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咱们会死吗?”
“不会。”
外面有钥匙响,我们便止住了不再说话。
是林姐,她过来送饭的,看到我和吴小冉偎依着,她有些心神不宁,放好碗筷后,她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吴小冉的双手腕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绑住了,她蹲下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头努力向下低着,身子缩起来,两条胳膊张成一个椭圆,一点一点地,缓缓穿过臀部,又越过脚,竟然移到前面来了。
这下方便多了,林姐手下留了点情,绑得也不是很紧,吴小冉用牙咬着绳子,不大会儿的工夫,两只手就解放了。
她解开自己,接着又解开了我,我们紧紧搂在一起。
齐主任他们没有再进来。
关掉灯后,我揽着她,躺在床上。
后窗传来蛐蛐的吟唱,像约好了,叫一阵子,停下来,接着又叫,院子里偶尔听到史队长的咳嗽声。月光像白银一样,透过窗棂洒下来。
我下床把门从里面用棍子顶住,又拉上了床单。
吴小冉很疯狂,我几次捂住她的嘴,她都甩开了,“让他们听到好了。”她细长的脖颈上全是汗,月光下亮晶晶的。
“怎么了?”
“要我。”
“你慢点。”
“偏不。”
我翻身覆盖住她。
到了后半夜,终于都平静下来了,可还是睡不着,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
“要不要洗澡?”
“哪儿?”
“木桶。”她说。墙角的那个木桶里盛满了水。
“你先来。”
“不,你先来。”
没有开灯,桶里的水闪着黑幽幽的光,倒映着外面的月亮,我踩着凳子,赤身进去,有些凉,但非常舒服。
吴小冉帮我搓背,她的手柔若无骨,在我背上缓缓滑动着,哗哗的水声像音乐一样让人沉醉。一只飞鸟的影子划过月亮,我头倚着桶沿,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周寻,你想不想永远这样?”
“老天爷会妒忌的。”
“他敢?!”
“好了。”我站起来。
第二天我们起得很迟,透过窗户,我看到林姐在门口坐着,不经意我们的眼神碰上了,她脸马上红了,立刻躲开。
昨夜她应该听到了什么,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这样,我挺想不通。
“我要上厕所。”
林姐把锁打开,还是不好意思直视我。
猴三一个人在大门口靠着院墙懒洋洋坐着,我经过他身边时,他故意咳嗽了声,我没理他。等我回来时,他叫住了我。
“有屁就放。”
“齐主任吩咐这么干的。”
“那又如何?”
“周寻,你先坐下行吗?”
我坐在他旁边,猴三脸肿起老高,有几条凸起的手指印子还没消退,“唉,你他妈打我还真下死手!”
“还好老头儿命大。”
“他没死?”猴三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嗯。”
“那你还揍我?”猴三瞅了瞅,见没人,他压低声音,“当时姓史的王八蛋非要把大侠全扔泥塘里,我把头放外面了。”
“你有功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要全身都进去,哪怕大侠属猫的,有九条命,也全淹没了。”
“齐主任这么耗下去是想干什么?”
“守株待兔。”
“啥意思?”
“吴飞那小子还会来的。”
“不可能。”
“大侠世代守墓,还是皇陵!我家世代盗墓,清楚干这行最难对付的不是警察,而是这些守陵怪人。在他们眼里,财宝没什么,可尸骨就不一样了。”
“吴飞和他爷爷不一样。”
“我可比你更熟悉他,当年赌博都是派我跟他赌的。”
“他知道你们找到了建文帝舍利?”
“不一定。”
“那他更没必要过来找揍了。”
“你错了。就因为这个,他更要来了,瞅瞅到底是掘出什么了。我们越是稳住不动,他这好奇心就越旺盛。兄弟,我以前给你说过,千万别好奇,好奇害死人。”
“谁出的主意?”
“齐主任。有时你还真得服气她,确实比咱有心眼儿。”
“都他妈没长正地方。”
我想着吃过早饭就装着再去打探吴飞,要是像昨天那样碰到了,就把猴三告诉我的话转述一下,让他赶紧跑路,别自投罗网。
但倒霉的是齐主任不让我出去了,她让我捉鸡。
除我以外,还有猴三和小曹,一时间院子里像进了窝黄鼠狼,五只肥壮的鸡吓坏了,扑棱着翅膀上蹿下跳,最终我们逮住了四只,有一只越过篱笆墙,跑掉了。
史队长系着围裙,蹲在歪脖树下,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负责杀鸡。
他采用的不是常见的那种杀法,往鸡脖子上抹一刀,下面放个碗,让它把血流光,再往地上一扔。他是抓住一只,直接剁脑袋,可怕的是没脑袋的鸡还能乱蹦一阵子。
等全部杀完,史队长把刀一扔,舔了舔手指上沾的血,然后冲我们一笑。
对此,猴三只用两个字来评价:“牲口!”
我觉得他是借杀鸡来发泄对林姐的怨气。
后来我窝在房里,林姐不大放心,坐房门口监视我们。我为了刺激她,故意和吴小冉做出非常亲昵的动作。
“史队长那碗摔得可响了。”
“啊?”吴小冉并不知道这事儿。
“被人伤了心。”
“谁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姐装没听见,把头朝外扭着。
“史队长那鸡杀得可爷们儿了。”
“哦?”她一直在房里,没出来看。
“直接剁头,你说他对谁这么大仇啊?因爱生恨吗?”
“我哪知道?”
“堂堂七尺男儿,名门之后,去哪儿都带着心上人照片,幼儿园开始暗恋,小学开始写情书,数十年如一日,她还不被感动,心得硬成什么样啊?”情书这事是猴三偷偷告诉我的,不过他说史队长是从高中开始给林姐写信,我又故意往前提了几年,见没动静,我继续阴阳怪调地揶揄,“你说这女人会不会是同性恋?”
林姐像被烟头烫了一下,她猛地站起来,显然是愤怒了,杏眼圆睁,如果眼里能发射子弹的话,我早千疮百孔了。
吴小冉捏了我手背一下,暗示我别再说了。
“可怜的史队长啊,前天是摔碗捶墙自残,今天又英勇杀鸡泄恨,再发疯还得升级,搞不好挥刀自宫,”我长叹一声,“爱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事。”
“周寻,你别太过分!”林姐警告我,嗓子都气哑掉了。
“我提你名提你姓了?”
林姐嘴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跺了下脚,把门砰的一声重重甩上了。
“脾气挺大的。”
“你那是人话吗?”
“向着她啊?”
“欺负女人,是你没风度。”
“我就是想气气她。”我瞥了一眼吴小冉,她呼呼直喘气,脸色不大好看。女人之间的友谊真让人难以琢磨。
“小冉,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谁?”吴小冉跳起来。
“林姐啊。我觉得不正常,哪有这样的?第一次见面都亲热得不得了,后来成对头了,每次都是她绑你押你,守着门不叫你出去,我激她几句,你还向着她。”
“哼!”
“是不是有快感?我以前看黄片,有这样…”
“滚!”
外面很凉快,齐主任在歪脖树下喝茶。
她刚洗过头发,用根红绳子扎着,蓬松地垂在肩上,离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儿。史队长曾用过的那套白瓷茶具带来了,摆在圆树墩上,林姐站在一旁往一个漏斗状的小东西里放茶叶,又从高处往壶里浇水,动作很娴熟。
齐主任招手让我过来。
“你猜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客气?”她脸上浮着层笑,问这话的口气轻松至极,就像问我早晨为什么光吃馒头不喝汤。
“我这种小人物,不值得你动手。”
“错了,咱们都是小人物。”齐主任端起一杯茶,递给我,“我是看你对那小姑娘挺真心。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全都狼心狗肺,你算是个难得的例外。”
“您别逗我了。”我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树墩,林姐又给添满了,她一直面无表情。
“大难来时各自飞,有时难还没来,他把你硬推进去,自个儿跑掉。”齐主任苦笑了一下,不像是作弄我,“别说能为你牺牲什么了。”
“那是遇到的人不好。”林姐插了句。
这似乎触动了她,齐主任想了一会儿,“有句古话怎么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完,又把这个话题岔开了,“小周,以后喝茶可不能这么喝,先闻香,后品尝,唇齿留香,喉咙里转转,再咽下去,像这样。”她端起来示范,先闭着眼闻了闻,不知是疏忽还是拿得太快了,手一抖,茶水全撒在地上。
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齐主任立刻变了脸,她手上用力,啪的一声,那个精巧玲珑的小瓷杯被捏成了碎片。然后她又一扫,树墩上的茶具全掉到地上,碎了大半,她用脚踏了几下,扬长而去。
“没风度。”我学着吴小冉骂我的话。
林姐狠狠剜了我一眼。

第八章 真相

40
那天晚上我们在厨房里喝鸡汤。清晨史队长又干了件傻事,一口气杀了四只鸡,全拔好毛了,中午已经炒了两只,天热没冰箱,剩下的不敢过夜,只能炖了。
当我啃一块鸡脖子的时候,吴飞来了。
在外放哨的猴三最先发现了他,当时吴飞离院门还有一百多米,猴三就害怕了,几乎连滚带爬嗷嗷叫着冲进来,“姓吴的来了!”
众人也被他弄得紧张了,纷纷放下碗,拿着武器出去。
我本来以为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可没有,吴飞是过来谈判的。
他站在院门口,高高举着两只手,脖子上挂着黑包,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打来打去没意思,”他大声说,“我知道东西藏哪儿了,可单凭我自己,是取不出来的,既然大家都为财,何不坐下来谈呢?”
齐主任一脸狐疑,还端着枪瞄着他。
“退一步讲,即使你们抓到我,你们知道我脾气,我不想说的,打死我我都不会说,我死了可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齐主任使了个眼色,史队长走过去,迅速搜了一下吴飞的身,连黑包也顺带着搜了,没有找到打架工具。史队长似乎不甘心,一脚踹向吴飞肚子。
吴飞趴倒在地,他爬起来,捂着小腹,一脸鄙夷对齐主任说:“你手下就这点出息?”
史队长作势还要打,齐主任面子上挂不住了,“小史,别逞能!”
史队长不情愿地退回来,齐主任啪的一记耳光,又响又脆,打得他原地连转了好几圈,“滚一边去,丢脸的狗东西!”
谈判是在歪脖树下进行的,上面吊着个大灯泡,是先前小曹扯过来的。史队长又从屋子里搬了几个板凳,众人围着圆树墩子。
吴飞把包放到脚下,神色轻松,像是过来赴宴,左右看了一圈儿,突然问道:“你们晚饭吃的什么?这么香?”见我们怔住了,他又解释说,“我几天都没正儿八经吃东西了,如果有剩下的,能先让我填一填肚子吗?”
齐主任微点了下头,林姐给他端来一碗稀饭,还有半盘子鸡肉,吴飞立刻两眼放光,一阵子狼吞虎咽,骨头都没吐,吃完了他又要了两碗米饭,“还有肉吗?”
“没了!”史队长恶声恶气。
“哦。”吴飞打着饱嗝,拍着肚子,看着史队长,语气很真诚,“哥们儿,还得谢谢你刚才那漂亮的一脚,把我胃胀气的毛病踢好了。”
史队长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我想要是有条地缝的话,他肯定钻进去了。
“你想怎么谈?”齐主任直奔主题。
“五五分。”
齐主任翻了个白眼,“现在提这个,你不觉得有点早吗?”
“先说好,免得到时你反悔。”
“行。”齐主任答应得很干脆。
“要反悔呢?”
“吴飞,这不像你啊,你机灵劲儿跑哪去了?”齐主任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是不是这些天,你太紧张脑子烧坏了?”
“什么意思?”
“我讲信义,不像你们吴家人,个个无情无义,信口雌黄。其次,”齐主任托着下巴,一字一顿,“我就是真反悔了,你又能怎么样?”
吴飞低头考虑了一下,“好,我告诉你传国玉玺埋哪里了。”
他打开黑包,拿出几样东西,在树墩上挨个铺开,有几张破纸和那个封泥瓦片我先前看到过,另外是一幅皱巴巴的古画,我没见过。
“我以前老想从这图里找线索,其实不对,被误导了。”吴飞指着纸上的传国玉玺印文,“这是位高人故意弄下的迷局。”
“说得详细些。”齐主任很感兴趣。
“你们看,这是《辍耕录》中向巨源本的传国玉玺印文,和秦封泥上图案的最为一致,基本可以确定为真。如果不懂鸟虫文,乍一看像什么?”
“跳舞?”猴三瞅了半天。
这的确像舞蹈的动作,一群人扎着小辫,扭腰摆臀,伸胳膊扬腿,跳得很疯狂。
“八佾舞于庭?”林姐脱口而出,接着又摇头否认了,“不对,那是礼乐之舞,哪能这么张扬呢?像敦煌飞天似的。”
“你不是钻研了好多年了吗?”吴飞问,带着点讥诮。
“这个图案我是见过,当时觉得就是早已失传的古文字,单纯的鸟虫体,和《辍耕录》中的另外几个版本对照着看的,没往深处想。”林姐不大好意思,她头上还缠着圈白纱布,但兴趣最终战胜了仇恨,她对吴飞蛮客气的。
“还有呢?”
“不会是地图吧?”小曹突然说。
我低头又看了一遍,说地图太牵强了,如果线是表示路或河流的话,那线都是一截一截的,像被人扯断了随意撒地上,分布得一点规律都没有。
“以前我想过这点,也不信,我在部队学习时,古今中外的地图看多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可我发现一样东西。”吴飞看着我,“周寻,那个尿壶我打开了,两层铜的,中间还有空隙,里面夹着这幅画。”
吴飞站起来,缓缓展开古画,画的材质不是纸,而是绢布,非常轻柔,舒卷自如,虽已发黄,仍能清楚地辨认出来。那是幅工笔风景画,笔画细腻,山川河流,房屋小路,样样具备。
“我数了,这幅画上大大小小一共有二十二所房子,传国玉玺印文上一共有二十二颗鸟头,你们认为这单纯是巧合吗?”
“这又说明什么?”齐主任终于开口了。
“画里所标示出来的路、巷子、河流和印文中的曲线还是大体能对得上的。”
“你的意思是画家根据印文创作了幅作品?”林姐问。
吴飞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们来这么久了,有没有注意这个村子的布局?”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吴飞又接着说,“其实画家画的是清溪村。虽然房子不可能挺立几百年,都倒掉了,但一般新房子是在老房子原地基上建的。”
“哦?”
“这画里只有一个人物。”吴飞指给我们看,画中间有一所指甲盖大小的亭子,里面还真有一个穿白衣的人,他背着手迎风而立,一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怆然姿态,“你们能看清他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吗?”
那委实太小了,恐怕只有借助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传国玉玺?”
“对。”吴飞又把画的边角展开。画在尿壶里缠绕的时间太久了,边角老是卷着,上面有个长方形的印章,还有一行蝇头小字。
“我远祖!”小曹激动了。
那几个字是“悼红轩主人曹雪芹于乾隆二十四年”。
“你绕来绕去,还是没说东西到底藏哪儿!”齐主任不耐烦了。
“别着急,我还没绕完。”吴飞微微一笑,收起画,又抽出一张纸,上面是一段古文,写着摘自《徐霞客游记》:
有巨杉二株,爽立磴旁,大合三人抱,西一株为火伤其顶,乃建文君所手植也。
再折而西半里,为白云寺,则建文君所开山也。前后架阁两重,有泉一坎,在后阁前槛下,是为“跪勺泉”。下北通阁下石窍,不盈不涸,取者必俯而勺,故名曰跪,乃神龙所供建文君也。中通龙潭,时有金鲤出没云。

纸背面则是他自己用圆珠笔画的草图。
“徐霞客文中说的是贵州,其实用了曲笔,为尊者讳,我按照他的提示画了幅草图,发现和咱们这里也正好对应。”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霞客是明朝末年人,曹雪芹是清乾隆时期人,两人不可能事先商量过,但不约而同都特别描述到一个地方。”
“好了,你直奔主题吧。”
“徐霞客提到的流米洞的位置,大体上是曹雪芹画中那白衣人持玺站立的地方,也就是这个院子。”吴飞手指点着树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原本应该是文中说的大合三人抱的杉木,不知是怎么运过来的。”
“东西还在院子里?”
“非常有可能,即使不是传国玉玺,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物件。”
“你要说的就这些?”史队长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地下的石室我们已经找到了,没有传国玉玺,里面只是建文帝的骨灰舍利。”
“发现了几间?”
“一间啊。”史队长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了,一个激灵,“你是指…”
“太粗心了,一定还有几间连着。”吴飞似乎猜出他要说什么,“你们没继续探下去?”
“想呢。”史队长愤愤的,对吴飞怒目而视,“还不是你突然闯来打断了?”
我还真没再下石室去的勇气,想到那些灰色黏糊糊的虫子尸体,我脚脖子就软,像有一条冰凉的蛇缠绕在上面。
“明天我再来?”吴飞提议。
“不用,地下白天和夜里一样。”齐主任说。
“我自己下去?”
“猴三!”
猴三站在我旁边,听了猛一哆嗦,连连摆手,“我这几天劳累过度,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别说掏墙了,走路都打晃,以前让一王八羔子敲了一凳子,有后遗症。”
齐主任瞥了猴三一眼,又转向史队长和小曹,两人都闷头不吭声。
空气似乎凝住了,我看到齐主任眉毛皱起来,马上就要大发雷霆。
“我去。”林姐打破沉默。
“你?”齐主任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能行吗?”
“我毕竟在考古队待过十几年,只要…”她斜睨了吴飞一眼,“没问题的。”
“那我也去。”史队长慌不迭的。
“好,每人加发一万奖金。”
“我想好了,”猴三摇了摇脑袋,“头晕又不是大毛病,说不定干干活出出汗就好了。”又冲我挤眼说,“小周,你有过这经验吗?”
“贱货!”我低声骂了句。
西屋里还有一股焚烧过的浓浓的焦煳味,熏得人直想打喷嚏。
小曹在电线上又接了个灯泡,房内亮得耀眼,地上的那层黑灰像是有了层银光。
我们站在坑旁,看着史队长、猴三、林姐和吴飞一个接着一个拿着强光电筒下去,吴小冉过来看了一会儿,又走开了,对此没多大兴趣。
“齐主任。”我说。
“你想去就去。”齐主任紧盯着坑。
我追过去,吴小冉站在院门口,动也不动地看着山下,吴飞既已亲自找上门来,齐主任没闲心管我们了。
“周寻,咱们跑吧。”她声音沙哑,憔悴多了。
“啊?”
“能跑多远跑多远,现在是好机会。”
“好呀。”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
“我先去收拾东西。”吴小冉说完就急匆匆往里面走,我跟着她进了房子。她跳上床,把衣服、鞋子收好全放进包里。
“还有牙膏、肥皂呢。”
“你帮我弄。”她叠好毛巾。
“真要走?”我傻眼了,“你不是开玩笑?齐主任答应不伤害咱们了,这事马上结束了,你就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我哪儿开玩笑了?”吴小冉一跺脚,急了,“能有什么好结果?现在还来得及,他们心思全在西屋那边,我爷爷去了医院,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了,由他们闹腾去吧。”
“再等一等。”
“你一个男人,做事别优柔寡断的。”
“昨天吴飞说,桥塌了。”
“啊?”
“要从别的地方绕,至少得在山里走十天,还得走对方向,要是走偏了,一年都不一定能出来,咱俩只能吃水果喝西北风,夜里爬树上睡觉。”
“你什么意思?”
“我想等桥修好了再走,看看说得这么神秘的传国玉玺是什么样的。都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待这点时间呀。”
“唉,随你。”吴小冉泄气了。
“抱抱?”我说。
她走过来,让我抱着她,头伏在我肩头上,安静得像只小猫。
“还要吗?”我刮了下她的鼻子,“昨晚你吓死我了。”
“讨厌!”
“要不要啊?”
“改天吧,今天我身体不舒服。”
“感冒了?”
“女人的事儿,别问了。”
西屋那边到半夜一直灯火通明,中间我又过去看了看,吴飞他们还没从坑里出来,一阵阵敲打铲土声,应该是有了新发现。
齐主任搬了张椅子,在一边坐着打哈欠,小曹背着手,来回一遭一遭地走。
我走出去,小曹跟了过来。
没有月亮,银河笼罩着层雾气,无数颗星星在闪烁,像是从野地里长出来的,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抹青黑色的轮廓。
“你宝钗妹妹呢?”
“睡了。”我想,坏了,这家伙又犯毛病了。
“哦,《红楼梦》里有一则香艳篇,写史湘云花园春睡,招来一大群彩蝶。你想想,明媚的春天,无数只蝴蝶环绕着一个睡在石凳上的年轻姑娘,多么美好啊!我现在感觉到一只蝴蝶飞到了我心里,在那儿扑扇着翅膀…”
“曹哥,”我忍不住打跑他的蝴蝶,“即使曹雪芹真来了,你也没必要激动成这样啊。”
“你不理解。”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听着小曹声音都有些哽咽,“这种感觉就像…”他想不出用什么词形容了。
“有甜说不出?”
“有点像啊。”
“哈哈。”我想起猴三说过的一句粗话——哑巴被驴日了。
“兄弟,你说这事完结后,我能跟吴飞要那幅画吗?”
“能值多少钱?”
“曹雪芹的真迹,不能以金钱论的,你说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值多少钱?”
“那你说他会给你吗?”那幅《蒙娜丽莎》的画我倒见过仿制的,一个穿黑衣服露乳沟的胖老娘儿们,冲着外面笑。电视上说这是意大利的国宝,价值几千万美元。
“他留着没用。宝剑酬知己,鲜花赠美人。”
“扯淡!”
“我是曹氏后人,他给我也属物归原主。”
我想起一个电视专题片,介绍中国国宝流失的。“以前英、法联军抢了咱们数不清的文物,好多现在都在他们国家博物馆里藏着,你能要求他们不收钱物归原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