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还没等我回答,史队长抢先说。
“还好天不绝我,有齐主任支持这个项目,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如果取得了成果,我第一个感谢的就是她,没有她…”林姐眼圈一红,声音哽咽了,像是电视上选秀得了第一名的女主角发表感言。
“没有她就没有我们这个团队,没有今天的成就。”史队长补充说。
“现在,这个谜底就要揭开了,我想要证明给他们看,到底谁才是疯子!”
“那群整天只知道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玩连连看的才是疯子。”史队长又应和道,他两眼灼灼闪光,热烈地盯着林姐。
第一次我觉得史队长确实话多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听到身边的猴三小声嘀咕。
至于其他,那天林姐并没介绍得多么详细,她只是简单地说她一直在追查的东西就是传国玉玺,她参阅了很多资料,正史、野史、民间口头传闻、考古发现,又亲赴了几个地方实地考察,最后她认为这东西后来是被建文帝带到这里来了。
这个结论写小说还可以,但作为严肃的史实提出来,就太过惊世骇俗,不可能被同行接受。关于秦制传国玉玺正史上最后的记载是后唐废帝李从珂抱着登玄武楼自焚,从那后就奇怪地消失了。
下面这些记录是我后来跟林姐多次接触的过程中零零星星得知的:
李从珂携宝登楼后,有一个叫冯道的司空大臣跟随,愿与之俱焚,但等火烧起来,他又后悔了,扔下三个主子,直接跑路,还没忘顺便夺走传国玉玺。
冯道此人异常奸诈,晚年还自称长乐老。但他胆子小,并无称帝之心,传国玉玺被他偷走后,只是用来私藏赏玩,死后又传于子孙。
积恶之家,必有余殃,传了几代后,到北宋哲宗年代,冯道后人家道中落,只得靠变卖家产度日,传国玉玺亦被卖出,后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不伪。
宋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帝被掠,传国玉玺被大金国掠走,此后便销声匿迹。
元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世祖忽必烈崩。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命人购得,献于忽必烈的继承者铁穆耳,一直到元顺帝被朱元璋赶回北疆,传国玉玺亦随之带离中土。
朱元璋以布衣得天下,怕被别人讥笑为白板皇帝,便不惜遣徐达带兵数十万入漠北,以期夺回此宝。大臣解缙还为此上表请罢兵戎,以利百姓生息。后来李文忠二次远征,俘虏了元后妃和诸王,得到了一些宋元玉玺,关于传国玉玺却只字未提。
林姐说前面的那些没什么疑问,至少可以作为一种比较靠谱的材料提出来,主要是最后这一点,朱元璋究竟有没有找到传国玉玺?
建文帝是他的长孙,建文帝要有这东西只能是从朱元璋手里接收过来的,但无论正史还是野史,朱元璋根本没有得到的迹象,后来他还感慨,说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之首便是少传国之玺。
如果得到了,证明是天命所归,对平民起家的朱元璋来说,应该是件值得大做文章的好事,没必要秘而不宣。
难道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关键地方林姐没有告诉过我,直到最后我才明白。
林姐说史队长是她老乡,也是高中同学,两人是志同道合,特别要好的朋友。我发现这么介绍的时候,史队长竟然害羞了。
她又说猴三、小曹也都是非常有故事的人,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找齐,并说服他们一起加入这次考古。
“小周,这我就不讲啦,以后你可以亲自问他们。”
“这就加入了?我能干些什么?”
“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讲。”
“那些村民和警察都知道啊!”
“他们认为我们是在考古,至于找什么东西…”林姐说这话时,我注意到猴三撇了下嘴,非常不屑的样子。
“哦,”我似懂非懂,“现在找到了,接下来的事呢?”
“先打开看看,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儿。”
“明天就走?我有个朋友…”我想起吴小冉。
“你那小女朋友啊?”林姐意味深长地笑了,“回去后你跟她商量一下,一起走,到时我会给你们一笔钱的,够你们舒舒服服过几年的了。”
猴三去开那个木盒子,他虽然是老手,看起来仍有些紧张。
里面有一个用红丝绸包着的方形物。
史队长又拉开一盏电灯,屋里更亮了,那四百年前的丝绸保存得依然非常完好,隐约可见上面的鸟兽花纹。
除了史队长和小曹吞唾沫的声音,屋里安静得能听到蚂蚁打架。
猴三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微微颤抖,鼻尖有一层亮晶晶的汗。他斜对着我们,解开一层丝绸,接着又解开一层。
东西最终露出来了,灰白灰白的,不像是玉玺。
猴三愣住了,嘴张得老大。
“什么?”林姐靠近问。
“都过来看看吧。”猴三吐了口气,“妈的,白忙活了,挖着一变态。”他用手轻轻一推,那一摞就散掉了。
林姐捡起几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话也没说,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砸,转身就到院子里去了,史队长立刻跟了过去。
我走近一看,差点没笑喷了,一片片全是“妖精打架”,各种姿势都有,像是用刀刻在磨薄的动物骨上,又用颜料加了色。足足有一百多片,一个个栩栩如生,猴三摸着下巴上的胡楂乐了。
“传国玉玺啊,传宗接代还差不多。”
“别说了。”小曹瞪了猴三一眼,院子里传来一阵特别幽怨的呜咽,林姐在哭,史队长柔声安慰着什么。
“刚拿出来时,一掂那重量,还真把我唬住了。”
“墓里埋这些玩意儿干吗?”我好奇地问。
“肯定明朝晚期的,民风淫乱,男人女人都骚,有钱人家大多埋春宫图。”猴三拿起一片,用指甲在上面刮了刮,“狼骨,值不少钱呢。周兄,咱们以后可就以兄弟相称了,你拿几片?”
“我要这干吗?”
“跟你水灵灵的小情儿夜里观摩学习。”
“滚你妈的。”
回去的时候我看到林姐还在墙头旁边哭。她捂着脸,史队长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他拉了下林姐的袖子,林姐用力扭了扭身子。
“滚,别烦我。”林姐又哽咽起来。
我过去想跟她告别,史队长挥了挥手,意思是不用了。
天上有月亮,能模糊看清山路,山坡上那座小院子里亮着灯,黄澄澄的,夜里看起来特别温馨,我快步往上走着,也不害怕了。
想起刚才的事,尤其是林姐刚看到时一脸诧异的表情,我又忍不住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你不知道…”我刚说了半句,回过神来,惊出一身汗,是吴飞,他站在路中间,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跟鬼似的。
“周寻,上次对不住了。”
“哦。”我嘴里答应着,一脚朝他下身猛踢过去。
他抬手一挡,抓住我脚踝,又轻轻一拧,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躺地上了。
“我说了对不住。”
我飞快地爬起来,挥拳又砸过去,他一个闪身,我没控制住速度,眼看就要滚下山去,他抓住我一条胳膊,把我拉上来了。
“你这点三脚猫功夫。”
“姓吴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辙了。
“林姐挖出来的宝贝多吧?”他话里满是讥笑。
“可多了,发大财了。”
“那是,我在外面都听到她激动得哭了。你们真是傻透了,我稍微布了下局,你们想都没想就钻进来了。”
“你聪明。”
“建文帝一定埋在风水最好的地方?你们也太低估这个看破红尘的人的思想境界了。我拿个望远镜在山顶瞎看,你们也跟着来,蠢不蠢?”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干什么出身的?侦察兵!你跟那个小姑娘藏石头后面,还觉得自己挺有心眼的,后又带那个四眼过来。”
“你来是为了耻笑我一通的?”
“两件事。一是上次我留给你的玉扳指还给我;二是警告你,带着你那小女朋友赶紧离开,不要跟这群人掺和在一起。”
“那玩意儿早被我扔了。”
“你扔了?”吴飞不相信。
“钱什么时候还我?”
“你真扔了?”
“我没必要骗你。”
“你他妈干的什么事啊?”吴飞逮住身边的树狠狠地打了一拳,砰的一声,柏树剧烈摇晃着,两百米外的院子里的狗听到了,汪汪叫起来。
有人拿着手电筒出来,往这边照着,吴飞没再说话,他往旁边一跳,几个腾挪,便不见踪影。

第四章 梦魇

16
回去后我跟吴小冉简单地讲了一下受吴飞骗的事,她气得满脸通红,说话声音都抖了,说从小到大,都是她骗别人,没被人这么当猴耍过。
“你生什么气啊?”我觉得蛮奇怪。
“这人素质好差!”
“是咱们傻。”
“你才傻呢!”
“缺心眼儿行吧?”
“你才缺心眼儿!”
“这么说,咱一时疏忽了。”
“这还差不多。”
“对了,上次我给你的玉扳指还在吗?”我突然想起吴飞提出要回这玩意儿。
“后悔送我啦?”吴小冉不大高兴。
“我就看看,看是不是有古怪的地方。”她从包里翻出来,递给我,我在灯光下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子。
这玉扳指呈青绿色,边缘有些粗糙,手摸上去涩涩的,应该是时间长了磨损了,里面有几条红色的线,弯弯曲曲缠绕在一起,像血管一样,戴在手指上凉凉的,没有什么稀奇处。
“你过来看看。”
“不是说地摊货吗?我才不看呢。”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是老头儿,他进来从不敲门。他手里提着一壶水,自从上次我把他拎到墙上后,他就不疯了,对我们特别和善。
“哪儿来的这东西?”老头儿瞅见了,一把夺过来。
“干什么你?”我站起来,有点上火,没见过这样的,直接从人手里抢东西。
“吴飞那小王八蛋从我这里偷的。”
“你有什么证据?”
“你说是不是他给你的?”
“是又怎样?”
“那没错了,这是皇帝爷的,我教你怎么看。”老头儿把壶放在地上,对着灯举起了扳指,“你从这个方向看。”
这下子看清楚了,扳指变得非常晶莹,翠绿翠绿的,中间似乎有条银色的小鱼在缓缓游动,头、背鳍、尾巴俱在,老头儿轻轻转动了一下,那鱼游得更快了。
原先看到的红线,现在成了褐色,像是茂盛的水草,鱼在里面逍遥自在。
吴小冉也好奇地凑过来,我们都惊呆了。
“这是块活玉。”老头儿说,“你有放大镜吗?”
吴小冉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旅行用的小型凸透镜。
“看一下边上刻的字。”
原来我以为是磨损的地方是几个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的小字,笔画非常多,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
“不认识吧?‘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老头儿介绍说,“物归原主?”
我刚想反对,吴小冉拉了下我袖子,我没再吭声,心里却非常懊恼,早知道是件好东西,就不这么着急看了。
吴飞当时留给我,一定是怕被追他的那些人夺走。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出去。
林姐那边没什么动静,也不见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上山来。
我想他们都回去了吧,要么是在山下的那个院子里琢磨什么对策。至于林姐当时焚香邀请我加入组织,想起来则非常可笑。
那个仪式弄得像桃园三结义,猴三说她是书呆子,还真有几分道理。
老头儿除了清晨照样扛着刀领着狗巡山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拿着铁锹在西屋忙活,那个台子扩大了许多,上上下下他又垒了几层砖,浇上厚厚的水泥,墙他也仔细粉刷了一遍。
屋子里没甜腥的怪气味了,只是显得非常灰暗,哪怕外面艳阳高照,房里也阴森森的。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过去的水牢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吴小冉闲着无事,又不愿意出门,就跟我畅想她在山里盖学校的计划。
我也注意到了,这村子里除了老人,就是那些光屁股小孩,每天都有一大帮子无所事事地游荡,看他们年龄,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五岁。
“他们不去上学?”
“哪有学校?”
“政府不会盖一所啊?”
“盖了也没用,招不到老师,稍微受过教育的谁愿意来这儿?太偏僻了,山连着山,连条能骑摩托车的路都没有。”
“孩子以后怎么办?”
“等年龄大一些了,被父母接走,在外地讨生活呗。”
“那不是纯文盲,出去也是社会最底层?要孩子们都长大走光了,这些老人死了,村子不就荒掉了吗?”
“对呀对呀,周寻,我有个打算,”吴小冉激动地畅想,“你不是说在城市里天天开公交车开烦了吗?我也烦了。过段日子,咱们在这里申请盖个学校,即使申请不下来,咱们自己出钱也行啊,花不了多少,我去看过了,村子有好多空房子,稍微整修一下就可以做校舍,然后再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一起做老师。”
“啊?”我傻眼了。
“你同意不同意嘛。”吴小冉热烈地看着我。
“太突然了。”
“你大学什么专业?”
“机械。”我撒谎眼都不眨。
“那数学、物理、化学你都可以教。”她扳着手指认真算着,突然又醒悟了,哈哈大笑,“小学根本就没物理化学啊,教他们识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行。要是没人愿意来,就咱俩也能顶一阵子。”
“我能提个要求吗?”
“尽管说。到时我是校长,你是副校长。”
“我都二十七了,还没娶老婆呢。”我沉吟了一下,“真在这里干几年,出去三十多,哪怕当过副校长,也一穷二白,更没人要。”
“什么意思?”
“你看这样行否,我可以答应你,但为了避免做一辈子老光棍,你得先嫁给我,咱圆了房,这样我也有后路…”
“你去死!”吴小冉气呼呼地站起来,把门咣地摔上了。
空闲下来后,我认真回顾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希望能理出个一二三四来,但越想越是一头雾水,像是陷进了一个摸不着边的沼泽地里。
首先是老头儿,刚开始他疯疯癫癫的,对我们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后来突然变好了,原先他一定认为我们有什么特殊目的。
他怀疑我们像吴飞一样来抢他的宝贝?或者是来挖墓?那真挖的时候他为什么又一声不响了?他怎么知道那墓里根本没好东西?
毫无疑问玉扳指是他的,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有吴飞,他为何又回来了,他到底在找什么,以至于连个破尿壶都抢去研究?史队长带人抓捕他的目的是什么?后来史队长对此又奇特地冷淡下来,是因为发现那座墓后,吴飞已失去利用价值?
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老头儿时,他双手双脚被绑着,地上还铺了层被子,是怕他硌着?吴飞要真是亡命之徒,会对抢劫对象这么人性化?他似乎还特别害怕老头儿,这就更不可理喻。
林姐一行人也显得高深莫测,真的如她所说,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找那个神秘的传国玉玺?他们凭什么认定就在这里呢?
除了小曹有点不正常外,史队长、猴三一看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他们真的信这套净凭猜测推出的结论,甘受林姐驱使?
要么就是一群盗墓贼,装成考古队来这里大肆盗掘,天高皇帝远,不会有人起疑。可细里一想也不可能,县城里的警察来过,荷枪实弹,亲自保护挖掘现场。如果是非法盗墓,警察又不笨,全国联网,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最神秘的就是幕后的那个齐主任,这些人全是为她服务的,提起她时都小心翼翼的,一副恭敬或畏惧的样子,她又是谁?
我想着跟吴小冉探讨下,还没说一半,她就嚷嚷着头疼,说被我绕迷糊了。我又说林姐让我加入他们的小组织,问她对此有什么看法。
“工资高吗?”
“还不知道。”我有点失望,我以为她会劝我别去呢。
“高就去,你一个男人,也应该干点正事,”吴小冉漫不经心地说,“这总比挖煤安全吧?那都有人去。”
17
春宫图的副作用很大,夜里我脑子里老是那场面,弄得我辗转反侧睡不着。
吴小冉不了解情况,一个劲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水土不服了,哪里不舒服,开始我还唉声叹气不好意思说,后来被追问得没办法,就如实告诉了她。
这下子轮到她吓得睡不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来,跟老头儿商量着在他房间搭张床,让我去睡那里,老头儿以为我们闹什么矛盾,爽快地答应了。
我心情不大好,一上午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吴小冉也意识到我不高兴。
“周寻,咱们可是好朋友来着。”
“行了,你摆明了赶我走。”
“昨晚你说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又没毛病,要真是你想的那样,也不会等到现在。”
“好了。”
“一个破床单,还能挡住我?”
“小气鬼,顶多过几天,你再回来。”
“不用过几天了,收拾收拾下午我就走了。”
“那明天你再回来,可以吧?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吴小冉真生气了。
老头儿的房间在正中央,比我和吴小冉的加起来都大,一个角落里堆着些旧家具,一个角落是大米,有十几麻袋,整齐地垛在一起。不知道他搞这么多粮食干吗,凭老头儿的饭量,三年都不一定能吃完。
他这儿我倒很少进去,一是气味不好,酸溜溜的,二是我有点怕他。
刚来这里的时候,他盖的那床毛毯都旧得拧成了绳子,枕头油黑发亮,吴小冉足足洗了几大盆子的黑水,还真难为这小姑娘,我光看就犯恶心。
中午吃过饭,老头儿四仰八叉地躺床上睡觉。
我的临时床是一块木板架在三条长凳上,离老头儿不远。那木板以前是狗睡的,上面有好多狗毛。它进来见我用了,狗脸拉得老长,在房里转了几圈,嗖的一下子蹿上来了,一边躺那儿一边斜眼瞅我,意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只狗非常自私,有时白天吃完闲着没事,它在院子里尿一圈儿,然后往中间一卧,假装睡着了。那几只闲逛的鸡只要敢踏入圈子,它就跳起来狂吠,追着咬,但又故意不咬着,只是想看看鸡被吓成啥样。
我本来打算踢它两脚,又想跟这畜生一般见识干吗,还不如出去转转。
外面空气像着了火,夏日的太阳肆无忌惮。
我瞥见猴三在小院门口探头探脑,像是有什么事,又不敢进来。
看到我出来了,他咧嘴一笑。
“大侠呢?”猴三给老头儿起了个外号。
“午睡,你找我?”
“咱们外面去说。”
我跟着他往山上去,猴三在前面走得飞快,他弯着腰,头像鸡啄米一点点探着。
“林姐好了吗?”
“病了。”猴三满脸鄙夷,“你说女人能干啥?一点打击都受不起。想当年我爹几乎凿穿一座山,进去一看啥也没有,也没见愁成这个样子啊。”
“史队长陪着她?”
“那可是,鞍前马后,殷勤着呢,就差跪下舔脚了。”
“小曹还在?”
“看书,别提那傻逼,只知道看书。”
“你怎么谁的坏话都说?哪个都得罪你?”
“周寻,你说对了,他们几个,我还真一个都瞧不上。”
“要不是人家,你还在监狱蹲着呢。”
“别听那姓史的伪君子瞎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到了一僻静处,猴三停了下来,他探头探脑四处张望了下。我发现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无论到什么地方,哪怕是去厕所拉屎,脱裤子之前他也要警惕地看一看。
“到底啥事?”
“就咱哥俩说,你觉得大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啊,”我留了个心眼,“他就是脑子有时不大清楚,岁数大了嘛。”
“我告诉你件事。”
猴三讲的是小曹被砍的事。当时他们三人一起出去的,除了小曹和他外,还有那个现在仍在医院躺着的废了一只眼的冯健。主要是初来乍到,想熟悉一下地形。
到了后山就听到有人一声声哭得很伤心,空气中有烧松香的味道。他们想应该是来上坟的,清明节刚过不久嘛,也没在意。但走着走着就发现古怪了,后山上根本见不着什么坟,到处都是荒草荆棘。
奇怪的是哭声忽然停了。
还好是清晨,虽然诡异但并不恐怖。
他们决定去找一找,这哭声到底从哪儿传来的。
找了半天,才发现是老头儿,他直直地跪在一块残损的石碑前面,旁边地上插着他那把旧刀。由于丛丛荆棘的遮掩,老头儿并没发现后面不远处有人。
这没什么,怪的是过了会儿老头儿的举动。
他像是古时大臣上殿,站起来迈着小碎步,对着石碑三跪九磕,嘴里念念有词。太远了加上不顺风,也听不清他念叨的内容。
做完这些,老头似乎松了口气,他扛着刀迎风而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老泪纵横,回头又对着石碑一连磕了十多个响头。
猴三说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兄弟,那可是真的响头啊,砰砰砰,我们隔了一百多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想起那天老头儿的额头确实肿了,当时我还以为打架时被人砸的。
不巧的是冯健突然打了个喷嚏,老头儿听见了,拿起刀就奔过来了。他们赶紧跑,不是怕他,是怕惹麻烦,不巧老头儿熟悉地形,抄了近路,小曹就是这么受伤的。
“你看见那残碑了?”
“后来我去看了,从中间断开的。”
“刻什么字?”
“待会见了你就知道了。”
“你们告诉史队长了吗?”
“没有,这事还是不跟他说好。”猴三挤了挤眼。
丛丛杂草掩映下,一条半米宽的小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有几次我踩到水洼里,惊起了几只呆头呆脑的癞蛤蟆,鞋子上很快沾满了泥,甩都甩不掉,黏糊糊的又湿又重,后来我干脆拎着鞋子,光着脚走。
“穿上。”在前头的猴三一转身,看到了。
“不舒服。”
“这山里的蚂蟥,可是有毒的,叮一口你得爬树上哭去。”
我一听怕了,赶紧套上鞋。
到了目的地,猴三指那块石碑给我看,它斜斜掩映在几棵繁茂的柏树下,旁边还生着好多跟它差不多高的蒿草。
石碑呈青黑色,一看就是古物,被苔藓浸得发绿,上面字迹虽然已经磨损,缺笔少画,但勉强还能认得出,“明建文帝殉国…”,“国”字下面还有一横,我猜应该是“于”。
“皇帝墓在这儿?”
“真这样就好了。”猴三苦笑着,“关键不是,这周遭一百米内我都仔细探了,没有墓。”
“那你的意思?”
“我猜大侠知道。”
“一个落魄皇帝,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你就不明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帝再落魄他也是皇帝,这皇帝跑的时候,肯定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带上了,即使不是传国玉玺,就明玺好了,你猜能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