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固执地不肯听专业人士的解析,更拒绝了解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关心父母最需要的医疗方面的配套有哪些,只强调房价的上升空间等。那片区域房子的升值空间有多大,我难道会不如他们看得清楚吗?木家村周边的旧楼,相比十年前,现在没掉价就是涨了。这其实是不舍乎逻辑的。问题是,那里太偏了,配套发展不上去,居住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也没人在那边买房了。这也是木家村这块地挂牌许久,都没人摘牌的原因所在。可我把未来的升值空间明明都算进去了,他们却觉得不够。人心不足。在这方面,我无法令所有人满意。”他眼神深邃,嗓音清冷:“养老这件事,说到底是与经济能力分不开的,既然是养老房,自然要留着养老。可怎么用它养老,那个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我还非挑战不可了。”
林老师那只没被邢唐握着的手此刻握成了拳,他用力在床上敲了敲,表示认同。
“您签的那份协议,我带来了。我把他交给您儿子,让他请律师去看。我相信,如果连律师都证明您没被我这个开发商骗了,没有吃亏,他不会再阻止您。那时候,他会亲自把协议给我还回来。说实话,我怕的是没人仔细研究那份协议,看不到里面那些他们给不了父母的关照。我早希望他站出来和我打擂。”邢唐缓和地笑:“等他输了,我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追究他的毁约责任,您说成吗?”
林老师也笑了。
该说的都说了,邢唐拍拍他的手:“那您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等日后您搬进‘康养小镇’,咱爷俩儿没准还有机会下盘棋。我棋艺尚可,应该能与您周旋几个回合。”
林老师笑得更高兴了,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常娜在这时要从林木手里抢那份协议,似乎是怕真如邢唐所说的那样,折腾到最后,林木不反对林老师签这份协议了。林木却躲开了,并以眼神警告她别乱来,然后当着邢唐的面说:“爸,等您康复了,愿意去康养小镇养老,还是和我们一起住,您来决定。”
终于获得儿子的理解,林老师竟然掉了眼泪。韩树刚要说话,邢唐已经说:“您别太激动,情绪起伏太大对康复不利。这话可不是我危言耸听,是您学生俞火说的,您得听她的是吧?”
林老师边掉眼泪边点头。
邢唐没再逗留,适时告辞。
林木追出来,把协议递过去,“我已经拍照留底了,这份还你。”
邢唐却说:“我既然带来,就是要给你的。没这份协议捆绑,你更能理智思考和选择。所以,不用担心被你太太撕了。”
被洞悉了心思,林木微微尴尬:“常娜她不是不教顺,盯着我爸这套房,她只是……”
邢唐明白他是想替太太道歉,于是说:“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无关紧要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病房这边的情况,林木随后详细地转述给了俞火,包括视频也发了过来,末了还说:“他真的让助理把医疗费留下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我。还亲自去康复中心那边,把我爸后续的康复治疗安排好了。如果这些是他收买人心的伎俩,那他留下我爸签字的那份协议,把是否解除协议的主动权交给我,好像有点解释不通。”
没什么不通的。他说得很清楚,他图的,是木家村的两千拆迁补偿协议。他要通过林木,让那两千户知道,签这份协议有利而无害。既然他这么有信心,俞火倒要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养老示范项目。她对林木说:“等我找人看完协议再说。”
至于那段视频,俞火反复看了几遍,捕捉到邢唐在说:“养老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机构就能解决的,却一定要有人来做。”时语气中的坚定之意;还有他说:“因为我是邢总啊”时隐隐的动情和压力,以及那句“我还非挑战不可了”背后的傲气,脑子里那个“奸商”的人设竟有些摇摇欲坠。
以至于一个陌生号码打到她手机里,用那低沉和缓的嗓音问她:“我今晚回来,有时间见一面吗?”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话唠小剧场】
邢唐:“直到这章,我才终于有了我是男主的自觉!亲妈,这台词也太多了吧?说的我口干舌燥了好吗?”
作者:“你不是习惯用实力征服别人吗?我是给你机会让你自己秒杀掉情敌!韩树已经为你大佬般的存在而黯然失色了。”
“原来如此。”邢总王之蔑视地“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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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明天十点照旧的时候,有点心虚了,存稿啊,你怎么就没了呢┗|`O′|┛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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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手懒,这章都没糖,不得批评一下这个作者吗?
第十九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俞火那几秒的停顿被邢唐视为, 在找理由拒绝。或许对她而言, 是真的不想和他再见的。但对邢唐来说, 至少要搞明白自己怎么就不被待见了。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再被拒绝。作为男人, 谁这辈子没被拒绝过两次, 估计活得还挺没趣的。尤其还是自己确认喜欢的人,难道她拒绝, 他就不再上前了?那死缠烂打这个词,还留在字典里干嘛?
未免听到不想听的, 邢唐再次开口:“既然决定插手木家村拆迁的事,不想听听我这个开发商的版本吗?或者……看完林木发过去的视频,被我随手打的一手感情牌说服了?俞火, 你不是那么轻易相信人的吧?”
他这一招激将法果然有用。对刚还没输过的俞火咬牙道:“我是名副其实的狼人。邢唐, 你别后悔惹我。”算是应了他的约。
狼人?这世上估计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会如此形容自己。那端的邢唐眉眼含笑:“一个人既有成算, 若不迅速进行,才会后悔莫及。”然后主动问她:“我应该来不及接你下班。那我在……繁华里西南门,上次遇见的地方接你?”
他的绅士此刻在俞火面前不是加分项。她不领这份情:“不劳驾邢总, 我自己开车。”
邢唐倒不勉强:“那就九点,老地方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又追着说:“我还有件事需要处理, 完了就去机场,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对了,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存好。”
通话结束,俞火琢磨了半天, 才明白所谓的老地方应该是汉宫会所的钢琴酒吧。可什么时候,那里成了他们的老地方?还有,他竟然有了她的号码!她倒是忽略了,像他那种在商界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想要个她的联系方式根本是轻而易举。那又何必来酒吧“抢”手机那一出,给她当众打脸的机会?尊重她?亦是爱护她?还是因为正面要不到,才不得以从其它方面入手?
还让她……存好!这个男个,好想找理由打他一顿啊。生平第一次,俞火这个必胜客被打败了。
直到下班还在心情不爽。以至于去找赤小豆解决晚饭时,整个善和的人都跟着遭了殃。
前台的半夏看到俞火,笑眯眯地喊:“九姐。”
她点头表示回应,可都上了两级台阶,又忽然转头问:“半夏你说,脾气不好是病吗?”
“啊?”好好的上个班,还要应对随堂小考,也是够了。腹诽归腹诽,半夏还是赶紧思考:“动不动就生气的人一般都肝不好,所以……”
俞火就来了兴致,她从台阶上下来,“所以脾气不好是肝病?”
她抿了下唇:“肝在志为怒……”
俞火点头:“继续。”
半夏吞吞吐吐的:“爱生气的人,肝气不舒,肝气郁结,郁结了就……”
“就怎样?”俞火双手搭在前台上,引导她:“或者你先说说肝的功能。”
整个善和,几乎没人能在九姐的提问下全身而退。尤其还是关于肝这个复杂脏器的问题,根本就是拔高题。半夏努力回想那一堆专业名词,越想越后悔上学的时候怎么没把书直接吃了呢。她颓了。
俞火哪里会不懂她的畏难心里,“你是学中医的,肝的生理机能和特性是必须学的,逃得过清明也躲不了端午。”
半夏瘪嘴:“老板,我这个月只迟到了一次,不用这么惩罚我吧。”
叫她老板就是认怂的意思。问题是:“我在和你说专业,你却和我说考勤?”俞火皱眉:“肝为刚脏,是因为它具有刚强躁急的生理特性。肝在五行属木,脾在五行属土,木克土,肝气太过克伐了脾气,所以爱生气的人,我们说他是脾气不好。所以,肝和脾的关系……这个千古之谜,《中医基础理论》不是早就给我们解开了吗?你是怎么上的基础课?”
“太枯燥了,每每老师讲到肝功能这个问题时,我就自动解散干别的去了。”但这次,没那么容易过关了。因为老板这种生物和老师不同,她决定了你明天是喝粥还是吃肉。而且,学艺不精的人,是没有权力反抗的。半夏垂头,一副认凭处置的模样。
俞火也不手软,习惯性屈指敲吧台,“《中医基础理论》第三章藏象,第二节五脏,第四小节肝,今晚回去抄一遍。”她偏头,“石竹,明天你检查她。发现她偷工减料,这个月你的奖金加倍。”
石竹总和半夏斗嘴,每次都是败下阵来的那个。此刻见半夏吃瘪,她幸灾乐祸地险些脱口喊一声“耶”,又担心自己被波及,赶紧把笑憋回去,严肃认真地答:“好的九姐,我保证尽心竭力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俞火盯她一眼,“这劲头要是用在学医上,大有作为。”
石竹佯装委屈:“九姐,你这么打击我我会变笨。”
“既然责任在我,”俞火朝她招手,“你过来,我给你扎一针,醒脑开窍。”
石竹连连摆手,“老板,我错了,我和半夏一起抄书。”
既然她要和好姐妹共患难,俞火哪有不成全的道理?随后,她边往楼上走,边问遇到的人问题。什么孕妇感冒了怎么治啊,风热感冒是个什么鬼啊,以及乳腺增生真的摸摸就能治好了?
得知好多人都各自领了作业回去,赤小豆替大家说了句公道话:“都是混中医界的,出手何必这么重呢?”
俞火还理直气壮:“她们要是用点心把基础知识吃透,我也不用‘肝’着急。”
赤小豆坐下来,眯眼看她,“什么脾气不好是不是病,我看根本就是你自己心情不好找茬。果然,专业人士闹人都这么有逼·格。”
“专业不过关还是我的不是啦?”俞火嘴硬,“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吗,我向来有自己的原则,违背原则的事坚决不做。”
“我就是太知道你了。”赤小豆毫不客气地揭她的短:“除了治病,你的原则看心情。”
俞火呵一声,拿出手机刷新闻。懒得再辩的样子,形同默认。
赤小豆推她一下,“别装。我告诉你,我都发现了,你这趟A市去的有问题。回来以后干活的热情明显不高,下了班也不像以往似的过来帮忙。我想去找你浪,你还拒绝。说实话,是不是谈恋爱了?是家里藏了个男人,还是被男人拐去人家家里了?”
“我去A市是扫墓,不是相亲!”俞火头都不抬:“你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去写网络小说呢?”
赤小豆往沙发上一靠 :“你能给我提供素材,我就能写。”
俞火怼她:“你还用我提供素材,你天生就是一本恋爱宝典吧。”
赤小豆要扑过来咬她,“我就谈了那么两场恋爱好吧,说得倒像我阅读人无数了。我生气了,决定不理你五分钟。”
“拜托你把时间战线再拉长点,我想静静。”俞火说着,注意力被一条新闻吸引过去。
赤小豆循着她的视线,看见一条标题为“揭露开发商骗局,还我产权”的报道。
报道中称:“城邦地产是一家具备丰富的城市更新及旧改经验的企业,主要业务集中在A市旧村、旧城改造项目。其新项目‘一生之城’的旧改房屋征迁工作于今年1月全面启动。据悉,木家村村民认为城邦地产此次的征迁补偿存在欺诈行为,他们将会集体拒绝签约。有关人士预测该项目将会被政府叫停。对此,记者欲采访该项目相关负责人,却被拒之门外……”
除文字报道外,还附了村民打着‘揭露骗局,还我产权’条幅、拆迁办门口工作人员与村民对峙、以及标注着“大唐集团总裁,城邦地产创始人”的一系列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中的男人应该是刚从车里下来,半边脸隐在路灯下,神色不明,深色西装衬托下,整个人的气场肃冷又倨傲。
“哎?这是……”赤小豆把手机从俞火手里抢过来,点击那张照片放大,“这不是那天和你一起下机的男人吗?”她把进度条上拉,看到那句“大唐集团总裁”时,整个人瞬间兴奋起来:“居然是个霸总?!”
他站在那里,神色看似散漫,却更傲然凉薄。不是邢唐,还能是谁?
这才符合他总裁的人设。不知道怎么回事,俞火内心的小情绪更大了。
赤小豆当即就上网百-度。把近两年关于大唐,关于邢唐的旧新闻都挖出来了。她边浏览网页边自言自语:“哎呦我去,原来是现实版的豪门宅斗男主角!明明是大唐的少东,却从基层做起,凭着在线的双商,干掉了后妈,绝对反杀,成为如今的霸总。我以为这种操作只是传说,原来是真的。哎,不得不承认,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她又点开一则旧闻,没看两行,像发现惊天大秘密般更兴奋了,“哎呦我去,未婚生子!”然后硬把手机凑到俞火面前。
俞火看了眼那则旧闻:“大唐集团凭借‘蓝海国际’晋升地产新贵……近日,大唐那位新晋上任的小邢总现身霖江岸边,怀抱可爱女童,与神秘女子牵手漫步……”
照片中,男人站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抱着一个小女孩,右手轻抚在迎面而立的女人耳际,像是在帮她整理碎发,又或者是要抚摸她的脸。女主角则只是个侧脸,让人看不清五官。
俞火眼前先是浮现候机厅里,邢唐抱着楠楠微笑的样子,然后是机场出口处,他与抱着楠楠的年轻女子迎面而立的画面,最终这些画面和这篇旧新闻中的照片重合在一起。她意味不明地笑了。
赤小豆遗憾地感叹了一句,“还真是别人老公。”手上却不死心地继续看旧闻,然后很轻易地,就翻到了一则关于萧氏萧熠和大唐小邢总争风吃醋的旧闻,以及去年G市那场举世瞩目的婚礼报道。
那场以私人飞机为婚车的世纪婚礼,新郎的名字叫萧熠,新娘则是——赫饶。而婚礼上作为花童的小女孩,就是那个张口闭口喊俞火“小豆姐姐”的小机灵,楠楠小公主。
赤小豆差点尖叫,她激动地抓住俞火胳膊:“你看走眼了九姐!”
俞火被她发病似的反应搞得莫名,她抚着胸口:“这是干啥呀,一惊一乍的,我心脏负荷很大的。”
赤小豆戳着手机屏幕:“你所谓的一家三口根本不存在好吗?那个女人和小女孩,都是别人家的!你的那位年轻霸总是单身!单身啊俞大夫!”
俞火抚着自己胸口,“他单不单身的,和我没有一根针的关系。你懂了吗?你能放开我了吗?你再不放开我,我可自己动手了?”
赤小豆看她的反应,手劲更大了:“你其实知道是吧?那你为什么骗我?你心里有鬼!”
俞火摆脱她的手,避重就轻地说:“我知道什么了我,你当我是神算子啊。”
赤小豆显然不信,顺势掐她一下:“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女人!我砺哥怎么会喜欢你?”
俞火脸色冷下来,“别拿阿砺开玩笑。”
赤小豆也不介意她瞬间的翻脸,但也适时打住。
之后两个人出去吃晚饭,俞火边吃边说:“来聊聊你那个相亲对象。”
赤小豆说:“还没见着呢,徐主编说他出任务去了。”
俞火抬头问:“听说是个警察?”
“特警!”赤小豆眼睛亮亮的,显然有制服情结。
俞火评价:“高危职业。”
赤小豆随口说:“砺哥不也是嘛。而且常年在部队,见一面都难。”
俞火无奈:“怎么又绕到阿砺身上了?我看你就是对他贼心不死。”
提到肖砺,赤小豆浑身都在散发小爱心,“砺哥是我男神!谁都不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俞火白她一眼:“节操掉了,快捡一捡。”
赤小豆哼一声:“你就是嫉妒我的执着和勇敢。”
俞火无语,她不再说话,但始终留意着时间。
赤小豆发现她频繁看表:“干嘛,你还有事啊?”
俞火一口咬定:“没。”
“就撒谎吧。”赤小豆拿手指点她:“我今晚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还要去你家陪·睡,看看你作的什么妖。”
这方面,她向来说到做到。俞火顿时有些挫败,懊恼太过大意,没藏好情绪。可转念一想,借此和那位邢总拉开距离也好,免得她单独赴约,再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不可描述?想到哪里去了,俞火仰头干了一杯水压惊。
赤小豆哪知道她有这么多的内心戏,到了酒吧,她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批评九姐:“真野,居然在这种地方约会!你是要破戒还俗吧你!”
俞火只想给她灌醉让她闭嘴。于是给赤小豆点了酒,自己选择喝水,理由是:“等会我开车。”
好酒的赤小豆却说:“我不上当。我要保持清醒,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我九姐这么魂不守舍。”
俞火有点急眼了:“你再废话,信不信我点你安眠穴?”
赤小豆边嚷嚷着“你心虚了”边径自喝起来。
然而,直到九点一刻,邢唐不仅人没出现,电话也没打来一个。
俞火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十点,邢唐依然没有出现。
十一点,也是一样。
两个小时,是俞火等待的极限,她买单走人。
半醉的赤小豆又失望又不相信是这个结果,她问俞火:“是不是因为我跟来了,你偷偷给他发信息让他别来?俞小九啊俞小九,你居然不把他领来让我给你把关!你等我棒打鸳鸯拆散你们!”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作者有话要说:【话唠小剧场】
邢唐:“……我会失约?我竟然会失约?!亲妈,你这波操作真6!”
作者:“那还用说?”
邢唐:“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神来一笔。亲妈你……好样的!”
作者:“我当然是神来一笔!随手甩出几篇旧新闻就替你解释清楚了,坑全填平,你不该感谢我吗?”
邢唐:“……我有小情绪了,我要闹人!”
第二十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木家村的村民越来越有组织性。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 已经从最初的几个人堵在拆迁办, 吵闹着让负责人出来给众人交代, 发展到后来的几十人近百人围坐在拆迁办门口, 致使工作人员无法正常进出开展工作。而这些人里, 年轻人只占少数,而且每天换一批。这样一来就不必所有村民都耗在这, 节省了人力和时间。剩余的大部分人则是被儿女“派”来的闲来无事的老人。
他们有的是自愿的。由于听信了子女的话,也认为好好的拆个迁不就得了, 抓紧把补偿谈好,协议一签,他们该收拾东西收拾东西, 该搬家搬家, 就把房子腾出来。或者去城里的子女家里住一阵, 或者就近租个房过渡一下,只等新楼房盖好了回迁。别人动迁不都是这样嘛,没听说还牵扯什么产权的。他们越想越觉得子女说得对。况且, 他们对于入住养老院多少有些抵触。在他们看来,那种地方,是没儿没女, 或是子女不孝顺的人才会去的。这思想是多少年来形成的,不是一时能够改变。
当然, 也有些老人是迫于无奈,硬被子女劝来的。有些年轻村民见父母摇摆不定,就连吓带骗, 先说住养老院的种种不好,比如集体的老年生活肯定不适应,大锅饭又难吃又不卫生。不如到时候把回迁的房子一租,搬去城里和他们住更自在,生病了也有他们随时照顾。这个时候,老人马上就忘了,平时子女一个月都不回来看他们一次。偶尔他们去城里看望孙子,还被各种念叨。什么没空接送,房子小住不方便,他们加班熬夜要晚睡晚起,你别起太早制造动静打扰他们休息,他们不在家吃早饭,已经做好了?你们自己吃。剩菜剩饭怎么还吃啊……这些生活习惯和观念方面的差异带来的不便与茅盾。理智一些的老人即便考虑到这些,也会分分钟被子女怼回去。一句:“你要是现在不听我的,等回头被骗了或是在养老院住不习惯,别指望我再管你。”百试百灵,摆平了所有。
临去机场前邢唐亲自去了一趟拆迁办,一位老人见工作人员对他毕恭毕敬,凑上前说:“小伙子,你是他们领导吧?大娘求求你,你别弄什么养老小镇了,就给我们正常的补偿,让我们能活着住上新楼房,死了我们也能闭上眼,哪怕少几米都行。我那老头子走的早,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临了了再因为房子和儿子闹僵了,死了都没人送终。”
那一刻,邢唐看着老人家花白的头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握住老人家满是皱褶的手,问:“大娘,您今年贵庚啊?”
老太太回答:“我六十七了,眼睛花了,腿脚也不利索。”
邢唐眉心一聚:“这是您自己的真实想法吗?您真的不想了解下我们的康养小镇吗? ”
老太太不说话,眼圈却红了。
克制着胸臆间翻涌的情绪,邢唐语气温和地说:“您不愿意因为一套养老房影响和儿子的关系,我能理解。可是,大娘您有没有想过,就算置换到了新房子,还是您一个人住,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到时候谁来照顾您呢?儿子有自己的小家,要工作,可能放下那些回来照顾你吗?这不是孝不孝顺的问题,这是现实问题,对吗?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关于产权,我们不是拿走了,我们只要代为管理你们的回迁房,或租赁,或作为其它用途。您老应该明白,如果将来您搬去和儿子住了,这的房子要租出去,租不上价不说,可能根本租不出去。这里偏远,又没有商圈。年轻人都搬走了,谁来这租房子呢?可由我们统一管理,使用率会大大提升,你们不必担心租不出去,价格也只高不低,我们按平方核算年租金。等最后年限到了,您儿子可以选择拿回这套房子。或是以成本价格,在大唐任何一个楼盘购买同面积的新房子。大娘,您既安享了晚年,还给儿子留下了财产,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