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怕了。”
“那你走了算了。”
“你怎么办?”
“我一个人…”
“别说了,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吴小冉没说话,在窗户那头,她凝神认真地看着我,掠了下搭在前额的头发,又从窗棂里伸出双手,紧紧扣住我脖子。
到了晚上九点多,我们才拎着手电筒,再次进去。
西屋一片死寂,没有沙沙作响的虫子,地上满是黑灰,一片片薄如纸屑,还有股子像是烤肉的香气,闻起来燥燥的,刺得鼻子发痒。掘开的那个圆洞里静悄悄的,一个未燃尽的椅子腿还冒着烟。
“明天再下吧。”猴三皱着眉头。
“今天。”齐主任口气硬邦邦的。
“往下面倒两桶水,会好一些。”史队长建议。
几桶凉水下去,燥热顿时消退不少,小曹又从外面扯进来一截电线,前端拴着大灯泡。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我向坑边走了两步,猴三用胳膊肘子捅了下我,我又退回去了。史队长犹豫了一下,带头跳下去。
扑通!
史队长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猴三、我、齐主任也跟着下去,坑底有许多灰虫子的尸体,沾了水后,变得滑溜溜、黏糊糊的,像踩在一大摊鼻涕上。
那道门没有烧着,估计是有了外面那层青泥的保护,只是被熏得黑黝黝的。热气蒸腾,我拿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墙变成了青石色。我明明记得是灰的,那墙上原先肯定是趴满了虫子,一想到这我胸膛里就像长满了硬毛。
好在没什么动静,看来虫子不是被烧死了,就是被熏晕了。
我们都没动,等了一会儿,史队长硬着头皮往前走,我们跟在他后面。
那是间石室,五六个平方米大小,几乎全用石头砌成,里面热得像蒸笼,虫子却很奇怪,几乎全聚集到角落里死了,应该是觉得那里相对阴凉吧。
有一副棺材!
但并不像大人的,一头低,一头高,看上去也就一米长,三十几厘米高,小巧玲珑,紧贴着石壁,也是青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建文帝的尸体不可能藏在这里吧?
史队长蹲下来,试探性地用手往外拉,没想到竟然拉动了。石室又闷又热,让人窒息,不能久待,我和猴三一起把那个小棺材挪了出来。
除此外里面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小棺材是石头做成的,在地上挪动还可以,可往上抬的话就很沉。我们在它底下塞了几根棍子,挨个用绳子绑住,又叫上小曹,费好大劲才弄上去。
到了上面,猴三捏着下巴围着它转了一圈儿,从他的工具箱里拿出件像楔子似的铁东西,插在棺材一头,用力一撬,棺盖打开了。
没有尸骨,只有一把折扇,还有只像是盛糖的灰罐子。
由于石棺封闭得好,折扇看起来仍像是刚放进去的,扇柄上的黄坠子颜色依然夺目。齐主任拿起扇子来,打开看,上面像是题着首诗,她轻轻念出了声:
流落西南廿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我虽然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但一听就知道写得挺悲伤,齐主任的声音干巴巴没有任何感情,经她吟诵出来,更使人心里发凉。
“建文帝的绝命诗!”小曹没戴帽子,头上那块疤都激动得发红了。
“是他的,我知道。”林姐站在门外,声音像是挂在树梢上,被风吹得直抖。她手里还拿着枪,没有齐主任的允许,她不敢进来。
齐主任把扇子收起来,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聚向那个罐子。如果没猜错,那里应藏着传国玉玺,大家追寻已久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房间里依然很热,不时有汗流到眼睛里,浸得眼睛生疼。
齐主任的手伸向罐子。
突然灯灭掉了,门外放哨的林姐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一个人冲出去,几声闷闷的拳头打在肉上的钝响,猴三手忙脚乱地拧亮手电筒,我看到院子里吴飞骑在史队长身上,拳头抡得像风火轮一样。
齐主任和猴三赶忙出去助战,不等他们走近,吴飞跳起来,奸笑着向院门外飞奔,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我想这家伙真他妈不愧是侦察兵出身,来无影去无踪。
吴飞确实占了便宜,林姐脑袋上挨了一板砖,血把几条毛巾都浸透了。史队长的脸被抡得青黑一片,肿得像无锡泥娃娃。
“我让你在外面干什么?”齐主任非常生气,“谁叫你过来看的?”
林姐理亏,低头不吭声。
“我怎么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外面太黑了。”史队长笨拙地替林姐辩解。
“你比谁都废物!”
史队长当着林姐面,格外敏感,嘴唇抖半天,没说出什么话。
那夜,齐主任没有动罐子,他们都不敢睡,怕吴飞再过来骚扰。
我和猴三坐在堂屋门口,看着另外的人在院子里来回逡巡。月明星稀,蟋蟀鸣唱,不时有凉风吹过,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唉。”猴三触景生情了。
“叹什么气?”
“累!”
“不累哪有钱给你女朋友?”
“谁告诉你的?”猴三跳起来,果然不累了。
“真有啊?”
“一定是小曹那死人妖!”猴三咬牙切齿,“我这就去削他!”
“行了。”我强拉住他,齐主任不满地朝这边看了两眼,猴三蹲下了,过了几分钟他又忍不住问:“他都说了什么?”
“就说你挣钱为了你女友。”我后悔告诉他了,“为了爱情,这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啊。你别去找小曹,搞得我跟个八哥似的。”
“没了?”
“嗯。”
“孙子,”猴三松了口气,“以后别指望我再跟他谈啥事。”
38
第二天清晨起了大雾,如同下着毛毛雨,在院子里走一圈儿,头发就湿掉了。
林姐头上缠着绷带,她鼻子上的胶布还没撕掉,头发用橡皮筋潦草地拢在一起,蓬松着,看上去跟大灰狼似的。
史队长脸上的青肿消退了不少,光剩下黑印,像抹了锅灰,两个眼珠子还通红,不知是被吴飞揍的还是夜里不睡觉熬的。
他左手端着碗稀饭,右手拿着馒头,殷勤地跟在林姐后面,不停地说着:“吃点吧,吃点吧,从昨天晌午到现在,你还没吃东西呢。”
终于林姐不耐烦了,猛一转身,把史队长手里的碗打翻了,“你烦不烦?”
史队长愣了一下,默默地俯身捡起碗,黏稠的稀饭顺着他的手滴答滴答往下流,林姐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猴三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双手插在口袋里,走正步一样来回晃动着,把地跺得啪啪响,嘴里还哼唱着:“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声音很大,连我都觉得他有些过分。
史队长站着没动,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左手拿碗,右手拿馒头,像一尊雕像,我想坏了,猴三又要得脑震荡了,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又过了几分钟,史队长苏醒过来,踉踉跄跄地进了厨房,我听到碗砸在墙上,哗啦一下子,震天响,接着又砰砰砰,没完没了。
“他挺敏感的。”小曹轻声说。
“林姐也太伤人了。”
“那女人心硬,一点情面都不留。”
“猴三那王八蛋还幸灾乐祸。”正说着猴三晃过来,他恶狠狠瞪了小曹一眼,“死人妖!”
“骂谁呢你?”
“谁应声骂谁!”
“我操!”
“你有那功能吗?”猴三摆明了要挑衅。
齐主任从吴小冉房里出来,小曹和猴三两个人立刻闭了嘴。史队长还没消停,依然在厨房里把墙揍得砰砰响,叫人听了心惊肉跳。
齐主任进去,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史队长不朝墙发火了,垂着脑袋走出来,我注意到他的拳头直发抖,关节处破了皮。
一直到雾散,太阳出来,吴飞都没再过来捣乱。
齐主任仍不放心,她让猴三、小曹在院门口守着,她自己进了屋,拿出昨天石棺里藏的那个罐子。她似乎已经打开过了,脸上并无喜悦之色。
“不是传国玉玺。”她一边揭盖一边说。
那是一串手珠、一只木鱼,还有一袋子像小石头一样的东西,有黑的、白的、灰的,还有彩色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什么玩意?”
“舍利。”林姐说。
见我仍大惑不解,她补充道:“高僧火化后,一般都会有舍利出现,尸骨中无论如何都烧不烂的部分。”
“建文帝的?”
“有可能。”
“玉玺呢?”
林姐看着齐主任,齐主任没说话。
突然门口猴三和什么人推搡起来,我探头一看,竟然是鬼婆婆,她穿着那身红裙子,嚷嚷着要进来,猴三不让她进。齐主任也瞅到了,她把东西迅速塞回罐子,一个转身,躲到房里去了。
“燕子!”鬼婆婆拨开猴三拦着她的手,“我看到你了!”
“拖她走。”看得出林姐讨厌她。
猴三和小曹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像拎口袋一样把鬼婆婆提到院门外,鬼婆婆瘦瘦的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仍大喊着:“燕子,你怎么不敢见我?燕子,你这又何必呢?”她的语调逐渐变得凄苦,带着哭腔,“燕子,你就听婆婆一句吧。”
声音愈来愈远,渐渐听不到了。
齐主任重新从房里出来,脸上干巴巴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想起今天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天了。
吴小冉这两天一直憋在屋里,有时门开着,也不见她出来,我想一定是老头儿的事让她牵肠挂肚,心情不好。
“今天我还去找吴飞?”
“哦。”齐主任心思不在这里,“去吧,去吧。”
“我能去看一下小冉吗?”
“想看就看。”齐主任烦躁地挥了下手,蹙着眉头。
房里大白天仍拉着窗帘,有些昏暗,吴小冉穿着睡衣,对着镜子发呆,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稀饭、咸鸡蛋和馒头,不过都一动未动。齐主任对她蛮不错,这倒更让我不安,难道是最后的晚餐?
我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转过身,趴在我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别老哭啊。”
“心里难受。”
“那哭也没用,一起想想办法。齐主任的确是那个燕子,刚才鬼婆婆来了,她说过会血流成河,咱们赶紧想办法走。”
“他们二十四小时盯着。”
“没欺负你吧?”
“这倒没有。”
“干脆一起跳窗得了。”床边还有一窗户,钢筋弄掉的话,看大小刚好能钻过去一个人。
“下面是悬崖。”
“总不能等死啊。老太婆哪根筋出毛病了,让我去找吴飞,我去哪儿找吴飞?即使找到,我也抓不住,人家昨夜大摇大摆地进来,连伤两人,还笑着跑了。”
“笑着?我睡着了,不知道,就早晨看到了,林姐头上缠着纱布。”
“吴飞挺不是东西,每次都拿她下手,也活该林姐倒霉,她就站在门口。昨夜力道要再大一些,林姐脑浆子都能拍出来。”
“是故意的吗?”
“肯定是啊。来一趟跟串门似的,别忘了,他手腕还有伤呢。”
“一定是躲哪儿了。”
“他侦察兵出身,受过特训,随便哪儿一躲,咱们就找不到。”我想了想,“小冉,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传国玉玺?”
“为什么这样想?”
“建文帝的骨灰舍利都找到了。要真有的话,一定会和骨灰放一起。”
“爷爷说过,和尚临死前,把玉玺给他祖先吴继美了。”
“是吗?”我隐约记得老头儿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你记性真好,我都忘了。”
“他们一伙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个东西。”
“我明白了,齐主任抓吴飞的目的就是问传国玉玺的下落,只要拿到传国玉玺,就会放咱们一马,都会没事的。”
“对!”
“那我直接去找玉玺得了。”
“你知道在哪里?”
“先保密。”
“你小心点儿。”吴小冉半信半疑,仍不大放心。
“放心好了,”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可别再哭了,哭要能解决问题,我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爬房顶上号啕去。”
“去你的。”她破涕为笑。
我领着小曹直奔鬼婆婆家,她那身红裙子还没换,正在院子里烧纸。
窝棚一侧的那株肥大的芭蕉,阳光下绿得耀眼,似乎要泛出油来。鬼婆婆坐在芭蕉树下,用一根棍子拨着火堆,火堆噼里啪啦响。
我们站在后面,鬼婆婆理也不理,把手里最后的一锭黄纸投入火中,站起来拍了拍土,我注意到她脖子里又挂上那小鼓,猜她又要开唱了。
果然,她绕着芭蕉树转了两圈,轻击了几下鼓,“定陶城中是妾家,妾年二八颜如花。闺中歌舞未终曲,天下死人如乱麻…”
风把纸灰吹得到处飞扬,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惊起的无数只黑蝴蝶,芭蕉叶子受不了下面蒸腾的热气,轻轻颤动着。
“婆婆,我知道你能帮我们。”
“君楚歌兮妾楚舞,脉脉相看两心苦。曲未终兮袂更扬,君流涕兮妾断肠…”
我虽然听清楚了她唱的词,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等她折腾完了,她把鼓拿下来,喘着气。
“如果再找不到吴飞,齐主任会杀了吴小冉。”
“吴老汉死了吧?”鬼婆婆终于说话了。
“送医院去了。”
“燕子回来了。”
“嗯。”
“你们为什么不跑啊?”这老太婆说话慢悠悠的,看不出一点着急的样子。
“吴小冉在她手里扣着,哪儿跑?”
“她不肯见我。”
“婆婆,你还是提示我怎么去找传国玉玺,否则真会出人命。”
“天下死人如乱麻,多一个就多一个。”
“没死到你头上。”我忍不住了,小曹使了个眼色,让我别那么说话。
“冤有头,债有主。”鬼婆婆嚅动着嘴巴说,一块灰飞到她花白的头发上。
“你是见死不救了?”
“我拦不住。”
“齐主任怕你,我看得出。”
鬼婆婆低头擦了擦眼睛,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鼓面,可她没再唱。
“走吧。”小曹说。
“这老婆子邪门。”等出了院子,小曹还心有余悸。
“你说齐主任真会下手吗?”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大可能,可这也许是我强行宽慰自己,想起她的狠毒劲,我就喘不过气。
“不像。”
“你是安慰我?”
“我给你讲过,齐主任挺关心那小姑娘。”
“这有什么?虚情假意!”
“昨夜我在门口听到她问小姑娘,睡觉蚊子多不多,她有防蚊液,多的话可以往身上抹一些。你说要真想搞死她,还管这些琐事?”
“莫非她故意吓我?她又有什么目的?”
“你们又没深仇大恨,不像吴老汉。”
“吴飞也没有啊!”
“这你就傻了,齐主任不是被他爸伤害过吗?恨屋及乌。”
“那也犯不着置人于死地。”
“不会这么简单,”小曹停下来,看着我,“你没听刚才那老妖婆唱的,好像是首诗,我敢肯定在哪儿读过,这里面一定还有事儿。”
“唉,只要我和小冉好好的,谁死我都无所谓。”
“我呢?”
“你他妈跟齐主任一伙的。”
“重色轻友!”
“挣着钱,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和你林妹妹去养猪种地?”
“想好了,耕读传家。闲时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刨人家祖坟挣的钱算不算造孽钱?”
“周寻,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也下手了?”小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主要是来看传国玉玺的,挖坟打架都是附加物。”
找吴飞已属不可能,现在回去太早,我们拨开杂草,去了那个建文帝曾题诗于壁的山洞。外面酷日高照,里面却仍然阴凉,坐下来非常舒服。
“你说我的远祖曹雪芹先生也来过这个洞吗?”
“肯定的。”
“真爽。”
“得是三四百年前的事了吧?”
“这儿时间的意义不大,三百年前洞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借着漏下来的碎光,看石壁上刻的那首风尘一夕忽南侵的古诗,心想:小曹这话有道理,再过三百年,只要没人破坏,一定还是这样子。
“《红楼梦》里的《好了歌》你知道吗?”
“…”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那还是小官儿,明十三陵没见没,秦始皇陵也没见没。”
“猴三说大部分都遭盗了,焚骨扬灰,尸体都受辱,还不如荒草埋了。”
“人死如灯灭,没啥的。”
“建文帝很聪明,就一坛子骨灰舍利,白送都没人要。”
“他是没办法。”
“他后来肯定庆幸自己没再做皇帝,以后你读一下历史,朱棣登位后,一直都很痛苦,每夜只睡三小时,埋头苦读。”
“读书啊?”
“你以为他是为了治国平天下啊,不是,他心亏,为了篡改历史,把建文帝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去,把自己母亲也给否认掉。谁都不相信,不停地杀人。”
“做皇帝的都这样吧?”我想起电视剧上演的朱元璋火烧庆功楼。
“和尚就不一样了,剃除须发,远离尘寰,山间明月,湖上清风,都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小曹躺地上,头枕着手臂畅想着,“念起往事就敲敲木鱼,提笔写几首诗发牢骚,多幸福啊,我猜这儿一定是建文帝的隐修地。”
“啊?”
“他一不爽了,就来这里打坐诵经。”
“就跟你亲眼见过似的。”
“嘿,可别说,我还真觉得他俩进来了。”
“哪俩?”
“建文帝和曹雪芹啊。”
“哈哈。”
“加上咱俩,那就是跨越时空的重逢。”
“少在那酸了。”
“你听。”小曹一骨碌爬起来,“历史的脚步声响起了。”
脚步声果然响起,不过不是和尚建文帝,也不是文人曹雪芹,而是吴飞,我开始以为是幻觉,等知道不是幻觉时,吴飞钻进来了。
“啊——”他也吓了一大跳,一个腾挪闪回去,亮着架势,等确信我们没带武器,不是来打架时,才放松下来。
“你来这干吗?”
“乘凉!”我说。
“跑这儿?”吴飞不相信,他走到洞的边缘,那儿放着几块石头,他搬开石头,把以前老夹着的那个黑包掏了出来。
“你能跟我去见齐主任吗?”
“我像傻逼吗?”
他问得我挺茫然。
“不像。”小曹代我回答。
“你给我闭嘴。”吴飞威胁他,说话特难听,“你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是看周寻的面子才没揍你。”
“你爷爷?”
“他没事,送医院了。”吴飞肯定地说,“不过差点完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接着他咬牙切齿,“找到东西,我再一一跟他们算账!”
“发现什么了?”
“那两个浑蛋把我爷爷扔到半山腰一个泥坑里了。”
“你送的医院?”
“我在后面跟踪他们,就知道他们干不了好事。医生说再晚送半小时,爷爷肯定没命了。”我想起来史队长和猴三那天的反常表现,还有裤子上的黑泥点子。
“你没留医院照顾他?”
“我没带多少钱,再说回来还有事,”吴飞警惕地盯着我,“外面是不是埋伏好了?”
“没有。你说的有事跟传国玉玺有关吗?找到线索了?”
“嗯,我先走了。”
“去哪儿?”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去报警吧,真要出人命了。”
“去不了。”
“啊?”
“我送爷爷去医院的那天,又下雨又刮风,山体滑坡,一头的铁索大部分都崩掉了,我要是再晚一个小时,也回不来了。”
“从别的地方走不行?”
“那至少得十天时间,才能走出山,等警察过来,至少约一个月后了。”
39
回去后在院门口碰到猴三,他殷勤地问我今天有收获没,我朝他胸口猛推一把,他往后连退几步,被门槛绊了一下,仰天躺那儿了。
“妈的!”猴三爬起来,冲过来掐我脖子。
我抓住他伸过来的两根手指,使劲一扭,又一脚重重地踢向他小腿,猴三挨了两下,左拳头又砸过来,我没来得及,被打中眼睛,顿时金星直晃。
“松手,都松手。”小曹抱住猴三的腰,拉偏架。
我叉开腿左右开弓,连扇了猴三十几个耳光,他奋力挣扎,史队长听到响动也出来了,他并不急于劝架,而是在一旁抄着手冷眼看着。
直到齐主任出来,我才住了手。
“你他妈发哪门子疯?”猴三擦着鼻血,又要扑过来。
“送吴老汉到医院了?!”
猴三本来义愤填膺,一听到这个蔫掉了,他灰溜溜地看了我一眼。
“你见到什么了?”齐主任问。
“杀人犯!”
“他活该!”
“你们早晚要遭雷劈!”
“信不信我今天就劈了你?”齐主任冷笑着。
吴小冉穿着双拖鞋从房里出来,当听到老头儿事后,她脸上现出一种非常困惑的表情,接着明白了,一头撞向齐主任、“你骗我!”
齐主任按住她,反拧着她胳膊。
林姐拿着绳子过来帮忙,又把她绑回去了,吴小冉尖叫着挣扎。
我两只大拇指被史队长反系着,又酸又疼,他们把我和吴小冉关在同一间房里,听到外面锁舌啪啦一声,我倒意外地轻松下来。
吴小冉趴在床上哭,瘦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爷爷没事。”我走过去,悄声说。
她仰起脸不大相信。
我确认没人偷听,把吴飞告诉我的事和她讲了一遍。
吴小冉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才放松下来,“你可别骗我。”
“没这必要。”
“吴飞藏哪儿了?”
“不清楚,他只是去了趟山洞,取走了他的包。”
“哦。”
“我去找鬼婆婆了,她应该能帮我们,齐主任怕她,结果你猜怎么了?”
“嗯?”
“又跳着唱上了,什么城中是妾家,二八颜如花的。”
“就这些?”
“还在芭蕉树下烧纸钱,疯疯癫癫的。”
“纸钱?”
“神婆嘛。”
吴小冉没再继续问下去,她似乎对这事兴趣不大,低着头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
“没,别问了。”
“那咱说话。”
“说什么呀?”
“什么都行,只要别给我想事情的时间。”我顿了下,还是承认了,“小冉,我害怕。不知道齐主任会拿咱们怎么办,今天是她给的最后一天了,鬼婆婆不肯帮忙,即使找到了吴飞,逮不住也没用。”
吴小冉凑向我,把脸蛋贴到我脸上,轻轻摩擦着,一股凉飕飕的清香,“别怕。”她倒是显得异常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