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辈免礼。”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就傻了,居然是夜剑离那只狐狸。

红色在夜色中是仅次于黑色的隐形色。他的红衣融化在那如墨的夜色中,只露出一张白玉面具,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我。
“大半夜的,您老人家好兴致。”我挖苦道。
“我老人家若没有好兴致,想必清风阁主也已经下地府兴风作浪了。”
许久不见他,这家伙还是那么牙尖嘴利。我撇了撇嘴。
“想不到你真的是清风阁主。”他低低的笑了:“你可知你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幻想?”
我突然想起以前曾骗过他,那时他对清风阁主很是仰慕。想到聪明如夜剑离也会上当,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也不是了。”我仰起脸:“多谢夜公子相救,小纪铭记于心,他日定涌泉相报。”
夜剑离一怔,怕是没想到我会如此正经的向他道谢。
他面具后的眼神晶亮:“你可记得你曾要给我三个愿望么?…”
我语塞,呃,其实刚才就是想转移话题来着,我现在这个德行还怎么完成你三个愿望,大哥你这是趁人之危啊。
“你看今晚月亮这么圆…”
夜剑离冷哼一声。我才发觉雨还在下,哪来的月亮…
“第一个,”他缓缓的道,我竖起了耳朵,心脏都快跳了出来,就怕他要我上刀山下油锅。
“雪碧与发可油是什么?”

我挂满黑线,讨价还价道:“你这是两个问题,算两个愿望!”
夜剑离不语,突然上前一步,夜风携着他特别的气息席卷了我的嗅觉,我立马后退一步。
“好嘛…”我懊丧道:“雪碧,呃,是一种酒?那个,不对,是茶…”
夜剑离的眼睛里风雨欲来。
“总之就是某种水啦…”我胡诌道:“那个发可油么,呃,是骂人的,需要跟中指一起完成。”
夜剑离饶有兴趣的比划道:“这样?”
我将他修长的中指推向了一旁:“你别冲着我啊。”

我眼珠一转,趁他不注意,一把扑上前去,妄图摘掉他的面具。
但相隔数月,我显然有些忘记这家伙是什么货色。
他轻轻一侧身,冰凉的手指便捏住我的耳朵,我后背一紧,疼得哇哇大叫。
“夜剑离你大爷的!你快放手…”
我貌似是火上浇油了…

“不敢给我看,没准长得见不得人吧。”我捂着耳朵冷嘲热讽道。
夜剑离轻道:“你听过我与念晚的谈话,明明知道我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那语气,竟像是在宽慰我一般。
我心中一荡:“我眼盲的时候,你不还是…”提到眼盲,突然想起他对念晚的那些言论,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冷冰冰的道:“你明知道念晚心意,就不要伤他…”
夜剑离沉默了半晌,忽道:“我与念晚之事,你不必多管,好生照料他。”
大哥,人家是三皇子,照顾他的人多的是好不好啊…
“这是第二个愿望,”他望着我:“还有,离刚才那个白衣男子远一点…”
“他是谁?你偷听我们说话?”我怒道。还有为什么你一个愿望总是两个要求,我眉角抽搐个不停,这家伙如果去做生意肯定是稳赚不赔,比我强多了。
“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便什么都说出来,清风阁主也未免太大意。”
关你屁事,他是谁我自然心中有数。我着恼道:“小纪现下眼不瞎,夜公子也没了方便,日后还是少相见为妙吧。”
“你想赖掉最后一个愿望吗?”他一针见血道。

聪明得过分会不会掉头发啊。
“此小纪非彼小纪了,”夜剑离低低的笑道:“若说是清风阁主,夜某仍是敬重…”
衣袂翻飞,他人却已不在,只有声音远远的飘荡在夜空。
“下一次…定当坦承相见…”
我痴痴的望着夜空,雨水还在继续,心中却五味陈杂。

一夜无眠。
我早早的打开窗户,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精神大振。现在的形势是敌暗我明,即便是皇宫也保护不了我了,说不定清风阁的杀手下一秒便找上门来。
我失去了权势跟金钱,一个人很难成什么气候,目前的疑点仍有很多,从与夜剑离同行开始,他曾戴兜帽,也曾不戴,而且见过其人的都说他好看,说明他的脸并不是谁都不能看的,一定是某些人绝对不能看;还有司马显扬,朝圣门突然对中原感兴趣必是大有阴谋,可他接近萧建仁到底想做什么呢?司马显扬潜入萧府之前曾问有个人来没来,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念晚;说到念晚,他乃堂堂的三皇子,为什么却出现在英雄大会上?难道只是为了等夜剑离?而且看萧建仁的对他的态度,明显是知道念晚的身份,莫非他的野心不止于江湖?他与夜剑离是师兄弟,却从未见过面,夜剑离从小到大都在绝地峰突然就下了山,必有目的,况且他与念晚二人纠缠不清,两人定是渊源极深。还有那个白衣男子,如果我推断得没错,他便是二皇子独孤白,不知道皇室子嗣到底是如何混乱的啊…
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忽见一个黑衣人站在院内,却是霍先生。
啊对了,还有这个霍青枫,他手中的画像,很现代的卧房,那个叫向晚的女子,他为什么会跟在念晚身边又为什么不太受人待见,又是一个谜团。
我真的不想再麻烦子带我走了…
还是面对现实比较好,我努力扬起一个笑脸:“霍先生。”
霍青枫转过身,微笑道:“我等你很久了,小纪姑娘。”
…他在等我?难道女主潜在的魅力终于让一个中年美型大叔发现了?
我有一点点想流泪。
霍青枫清了清嗓子,随即示意我跟他走。
目前我的处境十分危险,可这个霍大叔给人感觉虽阴沉精明,但也不像什么坏人,何况他的疑点颇多,想到这里我整理了下衣裙,尾随他到了那日的房间。
霍青枫淡然的倒了一杯茶水,轻道:“请坐。”
我腰疼得挺想站着,却又不敢啰嗦,只得坐了。

浅啄了一口茶水,只觉清香扑鼻,不知不觉间霍青枫竟把那幅画拿了出来,拉开铺在了桌子上,眼神又开始朦胧。
这一次我看得更加清楚,那是个短发少女,清秀可人,笑容带着现代的气息。
房间里的气氛伤感起来,我不耐烦的望着他,老娘苦命的腰啊,怎么会这么疼…
终于在我忍不住想起身的时候,霍先生抬起头,恍惚道:“霍某想请小纪姑娘听一个故事。”
听故事…我一头黑线。

“当年天下初定,中原江山尽数归于独孤家之手。其子孙勤政爱民,倒也都算是尽责的好皇帝,直至三十三代,独孤云上继位。”
这独孤云上就是那萧太后的老公嘛,后来还不是被某个狐狸精宠妃给勾跑了。我鄙夷的撇撇嘴。
“你一定听说过皇室子嗣的传闻,可那并不都是真的…”霍先生严肃道,我立马兴奋起来,果然是别有隐情,莫非他打算告诉我?
“这萧太后一介女流掌权二十年之久,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来看这幅画,”霍先生指了指那女子:“她便是那独孤云上的宠妃,姓夜,名向晚。”
我惊愕的瞪大了小眼睛。
“她也是霍某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


第三十二章
我不禁对那女子悠然神往,看人家命多好啊,穿过来不但是宠妃,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还有一个美男大臣对其痴心一片…
向晚,念晚,听这名字,恐怕是夜向晚死后,独孤云上相思若渴,为纪念宠妃而给皇子起的名字吧,那这么说,念晚就该是那位宠妃的孩子了?
霍青枫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向我微微一笑:“小纪姑娘冰雪聪明,想必也猜到了一二,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
我的思维停留在“冰雪聪明”上止步不前,霍大叔啊,你是如此直白,如此坦承,如此让我心花怒放!
“当年我本为护城将军,率皇城五千万兵马,权势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孤云上也对我另眼相看,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只是那时,我遇到向晚…”
霍青枫的语气柔软下来,我注意到他总是直呼先皇的名字,不由得皱了皱眉,被人听到可是大罪呐。
“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初见时我便知道,短发,奇特的服饰,古怪的念头…”
我心念一动:“她的头发,一直都是短的么?没有长过吗?”
霍青枫奇道:“小纪姑娘怎知…向晚的头发,自她嫁给独孤云上之前,从未长过。”
是了!我激动的突然站起身,我的头发一直是刚过肩膀,五年来不但没有长过,而且月经也是一次都没有来,整个身体仿佛停止了生长,困扰了我好一段时间。
“那她嫁给先皇之后呢?”
“她的头发开始生长,并且…怀了龙种。”
我傻了,莫非要嫁人之后…也就是跟男人叉叉圈圈之后,才会继续长大?

“可向晚却死于难产,”霍青枫忆及往事,表情甚是悲凉:“萧皇后妒恨向晚,她与向晚同夜分娩,却早已想了一条毒计,她买通了向晚的贴身丫鬟落桐,命其将向晚的亲生子扼死,再将自己的孩子调换给向晚…”
好毒!我听得心惊肉跳,竟连无辜的婴儿也不放过吗?!
“独孤云上披甲亲征,无法顾全向晚,好在当时我早已想到萧皇后有此一招,夜里便带着向晚逃离皇宫,却不曾想到落桐竟真的背叛了向晚…向晚待他一向不薄,人心难测啊…”
我突然想起小红,不,是应天月。
“当夜向晚在马车内产子,落桐带着个包裹进去照料,我在外面甚是焦急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更加没有怀疑落桐,直到向晚身上发出奇光,落桐手中抱了两个孩子。说实话,当时我也不知哪个是萧皇后的孩子,哪个是向晚的孩子。”
我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后来呢?”
“后来落桐拿着匕首抵住了一个孩子的额头,我不住与她周旋,却担心着向晚的安危,终究是她良心发现,想起了向晚的好,没有杀那个孩子,径自离开了。我追查她的下落,二十年了,也没有多少消息。而向晚…也在那一瞬间,自马车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却了然的撇撇嘴,那个向晚啊…八成是穿回去了。
“独孤云上回来之后不见向晚,痛不欲生,他诏告天下,向晚诞下两个龙子,而萧皇后的孩子则胎死腹中。独孤家的男子向来貌美,又个个聪明绝顶,他很快便知道那两个龙子,一个是向晚的孩子,另一个乃是萧皇后的,于是也不说破,大皇子的位子留置给那所谓死去的孩儿,二皇子便是萧皇后的孩子,单名一个白字,三皇子为向晚亲生,取名为念晚。”
二皇子竟是萧太后的亲生子!可萧太后自身不知道么,怎么对念晚…
察觉到我惊疑的视线,霍青枫微微一笑。
“那萧皇后岂是寻常女流之辈?她与向晚同夜分娩,匆忙之中要把孩子送去城外,来不及做记号,只得在孩子颈中挂了一块玉牌,可这玉牌,不知为什么竟到了念晚的身上,也许是落桐弄错了,也许是别有用心。总之,因为向晚消失,独孤云上很快便疾劳而终,萧皇后密谋掌权,自封为太后,满朝文武无不巴结奉承,只是兵权尚在我手中,她不敢轻举妄动,直至我辞去将军官位,归隐为二皇子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先生,假装保护的是向晚的亲生子,暗中却守护念晚,皇家不少旧部仍是我的心腹,萧太后与我周旋二十年,谁也未胜得谁半分。如今,天下大势,便只在谁为太子了。”
我听得云山山雾绕饶,两个眼睛转起了漩涡。
“小纪姑娘,你可知道这武林盟主,姓甚名谁?”
我当然知道啊,是萧建仁…等等,难道?!
“你猜的没错,”霍青枫颔首道:“那萧盟主与萧太后,乃是亲生兄妹。”

震撼!
本就以为萧建仁不简单,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有皇族的靠山。
“这下事情便有些不一样了。本来我在二皇子身侧,装作维护他的假象,骗了那萧太后二十年,最后只需看着萧太后与自己的孩儿争斗,让念晚当上太子继位便好。可是,却半路杀出来一个萧建仁,此人野心勃勃,怕是已经准备好对皇位下手,这倒还好,他的敌人不只有念晚,还有二皇子独孤白;可说起独孤白,他被萧太后下了蛊,一直是久病不起,怎料我最近才发现,他的背后也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支撑,竟与朝圣门有关!”
我渐渐理清楚一些头绪,又被更多的谜团拉了进去,皇宫果然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啊啊啊啊啊,杀人都不见血。
“霍某告诉小纪姑娘这些,别无它意,你与向晚都不是普通女子,将来天下必有一番颠覆,只盼姑娘…莫要行错。”
我怔怔的望着他,心底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他告诉我这些,不可能仅仅就是为了那个理由,必定还有其它什么。我装作震惊的告辞,霍青枫倒也没有留我。
我出了他的小院,这是他于静心殿的秘密据点吧,只怕在二皇子那里还有富丽堂皇的卧房呢。我又想到那个眉目清雅的男子,他竟有朝圣门有关系么?
走了不多时,终于见到了一两个宫女,那小院在一片桦林后,平日鬼气森森,没有命令谁也不会主动进入,我就怀疑我第一次的时候是怎么过去的,当真匪夷所思。

念晚倚在静心湖畔的竹亭下,一点一点的丢着鱼食。
我听了若九的传话匆匆赶来,却见他这副悠闲的模样,不由得大为不爽。
“我等了你这么久,去了哪里?”念晚轻笑道。
我正不耐烦,突然想到,念晚…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否则霍先生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他都知道竟然还这么悠闲,仿佛二十年前那个差点死去的孩子不是他一样。
“去见了霍先生。”我轻道。
气氛突然转变,念晚将最后一点鱼食抛进水中,然后抬起头,唇畔的笑容隐去。
“小纪,救你的人不是我。”
我一惊,呆呆的望着他。
“有人将你丢在我回宫的路上。我本厌你恨你,但我救回的不是他口中的小纪,而是我的小翠花子。”念晚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塞进我手里:“这个锦囊,走投无路的时候便拆开吧。”
我接过锦囊,一时间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但我虽为皇子,能帮你的却只有让你在这里修养几个月,小纪…”念晚双颊突然泛红:“帮我…保护夜剑离。”
我突然觉得这时的念晚很可爱,于是按捺住所有疑惑,向他承诺的一笑:“放心吧。”
笑完我就后悔了,夜剑离哪里需要人保护,现在需要保护的是我好不好。

突然一个侍卫从殿门不紧不慢的走来,他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我心下生疑,静心殿一般侍卫是很少的,有也只是那么面熟的几个,可这个却从未见过,莫非是刺客?
我想提醒念晚注意,但念晚看到那侍卫,却悠然的一笑:“终于来了。”
“谁?…”我脑袋上面飘的全是大小不一的问号。

“即使有三皇子的令牌,这大门仍是查得极严呐。”那侍卫道。
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这声音如此熟悉,他,他——
“找了你这么久,你竟躲到皇宫里来,”那侍卫抬起头:“真不愧是村长老大。”
自昨夜开始,我便对自己说,再也不准哭。
可是此刻,泪水却疯狂的汹涌而出,我顾不到也不想去管,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侍卫的脸,生怕一眨眼他便消失掉,这活生生的人只是我一相情愿的幻想。
“小连!”我哭叫道。
连之淮摘掉那侍卫帽子,露出他清秀的面孔,眼底也满是泪光。
“我终于找到你了,老大。”


第三十三章
“小连!小连!”我激动得只想叫他的名字,别的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要他活着,只要他们活着…
如果说此刻有一句话能表达我的心情,那么只有——
“我爱你!”
某连的背部僵住了,念晚则三八的凑了过来:“你说什么?谁爱谁?”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笑眯眯的道:“你还欠我五两银子呢,你怎么敢死…”
“老大,”小连呆呆的道:“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可我都来找你了,况且您也爱我,那五两银子…”
“谁爱你了!”我凶巴巴的道:“我爱的是那五两银子…”

小连扁扁嘴,就如同我以往欺负他的时候一样。我的心快乐得仿佛要炸开一般,别说五两银子,只要他们活着,就是五千,五万,五百万我都微微一笑,绝对不抠!
什么?你说五千万?…这个我就要考虑下…
呃,开个玩笑,你这明显是挑拨我与村民的关系,老娘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说话了。

“时间不多了,”念晚道:“此时城门守卫最是薄弱。”
“三皇子收留阁主,大恩不言谢,”小连上前一步:“请受连之淮一拜。”
念晚怔了怔,也没有去阻拦,八成是在想“全村”是什么意思。

我坐在三皇子的软轿内,身子紧紧贴着念晚,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念晚却悠然自得的揽住我,在我耳边悄声道:“这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啦…”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若不在宫里,只怕他就更不会来了…”念晚沮丧道:“你们在外面,背着我做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我正想争辩,念晚却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轻轻点住我的唇。
“小纪,我的心事除了霍先生,便只有你知道了。”
我有些感动:“念晚…”
“所以你要帮我看好那个萧翎,虽然她名义上是我的堂妹,可是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夜剑离抛媚眼呢?她以为自己长得多美么?她有我好看么?小纪,你说,她可有我好看?!”
我挂满一头黑线,此时的念晚就像个吃醋的深闺怨妇。

临近城门,小连突然低呼:“有情况。”
我弯腰将身体藏起来,念晚掀起窗纱向外望了望,笑容悄然扬起:“二哥平日从不出宫,今日真是好兴致啊。”
“三弟见笑了。”
声音微弱轻柔,正是那晚的白衣男子。
守卫看过念晚递出去的玉佩,立马恭敬的打开大门,念晚轻笑道:“二哥请。”
“多谢。”
我忍不住悄悄抬起身,躲在窗格后面偷偷向外望去,二皇子的软轿刚刚起驾,有风轻轻的将窗纱掀起,我看到一双极其秀雅的眼睛。
他对我礼貌的一笑。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奶奶的,被发现了。

可是直到二皇子的轿子出了门,也没有听到他揭发我。
也许是习惯了念晚的乱搞,认为轿子里藏个女人很正常?
这个独孤白到底搞什么鬼,我皱眉,再一抬头软轿却已拐上小胡同,念晚斥退了轿夫,我跟着他下了轿,小连正在一旁换衣服,顺手丢给我一件。
我看了看四周,虽然没有别人…
“那啥,你,还有你,能不能转过去?”
小连换好了衣服,同念晚一起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显然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青筋暴起。
“你…们…能不能…转过去?”
“老大,还磨蹭什么呐,时间不多了…”
青筋再次暴起,我怒吼道:“我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
声音响彻云霄,小连呆呆的道:“呀,老大是女的,我忘了。”
念晚也呆呆的道:“我也忘了。”

最终我在轿子里面换好了衣服,是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小连与我扮作了夫妇,他漫不经心的在脑后扎上一个布条,臭屁道:“扮夫妇啊,我岂不是很吃亏!”
我眯起眼,念晚却抢道:“哪里很吃亏?!”
我激动的望着念晚,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不枉我白…住了你家那么久。
念晚望着小连,两人默契的一笑:“是相当的吃亏。”

由于某人恶语中伤了我,导致我在接下来的告别时间里扭过头不理他。念晚说尽了好话我却无动于衷,只得最后可怜兮兮的道:“记得看着萧翎!”
我晕,这事他就怎么也不会忘…

我挎着个菜篮子,跟在大步流星的小连身后一路小碎步,倒是很像个小媳妇。
没有路人注意到我们,因为平凡,因为小连抹花了脸,也因为小连说我不抹就很内敛,再抹就要惊天地泣鬼神。
我就当他夸我了。
再次光明正大的走在市集,清风缱绻而过,想到数月前后心曾经插入一把匕首,那感觉恍若隔世。街边的小贩辛勤的叫卖;妓院的姑娘站在街边拉拢客人;赶车的老汉抹着汗水却有着最淳朴的笑容;有少女看到俊雅的公子含羞而去;一个爷爷抱着孙女坐在路摊旁,终于劝她吃下了一口白饭,于是爷爷呵呵的笑起来,舒展了脸上全部的皱纹。
我的心突然溢满了浓浓的温情,这些人,这些为了活着而努力的人…他们也许生活得并不好。政变,阴谋,战争,已经让他们受了太多的苦…他们的明天在哪里?也许没有一个人知道。
可就是不知道,才要到明天去看一看。
清晨的太阳终于破云而出,晴朗,但不刺眼,我笑了笑。
“这便叫做展颜?”小连突然道:“从未见你笑得,如此开心。”
“小叶子的名字取得好。”我笑道。
小连的表情一黯,我心中压抑的疑问顿时再也藏不住:“你们不是被小红毒死了么?怎么发现她的…”
“老大,”小连打断了我:“咱们到了。”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户房屋,隐藏于无数相连土屋之中,如果不是小连提醒,我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我伸手去推,那木门颤悠悠的,应声而开。
院子里有颗枣树,我腿有些软,那几步的路仿佛走了几百步那样漫长。

漫天的白布。
烛光闪烁,桌前竟放置了不下百余个牌位,后方是一个巨大的“奠”字。
我看到最前方的一个牌位,上面有三个字:叶无尘。

身后有声音响起:“村长。”
竟是老张。
我摸着叶无尘的牌位,没有转过头,轻轻的问道:“是…怎么回事?”
“小红下毒,路文非与其苟且,村子里的人太过信任他们而疏于防范。连之淮与黑桃出了任务,逃过一劫。我…你知道,我不相信任何人。”老张缓缓的道:“那饭是狗先吃的…大黄,也死了。”
悄悄握紧了拳头,我又道:“什么毒?”
“苗疆的一种夺命蛊,很厉害,中之立毙。死后全部化为尸水,闻到或碰触也会死,我为了躲避,藏在尸体堆里闭气还不能碰尸体,就让小红与路文非跑了,他们拿走了‘破天印’。”
“是么?”我转过身,静静的望着老张,他穿着庄稼汉的衣服,眼下全是阴影,仿佛很久没有睡觉了。他身后是黑桃四人,四张年轻的面容上面无表情。
“你是说,”我轻轻的问:“村子里的人…连尸体都没有了?”
“是,”老张近乎残忍的重复:“村子本一百五十八人,除去你我黑桃四人与连之淮,还有小红路文非,其余一百四十九人,全部化为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