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乘客没有下来,而是继续坐在里面,她摇下车窗和站在外面的两人交谈起来。米拉站在车子的另一边,所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几分钟过去了,两位督察终于侧身,好让车门打开。
十二厘米的高跟踏上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随即出现的是一头闪亮的金发。不变的黑色长裤套装,即使是大清早也毫无瑕疵的妆容。
“法官”乔安娜·肖顿总是如此无可挑剔。
警局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故事,但全部都只是小道传闻。大家只知道她是单身,且私生活极为保密。更重要的是,那些流言蜚语中没有一个涉及她的性别,这足以说明她有多么令人望而生畏。她的履历完美无缺,能够升到总指挥官的位置当之无愧。
乔安娜·肖顿在警校时就以最优异的成绩崭露头角,但她刚进入警局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立刻给她一个像样的职位。她看起来大有机会,但她总是让男同事们相形见绌,而自以为是的个性更让人头痛不已,所以上级只把一些小案子派给她。然而,她总是有办法凭借学习能力、承担责任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脱颖而出。她甚至很快就把“法官”这个贬义绰号变成一个令人敬仰的头衔。
记者们立马爱上了她。
她拥有模特般的外貌和老派警察的严肃个性,是上头版和电视的不二人选。她的上司一直担心联邦警局的形象通过一个性感的金发女郎渗透人心,而他们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乔安娜·肖顿面对各种不同的工作游刃有余,成为警察局史上最年轻的督察。在那之后,她便一路平步青云。
她摘下太阳眼镜,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向案发现场的中心位置,开始打量红砖小楼的废墟。
“谁能跟我报告一下最新情况?”
工作卖力的古列维奇、鲍里斯和消防队长立刻围到她身边。先开口的是消防队长。
“我们在一小时前控制住火势。但是那座房子几乎立刻就坍塌了。据一名你们的探员说,火是突然着起来的。但我不认为这是一起纵火案,那里边积压着那么多的易燃物,只需一撮火花就会起火。”
“法官”琢磨起那句话。“显然,这一撮火花等了那么多年,恰好选择今晚把所有东西都烧了。”
肖顿尖酸刻薄的评论像一粒掉进池塘的石子一般,只换来一片寂静。米拉发现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没人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用这种讽刺来鞭策他们规矩行事。
“瓦斯克兹探员。”“法官”看都没有看米拉一眼就叫她过来。
米拉朝那几个人走去。“法官”身上散发出香奈儿香水的味道,像一个强大的气场笼罩着包括米拉在内的几人。“是,长官。”
“他们跟我说您在里面看见一名男子,他曾企图袭击您。”
事实并不完全是这样,但米拉还是按照和贝里什商量下来的版本说。“在短暂的打斗中,我的手电筒掉了。周围一片漆黑,但我还是开了几枪,然后他逃走了。”
“所以您没有打中他?”
“我想没有。”这次米拉说的是实话,“我看见他逃跑了。然后我也逃出来了,因为那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全部倒下来压在我身上。”
“您弄丢了手枪,对吗?”
米拉目光低垂。对一名警察来说,弄丢佩枪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不能说出是贝里什开的枪,所以也不必承认其实她是因为愚蠢的分心才弄掉手里的枪。不管怎样,最后她还是颜面扫地。“是的,‘法官’。”
肖顿暂且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四下张望着问:“常在哪里?”
不一会儿,法医穿着一身石棉工作服出现在炽热的废墟中。他摘掉头罩然后加入他们的行列。
“您找我?”
“你们在现场找到尸体了吗?”
“房子里有大量化学物质、碳氢化合物和塑料制品,所有这些东西在燃烧时都会产生非常高的温度。再加上建筑物是砖结构的,简直就像个大火炉。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体残骸实际上都会被融化掉。”法医确信地说道。
“可那个男人明明就在里面。”米拉近于尖叫着说道,但其实并没有人在指责她说谎。“那里面有迪安娜·穆勒的尸骨,她是在十四岁时失踪的,九年来杳无音讯。”
“从来没人发现异状吗?这怎么可能?”“法官”问。
“这个房子属于未分割财产的一部分。”古列维奇无视米拉澄清道,“据那家公司说,他们本来要在今天拆除这栋房子的,里面没有人住。这段时间里,社会福利部门从没接到任何报告,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们看看周围:我们所在的地方又不是人迹罕至的郊区。这里是商务区,每天来来往往或在这里工作的人数以千计。”
没错,但黄昏过后这个地方就荒无人烟了。米拉很想开口反驳,但是她只是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同。
只有鲍里斯没有雪上加霜,他只是回避米拉的目光。比起古列维奇暗有所指的指控,沉默更让米拉受伤。不过,乔安娜·肖顿却显得镇定自若。
“如果事情像瓦斯克兹探员说的,那么那个袭击她的男人放了火,然后选择葬身火海。”古列维奇自负地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合理。”
“法官”再次转向消防队长。“我想您应该已经找过这间屋子的建设公司了吧?”
“是的,我们讯问过他们,因为他们很熟悉这栋屋子的情况。”
“请您告诉我,除了大门之外,有没有其他方法进入那个房子?”
队长想了想。“嗯,下水管道正好从房子下面经过。我不排除有人从建筑物内部进入房子的可能性。”
“法官”转向她的几位男性同事。“这是一个你们没有考虑到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可能有另一种掩人耳目的方法出入这里。袭击者可能也是用这种方法在纵火后逃之夭夭。”
米拉没想到肖顿会表态支持自己,她感激在心。但她不会对此抱有太多幻想。
“法官”终于看着她说:“亲爱的,您的同事之所以会怀疑您,是因为您完全无视等级制度,不等上级指示就擅自行动。除此以外,您还影响了调查工作,要想重新理清头绪已经很难了,因为如果有证据的话,它们也已经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米拉很想开口道歉,但是她这么说可能听起来会像是闷闷不乐的谎话。于是她默不出声,低头继续听“法官”说。
“如果您觉得您比我们优秀的话,请尽管说。我知道您的工作表现,我很清楚您有多能干。但是我没想到一个经验老到的女警官会搞出这种事来。”肖顿转身看着其他人,然后说:“让我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

◆◆ 34 ◆◆
三个男人迅速交换了眼神,然后走开了。
尽管数量上占优势,这些男性在“法官”面前永远是甘拜下风的部下。
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了,肖顿像是在斟字酌句一般等了几秒钟,然后说:“我很想要帮您,瓦斯克兹探员。”
等着另一通责骂的米拉大吃一惊。“抱歉,您说什么?”
“我相信您。”
这远远多过于是支持,听起来完全是一种结盟的提议。
肖顿开始往前走,米拉跟在她的后面。“我来这里的路上古列维奇督察向我汇报了最新情况。他说您想把一些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件写进报告里。”
“是的,长官。”
“魔术师,灵魂诱惑者,安眠主宰者……对吗?”
“还有凯鲁斯。”米拉补充道。
“啊,是的。”“法官”停下来说,“还有这个名字。”
米拉确信肖顿之前一定听过这个名字。也许她是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我记得失眠者一案。”“法官”说,“那件案子之后,证人保护计划也终止了。几年后,一名参与案子的特别探员涉嫌另一起丑闻,名誉扫地。”
米拉知道她指的是西蒙·贝里什。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但肖顿却自己告诉了她。
“他接受贿赂,放跑了一个他本该保护和监视的犯罪组织的线人。”
米拉不敢相信这就是贝里什被排挤的原因,她没办法把贝里什想象成一个腐败的警察。但是她看出肖顿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这件事,于是附和她说:“我想那名探员一定已经不在警局工作了。”
“法官”停下来,转身看着米拉。“很遗憾,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证明他有罪。”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您去找他。”她开诚布公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您都只会来找我,好吗?”
“好。要是我决定在报告中提到凯鲁斯,您会不会反对?”米拉试探着问道,不知是否会激怒她。
“完全不会。”“法官”轻描淡写地说,随后悄声说,“不过,如果您想要一个建议的话——同为女性的角度——我不会这么做。那件案子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没有任何证据或线索,很可能会让您陷入困境。那些绰号也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只是媒体编出来吓唬民众、增加收视率或者报纸和杂志销量的把戏罢了。千万别做追查虚构人物这么可笑的事情。”
然而,米拉不禁想起那天晚上在屋子里遇到的人影。他和所有人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许当下的各种因素——那个巢穴、幽暗的环境,还有自己的恐惧——让这个人的形象变得异常可怕,但他绝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恶魔。
的确有这个人,他是真实存在的。
“那要是我在报告里说我是被一个陌生人袭击了呢?”
肖顿笑了。“这样肯定好多了。”随后,她紧盯着米拉,“我从调查一开始就关注您的表现,我认为您很出色。我也知道对于这一系列凶杀案背后存在着一个恐怖组织的假设,您持怀疑态度。”
“事实上,我仍然不相信这种说法。”
“我能否冒昧地寄希望于您的想法,瓦斯克兹探员?”
米拉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古列维奇请求我把您踢出调查,但我觉得您可以在其他方面派上用场。”肖顿示意她的司机,只见他立刻从车上下来,递给她一个褐色文件夹。
“法官”把它交给米拉,米拉仔细地看着文件夹,它很薄。“这是什么?”
“我想让您换个新的调查方向。我确信,这里面有一样东西,您肯定会感兴趣。”

◆◆ 35 ◆◆
办公室一直都是他的避难所,但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牢笼。
贝里什来来回回地走着,试图找到逃出这里的方法。
“我没有击中他。”他对着窝在角落、脑袋跟着焦虑不安的主人的脚步转来转去的希什说。
贝里什为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惴惴不安。他的手在黑暗中颤抖了,没有击中目标。毕竟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拿枪了。他忍不住自嘲,仰仗身手的男人变成了精于思考的男人了。
但最糟糕的是,他没有看清那个让他二十年来饱受折磨的人的脸,现在又多了好多疑问,让他不得安宁。
凯鲁斯回来了。他不断告诉自己。
那天晚上,在他离开工地之前,米拉对他说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罗杰·瓦林犯下的大屠杀到娜迪亚·尼韦尔曼和埃瑞克·文森迪的杀人案。所有人都和安德雷·加西亚一样人间蒸发,然后再度现身,而目的只有一个——杀人。
贝里什认真听了犯罪报告,它们一开始被定性为复仇,后来又被认为是恐怖主义行动,与此同时,一种沉寂多年的熟悉的恐惧在他内心深处滋长起来。他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仿佛所有的疑惑和忧虑都涌向那个部位。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一连串的凶杀案?
每次他焦躁不安的时候,西尔维娅都会想办法安抚他。记忆仿佛是在迷雾中闪着光的海市蜃楼般穿过那层无形的痛苦弥漫开来。西尔维娅微笑着轻抚他的手,给他慰藉。
贝里什日日夜夜都在想她。
即使他自以为能够将那段记忆放逐到连他自己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西尔维娅却像是一只每次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的猫咪,总有办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总是会因某些物件或某处风景突然看见她的身影,或是在某首歌的歌词里听见她对他说话。
尽管他们的恋情如此短暂,他依然深爱着她。
他们俩的关系刚结束时,一种狂热的情感在他内心激烈涌动着,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责怪他毁了这一切。而现在,这种情感转而成为一种遥远的怀旧之情。它在心中浮现,贝里什会用手指触碰它那么一小会儿,像是欣赏令人回味的景致一般注视着它,然后任凭它再次沉入心底。
初次见面时,她乌黑的辫子就拨动了贝里什的心弦。没过多久,他发现西尔维娅解开发束的时候,是在传达她想要做爱的讯号。那天的她并不美,但贝里什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她。
三声敲门声把贝里什拉回了现实。
他愣在房间正中间。希什也警惕起来。
没有人会敲这间办公室的门。
“我们在那房子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可能利用下水道逃出了火场。”
米拉的情绪太激动了。贝里什把她拽进办公室,希望没有同事注意到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褐色文件夹。“肖顿跟我说起你了。是她主动提的,她建议我,不,应该说警告我要离你远远的。既然局长特别交代,说明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贝里什吓了一跳。他猜不出肖顿对米拉说了什么,或许他完全可以想象,只是不希望米拉受到她的影响。不过既然米拉来这儿找他,这种可能性就能被排除了。
“我知道你宁可被当成叛徒。”米拉见他不说话,于是说道,“我明白,但现在你过得未免也太舒服了吧。我要知道所有事情。”
贝里什想要让她说话小点声。“我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
米拉指着门说:“在外面那个现实的世界里,我不得不为你撒谎。我跟局长说了一大堆谎话,就是为了不让你惹上麻烦,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昨晚救了你一命,这还不够吗?”
“我们两个现在都脱不了身。”
随后,米拉把她带来的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
贝里什看着文件夹,好像它是颗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一样。“那里面是什么?”
“证明我们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错的证据。”
贝里什绕过办公桌坐了下来,十指交叠撑住下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二十年前,那七名失眠者的失踪案另有下文。
联邦警局调查过同性恋退伍军人、快递小伙、女学生、自然课的退休教师、寡妇、床上用品商店女老板和大型百货公司女店员之间的共同点。
要是他们能找到某种关联,或许就能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被人掳走,以及为什么有人对他们产生兴趣,让他们消失。不过,除了失眠症这个太没有说服力的细节之外,他们一无所获。
它看上去像是媒体基于单纯的巧合故意编造出来的夸夸其谈。毕竟,这座城市里每天会有多少人消失?又有多少人在服用安眠药?不过,就算警方不以为然,舆论依然喜欢这一连串事件背后有一个幕后主使这个骇人听闻的理论。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些证人。
“总有人看到或自以为看到了什么。我们在警局早就能训练有素地辨别出那些想出风头的夸大其词者或偏执狂,我们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首先,我们会观察他们是不是等待了很久才现身。其次,他们讲的版本通常都相差无几,也就是那个经典的故事。他们会说觉得那些失踪者的家门口有个可疑分子。然后,我们会建议他们绘制人像拼图。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描述的罪犯长相几乎都一样:小眼睛,宽阔的前额。根据人类学的解释,这是我们在进化过程中继承下来的:敌人在注视我们的时候目光会变得锐利,而当我们在空旷的地方寻找躲藏着的敌人时,最先注意到就是额头。不管怎样,如果出现这两个身体特征,几乎就能确定这幅人像拼图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贝里什清了清嗓子,“但是,其中一个证人给我们提供的人像拼图似乎是可靠的。”贝里什打开办公桌抽屉,递给米拉一张人像拼图。
凯鲁斯这个让人消失的男人长着一张中性的面孔。
这是米拉在仔细观察图片,确认他是否就是她前一晚在贝里什开枪时的火光中瞥见的那个人时最先注意到的一件事情。尽管这幅平面人像拼图笔触单调,缺少透视效果,她仍然能从画中看出精致纤巧的五官。它们的重点全部集中到一双黑色的眼眸,它们像是一对漩涡把周围的光线都吸收了进去。深色头发像王冠一般覆盖在瘦骨嶙峋的前额上。颧骨很高,嘴唇饱满。下巴中间的美人沟给人一种力量和优雅兼而有之的印象。
就像意料中的一样,凯鲁斯长得根本不像恶魔。
“证人的证词精准翔实,每个细节都有据可查。据其描述,凯鲁斯身高一米七左右,运动身材,四十多岁。证人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们见面时,对方有一个举动给其深刻的印象。”
安眠主宰者笑了。
“他无缘无故地笑了,好像他只是单纯想要证人记住他一样。证人说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其中还夹杂着焦虑。”
警方把证人保护起来。但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
“证人在受警方保护期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贝里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面对威胁却不明就里的人特有的表情。
“这就像是去电影院看恐怖片,结果怪物从银幕上爬出来一样。你花钱买票体验的那种恐惧变成了另一种你不知该怎么称呼它的东西。它是一种恐慌,但比恐慌更可怕。感觉像是无路可逃。你忽然意识到,无论你逃得多远,危险都在你身边,来不及了,死神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贝里什伸出手梳弄斑白的头发。“我们召唤了他,而他现身了:安眠主宰者就在我们中间。他不只有一张脸孔,而且还挑选了自己想要的绰号。”
“凯鲁斯。”
“唯一一个看到他脸的人失踪三天后,警察局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一绺证人的头发。此外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单词,一个名字——凯鲁斯。”
“它不仅仅是用那种方式公开现身,更是在对他们宣战。”
“他好像在对我们说:到目前为止你们都是对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干的。你们有我的人像拼图,现在也有我的名字了。来找我吧。”
“警局被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挫败气氛中,所有人都吓坏了。因为如果这是一种挑衅的话,那么受害者就不仅仅是最无足轻重的人,所有人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事情至此结束,我们再也没有听到人们谈起凯鲁斯,也没有新的失踪案发生。”贝里什继续说,“安眠主宰者最成功的玩笑就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不能被称为杀人犯,因为没有找到尸体。他也不能被定义为绑架犯,因为没有证据显示那些人是被迫消失的。关于他和他的动机,只有假设而已。”
凯鲁斯创造了一种没有名字的犯罪。就算他被抓,警方也不知道该给他定什么罪。不过,那些消失的人仍然被称为受害者。
“那个证人叫什么名字?”
“西尔维娅。”

◆◆ 36 ◆◆
证人是个女人。
米拉注意到贝里什在说出那个名字时有片刻的犹豫,好像这么做需要费点力气一样。“这个叫西尔维娅的证人已经告诉你们凯鲁斯的长相,为什么他要让她消失呢?”
“为了让我们见识他的能耐,还有他的决心。”
“他确实做到了。”米拉苦涩地说,“显然,就算有人像拼图,你们也一无所获,于是决定在被失败彻底击垮前结案。但其实你们掩盖了真相:我在‘灵薄狱’的档案室里只找到一份被清理过的档案。你们辩解说安眠主宰者只是编造出来的人物,一个传奇故事,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说到这儿,米拉气愤极了,“但他当时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就像现在他也是真实存在的一样。昨晚他就站在我们面前,这就是证据。”
贝里什似乎对红砖小楼里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你当时在证人保护计划里是斯蒂夫的手下,所以由你负责保护西尔维娅,对吗?”米拉的脸上流露出失望之情,“你和斯蒂凡诺普洛斯队长都和那个案子有关,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贝里什坦诚布公地回答米拉的问题。“乔安娜·肖顿和古列维奇。”
米拉愣住了。“‘法官’?”难怪她先前主动说要帮忙。“你们和斯蒂夫队长为了挽救你们的职业生涯达成协议。没有人再去找那些消失者。你们根本就不在乎。”
“你和我谈职业生涯?”贝里什发出了讥笑声。“斯蒂凡诺普洛斯主动申请调到‘灵薄狱’,正是因为他不想放弃。”
“但是你任由其他人为了一己私利放弃调查。你等于是他们的同谋。”
尽管贝里什觉得自己受到这样的指控罪有应得,但他还是想要反驳。“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肖顿和古列维奇是最出色的警察。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警局。”
米拉纳闷为什么贝里什要为那些瞧不起他的同事辩护。她还记得“法官”对她说她觉得贝里什可能收受贿赂。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法官”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过,米拉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从罗杰·瓦林的大屠杀案开始,有关这几天发生的谋杀案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她的上司并不是为了确保调查不受干扰,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会因为二十年前的事情而身陷丑闻。“克劳斯·鲍里斯知情吗?”
“你和你的朋友只是这场游戏里的棋子罢了。”
听到贝里什的话,米拉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实话,但这还是安抚了她的情绪。“那‘法官’为什么要把那个档案给我?”她指着桌上的褐色文件夹。
“我不知道为什么。”贝里什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她应该把你踢出这个案子的。不过,你永远猜不透乔安娜的想法,她很会用人。”
“如果你看一下里面的内容,就会知道她其实给了我一条重要线索,让我有机会了解你们二十年前的所作所为。”
贝里什苦笑着说:“你相信她吗?她这么做估计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不管怎样事情都会败露。相信我,她只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罢了。”
他也可能是对的。所以米拉决定,对她而言,是否和一个曾经受贿的警察有瓜葛已经不重要了。“你为什么不看看那个文件呢?说不定看过后,你可能会决定助我一臂之力……”
贝里什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看看米拉,然后再看了看那个褐色的文件夹,最终还是把手伸向桌子,拿起文件夹,仔细阅读起来。
他在看文件夹里唯一一张纸上的几行字时,米拉一直在观察他。看完后,贝里什放下了纸。
“如果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 37 ◆◆
那是九月末的一个周二,天气热得像夏天一样。
热浪像无法挣脱的怀抱裹住他们不放。希什把脑袋伸出现代的车窗外,享受着汽车行进过程中制造出来的人工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