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不饿?”
“你看到了,不怪我。”
“你也不是好东西!”
“行了,”我拉住她的手,“咱们先去吃饭。”
“气都气饱了。”她嘴里虽然说着,可还是放缓了脚步。
我们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饭馆里,点了几个菜,虽然上菜慢,可量很足,我又拿了两瓶冰镇啤酒,吃喝完感觉好多了。
等出来四处逛了逛,又犯愁了,找不到旅馆。
“不会睡大街吧?”我绝望了。
“再向前走走。”
终于看到了家招待所,破旧的灯牌斜挂在墙上。
服务员坐在一张黑柜台后面,看上去有三十几岁,染着黄头发,耳朵上坠着明晃晃像钥匙扣子的大耳环,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脂粉,和露出的脖子完全两种颜色,见客人来了,招呼都不打。
“住宿。”我站到柜台旁,她正玩手机游戏。
“几个人?”她翻了翻眼皮。
“就我们俩。”
“一间房吧?”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身份证。”接着又笑了,这一笑泄露了她真实年龄,我猜在四十五岁左右。
吴小冉掏出来登记。
还好一张就够了,我的还在吴飞那儿。
大概是很少有人来住的原因,房间还算干净,不过很小,两张床几乎挤在一起,中间人都走不了。
吴小冉想下去换一间。
“凑合一夜,小地方。”我把空调打开。
“太小了。”她有些为难,“要不,你再去要一间,我带了钱的。”
“我没身份证啊。”
“那你…”
“你怕我?”
“不是,唉。”
“咱们一起住这么久了,我不都老实得像个馒头?”
“那有床单,离得远,这…”
“莫非你想骚扰我?”
“去你的,好吧,我信得过你,我先去洗澡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听着,想象着水落到她赤裸美好的身体上,真有点儿心猿意马。
过了一会儿吴小冉裹着浴巾出来了,她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肩膀很瘦,有两道子红印。
“看什么?”
“你——”我咽了口唾沫,“没穿睡裙啊。”
“忘带了。”她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
“哦。”
“你去洗吧。”
“哦。”我坐着没动,直勾勾地看着她。
吴小冉不大好意思,倒了杯水,侧过身。灯光下她的睫毛很长,蒙着层淡淡的光泽,腰肢纤细,盈盈一握。我觉得脸发热,酒劲往上冲,呼吸急促起来,想上去搂一搂,又怕她反抗。
她手里端着玻璃杯,杯底厚得像砖头,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开水,以她的脾气,我要是敢强攻,非得挂彩不可。
“还不去?”
“哦。”我不情愿地站起来。
冲好后,我也学她的样子,用浴巾裹着,在镜子前照了半天,把头发梳成中分,不是很满意,又把一绺弄下来,让它搭在眼睛上方。
吴小冉已经盖着毯子躺下了,屋里冷飕飕的。
我爬到床上,顺手关了灯。
只有外面空调风机的嗡嗡声。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一点也不困了,咬了咬牙,手摸向对面的床,刚碰到,她啪的一声正打在我手背上,我赶紧缩了回来。
“你想干吗?”
“鞋呢?”
“鞋长了脚?溜到我床上来了?!”
“哦。”
“哦什么哦,你光会哦了。”
“聊聊?”
“你别有什么坏心思。”
“等他们都好了,咱们怎么办?”
“凉拌!”
“还回山里?”
“你怎么打算?”
“不清楚,分开的可能性比较大。”
“嗯。”
“跟你在一起挺快乐,虽然时间不长。”
“别说这么好听,前几天不还闹腾着要走,你了解我多少啊?”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吧!”
“没别的了?”
“毛病也挺多的。”
“算了,我别自讨没趣了。”
我听到她翻身的声音,“我知道你意思。”过了会儿她说。
我没应声。
“你上次还说我是母癞蛤蟆呢。”
“哪次?”
“就在山上,咱们一起从林姐那里回来。”
“小气!”
“就小气!”
“那你叫过来得了,我无所谓。”
“哼,谁稀罕,跟你一般见识?”
“我都忘了,你还记恨呢。”
“周寻,我给你说啊,我还没谈过恋爱,我还是…”
“处女?”
“胡说什么呀?”
“我以为你想阐述这个呢。”
“到成都后,我妈送我到寄宿学校,开始她每隔几天来看我一次,后来时间隔得越来越长,甚至一年不见的时候都有,钱都打到我卡里,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说真的,我和她的感情并不深。”
“嗯。”
“以后回不回成都对我来说无所谓,山里空气好,吃的健康,人与人之间关系也简单,虽然没有城市繁华,没那么多东西,可这些真需要吗?真需要朝九晚五去上班?真需要喝咖啡逛商场?真需要天天对着电脑研究股票?”
“唉。”
“这个事结束了,齐主任心满意足,那什么破玺咱们也别去追了。我还有些积蓄,你也有啊。爷爷都八十多了,在世的日子有限,我想着给他养老送终。但我自己,又会孤单,我想着…”吴小冉顿住了。
“你说你还是处女?”
“我刚才说这么多,你只琢磨这句了?”
“不是,我在想,我可以留下,可咱俩算怎么回事?”
“你答应了?”
“我也不喜欢城市。”
“你不留恋开公交车呀?”
“挺没劲的。”
“咱拉钩,说好了。”吴小冉手伸过来,我抓住了,没有松开。
“那咱们?”
“你答应了就不一样了。”
“我不敢。”
“笨蛋!”
“你会不会动手?”
“肯定会。”
“你打得过我?”
“打不过,除非你把杯子从床头柜上拿开,别让它离我这么近,再按住我双手,省得我忍不住掐你脖子,还有脚,你也要小心,我随时会踢人!”
我就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她捏着我的鼻子,把我弄醒了。
“都快十点了。”
“啊,怎么睡过头了?”
“谁叫你…”吴小冉说了一半,看我在笑,她脸羞得通红。
“我又想了。”
吴小冉的脸又红了,她抿了抿嘴,轻轻挤出两个字:“坏蛋!”
看到这个曾拿刀砍人的姑娘害羞,我心里真是美死了。
“起来吧,去看爷爷。”吴小冉把毯子掀开,铺在床单上的浴巾上有一大块血迹,她像是怕我看到,一把拎走,跑到卫生间搓洗起来。
我又躺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起床。

第七章 曙光

34
老头儿早醒了,精神还挺好,拿着打点滴的支架在病房里来回晃悠着。吴飞愁眉不展,眨巴着小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爷爷,你觉得好点了吗?”
“死不了。”
“咱们再住几天。”
“今天就走吧。”
“我不走!”吴飞嚷嚷着,“我这手骨头裂了,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好,还有头,大夫说得植皮,否则留后遗症。我都两个多月没睡过安稳觉了,至少瘦了十斤。”看来刚才他是为这犯愁。
“不行,那个女人会追过来。”
“东西不是给她了?”吴小冉诧异地问,“还追干吗?”
“如果发现不是呢?”老头儿狡黠地笑了,这一笑似乎牵动了伤口,他捂了一下脸。
“什么?”吴飞蹦起来。
“吴爷爷,你别开玩笑啊。”
“我想给你们看的,不是传国玉玺,是别的东西。”
“那罐子里藏的是?”
“别磨蹭了,快走!”吴飞穿上鞋。
外面有争吵声,接着我听到病房的门被挨个踹开了,好像还有厮打在一起的声音。
吴飞掀开窗户,率先蹦出去,在窗口接应,我先把老头儿扶上去,接着是吴小冉,轮到我时,门开了。
是猴三,我们面面相觑,空气凝住了。他飞快地看了一圈,然后冲外面喊道:“没有!”门咣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老头儿跑起来不大灵便,我们扶着他,到了医院门口,林姐从门卫室出来,还没喊出声,就被吴飞一肩膀撞倒在地。
“他们在这里!”林姐爬起来高声大叫。
我们沿着街跑,吴小冉一个趔趄摔倒了,似乎扭伤了脚踝。
“不用管我!”
我背起她,吴飞扶着老头儿,继续往前奔,到了一个拐弯处,我回头看了看,史队长已经率人追过来了。
一棵树下停着辆拉客的三轮车,车主估计是去方便了。
“坐上去!”
“什么?”
“快点!”
后面可以坐两个人,吴飞把老头儿放在膝上,三人挤一块儿。
我蹬起来就跑,专拣那些曲折狭窄的小巷走。
后面渐渐没有了声音,我又继续往前奔,直到累得腿抽筋才停下来。
我们坐在河边的一条青石板上。
“你好厉害!”吴小冉大为叹服。
“什么?”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轮车!”
“那可是,人家周寻…”还没等吴飞说完,我一脚踹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吴飞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走吧。”
“还坐车?”
“你腿脚又没事,跑着好了。”
“公报私仇,我他妈也是伤员。”吴飞不满地抱怨。
“去哪儿?”吴小冉问。
“派出所。”
“还不如去火车站。”吴飞在后面一只手推着车。
“这边离车站近。”吴小冉指着路边的标志,我一看,果然,三百米。
到了车站后,我要去买票,吴小冉拦住了,“你们看好爷爷,我去。”我们站在树荫下,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的售票室。吴飞不安地搓着手,“你说里面有警察吗?”
“你不是来过吗?”
“上次查得不严,我还有你身份证。”
“去自首吧,早晚有这一天。”
“我还是留这儿吧,你们走。要逮住了关几年,我没脸见过去的战友和领导了,以前我立的大功小功,光奖状都有这么厚。”他用两根手指比画着,似乎觉得夸张了,又往里压了压。
“我觉得你也过敏了,那属于正当防卫。再说,他们先惹的你,你胳膊不也被搅了几刀?解释清楚不就行了,跑什么路呢?”
“就算是防卫,也属于严重过当。”吴飞想了想,“还有,他们要不承认呢?”
“怎么可能?”
“我没他们犯罪证据,光我一张嘴说,孤证,没用的。”
“现在有了,我、小冉和你爷爷都可以证明呀。”
“证明什么?杀人了?还是贩毒了?”
“你打定主意做通缉犯了?”
“至少目前我还没别的想法。”
“真是全国通缉,你过去的领导和战友肯定早知道这事了。”
“操!”吴飞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二十几分钟过去了,吴小冉还没见回来。
“我去看看。”我说。
售票厅里稀稀拉拉几个人,没有吴小冉的身影,她也许去洗手间了,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我有些着急了。
门口站着个保安,我把吴小冉的衣着打扮描述了一下。保安想了想,“没见进来啊,我一直都在这里看着。”
“她腿有点瘸。”
“那个呀——”
“想起来了?”
“没进去,刚到门口,过来个人把她拉走了。”
“那人什么样?”我心沉下去了。
“男的,三十多岁,戴眼镜,走路也是不大利索。”
“大白天绑架,你这保安干什么吃的?眼睁睁看着不管?”
“绑架?我哪知道,那姑娘又没叫。”保安气势汹汹站起来,手握着电棍,“小子,你哪个单位的,怎么说话的?”
我不想跟他啰唆,赶忙走开。
“怎么样?”吴飞等急了。
“小冉被史队长带走了。”
“就他一个人?”
“对!”
“那老娘儿们早料到咱们会来这里。”
“去派出所就没事了。”
“只有姓史的一个来火车站,那她肯定也在派出所安排好了。”吴飞捶了下头,“咱们可真够蠢的,快跑吧。”
“跑?”
“姓史的肯定会再带人过来。”
“回家!”一直坐车上闷声不响的老头儿突然开口。
“回家找死?”
“你们谁愿意走谁走,我要回家。”老头儿斩钉截铁。
“我跟着吴爷爷。”我说,“你自己走吧。”
吴飞沉思了半天,终于拿定主意,“好,回去,死就死吧。”
我们筋疲力尽赶到家,齐主任正坐在院子里的歪脖树下,手里端着杯水,铜罐就在身边,封口已经打开了。她应该也回来不久,看起来很憔悴。轿子在不远处靠墙放着,还没来得及打理,沾满了灰。
“逗我玩?”
“吴小冉呢?”
“老东西,你敢逗我玩?”齐主任没理我,直愣愣地瞪着老头儿,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你看到了?”老头儿声音淡淡的。
砰一声枪响,打在老头儿腿上,老头儿扑通跪下了,他倔强地想站起来,又是一声枪响,老头儿栽到地上。
“我操你妈!”吴飞猛扑过去。
齐主任躲都没躲,照着吴飞就是一拳,吴飞摔倒了。
“都放老实点儿。”齐主任踩着吴飞的脸,“谁敢动我就崩了谁!”
史主任押着吴小冉从房里出来,她手被反绑着,嘴里塞着个破毛巾。
老头儿用手支撑着,艰难地坐到地上,裤子上两个黑窟窿,看来子弹把腿打穿了,他笑起来,“哈哈,打死我好了,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我早料到你是谁。”
“是吗?”
“你爹是我杀的。”
“还有呢?”齐主任嘴角抽动着。
“你不是看到了?”
“你为何这么做?”齐主任往枪栓里放子弹,吴飞动了动,她一脚跺下去,吴飞顿时嘴鼻流血,昏死过去。
“我两个儿子,全死在你们手里。”老头儿热泪长流,“我叫他偿一条命,不应该?不祥之物,谁沾染谁死!”
齐主任手伸到罐子里,拎出来一个深绿色的金属盒子,她把盒子放在树墩上,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干掉的人头,面孔青黑,皱得像核桃皮,龇牙咧嘴,眼窝处陷成两个坑,花白的头发还在。
“跪下磕头!”齐主任命令道。
“你还是崩了我!”
“拖过来。”
猴三和小曹把老头儿硬拖到树墩前,往下按老头儿的脑袋,他咬牙就是不跪。齐主任一脚踢到他挺直的腰板上,老头儿像棍子一样折掉了,吴小冉想冲过来,被史队长抓得死死的,她眼睛瞪得老大,大颗大颗的泪涌出来。
“打死我!”老头儿蠕动着。
“想死?没那么便宜。”齐主任面无表情,“小林,把老东西的腿处理一下,可别叫他死了。除了那小姑娘,全关到屋里!”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老头儿的腰也受了伤,瘫地上爬不起来。我们把他抬到床上,让他平躺着。吴飞嘴歪眼斜,衣服都是土,看上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老头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我快死了。”他两条腿上都缠着止血的纱布。
吴飞握住他青筋暴起的瘦手。
小曹在窗外探头探脑,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立刻闪开了。
外面传来吴小冉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似乎在苦苦哀求,但很快止住了,声音像一下子被掐断了,我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老头儿呻吟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爷爷。”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老头儿喘着粗气,想昂起头,动了动又放弃了,他闭上眼,“说出来,我死而无憾了。”
我预感这下真要出事了,老头儿说完话,下一步肯定是手一松,眼皮上翻,死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但他喘了几口粗气,还没等说什么,又痛昏过去了。
门紧关着,外面不时有脚步声,根本没有出去的希望。
“要想办法赶快出去,否则…”吴飞忧虑地看着老头儿,又大惑不解,“爷爷为什么在罐子里放颗人头?”
“我哪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段日子,收拾房子的时候,我看到过一份旧报纸,说二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刑事案,不过被害人是个女的。你爸的兄弟吴雄山做的。”
“杀人了?”
“不清楚,报纸烂掉了一大块,你爷爷也不肯说。”
“你笨啊,要真是血案,岁数大的村民像鬼婆婆也应该知道,你没去问?”
“我没兴趣,二十多年前了。”
“肯定跟齐主任有关系,罐子里的那颗人头要是她爹,女的也许是她妈了。”吴飞皱着眉头,“这下子咱们完了!”
正说着话,老头儿吭哧着醒过来,他眨巴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了看我,又看看吴飞,“我没死?”
“没。”吴飞还紧握着他的手。
“这个女人,就是以前的燕子。”
“燕子?”
“你别打岔,先听我说。”
老头儿声音很低,说几分钟,休息几分钟。连续好几次,终于把这件几十年前的旧事讲完了。我把他当时的话总结梳理了一遍,大致如下:
根据老头儿家里的祖训,他曾把建文帝和所留遗物的事告诉过大儿子吴雄河,也就是吴飞的父亲。但等吴雄河当上县革委会的主任,年轻得志,他知道这个家传宝物的重要意义,鬼迷心窍,一心想拿出来邀功。
这些先前老头儿已经大体讲过,唯一他故意忽略掉的,就是燕子。
燕子是在这个非常时刻出现在吴雄河生活中的,这应该是场有计划的阴谋。据后来的可靠消息,燕子的祖辈都是做文物生意的,尤其是她父亲,江湖上更是赫赫有名。但吴雄河不知道,他把燕子看成他的仰慕者,即使知道,他也不会相信,他被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吴飞的母亲一气之下和丈夫分了居。
吴雄河见自己做不通老头儿的工作,又联合弟弟雄山一起逼迫。老头儿宁死不屈,认为这都是燕子的蛊惑,跑去把燕子骂得狗血喷头。当时燕子就住在鬼婆婆家,她年轻气盛,受不了,与老头儿动起手来,把老头儿的脸都挠出血了。吴雄河虽然浑蛋,却一直非常孝顺,赶来后看到父亲受伤,就扇了燕子几耳光。
这一下子打出祸事了,燕子回去告状,她父亲带了一帮子人赶来,把老头儿家给砸得稀巴烂,又逼迫他交出东西。当时时局混乱,这老文物贩子摇身一变,领着帮地痞流氓,也成了响当当破四旧的造反派,在清溪村附近掘了一阵子,也没掘出个成果,看着女儿吃亏,一怒之下把气全撒到吴老汉身上。
他们把老头儿吊到院子里的树上打,雄河雄山两弟兄回家一看,这还了得?就喊上村子里的人,跟他们干起仗来。老文物贩子虎落平川,人生地不熟,加上村民早看这帮子到处掘坟的人不顺眼,下手也格外重。老文物贩子不敌,眼珠子都被揍出来一只,领着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吴雄河在妻子面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成功扮演一个迷途知返的角色。吴飞母亲最终原谅了他,两口子和好如初。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但过了五六年,燕子又回来了,想跟吴雄河和好,吴雄河经过几天苦思,终于下定决心,再一次抛妻弃子,在鬼婆婆家里,跟燕子俨然像夫妻一样过起日子来。
吴飞母亲登门跪着哭了好几天,请求他看在孩子的分上回家,吴雄河就是不肯回头,铁了心要和妻子离婚,燕子在一旁幸灾乐祸。
当时老头儿也去了,看到儿子这个德行气坏了。有一次他抄起把剪刀就朝儿子砸去,也不凑巧,燕子刚好朝外走,剪刀扎在她胳膊上了。
吴雄河见情人受伤,心疼至极,又不敢朝老父生气,就把全部怒火发在结发妻子身上,蹦过去左右开弓,左一句不要脸,右一句不要脸,打得妻子口鼻流血,吴飞母亲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撒手。
老头儿去拽他儿子的头发,燕子忘了上次的教训,竟然过去帮奸夫的忙,一剪刀戳在老头儿背上,这下子吴雄河又不乐意了。
但这次燕子没有回去叫人,倒像是死心塌地跟定了吴雄河,吴飞母亲本来在县城里做医生,绝望之下,辞职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后来拨乱反正,吴雄河遭人检举,官职丢了,心理失衡,落魄不堪。他变本加厉地逼老头儿拿出东西,几乎天天过来纠缠,他弟弟都看不惯了。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一天夜里,老文物贩子突然闯到老头儿家里,跟着他来的还有怯生生的吴雄河,还是因为那传国玉玺的事。老文物贩子是来谈条件的,他提出五五分,老头儿严词拒绝。见商议不成,老文物贩子就想来硬的,他骄横惯了,又觉得准女婿吴雄河会向着他,还没说几句就打了起来。
吴雄山恰巧在家,冲突中他被老文物贩子砸了两棍子,倒地不起。老头儿红了眼,抡起刀就朝老文物贩子脖子上砍去,这一刀把他脖子几乎都给砍断了。
见出了人命,三人都慌了。老头儿家在半山坡上,又是深夜,所以这场斗殴没人注意,老头儿决定处理掉尸体。正好西屋新造一个炕,垒了一半了,还没有封顶,剩下几大袋子水泥,爷几个恐惧之下,没有想到挖坑掩埋,手忙脚乱地把老文物贩子砌到炕里去了。
不到一个月,燕子突然走掉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几天后吴雄河从县城醉酒回来,一头扎死在泥塘里。又过了一段日子,就发生了那件让人毛骨悚然的案子,也是报纸上刊登的,一个女人被削掉半截身体,一年后吴雄山神秘失踪。
老头儿早就怀疑这些事全是燕子干的,齐主任也承认了。
后来西屋的水泥开裂,气味很大,老头儿把尸体挪出来,打算焚烧后当风扬其灰,残渣埋到院子里。但是在搬运的过程中,老文物贩子的脑袋掉了。
老头儿连失两子,对此人恨之入骨。他烧掉了尸体的其他部位,唯独留下这颗烂头,放到铜罐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把家里能找到的酱油、醋、盐、花椒、茴香、农药、老鼠药全部倒进去,封死后重新埋到炕里,让老东西永世不得超生。
过了几年,铜罐封口锈烂掉一块,液体挥发出去,但老文物贩子的脑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成功腌制成卤肉,又有毒药护体,干后千年不腐。我明白那股甜腥的味道是什么了。
“我妈从来没和我讲过爸的事,那个时候我都是住在外祖母家。”
“她不想让你知道。”
“齐主任是过来报仇?”
“还有就是完成她那混账爹的遗愿,找到传国玉玺…”说了这么多话,老头儿变得很虚弱,声音渐渐地低下去,耳朵靠到他嘴边才能听得清。
“爷爷。”
“嗯。”老头儿突然睁开眼,惶惑地看了看,“说到哪儿了?我背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