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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虎本来想到马厩牵出灰点马来,见客栈中有伙计横着膀子哼着小调守夜,就放弃了,悄悄从后面的木栅栏翻出去。不知怎么搞的,那栅栏不过七尺多高,他跳下去,竟然摔了一交。他已经练了八年多武艺,心里就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窝囊?吓得腿都软了吗?”他摸一摸腰间,那把马刀还在。马刀是爹送给他的,刃长三尺,宽仅一寸,在鞘中藏着冰雪般冷冽的光华。这把马刀原来的主人叫沙狐狸,是戈壁上有名的刀手,却死在张奎箭下,他的名刀就到了小虎的手里。小虎请铁匠塞列客把刀身上刻的“杀器”两个字锉去,重新刻了两个字“扬名”,从十二岁时一直带到现在。他手里抓着刀柄,忽然便起了一种依恋之感,心想葬了爹,便只有这把“扬名”陪伴自己了。这一刻他心里有些凄凄的味道,然而眼前忽然多了个人影子,把这点凄凄变成了惊恐。
葛天师真是神人。花解语就站在他面前,眼神中的那股揶揄意味在夜晚的晴空下仿佛要化作一片越缠越紧的网,要将张小虎勒裹成一只仓惶的老鼠。
花解语轻轻地笑:“我对你小子早就有点不放心,看来我这不放心真的很有道理。”张小虎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我只是想解手。”
花解语笑意更浓:“那好,你撒尿吗?我看着你。”
张小虎浑身抖了一下,却还是说:“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花解语笑了起来:“你才多大的毛孩子?我的年纪,差不多可以给你当妈呢。你尿吧。”张小虎真觉得尿意剧起,差点儿撒在裤子里,却摇摇头:“不!我不尿了。”转身要爬回栅栏。
他的胳膊被花解语抓住了。“你不尿了?走,我带你看一场热闹。”她拉着张小虎走到一间木屋后。木屋的墙壁是松木板钉起来的,一道道的缝隙透出光来,有许多小虫在光片里飞舞。“你看看,里面是什么?”花解语把张小虎的头按在松木板墙缝上,张小虎的脸被擦得疼了,然后睁开眼睛。
他呆住了。屋子里两个赤条条的人,一个是柳知愁,一个是鲁丽娅。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鲁丽娅莫名其妙地哼哼着,而柳知愁的眼睛都红了,似是要将鲁丽娅撕碎。张小虎忽然觉得脸上热了起来,他使劲扭回头来,睁大着眼睛望着花解语,脸上的神色十分惊恐,头摇得像货郎鼓:“我不要看!”
花解语向那屋子恨恨地剜了一眼,眼睛中忽然涌出泪来。张小虎趁机挣脱她的手,拔步就走。他的耳朵却被揪住了:“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看来花解语刚洗完澡。屋子里的大木桶兀自腾腾冒着水气,水面上飘着几片花瓣,那顶花冠斜挂在木桶的梢系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香。
花解语在床上坐了下来,踢开脚上的一双木屐,一双纤秀莹润的脚前后搭着,张小虎不敢看她的脸,就只好看着她的脚。他忽然觉得,这双脚好看极了,他在极度惊恐之中,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花解语指一指床下的一只踏脚凳,张小虎就坐了下来。
花解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上流动着一层冷酷与快意的混和气氲。张小虎虽然没有见到,却感觉得到,因此连她的脚也不敢看了,低头看她的那双木屐,眼前出现爹临死前的一挺,影子重叠在木屐上,使他有抱住木屐亲一亲的念头。
花解语忽然问了:“你多大了?”张小虎不假思索就想说“十六”,却忽然想起葛天师的话来,因此说:“我知道。”花解语真的愣住了,而后惊奇地笑:“你知道?”张小虎说我知道。花解语笑得更开心了。她忽然一把提起张小虎,拉到自己身边,脸对着他的脸,低低的腻腻的声音带着唇间温热的异香飘向这个少年:“你还知道什么?”
张小虎这回却是出自内心:“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看到那两片鲜艳的红唇向自己伸延放大,他被那团鲜红包围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鲜红慢慢褪色,变成肉红,变成粉白,等一切都清晰的时候,张小虎睡在这个近三十岁女人的身边,屋子里依然是洗澡的木桶、简易的板壁、有些杂乱的摆设,但张小虎觉得已经到了天堂。不然就是下了地狱。他不知身边这位女子是天神还是魔鬼,然而心中竟然产生了无限的依恋。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就是死去,也死在一种天大的欢乐之中。
花解语真的像一朵吸饱了甘露的异花,开得无比娇艳。她嘿嘿地笑,这嘿嘿跟平常的嘿嘿不同,带给张小虎一种只有做坏事才会有的欣喜。于是张小虎也嘿嘿的笑,笑得显一点傻气。他说:“我一定会娶你。我会为我做的事负责。”花解语笑得更开心了,她点头,说那我就等你,等你到该娶妻的年龄,然后更加开心地笑。她抚摸着少年已经开始结实的胸肌,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感觉到一种太阳雨溅到沙漠中才有的气味。她说:“你知道吗?我比你大许多。”张小虎只觉得豪气冲天:“就算你再大我二十岁、三十岁,也没有关系。”他的语气这样坚定,坚定得让花解语听了都有一点淡淡的心疼,她又笑了,不过这一回笑得有些苦涩,泪珠悄悄地爬出了她的眼窝。张小虎慌了:“你为什么哭了?”花解语忽然一把把他推下床去,抓着他的衣服扔到地下:“快滚!你这臭小子,知道吗,本来我想杀你,你拣了一条命!”
葛天师静静地站在门外,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天上的星星排在天空中,显得那样杂乱而晶莹,就像哪只奢华而漂亮的手,将一把珍珠随意地撒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忽然天际划过一道流星,发出刹那间绚丽的光芒,消失于深不可测的天宇。葛天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着慢慢走过来的怔怔忡忡的张小虎。张小虎失魂落魄地从他身边走过,竟然没有发现他。葛天师就只好咳嗽了一声,他看见张小虎浑身抖了一下,然后站住了。张小虎转过身来,黑漆漆的两眼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幽邃,这幽邃中又透出探寻、疑问与惶惑,混合成一种呆滞的痛苦。葛天师回望着他,木然的脸上一双单眼皮偶尔眨巴一下。张小虎张开嘴,葛天师就轻轻地摆摆手,淡淡地说:“回屋吧,还能睡上大半觉。你应该知道,明天还有许多路要走,还会遇到更多的事。天上的老鹰,已经收去了你爹的尸骨,你不用再担心什么啦。”
张小虎却再也睡不着。他的床板一直吱吱嘎嘎地响,伴随葛天师平静的呼吸。而天色,渐渐地亮了。
从红杏子铺出来,前面便又是无尽的荒漠。花解语与柳知愁在前面并骑而行,有说有笑,好几回花解语问柳知愁伤口疼不疼,柳知愁就说疼啊,你一问我我更疼了。花解语就说那好我不问了。而过了一会却又问。两人好似从来没发生过昨晚的事情。后面的骆驼依次拴着,走也走不快,他们的两匹好马就有些不耐烦,不停地上下晃动脖子。张小虎骑着灰点马怯生生而又狠巴巴地跟着,一遍遍望着柳知愁并不粗壮的后颈,想像着“飞扬”一刀从那里砍下去。他又望着花解语的袅娜的背影,眼光便再也难以从那里移开。他一夜没睡,眼睛里有点血丝,目光便更显得热烈。他异常羡慕那匹黑马,可以如此接近这美丽得令人发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