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我们的热恋全文免费阅读耳东兔子

高考结束,徐栀成了睿军中学最大的黑马,却没想到,因此她失去一段爱情。

  也是在那个夏天,她遇上了陈路周,一个恃帅行凶的混球。

  徐栀觉得陈路周很亲切,朋友震惊,他明明是个拽王啊。

  陈路周以为徐栀想追自己,朋友也震惊,她明明有男朋友啊。

  徐栀:我觉得他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陈路周:我怎么知道,我他妈也很烦,明明有男朋友。

第1章 高考·黑马

  一六年高考刚结束,两场暴雨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但庆宜市依旧火云如烧,暑气难消。

  睿军中学高三教学楼前所未有的喧嚣热闹,有人肆无忌惮地朝着楼下的学弟学妹们飞卷子,有人明火执仗地冲着美女老师吹流氓哨,还有一波未开智的,围着走廊那根饱受摧残的石柱玩什么火星撞地球。

  “几岁了还他妈玩这个。”

  曲一华经过走廊时,无比嫌弃地丢下一句话,也没管,只从里头抓了个自己班的男生,大步流星地朝着高三八班走去,走到班级门口,拍了拍他的背,“去,把徐栀给我叫出来。”

  曲一华是八班的班主任,一个长得像张飞,办事儿像张妈的退伍军人。

  教室里闹哄哄,女生们大概也是估分估的心力交瘁,索性破罐破摔,决定用玄学战胜科学,不过这会儿楼已经歪了。

  “我的未来另一半呢?”

  “我看看啊,火星代表你们喜欢的另一半,哇,从星盘上看,应该是个猛男。”

  “那我呢,我男朋友呢?”

  “你男朋友可能会是个老男人,有钱有权,不过就是对爱情比较理智,好像没什么冲动哎——”

  徐栀很白,在一群女生中尤其出挑,她没加入,心无旁骛地趴在位子上帮人补同学录,重点在“前程似锦”四个字上描了又描,只露出一段干净修长的后颈,却莫名看着有股坚韧劲儿。

  “啊,什么冲动?”有人问。

  “就说你男朋友那方面不行,”男生走过去嘴贱接了句,趁那帮女生没反应过来,转头对徐栀,“班长,老曲找你。”

  “龟苓膏,看我不把你的天灵盖打成滑盖!”

  女生们瞬间群起而攻之,气势汹汹地抄起桌上的书追着他一顿穷追猛打,直到男生抱头鼠窜地求饶,“哎哎哎,女侠们饶命,滑盖多难打理啊,下雨天容易进水啊。”

  ……

  徐栀出去的时候,老曲姿态妖娆地靠在走廊上,腋下夹着个常年不离手的不锈钢保温杯,头发抹得油光发亮全往后倒,一副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打扮,开口还是老生常谈:“考得怎么样啊?”

  她手上抱着两本书和大叠资料,正要开口,突然在群情鼎沸的走廊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你的目标还是庆大?”曲一华接着问。

  徐栀心不在焉地站在走廊边沿,看着那道格格不入的孤僻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嗯,庆大应该没问题,”徐栀急匆匆地说了句,指了指手上的资料,“那个,曲老师,我现在得——”

  曲一华低头看眼上面的名字,“谈胥的?”

  “嗯,他之前借我的复习资料。”

  谈胥。

  曲一华说他是高二从市一中转过来扶贫的,听说以前在市一中竞赛奖状都是用来糊墙的程度。市一中是省重点,并且在全省十三所重点高中里独占鳌头,全省前一百,百分之八十都来自市一中。

  睿军中学是普高,谈胥转过来之后就没考过第一之外的成绩。所以高三这一年,徐栀在谈胥的帮助下成绩突飞猛进,成了一匹小黑马,三模直接冲进了全市前十名,反倒谈胥自己这几次考试频频失利,三模甚至跌出十名之外。

  “放我办公室吧,”曲一华说,“谈胥大概率要复读。”

  徐栀愣了愣,“分数不是还没出来么?”

  “谈胥数学最后几道题都没做,这已经不是失误了,他根本没有状态考试。谈胥父母已经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要求学校再给谈胥免费复读的机会。”

  曲一华没对徐栀说,谈胥父母话说得很难听,电话里还提到徐栀,甚至用上“勾引”等字眼,认为是徐栀和谈胥谈恋爱影响了谈胥,还要求徐栀主动向学校说明情况,承认是她的问题。

  “你跟谈胥……”曲一华欲言又止。

  “我们没谈恋爱,以后也不会谈。”

  徐栀很感谢谈胥,曾经有一段时间确实误以为这种感激和感动就是喜欢,后来在谈胥一次次冷暴力和无理取闹中,徐栀突然就觉得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真是没劲透了,整理完情绪,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对他好像更多的只是感激,本来打算等考完试找谈胥好好聊一聊,但他一直躲着她。

  曲一华突然干笑两声,“行了,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志愿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我们真觉得你可以考虑下北京上海,你的分数完全有机会。”

  徐栀眼神平静:“庆大分也不低了,我记得去年也得六百七八。”

  曲一华一直认为过分的平静,也是一种粉饰太平。

  “你不加自选模块都快七百了,你别告诉我你自选模块也没去考?”

  “什么叫也?有人没去考?”

  “是啊,”老曲把保温杯从腋下拿下来拧开,吹开漂浮的茶叶沫子,无可奈何地喝了口说,“市一中就出了这么个神仙。”

  那真是位神仙,毕竟市一中内卷是出了名的厉害。如果说谈胥的竞赛奖状是糊墙的程度,那位大概就是糊城墙的程度。

  S省这年恰巧是教改的最后一年,自选模块是省内附加的科目,但只有六十分,并且只用于一本考生加分。哪怕没有自选模块的成绩,只要其他几门裸分能上一本线,照样可以填报一本志愿,而市一中那位,听说不加自选模块估分已经七百多了。

  曲一华倒没跟她说这么多,只是把盖子拧回去,“所以,我还是得好好跟你说说志愿这个事情,他这个平行志愿投档也是一门学问——”

  “曲老师,我知道了。”徐栀有点烦了,这车轱辘话她来来回回听了真的不下十遍。

  “你不要嫌我唠叨,有时候一个选择就代表你接下去的路,会遇见谁。”

  “知道,我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徐栀这人就特擅长用最诚挚的语气讲出最敷衍的话,阳奉阴违第一名,了解她的人都知道,但这招对曲一华特别管用。

  老曲果然欣慰地夹着保温杯走了。

  走廊的斜风细雨慢慢涌进来,闷热的风拂在脸上带着潮意,乌云沉在天边仿佛在酝酿下一场狂风暴雨,徐栀心想,老徐的关节炎又该犯了。她茫茫然地叹了口气,对社会有用的人,多有用,多大用,不知道,有用就行。

  天低云暗,狂风卷地而过,树木被刮得刷刷直响,顷刻间,暴雨如注。

  徐栀在路边等蔡莹莹,就刚刚在教室里给人神神叨叨看对象那姑娘。两人是发小,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住在一个小区,几乎没分开过,如果不是这次高三徐栀成绩竿头直上,俩人估计还是形影相追。

  蔡莹莹一见到她,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笑嘻嘻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啊,老婆,我就知道你带伞了。”

  徐栀撑开伞,“你连学委的对象是猛男都能看出来,这事儿应该难不倒你吧。”

  “哎呀,刚才曲妈找你干嘛呀,还是志愿的事吗?”蔡莹莹跟着钻进去问。

  “他想让我填H大。”

  蔡莹莹倒是知道徐栀一心只想上本地的庆大。

  “那可是顶级渣男,一般人能说上就上吗?”

  蔡莹莹有句至理名言——高考对于学渣来说,那就是个渣男,也不说你行不行,反正你努努力,说不定结果也能如你意。

  “再说现在分还没出来,等分出来再看呗,他着什么急呢,万一你直接超常发挥考了个省第一,那还上啥H大啊,直接A大啊。”

  徐栀叹了口气,“……你这脑袋瓜真是比西瓜都简单啊。”

  “可不,哎,我都快被翟霄气死了,”蔡莹莹撅着嘴,掏出手机给徐栀看聊天记录,迫不及待地跟她抱怨,“我虽然也不喜欢那种为了爱情放弃最后两道大题的小傻瓜,但是像翟霄这种拼命炫耀自己考得有多好的大傻逼应该也是绝无仅有了,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分数可能还没我爸的血压高吗!”

  翟霄是蔡莹莹准男友,市一中的,两人通过一场球赛暗渡陈仓,如火如荼地发展至今,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徐栀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地扫了眼他俩的聊天记录,满屏宝宝,想你,亲亲,属实辣眼睛。

  徐栀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俩之间这隔的是窗户纸吗?钢化玻璃吧。”

  “啥都行,反正就是没谈,”蔡莹莹打死不认,“对了,谈胥呢?”

  沿路经过药店,徐栀收了伞进去给老徐买两盒膏药,熟门熟路地找到膏药货架,“他考砸了。”

  “难怪最近都没搭理你,看来是又把考砸的火撒你身上了啊,”蔡莹莹跟在后面,后知后觉说,“哎,他怎么每次都这样啊,上次物理竞赛考砸了也对你冷暴力,莫名其妙冲你发火,我觉得他就是在PUA你。”

  “嗯,我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就好了,”徐栀低着头正在研究云南白药和麝香壮骨的成分区别,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哎,蔡主任平时都贴哪个?”

  “他才不贴这个呢,他偶像包袱重,你知道的。”蔡莹莹摊手说。

  “那关节炎怎么办。”

  “拿个热水袋捂捂。”

  “老蔡还是讲究啊。”徐栀忍不住赞了句。

  “他就是穷讲究。”蔡莹莹谑了句。

  她俩都没妈,不过不一样的是,蔡莹莹是从小就没妈,早年老蔡忙工作疏于管教,后来想管,蔡莹莹又很不巧进入叛逆期,所以他俩关系一直都挺水深火热。徐栀妈妈是前几年才去世,只剩下她跟老徐相依为命。加上老徐是个重度社恐,徐栀也很懂事,没让老徐操多余的心,家长会都没让他去过。

  徐栀妈妈还在的时候,徐栀其实是个比蔡莹莹还会撒娇的小公主,小时候贼爱哭,老徐说别人家的姑娘是水做的,他家姑娘是水龙头做的,哭起来滔滔不绝的。

  现在徐栀尽管变得开朗外向很多,甚至话也多,除了不爱哭,也不生气,错了我就道歉,跟谁都一副懒得扯皮的样子,哪怕谈胥这么对待她。

  **

  “老爸,我早上回学校估分了。”

  徐光霁同志正在厨房做饭,眼镜夹在光溜的脑门上,锅碗瓢盆砰砰砰响着,没太听见,举着锅铲茫然地回头,“你说啥?孙悟空哭了?”

  “……”

  “对!唐僧被猪八戒抓走了!”在一旁斗地主的老太太暴跳如雷,“估分!耳朵比我还聋!”

  徐光霁这回听见了,笑呵呵回头问:“考怎么样?”

  “还行。”徐栀正在陪外婆用手机斗地主。

  徐光霁哦了声,“小蔡呢,小蔡估了多少?”

  老太太丢出一对小二,徐栀低着头正在琢磨要不要炸,半晌,才回:

  “您倒是很关心小蔡啊。”

  徐光霁正在给土豆饼翻个儿,头也不回:“我主要关心蔡主任的高血压,他不像我身体好,受不得刺激。”

  徐栀闻言从手机里抬头看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笑笑说:“爸,其实我以前最讨厌别人问我你爸是干什么的,因为我觉得挺难以启齿的。我现在觉得您也挺好的,身体健康,陪我时间也多,小蔡说她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她爸长什么样,当然也可能是她从小就脸盲。”

  徐栀见徐光霁要发作,立马举手表忠心:“我发誓,我绝对尊重这个世界上所有职业,尤其是男科医生。”

  “那也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刮胡刀,不要拿它刮腿毛,”徐光霁拿腔拿调地接了句,回头又瞥了她一眼,“考完有什么打算?”

  “想打工,”徐栀歪了下脑袋,“我听说你们科室要找个收床单被褥的大爷?”

  徐光霁都懒得搭理她,充耳不闻地把打好的西瓜汁慢慢倒出来,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找几个朋友出去旅趟游,新疆喀什漠河多远都行,世界那么大,别整天为难你老爸。”

  徐栀妈妈走后,徐光霁的生活和事业都一落千丈,有阵子差点连工作都没保住,但他仍然爱打肿脸充胖子,对徐栀说我很有钱,你可以去环游世界。徐栀懒得拆穿他。

  吃完午饭,徐光霁叮嘱徐栀今天别忘记帮外婆洗澡就匆匆赶去上班,留下徐栀和老太太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不洗。”

  徐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容置喙地说:“这可由不得您。”

  外婆脾气本就暴躁,在洗澡这件事上她就是个炸药,一点就着,“我说了我不洗,你要是敢给我洗澡,我就报警说你要淹死我。”

  徐栀头也不回地说:“您有这个功夫,不如现在乖乖去把衣服脱了。”

  老太太最后没报警,她把浴霸开到最大,在闷得像个桑拿房的浴室里,对着徐栀喋喋不休地骂了一中午的脏话——

  “一家子都是孽障,孽障!”

  “你爸孬!你也孬!你一点都不像你妈!”

  自从林秋蝶女士去世之后,老太太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懒得维持,生气就骂,不高兴就打,尽管这样,徐光霁还是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家,决定把她接过来住。

  徐栀都习惯了,一边不为所动给她放水试水温,一边表情淡淡地警告老太太一句:“你骂我行,别骂我爸。”

  老太太:“你爸你爸,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压根不知道,你妈刚怀上你的时候,你爸都不想要你——”

  “砰”一声,徐栀一言不发把门关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尝试着努力平息呼吸,仿佛河水涨槽,胸腔里积累的雨水已经快淹没她,窒息得也只剩下一场雨的喘息空隙。

  作者有话要说:

  蔡莹莹:告诉你个大秘密,星盘上显示你的未来男朋友是个超级难驾驭但很牛逼的男生,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不?

  徐栀:听起来就很累,请他不要出现了,谢谢。

第2章 筒楼·冰啤

  这天中午,徐光霁在食堂吃,没什么新鲜菜,有些还是残羹剩汁,正巧碰上蔡莹莹爸爸。老蔡以前是神外主任,虽也是孤俦寡匹,但人仕途得意刚升副院,春风满面地端着他的hellokitty饭盒在徐光霁旁边坐下,“老徐,你也没回去?”

  徐光霁埋头干饭,察觉一道人影覆下,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昨天腌的鸡腿,默默地将餐盘往怀里拢了拢。

  “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谁没有似的。”蔡院长威风凛凛地揭开他的饭盒。

  徐光霁无声地扫了一眼。还真没有。

  蔡院长默默拿起筷子,岔开话题,“听莹莹说,徐栀这回考得不错啊,七百多分了。”

  蔡莹莹那嘴比食堂里的炒菜阿姨还爱添油加醋,徐光霁扒着饭:“没那么高。”

  他知道徐光霁这几年低调得恨不得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早几年惨痛的教训让他如今不得不信奉老太太的那句风水名言,你就是太顺,又高调,老天爷看见都嫉妒,秋蝶才会惹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家老太太迷信我知道,你可是受过正规教育的人,”老蔡用筷子刮了下饭盒边沿,“该庆祝还得庆祝。”

  “我又没说不给她庆祝,”徐光霁抬头,推了下眼镜,“等正式出分再说吧,你们家蔡蔡呢?”

  “别提了,”蔡院长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开始扒饭,“发挥得比我的血压还稳定,多一分都不给你考,要不愿意复读,估计也就找个大专上吧。”

  徐光霁心疼地把自己的鸡腿夹过去,“你吃吧。”

  老蔡又夹回来,徐光霁以为他不要呢,刚想说别跟我客气呢,你们家蔡蔡真不好带。

  只见蔡院长沾了沾他盘子里的酱,一点不客气地低头咬下去,心满意足道:“谢谢啊,你这酱真好吃,下次我让蔡蔡再去你家挖一勺。”

  徐光霁:“……”

  “不过有个事儿,”老蔡津津有味地啃着他的鸡腿,突然想起来,“我得提醒一下你,你们家徐栀是不是谈恋爱了?”

  徐光霁猛地放下筷子,“你听谁说的?”

  “你先别激动,”老蔡也顾不上啃,囫囵擦把嘴立马解释说,“三模之后开了一次家长会,你不是没去嘛,我在他们老师办公室碰见一个男孩子,脖子上戴着一串项链,就是秋蝶留给徐栀的那串,不过那时候我看徐栀成绩一直都挺稳定,怕你知道后太激动影响孩子考试,我就没说。”

  徐光霁目光如炬地牢牢盯着他,一声不响。

  “你别这么看我啊,现在都考完了,你更没必要激动,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聊一聊,现在恋爱确实早了点。这点上,我们家莹莹倒是挺让人放心,长得没你们家徐栀漂亮,成绩还这么烂,要有人跟她谈恋爱,”老蔡把饭盒盖上,自信满满地说,“我第一个带他上咱医院治治眼睛。”

  **

  暴雨将整座城市冲刷个遍。下过雨后的天空反而更明亮,葱郁的树叶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油绿色的光,知了逍遥自在地聒噪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徐栀去谈胥租的房子,他人不在,房门关得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严丝合缝,隔壁同住的复习生说他下午回老家了,晚上才回来。

  徐栀慢慢吞吞往楼下走,这才打量起这座筒子楼。这栋楼里住得几乎都是高三生,因为这里离市一中很近。

  市一中内卷相当厉害,各县市乃至外省的中考状元都削尖脑袋往这挤,所以外地生很多。高三外地生一般都喜欢自己租房子,因为宿舍十点要准时熄灯。

  听说这栋楼考前那几个月凌晨四五点甚至都还灯火通明。在这种地狱级的厮杀下,难怪谈胥脾气各种阴晴不定。

  庆宜市常年阑风伏雨,楼道里墙皮潮湿起壳,渗着一股返潮的霉味。

  徐栀走到一楼,隐隐听见屋子里头传来几句低沉的谈话声——

  “现在成绩还没出来,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我们还是希望送你出国,没必要再复读一年。”

  “哦,随便。”

  声音清冷紧劲,很有磁性。

  徐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防盗门没关,一抹斜长利落的倒影穿过门缝落在走廊上,这筒子楼设施陈旧,湫隘破败,墙面污水纵横,却莫名衬得那干净修长的影子有些吸引人。

  墙角处丢着好几张沾满密密麻麻的蚊蝇贴,还有各种牌子的电蚊香,有些甚至都没用过,看得出来这主人是个挑剔性子,不太好伺候。

  女人再次开口:“那个女孩子,总归是要跟人家说清楚的,你还是趁早——”

  “嗯,我说了,您随便,别说那不是我女朋友,要真是我女朋友,也没关系,您说分就分。”可以说毫无求生欲。

  房门虚掩着,徐栀透过窄小的门缝瞧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气质如兰的中年女人,看不见脸。女人说话的声音让徐栀想起她妈林秋蝶女士,声线几乎一样,温柔锐利,生气也是不紧不慢。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碎花连衣裙,徐栀印象中,林秋蝶女士好像也有一件。

  “你还狡辩!”女士有些火冒三丈,茶杯砰摔在桌上,“不是你女朋友,你把人带家里来?我要不过来,你们准备做什么?还有你看看你身上穿得是什么,我不是不允许你谈恋爱,但是有些事情你别给我搞得没法收场!那女孩的爸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人。”

  他似乎冷笑了一下。

  “那不正好,你们也不用费劲心思找理由把我扔出国了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嫌我们管太多是吗?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倒是说,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影子的主人就背对着,站在玄关处。那人高瘦,仗着自己优越的身形,穿得很随意,就很……“捉奸在床”,仿佛只是火急火燎中随便捞两件衣服裤子胡乱套上。

  上身是宽宽大大的球衣,下面还是印着一中logo的校裤,不过他肩膀宽阔平直,整个人是恰到好处的匀称,虽然清瘦却不单薄,线条流畅锋利,典型标准的衣架子——这种级别的男生。

  徐栀想起蔡莹莹确实说过,市一中不仅成绩内卷得很厉害,连帅哥都内卷。

  徐栀眼睛落在他印着logo的校裤上,相比较睿军花样百出的校服,一中的校服倒是一直都这么规训端正。

  但那哥看起来显然不是端正的人,他靠在门口的鞋柜上,单手抄兜,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一只脚懒懒地踩着个全是签名的篮球,脚边还丢着个大疆无人机,在他妈的疯狂轰炸下,还能心平气和地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你又在点什么!”女士显然对他了如指掌,“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吗?”

  “吃也不行?”他火上浇油地表示,“那回头我问问医院,当初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我,我是铁打的。”

  “你说话非要这么刺吗?”

  他叹了口气,“哎,您第一天见我不就知道我是个刺了吗?”

  咋,出生的时候带刀吗。

  女士大约是觉得自作孽,沉默片刻,话锋一转,“你昨晚一整晚都陪你爷爷待在派出所?”

  “不然?对方不肯私了啊。”

  “废话,那是专业碰瓷,也就你爷爷手贱会上当,”女士顿了顿,见他不想对长辈发表任何意见的样子,话题又绕回去,“刚那女孩,你是第一次带回来还是你们已经——”

  “服了,我说了她不是,您希望她是就是吧,我懒得解释了。”不耐烦到极点。

  楼道里静谧,蝉声在窗外高亢嘹亮地叫唤着,试图掩盖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女士的声音终于有些温和下来——

  “我不管你,反正你马上要出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我处理好。还有,你昨晚在派出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台里开会,开到凌晨三点才结束,早上接到警察电话才知道,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嗯,理解,”他这会儿意外地很好说话,并没打算跟她深究什么,也懒得问那三点之后呢,抓了把头发,像只树懒一样,慢悠悠地从鞋柜上起身,“我躺会儿。”

  女士叫住他:“你等等,先换身衣服,陪我去趟蒋教授家。”

  他大约是气笑,后背无语地弓了下,又靠回去,“您干脆送我进国家队报个铁人十八项算了。”

  说这话时,陈路周不知怎么冷不丁地回头扫了眼走廊,视线与门外的徐栀自然相遇,但这会儿他没在意,很快便转回去,闭着眼人靠着,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没皮没脸地跟他妈继续负隅顽抗:

  “妈,我一天没睡了,我就是给您当三陪,那也得三班倒啊——”

  “陈路周!你能不能给我正经点!”

  真像,徐栀从小是个调皮性子,说话口无遮拦,林秋蝶女士的口头禅也是:你能不能给我正经点?

  他叹了口气,“哎,妈,您先别气,我更不正经的还没说呢,但是,我是不是从没有忤逆过你们的任何意思,用朱仰起他们的话来说,我多少也算半个妈宝男,不论是出国还是复读,随你们高兴,我也保证,以后交女朋友一定经过你们同意,可以了吗?我可以去睡觉了吗?”

  “你真的不知好歹——”

  中年女人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视线中蓦然闯入一道陌生的面孔。

  徐栀大约是太想念跟她母亲唇枪舌剑的日子,这样的盎盂相击,听得还挺津津有味、百感交集,徐栀就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兔子,慢悠悠地踩着台阶往下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围观”。

  陈路周筋疲力尽地仰头长吐了口气,无语又极其无奈:“妈,我真的很困——”

  话音未落,大约也是看到母亲眼神有些偏离他俩原本交火的视线轨道,于是蹙着眉不太耐烦地回头。

  天边滚着火烧云,夕阳像个丹青手,寥寥几笔,映得整个狭窄的楼道热烈如画。

  视线再次蓦然撞上,两双眼睛其实都没什么情绪,冷淡至极,就好像夏日里两杯咕噜咕噜冒着白沫的冰啤横冲直撞地混到一起,谁也说不清谁更烈一点。

  这哥,眉眼轮廓都格外流畅,疏冷感很重,眼皮和嘴角都很薄,不笑的时候会透着一种“不好糊弄”的冷淡劲。

  徐栀是圆脸,五官小巧精致,模样其实很乖,吃亏就吃亏在眼睛上,冷静而锋利,任何时候都有种置身事外的清冷,所以直白打量人的时候会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不好糊弄和不怀好意撞在一起,那就很不好意思了,谁先开口谁就输。

  “……”

  “……”

  但其实徐栀心里是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听到你妈的声音,想到我死去的母亲——

  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想起老徐说的,眼正心实的人,不会太蠢。这哥,心实不实不知道,眼风是真正,反正就不太好忽悠,聪明劲都写在眼睛里。

  徐栀心想要不还是诚心诚意地认个怂,给人道个歉吧,还没张口,被人一句话堵住了。

  “要不,咱俩加个微信,下次想听人挨骂,提前找我买个票,我在门口给您摆个座儿?”陈路周把肩上的校服外套扯下来,绑在腰上,也不知道遮个什么劲儿,然后探半个身出来,一脸我替你着想的诚恳劲儿,“站着听人挨骂多累啊。”

  “对——”

  不起。

  还不等徐栀说完,只听“砰”一声巨响,他把门关得天震地骇,莫名撒着邪火儿,带起的风里混着股陌生的气息,冷冽尖锐地扑了她一脸。

  夏日树丛里氤氲着绯红的霞帔,树影在地上晃来荡去,徐栀耳边仍然传来屋内若有似无的余音,混杂着孜孜不倦的蝉声,震荡在那个滚烫明亮的六月。

  “你满嘴跑什么火车呢?”女士跟林秋蝶女士一样,也有张珠玑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有你这么跟女孩搭讪的吗?一身桃花债你很光荣是不是?好好说话嘴巴会长疮?”

  “说不了,就这样了,”只听他趿拉着拖鞋往里走,无所谓地回了句,“在您眼里我跟狗说句话,都算是搭讪。”

  “你就装吧,蛊惑人心你最有一套,我懒得管你,还有,外套要穿就好好穿,绑在腰上干什么,吊儿郎当的。”

  “就刚才那个拍门劲儿,我来得及找内裤穿吗?您没看她刚盯着我下面看啊。”

  徐栀:???????

  我看了我去死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陈路周:她绝对看了,我发誓。

第3章 混球·可乐(二更合一)

  暮色渐沉,天地浑然一色,将黑未黑,混沌的霓虹灯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

  陈路周把连惠女士哄走后,又被朋友叫回一中打了场球,不过没打两分钟就被人竖着中指赶下场,“昨晚摸贼去了吧你,要没心思打上一边儿玩去,我把球扔水里,海豚拍得都比你起劲。”

  他心说不是你舔着脸求我来的吗?不过他也懒得上赶着讨人嫌,跟那竖中指的男生懒懒散散地撞了下肩表示哥不陪你玩了,然后弯腰捞起自己的球,“走了。”

  “靠,真走啊你,”陈路周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于是那哥们拍着球,回头看其他几位,“干嘛呢他?”

  “今天谷妍上他租那房子找他去了,被他妈撞了个正着。”

  “这么刺激?他俩不会被捉奸在床吧。”

  “我刚问他了,他啥也不肯说,只问我朱仰起这会儿在哪。”

  “哎,毕竟人谷妍是大明星,以后要进娱乐圈的。”

  朱仰起这会儿人在画室,靠在窗边陪小妹妹们聊闲天,大吹法螺:“我去年拿了六个证,反正从省联考之后就一直在考,最后一个证拿到的时候已经快三四月,文化课大概只学了两个月左右,不太理想,但我速写全省81名——”

  说到这,他捏在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大作,“叮咚叮咚叮咚”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串微信,朱仰起低头扫了眼,来自lucy。当然是他的备注,陈路周的微信名很简单——Cr。

  【Cr:楼下。】

  【Cr:烧烤摊。】

  【Cr:等你两分钟,很饿。】

  朱仰起下楼的时候,陈路周不出意外靠在烧烤摊的椅子上看电影,耳朵里塞着耳机。以他的阅片量,估计能当个电影博主,什么乱七八糟、无下限的片子他都看。

  他爸,确切说是他养父,早年开了个租赁录像带的店,后来国家扫黄打非被迫关业,他养父只能跟人下海经商,跑过黄包车,跟人合伙办过烟厂,最后在广东发迹,衣锦还乡后青云直上,现在在本地开了好几家影城,不过也只是产业之一。别人的霸道总裁父亲都是收藏名烟名酒,陈路周他爹就喜欢收集绝版录影带,早几年那些电影尺度大到难以想象。

  所以,陈路周看得第一部电影其实就是三级片。

  烧烤摊人多,他面前放着杯喝一半的冰拿铁,长腿在桌子底下实在有点无处安放,只能大剌剌地敞着,斜斜地往两边倒。一只耳机挂在脖子上,因为旁边有个小哥跟他搭讪,问他脚底下的球是不是去年总冠军的限量款,签名是真的吗?

  他从手机里抬头扫了那哥们一眼,反问:“你看像谁的签名?”

  “库里?格林?”

  陈路周把电影进度条往后拉几分钟,人靠在椅子上仰头笑,“什么思路啊兄弟,库里格林能签中文名?这好歹也能看出是三个字吧?”

  朱仰起想起来,陈路周当年就是用这球,坑得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又傲慢的弟弟亲亲热热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了一天哥,知道真相后小屁孩一个月都没有搭理他,混球觉得自己还挺无辜的,靠在人房门口,毫无歉意地叩了几下房门,“我又没说这是库里格林还是姚明易建联的签名。”

  小屁孩气得哇哇大哭,“那谁会往自己的篮球上写十几个自己名字的签名啊!自恋狂!”

  ……

  显然,小哥就是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搭讪,什么人啊,居然往总冠军限量款的篮球上签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