑鼻,油汪汪的饼子呈现在眼前。可胭脂的脸一变,在那里啪嚓一声就石化了。
“小纪…”
“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野丫头瞬间冲出房门。
“你有个屁事啊!这煎饼上的肉呢?肉呢肉呢肉呢…”
胭脂冲出房门,却见忘忧楼里的姑娘们都探出头,膜拜她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
自此,胭脂姑娘喜好肉煎饼便出了名,书生公子慕名前来的拜帖再也不是银子,而是香喷喷热乎乎的一张肉煎饼。
第八十六章
这一日黄昏将近,胭脂吃了没有肉的肉煎饼,直到现在仍然气得很饱。
她睡了很久,推开房门,向下一望,只见楼里的姑娘丫鬟们花枝招展的聚在一起围了个小圆圈,中间手舞足蹈口沫横飞的家伙看着却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