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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虎立刻想到了父亲的惨死,于是眼光也转过来,瞧着这张木讷平实的脸。葛天师慢慢地呼着气,他问鲁丽娅:“南朝的公主你见过了吗?长得漂亮不漂亮?”
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来。连鲁丽娅也呆了一呆,她笑了,说:“你到底是个男人,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块木头呢。那个南朝的公主,我真还见过,巴依老爷在前面的乌兰木图镇布置了好长时间,供南朝公主休息。我打扮成牧人的老婆,还给公主的卧室铺过地毯。”
花解语说:“天师想知道南朝公主漂亮不漂亮。”
鲁丽娅点了点头说:“模样倒也端庄,不过整天愁眉苦脸的。开始我想不明白她是一个公主,难道还有不开心的事?后来我明白了,原因是出在护送她来的那个将军身上。”
葛天师眼睛一亮。鲁丽娅说:“那个将军姓满,叫满多。他妈的!”她忽然骂了一句,听的几人当然全提起神来。只听她接着说:“原来公主跟操我们这行生意的姐妹一个样子,我们接客的时候,喜欢小白脸,不喜欢老头子。可是小白脸往往没钱,咱们只好跟老头子陪笑脸。扎可汗年纪大了,公主当然不喜欢,她想嫁给那个满多将军。可她是南朝皇帝赐的什么婚,想跟谁不想跟谁,自己却说的不算,嘿嘿,那还不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她笑了起来,心想还是干自己这行的姐妹自由,想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
一片云挡住了太阳。几个人的脸色便显得有些暗了,鲁丽娅好像觉出自己笑得不合时宜,笑容便慢慢地敛去,好像是一汪池水极快地干涸下去,原本活泼的鱼徒然地张嘴,却吐不出泡泡来了。
葛天师站起来,在破帐篷前来回走了几步。他忽然说:“柳公子,你想必应该知道,从那天遇到你们起,我跟小虎就已经是你们的俘虏了。这就是我不出手的原因。我有道理帮助你打别人吗?不管是黄旗帮也好,西北王也好,居琅部,还有这位鲁丽娅,你们谁的本事大,谁就可以来争夺本天师。”柳知愁眼睛越睁越大,说天师这好像不对吧,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了朋友,而且,天师还答应过要帮我看病。
葛天师呵呵笑了起来,说:“可柳公子显然是不大信得过我。你不用摇头,如果你相信我,怎么不坚持在那座北山上留下来?其实你坚持留下来,我多半会答应的,可你竟没有坚持。你要带我去见金萨王。好呀,我们就跟着去。可这一回,是小虎救了你的命。咱们这么走下去,你的命总要小虎救几回的。但你却不知道小虎为什么会救你。”
张小虎心里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他忽然对葛天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向花解语看去,花解语脸上起了一层红晕,眼光也向他递了过来,笑容中有一丝怜惜之意。
葛天师因此不说下去了,叹了口气:“柳公子,你既然责问我为什么不出手,那么我就要出手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相信老道士呢,还是相信金萨王?我能治你的病,不过,今后,我有些事情要请柳公子与花小姐帮忙了。”
柳知愁冷笑了一声,长剑已经在手。他说:“在下领教天师高招。”长剑划出一片光幕,与云彩的影子一起,掠向神情木然的葛天师。
张小虎叫了起来:“你不同意,也用不着要杀了天师!”他噌地站了起来。人总应该敢为某个长辈死上一回,没为爹死,他已经深感耻辱,这一回,他决意要冲上去了!
可他被拉住了。拉住他的,是花解语的一句话:“他不是要杀天师,他是要考较他,看他值得他投靠不?”花解语话中一连用了好几个“他”,声音中有一股柔糜的味道。张小虎却听懂了,他回过头来,又听到花解语说:“我们不用管。小虎,那里有一条小河,你陪我去走走好么?”
“鲁丽娅怎么办?”
“她不会跑的。我猜葛天师正是用人之际,除了我们三个,鲁丽娅也能派上用场。唉,我真的有些倦了,那小河边或许有花吧,我们摘了编一个花冠来。”

花冠编好了,捧在花解语的手上。张小虎有些惭愧:“我的手艺太差了些。”花解语笑了一笑,笑得有些像少女,她说:“这个花冠编得很好,不着匠气,不带巧思,烂漫本真,就跟这些花自己长成这样儿似的。”她微微低头,戴上花冠,然后忽然悲凉地笑了笑,说:“这会儿柳知愁差不多已经败了,你该看一看,你的刀法,将来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去看一看吧。”

葛天师纹丝不动。柳知愁的长剑贴着葛天师挥舞。他的剑法的确是太好看了,一身白衣飘然欲飞,一柄长剑灵动无方。葛天师木然地站着,嘴唇紧闭,这就连洁白的牙齿也全然藏住,只留下一种迟缓、呆滞、平庸。连他身上的旧的发灰的道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弹,整个人像是好几年没有香火的神庙中的一尊塑像,积淀了厚厚一层冷冷清清的灰尘。
开始张小虎以为两人是演把戏。柳知愁不停地出剑,每一剑都贴着葛天师的衣袍、面颊或者脖颈刺过,葛天师偏偏毫发无损。但张小虎很快就看出来了,不是柳知愁故意这么做,而是他根本就刺不着葛天师。每当剑锋接体的一瞬间,长剑便好像遇到什么阻挡,偏离开去。柳知愁脸色煞白,剑法潇洒得近乎疯狂。鲁丽娅双眼定定地正瞧着他们,微微张着嘴,脸上带着一丝没完全褪去的幸灾乐祸,却渐渐浮上一层失望与畏惧,使得原本狡智的面庞看来有些痴傻。
张小虎也几乎傻了。他虽然早知道葛天师身怀高明武功,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沾衣十八跌、金钟罩铁布衫这些武功张小虎是知道的,可绝不会抵挡住柳知愁如此锐利的长剑。而且,那些武功,也只有刀剑挨到身体上时才能使出来。葛天师这功夫是什么呢?
深不可测!这四个字跳入他的脑海,张小虎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柳知愁的剑法越来越慢,终于颓然收剑。他是如此沮丧,好像一个孤独的浪子,忽然发现自己走到路的尽头。他望着原本比他矮小许多的葛天师,眼神里竟全然是仰望。
葛天师也望着他,有所期冀的样子。然而还是那样木然。
柳知愁想叹一口气来排遣此时的郁闷与伤感。却发现自己连气都懒得叹。他说天师你不是人,你是神。
葛天师摇了摇头,他说得很认真:“我当然不是神,不过人跟神的距离并不遥远。你觉得是我赢了你吗?”
柳知愁苦笑道:“当然是。你的武功实在高过在下太多。我便再练二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自从我学这套剑法以来,只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不过,这次败得实在太惨了,天师你甚至连一招都没出。”
葛天师微微笑了,问:“我一招都没有出,怎么可能赢你?我没有赢你,你怎么会败?这一回你没有败,这一回是无结之局。你,”他的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明白了么?”
柳知愁茫然的眼神中探出了求索与欣喜。葛天师慢慢点了点头。柳知愁有些迟疑:“无结之局,无邪剑法?”葛天师又点了点头。柳知愁望着手里的剑,呆了很久,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张小虎便明白了:柳知愁已经彻底归顺了葛天师,他的剑法从此达到无邪的境界。他立刻想到接下来的问题:我要报杀父之仇,岂不更加渺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