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赖什就这样七拼八凑地开了这家店。”他们穿过第N个说不出风格的客厅时,警官继续说,“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不再放高利贷了,开始做起合法的生意,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他也算走运,只坐了两年牢。他本该息事宁人的,但是他私底下还是又偷偷干起放高利贷的勾当。俗话说:本性难移。毫无疑问,哈赖什是贪婪的,但我觉得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继续陶醉于掌控那些需要钱的穷光蛋的生活。”
警官在一扇紧急逃生门前立定。他推开门,三人进入了一间塞满家具的储藏室,这些家具的品质比展厅里的那些要差。警官把他们带到了房间尽头,那里有一间小办公室。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他给他们看了地上的陈尸位置。现在那里只剩下用黄色胶带标出的轮廓。
“凶手用钳子把他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想逼他说出那东西的密码。”他指着嵌在墙上的保险箱,“这个是老式的双把手保险箱。”
有人用黑色记号笔在墙上写下一组数字和字母,字迹歪歪扭扭的。
6-7-d-5-6-f-8-9-t。
米拉和鲍里斯望着保险箱的门,它依然关得紧紧的。
“他没撑住。”警官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于是说,“那个吝啬的混蛋‘挖墓人’顽固不化,自以为能够挺住。那个小偷迫使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说出密码,但哈赖什还没说出最后一部分就死了。法医确认了他肥大的心脏没能承受住压力。你们知道不上麻药拔牙的疼痛相当于挨枪子吗?”不知道是觉得这说法不可信还是好笑,他摇着头,“凶手拔了他八颗牙齿,我们找到七颗,最后一颗在你们那儿。谁知道为什么他要带走那东西……”
“因为你们不知道凶手的真正目的。”米拉确定地说。
“什么?”警官没有明白。
“你们应该认为这是一桩抢劫未遂案。”米拉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然后走到保险箱前。
“她要干什么?”警官问鲍里斯,鲍里斯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安静地看着就行了。
米拉开始拨弄门上的把手,一个输入数字,另一个输入字母。她的目光在保险箱和墙壁之间来回移动,转动把手拼出黑色记号笔留下的序列。“应该不能说杀害哈赖什的凶手没能逼他说出全部密码,只不过最后一部分被写在其他地方罢了。”
米拉在序列的最后加上了h-2-1。
当她朝着自己拉动把手时,她确信,兰迪·菲利普斯手指上的婚戒内侧的刻字并不是最后通牒。
“天呐。”警官大叫起来。
金属匣子里堆满了一捆捆钞票,还有一把手枪。不过,看起来没有人碰过任何东西。
“我马上叫克莱普过来。”鲍里斯激动地说,“我们需要专家重新彻查这里,找找看有没有指纹。”
“当地的科学鉴证小组已经干得很出色了。”警官因为上级表现出的不信任而感到不快,于是辩解道。毕竟,米拉和鲍里斯不是他同事,他们只是警局派来质疑他办案手法的两个管闲事的人。
“这不是在针对你们,警官。”督察试着打发他,“我们很感谢贵方同仁的协助,但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现在需要顶尖高手来调查。”随后,他准备用手机拨通电话。
米拉继续检查保险箱的内部。她大失所望,本以为能找到一条确定的线索。到此为止了?她真希望自己错了。这不可能,我不信。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两人还在争执不休。“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但您错了,长官。”显然,警官恼火了,“要是您能再听我解释一分钟,我就可以告诉您,那个凶手……”
“是啊,那正是问题所在:那个凶手。”鲍里斯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下子打断他,“您一直说凶手只有一个人,但是可能有两个,或者说不定是三个。现在还没有办法知晓,您不觉得吗?”
“不,长官。只有一个人。”警官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带着挑衅的意味。
“您怎么这么确定?”
“我们有一段录像。”
◆◆ 19 ◆◆
那段录像可能成为关键的转折点。
警官在他的办公室里安排了一场小范围的放映,享受着他刚刚透露的信息引起的始料未及的人气。
凌晨两点刚过,米拉意识到睡眠和糖分不足带来的影响。在看录像之前,她从电梯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条巧克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案子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意外的了。”鲍里斯在屏幕前的座位上坐下来,小声说。
米拉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警官清了清嗓子。“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凶手是从家具店的大门进来的。他可能是在傍晚时分或者是混在其他客人中进来的,然后藏起来等待行动的最佳时机——这一点我们不知道。但是,他是从紧急出口逃走的。所幸的是,就在距离那里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家药店装了监控探头。”
地方警察局立刻查抄了他们即将要看的那段录像。
一位精通IT的警察负责操作连接着投影仪的电脑。“一切发生得相当快。”他说道,“所以你们一定要全神贯注。”
广角镜头里出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人行道边上停着几辆汽车。画面上方的字幕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录像的画质不怎么样,画面都是粗粒,有时候还断断续续的。米拉和鲍里斯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忽然,一个人影飞快地经过探头下面,然后瞬间消失了。
“这就是凶手行凶后离开现场的画面。”警官宣布。
“就这些?”鲍里斯问。
“最精彩的部分来了。”警官安抚着说,示意控制电脑的警察。
屏幕画面变了:那是街道的另外一段,不过是纵向拍摄的。日期、时间和刚才一样。
“锁定嫌犯后,我们用那个区域的其他安全监控探头跟踪他,重建他的活动路线,比如这段录像是在一家超市拍到的。”
就在那一刻,凶手走向探头。他们清楚地看到他穿着一件雨衣,戴着一顶帽子。
“可惜,他的脸被帽檐遮住了。”警官说。
画面继续变化着。从自动取款机到健身房,然后是十字路口监控交通的探头。但这些镜头都没有捕捉到嫌犯的面部特征。
“他知道。”米拉说。所有人看向她。“他知道怎样能避免被拍到。他很狡猾。”
“我不信。”警官立刻说,“那个地区至少有四十来台监控探头,有的位置不是很显眼。没人能做到这样的难事。”
“但他就是做到了。”米拉自信地说。
他们紧盯着屏幕,希望凶手犯下什么错误。录像又持续了五分钟。然后,嫌犯突然消失在转角。
“怎么回事?”鲍里斯很不高兴,怒气冲冲地问。
“我们把他跟丢了。”警官急忙对他说。
“什么叫你们把他跟丢了?”
“我从来没说过可以让你看到嫌犯的脸,我只是确认他是单独行动的。”
“那您干吗要让我们花十分钟看这种东西?”
督察已经怒不可遏了。警官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显然尴尬不已,示意操作电脑的警察。“现在我们用慢镜头再看一遍。”
“我希望您这次能发现什么。”
“等等。”米拉阻止了他们。“你们有没有凶杀案前一天下午的录像?”
警官没明白这有什么关联。“是的,我们查抄了一整天的录像。为什么问这个?”
“他知道摄像机的位置,所以他一定来现场勘查过。”
“但未必是在凶杀案前一天。”督察更正了她的说法。
米拉的脑子里正在酝酿一个想法。他想要被认出来,但不是被这些外行。就像罗杰·瓦林的衣服或者娜迪亚·尼韦尔曼的婚戒。他正在测试我们。谋杀犯想要确信屏幕前是合适的人选,确切地说是已经在负责这个案子的人。这是为什么?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试试看。”米拉说,“说不定我们走运。”尽管她确信这靠的不是运气。
鲍里斯转向她。“如果你是对的,只要看一台监控探头的录像就够了。我们选哪一个?”
“管控交通的那个,它的视野更广,图像更清晰。”
警官命令操作电脑的警察照着执行。
屏幕上出现了刚才的街道,不过画面是白天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您快进就可以了。”米拉请求道。
行人和汽车加快了行进速度。他们好像在观看一部无声喜剧电影,不过没有人有心思笑,紧张的气氛昭然若揭。米拉祈祷自己没有错。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她明白直觉也可能是错误的。
“他在这儿!”警官指着屏幕一角,得意洋洋地宣告。
那名警察用正常速度又播放了一遍画面。他们看见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在画面底部的人行道上走着。他低着头,双手插在雨衣口袋里。走到十字路口时,他和其他行人一起停了下来,等待绿灯亮起后再过马路。
你得抬头往上看,不然你是怎么知道探头的位置的?米拉对自己说。快啊,快往上看。她怂恿着他。
行人开始走起来了,这意味着信号灯已经跳转了。但他们的嫌犯却一动不动。
“他在干什么?”警官困惑地问道。
他们继续观察着这个怪异的行为。米拉恍然大悟。他和我们一样出于同样的原因选择监控交通的探头:它的视野更广,画面更清晰,她对自己重复着。她确信,他一定会给他们看什么东西。
嫌犯在一个窨井盖边弯下腰系鞋带。系完后,他对着探头抬起了头。然后极为镇定地举起一只手,摘下头上的帽子挥了几下。
他在和他们打招呼。
“他不是罗杰·瓦林。”鲍里斯说。
“混蛋。”警官恼怒地叫道。
他们不认识他。
那间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还记得他,那就是米拉。并不是因为那张脸在前厅的墙上。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人每天都在她的眼前,他有血有肉,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坐在她对面的办公桌上,在“灵薄狱”的办公室里。
不管走到哪儿,我都在找他们。我一直都在找他们。
埃瑞克·文森迪在消失前是这么对她说的。
贝里什
511-GJ/8号证物
谋杀维克多·毛斯塔克(9月19日溺死)的凶杀犯用被害人手机发送的短信抄本:
“漫漫长夜来临。影子军团已经进驻这座城市。他们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登场,因为很快他就会抵达。魔术师,灵魂诱惑者,安眠主宰者:凯鲁斯的名字有上千个。”
◆◆ 20 ◆◆
所有人都愿意和西蒙·贝里什谈心。
他有某种特质,能促使人敞开心扉向他透露最私密的细节。这并不是最近的新发现,回想起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这种天赋。比方说,他的女老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对他一人透露了她和副系主任有婚外情。虽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是意思就是那个:“西蒙,乔丹先生那天在我家读了你的论文。他说你文笔真好。”
还有一回,学校里最可爱的姑娘温蒂只告诉他一个人她吻了她的女同桌。然后她评价道:“那太神妙了。”温蒂甚至发明了一个形容词来向他透露最令人烦扰的真相。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告诉学校里最书呆子气的小男孩呢?
其实,在温蒂和女老师的事发生几年前,他的父亲就做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要是哪天你没听到我汽车的声响,别为我担心,好好照顾你妈妈就是了。”事实上,这不是该对一个只有八岁的男孩说的话。他父亲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孩子担起责任,而是从自己身上卸下重担。
那些记忆突然间全部回来了,现在,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涌向他的脑海。它们算不上是悲伤或者不快的回忆。只是过了那么长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朱利叶斯酩酊大醉,走错了牛棚,盯着他的不是一头奶牛,而是一头一吨重的公牛。”方丹在这个小故事的结尾玩味地笑了,贝里什附和着,即便他在这个奇闻轶事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走神了。在过去的半小时里,方丹说的都是农场的奇遇。这是一个好迹象,表示这个农夫开始放松了。
“你种多少燕麦?”贝里什问。
“收割季的时候我能填满两个带升降机的谷仓。要我说还不坏。”
“天哪,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他恭维道,“今年怎么样?听说你们碰上了降雨的问题。”
方丹耸耸肩。“收成不好的时候,我就勒紧点裤带,增加休耕地的比重,隔年种玉米从头再来。”
“我以为现在都用循环耕种法了。”贝里什用上了他还记得的高中农学课内容。不过他的知识已经快要用尽了。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已经熟络了不少了,绝不能让两人的关系冷掉。不过,他必须转换话题了,而且不能太突兀。“我打赌,你挣的钱有一半都用来缴税了。”
“是啊,那些王八蛋总把手伸到我的口袋里。”
税收,一个绝好的话题,屡试不爽。它能产生共鸣,这正是他需要的。于是他进一步深入下去。“有两个人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会让我直冒冷汗:我的会计师和我的前妻。”
他们一同笑了。其实贝里什从来没有结过婚。他撒了谎,以便进入关于妻子这个禁忌词的话题。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他们还没有聊到这个。尽管这才是他们在那里的真正原因,为此西蒙·贝里什赶了足足七十公里路。他想,要是现在有谁看到他们,可能会以为他们两个刚在酒吧吧台认识,正在喝着啤酒聊天打发时间。只不过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离酒吧相去甚远。
乡村派出所的审讯室空间狭小,里面一股烟臭味。
这里或许是唯一几个能抽烟的公共场所之一了。贝里什答应让方丹带上烟和卷烟纸。他的同事们把香烟视作一种奖励。根据法律,他们不能阻止嫌犯去厕所,要是对方提出要求,他们也必须提供食物和水。所以,警方会想方设法拖延允许嫌犯上厕所的时间,或者只给一小瓶热水,味道就像是尿一样。不过,他们总是要冒风险被指控滥用逼供手段。而抽烟并没有被列在那些权利当中,如果被审讯的对象不幸是个老烟枪,那么禁烟可以成为一项有用的施压工具。贝里什不信这一套,他也不相信威胁之道或者唱红脸唱白脸的战术。或许这是因为他从来就不需要类似的雕虫小技,又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在压力下说出的口供并不完全可信。有的警察就此满足了。但贝里什觉得认罪只有一次,只会在唯一一个地点在唯一的时间段发生,有些罪行是不可能分期供认的。
尤其是一时冲动的谋杀。
所有之后发生的,包括给律师的口供或者是在法庭审判各个阶段为了陪审员的利益而重复的口供,都只是出于对自己妥协的需要而避重就轻地草草认罪罢了。因为真正困难的并不是面对他人的审判,而是要在余生的每个日日夜夜时刻想着自己并不是那个自认为的好人。
所以,为了从这个意识中解脱出来,只能期盼仅有的一个神奇时刻。
方丹的那个时刻已经快要到了,贝里什可以感觉得到。他从农夫听到“妻子”这个字眼的反应就能明白。
“女人真是麻烦。”贝里什用颇为乏味的方式评论道。就这样,他为伯纳黛特·方丹的鬼魂打开了门,她走进审讯室,默默坐在他们中间。
这已经是她丈夫第四次被叫来解释为什么她近一个月杳无音讯。这不是失踪,更别说是谋杀了,因为缺少证据证实其中任何一种假设。
她这种情况用正确的法律术语来说叫作“失联”。
每次有人承诺带她远离那个浑身肥料味的愚蠢丈夫,伯纳黛特都会离家出走,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这些男人通常是货车司机或者出差的生意人,他们发现她对花言巧语毫无招架之力,哄骗着说她是如此可爱聪明,不该待在一个肮脏不堪的乡下小地方。她每次都会上当,和他们一起上了货车或者汽车,但最远也就到过路上的第一间汽车旅馆。他们在那里住上几天,逍遥快活过后,那些人甩给她两个巴掌然后把她打发回娶她的废物那里。方丹什么都不问,连一个字都不说就重新接受了她。也许,伯纳黛特因为这点更瞧不起他。贝里什想。说不定有那么一次,她很想被打个耳光。然而,她这辈子得到的只有一个从来没有爱过她的窝囊废,这一点她确信。
因为认真去爱的人会由爱生恨。
她的丈夫是她牢笼的看守。他用婚姻拴住她,深信反正她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看着方丹的每一天甚至是每一秒都让她想到,就算自己比别的女孩更漂亮更聪明,她这辈子也只配和他在一起。
不过,伯纳黛特每次离家出走最多持续一个星期,可最近这一次比往常的要长。
她和一个化肥销售代表逃跑以后,假如有几个人说没看到她回农场的家,并没有人会怀疑什么。但是她再也没有去镇上买东西,也没在星期天去做弥撒。就这样开始有传言说方丹终于厌倦了白痴老公的角色,把她宰了。
当地警察对这些流言蜚语信以为真,因为据伯纳黛特的一位女性好友说,她为了弄明白为什么她不接电话也不露面,曾去她家一探究竟,发现她所有的东西都还在那儿。而当一支巡逻队去那儿搜查时,她的丈夫确信地说她是在深夜离开的,身上只穿着睡衣和睡袍,光着脚,一分钱也没带。
显然,没有人相信这种鬼话。但是鉴于伯纳黛特曾经数次离家出走,警察并没有将方丹定罪的证据。
如果他真的杀了她,要毁尸灭迹的话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把她埋在农场的一块地里。
警方带着搜尸犬搜寻了其中一部分,但考虑到小农场的面积,这个工作需要上百人花好几个月。
就这样,方丹被叫来警察局三次。他们轮番拷问了他几个小时,但都一无所获。他总是坚持他的版本。每次他们都只能让他回家。到了第四次审讯,他们从城里叫来了一位专家。许多人都说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所有人都愿意和西蒙·贝里什谈心。
贝里什知道,他的同事把事情搞砸了。因为最难让一个嫌犯供认的并不是谋杀,而是藏尸的地点。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有百分之四的谋杀案找不到尸体在哪儿。所以,即使他让方丹承认自己杀了年轻的妻子,他也没法从他那儿套出关于藏尸地点的只言片语,这一点他很清楚。这是一种常见的行为。通过那种方式,凶手不会被迫接受他犯下的罪行。招供变成了一种妥协:我告诉你们是我杀的人,而你们允许我把被害人从我的生活中永远地除掉,让她待在她现在待的地方就是了。
当然,从法律角度来讲,绝不可能达成类似的协议。不过贝里什很明白,所有负责审讯的警察都会让嫌犯产生这种错觉。
“我只结过一次婚,对我来说,一次也太多了。”贝里什讽刺地说,继续他的表演,“三年的地狱生活,所幸没有孩子。不过,我现在不得不负担她和一只吉娃娃的开销。你想象不到那条该死的狗要花掉我多少钱,而且那条狗还恨我。”
“我有两条杂种狗,很好的看门狗。”
他换话题了,这可不妙。贝里什心想。他必须在他偏离谈话主线之前把他带回来。“几年前我买了一条霍夫瓦尔特犬。”
“那是什么品种?”
“它的名字意思是‘守护庭院的卫士’。是一条漂亮的金色长毛大型犬。”贝里什没有说谎,他给它起名叫希什。“我老婆的狗像蚊子一样没用。但我爸爸总是说:把女人娶回家,你就要对她和她爱的一切负责。”事实不是这样,他那个混蛋父亲不愿承担他的义务,把责任推到一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肩上。不过,现在他的故事需要一位诚实正直、能够给出难忘的人生训诫的父亲。
“我爸爸教会了我繁重的工作。”方丹变得忧伤起来,说道,“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完全是他的缘故。我继承了田里的活儿还有所有干这行要做的牺牲。这种生活一点儿也不轻松,相信我。一点儿也不。”男人歪斜着头,慢慢地摇了几下,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悲伤中。
他正在封闭自己。
贝里什感觉伯纳黛特的鬼魂盯着自己,似乎在责怪他不该让他失去谈话的兴趣。他必须赶快补救,不然就没办法与他交流了。只能铤而走险了,但如果没有正中目标,那么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方丹的父亲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混蛋,于是说道:“我们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并不是我们的错。这得看看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我们的父辈是什么样的人。”
他引入了一个重要的概念,就是“过错”。如果方丹是一个敏感易怒的家伙,或者他认为他的父亲是全世界最棒的,那他一定会生气,而长达六个小时的“闲聊”就白费了。但如果他痛恨自己一直这么软弱,那么贝里什刚刚给了他一个机会,把自己的错误怪罪到别人身上。
“我爸爸很严厉。”方丹说道,“我必须五点起床,在上学前抓紧干完农场的活儿。他希望事情都按照他的方式做好。如果我搞砸了那就惨了。”
“我也尝过巴掌的滋味。”贝里什怂恿他继续说下去。
“我爸爸不是,他用的是皮带。”他失落地说,没有一丝仇恨,“但他是对的。有时候我脑子不太正常,或者做些白日梦。”
“我从小就一直想着太空旅行,特别喜欢看科幻漫画。”
“可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我要花很大力气才能集中精神,但过了一会儿脑子就不好使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师也说我迟钝。可我爸爸听不进任何理由,因为田里的活儿是不能分神的。所以,每次我做错什么,他都会教训我,这样我就记住了。”
“想必从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犯过错。”
方丹停顿了一会儿。
然后,他近乎小声地说:“距离沼泽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地,今年应该是长不出任何东西了。”
贝里什有一刹那不相信他真的说出了这句话。他没有作答,任由他们之间的寂静像幕帷一样落下。如果方丹觉得这惹人厌的话,那么应该由他来移走这幕帷,向他展示背后的东西,也就是剩下的那部分可怕的故事。
方丹继续说了下去:“这很可能是我的错,我用了太多除草剂。”
他把自己和“过错”放在同一句话里。
“能带我去沼泽附近的那块地吗?要知道,我很想看看它……”贝里什冷静地提议。
方丹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这样就对了。隐瞒那件事令人身心俱疲,他终于解脱了,不用继续伪装下去。
贝里什转过身。伯纳黛特的鬼魂消失了。
不一会儿后,巡逻警车就迅速地开到田里。坐车过去的一路上,方丹似乎很平静。这份宁静是他应得的。贝里什想。方丹尽到了他照顾妻子的义务,现在伯纳黛特会有一个葬礼,然后用更体面的方式入土为安。
所有人都愿意和西蒙·贝里什谈心。
不过,更准确的说法是,所有人都愿意向西蒙·贝里什坦白他们干的一些坏事。
◆◆ 21 ◆◆
埃瑞克·文森迪在办公桌抽屉里放着一本《白鲸》。
米拉很难想象,一个在梅尔维尔的著作中找到人生意义的男人会是拔掉被害人的牙齿,将他折磨致死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