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晌,突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呀,我干吗跟个苦力一样帮他拿这些。
然而夜剑离走得极快,我几乎快追不上。
“你——等一下——”
前方颀长的身影一顿:“走便快走,啰嗦什么。”
我刚要反唇相讥,却看到夜剑离转过身,手中捏着那个瓷瓶,满面桃花潋滟,目光却不敢看我。
我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出神的原因,霎时脸上火热,那个瓶子,那个瓶子——
“你一直留着。”我喉中干渴。
“嗯。”夜剑离轻道,然而飞快的瞥了我一眼之后便即刻转为凶巴巴:“我只是觉得这瓶子还蛮好看,你不要想多了。”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啊。我心头一喜,立时大方的决定免费帮他扛了这个包裹,即使形象猥琐也在所不惜。


第七十四章
“郡主回来了!殿下,郡主回来了!”老管家的声音焦急,屋内一声响动,疑似茶杯摔落在地。可怜的茶杯,到哪都是炮灰。
独孤白推门而出,他仍穿着那件灰色的袍子,外面套着我买给他的夹袄,微躬着腰不停的咳嗽,嘴角早已失去淡定的弧度,他急着向我走来:“和颜,你…可受伤了?”
我望着他秀雅的眼眸,没有回答,那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冰火九重天,你的身体是热的,你的心却是冷的,你望着他的时候,不知该热该冷,独自一身难受。
“二哥。”我身后的一个声音道。
独孤白浑身一震,念晚笑嘻嘻的道:“深夜叨扰了。”
奶奶的,夜剑离不去拿奥斯卡简直是太屈才了,演谁像谁,何况演念晚,只要把额间的红痕掩去,换上华丽丽的衣衫,见谁都笑得一脸淫荡就对了。
“三弟。”独孤白有些惊诧,却径自扳过我的肩膀,轻道:“这么晚了…你为何在这里?”
这声音说不上冷淡,但也绝对不是热情。夜剑离斜睨了一眼独孤白放在我肩上的手,轻轻一摆衣袖,绚丽的流苏顺着衣带边缘折射出月光清华,顿时妩媚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当即忍不住想笑,若不是早知他是夜剑离,谁会怀疑他不是念晚?
“二哥说笑了,我自然是护送郡主回来的。她在城外迷了路呢。”
“呃,我去追那个抢钱的毛贼,后来就…”提起这个我的心还在哗哗的滴血,这钱算是便宜了路文非了,又机会我一定要抢回来…哦不,是宰掉他。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没事就好。”独孤白温柔的道,转而向夜剑离微笑:“多谢三弟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夜剑离也笑得意味深长。

“来人,送三殿下去休息。”独孤白温和的道:“和颜,我们回房吧。”
气氛在瞬间降至冰点,夜剑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们…住一间房?”
“呃,是。”我干巴巴变的答道,这时候解释会很奇怪吧。啊——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自作自受,我算是知道了。
“三弟有什么疑问么?”独孤白弯起唇角。
夜剑离盯了他很久,仿佛有噼啪乱响的电波在空气中激烈交战。
“没有。”
夜剑离转过身,以念晚的轻浮姿态离开了。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清楚的看到他瞪了我一眼,满满的全是威胁。
死定了,我一头黑线。

独孤白脱下灰色长袍,露出里面的月牙白亵衣,那身形比原先更为纤细。说到底他这身体终究是因为我而每况愈下,念及他对我的好,我满腔疑问却又不忍心开口,只得怔怔的望着他出神。
独孤白察觉到我的视线,没有回头,只是轻道:“和颜?”
“啊。”我回神。
“今天你迷了路…见到谁了么?”
正中红心!我立时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没,谁也没见着。”
独孤白转过身,咳了数声,缓缓踱至我身旁,秀美的双眼径直望着我,良久轻叹一声:“你想问我什么?”
“谁谁谁说想问你了?”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虚的挪开眼。
独孤白不说话了,他没有笑,脸色却更为苍白。我突然想起那日他站在我身后望着萧建仁的阴冷神色。
——他下令灭掉清风阁,也是这样的神色么?
我面色微变,眼底暗潮汹涌,本来苦苦压抑的情绪突然涌出。若真是他…若真是他,我会下得了手吗?
“是…月儿么?”
我浑身一震,没有看他,不知为何却脱口而出:“她对你一片痴心。”
“是。”独孤白弯起嘴角,携着微微的苦涩:“她…待我是极好的。”
“你如何认识她的?”我心跳渐快。
独孤白终于恍悟,轻轻的闭上眼:“两年前,她暗杀武林盟主之子,被追杀至我府中躲了起来。”
我顿时惊得瞪大双眼,两年前…两年前那场暗杀,不是有老张么?小红确是失踪了数日,不过后来又好端端的回来了。
“我助她躲过了萧府的追杀,当时她受了…受了极重的伤,我照顾了她很久。”
我猛然想起小红自那之后,总是一个人面着窗怔怔的出神。
“后来呢?”我心中已猜到了什么,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她…对我讲清风阁,讲她的孤苦,还有…对你的嫉恨。”独孤白的声音却渐渐平稳,不复初始的紧张。
“然后,”我没有看他:“你便叫她灭了清风阁么?”

独孤白浑身一震,他望着我,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种反应,看来不像是假的了。我后退一步,愤怒与悲哀交响而奏:“都是计划好的,你们都一样,我这一辈子都在被人算计,你们都是计划好的!”
我吼道,不顾独孤白咳得惊心动魄,转身推门便跑。
他拉住我的手:“咳…和颜!咳咳…”
眼底满是无尽的悲伤。
我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狠狠甩开独孤白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终于是我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怎么办,怎么办,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这样跑下去,直到停下来的时候,会有办法吗?你舍得忘记他的温柔他的笑容去杀了他么?你下得了手么?
可你有勇气不下手么?
你害怕去面对那些牌位,害怕自己背负的懦弱无能,害怕自己什么也不做便死去了。你如此想要报仇,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因为你的心早已承受不住自己独活的事实。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纪展颜,你真是自私到了极点啊。
我终于哭了出来,永远也坚强不到能够忍住眼泪。
天就快亮了,我疯狂的跑着,眼泪渐渐的被风干,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直至突然出现一个影子,我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是他的气息。我环住他紧紧的抱着,生怕松了手他就只是幻觉。
夜剑离抚上我的发,悠悠的叹了口气:“早就叫你离他远点,你偏不听。”
我哭得更惨,却习惯性的抽咽着反驳道:“谁叫你不说清楚!”
夜剑离瞪大妙目:“我难得温言安慰你一次,你一定要这么煞风景么?”
“谁煞风景了?煞风景的是你吧,我跑得好好的。”
“你跑得好好的?不知道是谁一见我便扑上来搂这么紧。”
“我看不清前面,你以为我愿意扑过来么?!”
“不愿意啊,那就松手好了。”
我抬头怒视,他垂首冷目。
噼啪的电火花在空中交汇。我松了手,冷哼一声。
夜剑离站在一旁,仍是念晚的装扮,慵懒妩媚之极。
可我好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跑出来呢。适才的难过早已不见踪影,我擦了擦眼泪,这种时候总是夜剑离,总是你——
我揪住夜剑离的衣袖:“我…”
“如果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吧。”夜剑离突然打断我,轻轻的道:“一直以来,你都是敢作敢为的小纪,不是么?”


第七十五章
“西泽那边,你们准备如何应对?”我沉吟道。
夜剑离偏过头,一笑万种风情:“我不是已经开始应对了么?”
“扮成念晚?”我惊讶道,这样的话,东陵的太子之位没准便会是夜剑离的了。他与念晚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大有夺权的机会,霍先生此着真是太妙了。然而司马桐落既是目睹了夜向晚分娩,必是知道当年有两个孩子,她又在打着什么主意?现今想要夺得皇位的有西泽司马桐落,霍先生与夜剑离念晚一行,萧太后一心想要念晚继位,可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亲生子是独孤白,又会作何打算?她固然要防,但她弟弟萧建仁则更为危险,从他上次来向我行贿便可看出,他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
啊啊,真复杂,我眉头紧锁,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在想对策?”夜剑离突然好笑的道:“算了吧,我已经心中有数,你只要顺利嫁给独孤白便好。”
“顺利…嫁给他?”我重复道。
夜剑离一怔,表情却突然别扭起来“当然…不是真的嫁!我是说假装!”
“哦。”我挑起一只眉斜眼看他:“您的计划能否透露给我听听?”
“不能。”
“为什么?!”
“你若知道了,便不会好玩。”夜剑离狡黠的一笑,我突然想起了念晚的那句“你当真想当皇帝”,心里没来由的一沉。
或许夜剑离,同是狼子野心也说不定。

“三殿下。”
我一个激灵,猛的转身,小红正给夜剑离福神行礼。她没有看到我,眼神憔悴,浑身上下皆是浓浓的药味。
我握紧了拳头,心中涌起复仇的快意。
“等一下。”夜剑离突道,小红顿住。
他想做什么?我站在廊柱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
“你的脸…”夜剑离仔细盯着小红看了许久,她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良久他才学着念晚妩媚的一笑:“…没什么,你去吧。”
小红应了便急急的离开了。我远远看去,她的脸也没什么异样。难道夜剑离这家伙是想夸她漂亮?唉,男人啊…
我不高兴的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夜剑离还在望着小红离去的方向。
“你就继续看美女吧,”我撅起嘴:“郡主我要回房睡一觉,养精蓄锐好继续思考问题。”
“回房?”夜剑离突然挡在我身前:“回你跟独孤白的卧房么?”
我立时像被抓住了小辫子,挠挠头傻笑起来。
夜剑离瞥了我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某人打翻了万年的大醋缸,好酸啊…”
“谁,谁吃醋,你少抬举自己了!”
“我又没说你,你怎么知道那个某人是你啊?”
夜剑离颊边飞红,这家伙一被说中心事就会不停辩解欲盖弥彰,偏偏清纯得要死脸红得比谁都快,与其平时的睿智形象太过不符。我笑得奸诈,夜剑离干脆不在理我,板起脸转向一旁。
我的嘴角落下来,静静的望着他天人般的背影,东边的日出渐渐勾勒出青丝散落的轮廓,整个人都似镶上了金色的光芒。
你的心意,我其实是知道的。
可是我很胆小,只怕一说破,你便笑我会错了意。那么,还不如在这里与你嬉笑怒骂,独自甜蜜悲伤的好。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夜剑离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我笑笑:“没什么,天亮啦,你不回宫么?”
他突然踱起步来:“我要在这多住几天。”
“念晚可是一直在萧太后身边的。”我警告道。
“这我自然知晓。”夜剑离淡淡的道:“你现下——”
咕噜噜噜——
呀,肚子居然叫了,我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确实是有些饿了。
我尴尬的挠挠头,夜剑离鄙视的看了我一眼,却忍不住扑哧一声掩嘴偷笑。
我脸色微红:“笑什么笑,你没饿过么,哼。”
我转身走了几步,一缕香气突然缱绻着扭动着无形的诱惑妖娆而过。我皱起鼻子吸了几下,顿时双眼放光:这种微甜的辣劲,混合着浓重的肉香,难道…是传说中的扬州狮子头!!
一定是红烧的!我踮着脚循着那香气左拐右拐,不多时便摸到了膳房,从后院偷偷的溜过去,趴在窗子边上探出两只眼睛。只见大叔忙得团团转,飞快的切着什么,炉灶上面架着一口小锅,里面炖着酱色的丸子,正汩汩的冒着热气。
果然是扬州狮子头!
“那是什么?”
“狮子头啊。”
“哦,很好吃么?”
“废话,你没闻到这醉人的香气吗?”
“…是满香的。”
“哼。”
“小纪。”
“干吗?”
“你的口水流下来了。”
“哦,对不起。”
我扯起袖子擦了擦,突然一个跃起跳开。
“你你你怎么还在这?”
夜剑离好笑的看着我:“我也饿了,不能过来么?”
“嘘——”我竖起一根手指。
“你干吗跟做贼一样?”
“呿,堂堂郡主在这偷看,被人发现成何体统?”
“哦?可是他们早就发现了啊。”
我猛一回头,夜剑离奇怪的指着旁边站着的大娘跟小丫头。二人在那呆呆看着我撅着屁股的猥琐模样已有多时,我脸上一热,挠头傻笑起来。
她们恭敬的向夜剑离与我行礼:“三殿下,郡主。”
夜剑离笑道:“那个叫什么狮子头的,可以尝尝么?”
二人急忙点头,想来是念晚一直笑眯眯的,在下人中人缘也不错。我便更不用说了,早就成了这伙房半夜的常客。
大叔摆出下人吃饭的小木桌,夜剑离坐在边上,看着我异常熟络的与他们闲话家常。
“你与他们很熟?”他有些讶异。
“我与他们做的菜很熟。”我随口便道。
大叔与大娘都笑出声来,提到我偷吃的丰功伟绩,均是竖起了拇指。
“郡主厉害啊——”
“东西藏到哪里——”
“她都找得到——”
“而且吃个精光——”
“连我埋在土里腌制的荷叶鸡也——”
“还有我的二十年汾酒——”
“哎呀呀,废话少说,快上菜上菜!”我尴尬的制止他们继续在美男面前揭我的老底:“说那么多,小心我砍你们的脑袋!”
大叔与大娘笑得更欢了,对我软绵绵的威胁直接无视,在我与夜剑离面前各摆了一副碗筷。夜剑离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搞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然而我亲爱的扬州狮子头在第一时间瞬间转移了我的注意。
我不顾它热气腾腾的冒着烟,抓起筷子就扒下一块送进口中,结果被烫得直跳脚。夜剑离白了我一眼:“你上辈子定是饿死鬼。”
我没理他,又夹了一口,幸福的眯起双眼。
夜剑离看我吃得这么开心,也斯斯文文的夹了一块,吹凉了才送入口中,随即惊讶的瞪大了凤眸。
我顿时有“他要跟我抢”的不好预感,警觉的拿起筷子。

一炷香的时间后。
我扶着肚子靠在桌边活像个孕妇,夜剑离也撑得不想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饱嗝。
“还有一块。”
“哪呢哪呢?”我跳起来。
夜剑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你自己都捞了两遍,还是不死心吗?”
我气得嘟起嘴:“本来这狮子头都是我的,谁要你跟过来!”
夜剑离一怔,突然垂下眼睫,似乎想到了什么,忽道:“刚才见的那位姑娘…也是你阁中的么?”
我知道他问的是小红,不由得心里一沉。
“是,我正计划杀了她。”我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夜剑离竟不如何惊讶,只是直直的望着我。
“报了仇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一呆,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报了仇便好了,至于以后,就如那天边的云朵,遥远而不可得。
夜剑离的目光清冽,像是要看透我一般。良久只是淡淡的道:“你活着,便只为了复仇么?”


第七十六章
我躺在床上,想要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已近黄昏,寒风萧瑟,冬日的气息愈发浓重。我枕边上放着个打开的油纸包,里面堆满了从伙房弄来的糕点,临走时还被夜剑离抢走了两块,那可是我最喜欢吃的栗子糕,真可恶。
我随手抄起一块丢进嘴里,满脑都是夜剑离的那一句“你活着,便只为了复仇么”,想得脑袋都有些昏沉。
因为复仇,我已经不像原来的我,或者,根本已经不是了。
一开始,我努力生存,有了伙伴,便只想要那样过下去,快快乐乐,终了一生。可是从何时开始,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为了亲手复仇,被迫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这天下与我何干?战火硝烟,深宫阴谋,真的是我能够左右的么?
何时卷进来的呢?
我头痛的又吃了一块,甜香松软,细腻爽口。嚼着嚼着,突然就有些释然了,罢了,老娘能做的都做了,天下又不是我所能扭转,爱怎么地怎么地,想那么多就是浪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夜剑离说的好,认为对的就去做,我现在想复仇,那就把该死的全虐个遍,然后管他谁当皇帝,卷个铺盖拿了“银行”里藏的钱,与老张小连找个破山当土匪去,到时候逍遥自在,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一抹红影翩然而过。
我心中一跳,突然想到夜剑离当土匪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出声。

一股轻柔的凉风刮过面颊,我知道有人进来了。独孤白的卧房不用通报便可进入,除了我就只有他自己。
我理了理心神,或许是未来的美好土匪生活给了我希望。我转过头向他微笑:“你回来啦。”
独孤白一怔,在昨夜那么激动之后,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可他却也没有微笑,只是点点头,温和的眼神中弥漫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朦胧。
“你骗过我么?”
秀雅的眸子一抬,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我的用意:“没有。”
“那么,”我努力平复心中的翻江倒海:“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他盯着我,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好。”

独孤白终于笑起来,却不看着我,他走到窗边,外面是快要入夜的深色暮霭,飘动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眼中不是这窗外的景致,而是整个东陵天下。
他微笑着,满脸却是浓浓的悲伤。
“…我只是不甘心。”
我没有说话,心里抑制着席卷而来的难过。
“我…咳咳…不是,咳咳…”
我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却没有接,也没有回头。咳了半晌,终是冷静了下来。
“这一生,我都活在痛苦中,从没过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也从未让人看到真正的自己。真正的我恨这个天下,恨每一个比我幸福的人,连我自己都害怕这样的我,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被抛弃了,可他们怎可能知道,我才是站在他们头顶,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的…神。”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清逸出尘,为何我之前没有发现,这温柔祥和的气息,竟是如此枯败萧索,伪装起自己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自是知道太后心里想着什么,我也知道萧建仁谋划已久想要什么,司马桐落的那点小把戏更是不在我眼中,我甚至知道,与你回来的那个念晚,另有其人。”
我手一抖,那茶杯清脆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四溢开来,冒出缕缕热气。
他竟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静静的在这里独自微笑,便运筹帷幄掌控苍生,好一个独孤白!
我蹲下去捡那茶杯碎片,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也许得到这天下,我便会快乐。可是…”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覆上我的手,制止了我继续捡那些碎片。
“不要捡了,小心伤了手。”他微微一笑,突然冒出这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你…你如何知道这许多?”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我的手。
“清风阁实在很可怕,若是为萧建仁所用,便是棘手之极了。我遇到应天月实属偶然,常想真是天助我也,我要她劝阁主将这清风阁为我所用,她却说阁主最讨厌与朝廷扯上关系,断然不会答应。我还在想计策,却不料…她自告奋勇,两年之内将这清风阁双手奉上,我…同意了。”
我顿时彻悟,小红想要清风阁易主,便要杀了我,但她深知村子里全是我的心腹,便先下手为强,将村子里所有人…
我双目渐渐赤红,反手抓住独孤白,手里还捏着一枚碎片,将两人的手全都划伤,顿时血流如注。
他却面不改色的微笑,温柔斯文一如初见:“和颜,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便是去了一趟苏州,救了你…”
我忍住眼泪:“若不是你,我又怎用你救?”
他手一抖,缓缓闭上眼睛:“大错已经铸成,我…不想多说。”
独孤白没有害我,但却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追根究底,还是小红的私心所至么?
我与他的血纠缠在一起,滴落在地缓缓凝结,猩红得触目惊心。

“你既已知道一切,为何不动手?”
“为何要动手?”
“你…不怕他…”
“谁做皇帝,早已与我无关。”
我心念一动,抬头直对上他温柔的眼眸。
“更何况…他姓夜,对不对?”

我伸出手,抚上独孤白的额头,那笑容中皱起的眉间,隐藏着一丝悲苦。
我想要抚平这悲苦,或者其实是想要抚平这随他一起皱起的心。
说对不起?太简单,太轻率,其实我有何处对不起他?倒是他有许多对不起我,可是,看着他,却只是觉得难过。
我于他,早已非一言两语能够说清。

天下啊…
我背起手,突然觉得这个造型太过男人,只得换了一副思想者的动作。
这个地方,夜剑离不会来吧…
“咦,你在做什么?练内功么?”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府也挺大的,”我不爽的看着他:“为什么到哪都能撞见你啊?”
“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夜剑离踱近几步:“谁规定我不可以来这里么?”
废话,你散步散到女茅厕门口也算新鲜了。
“三殿下,对不起,男茅房在那一边。”
夜剑离红了脸,这个单纯的家伙,想见我就直说,干吗非要拐弯抹角。
“我又没要上茅厕。”他气急,突然奇怪道:“你好像心情不错啊,莫非事情都解决了?”
“唔…算是吧,”我笑道:“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终极目标。”
“是什么?”
“杀两个人,一个婢女一个将军,然后被朝廷缉拿逼上梁山当土匪去。”
“土匪?”夜剑离失笑出声:“你啊,就不能想点正常女儿家该想的事情么?”
“正常女儿家该想什么?”我眼珠转了转:“啊,也对,应该拐个夫婿一起做土匪。”
夜剑离轻哼一声,眼睛却看向别处。
“那么,”我贼笑道:“小夜子,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上山做土匪?”


第七十七章
“土匪?”夜剑离一怔:“谁是当家?”
我正纠结他会不会答应,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是一怔:“呃,当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