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大军众将领议事。伍可弟道:“天朝征讨军攻克天虎关已经十日。本帅已经奏明朝廷,将各人功劳一一细具,不日朝廷应当有封赏来到。”说到这里,眼望祁景素,微微一笑道,“今后动向,还要请教各位高见。”
众将相互望望,一时无人开口。过了一会儿,宁当离座道:“眼下情形如此:天虎关距天极城三百余里,中间有天门、天桥、天舍三城。三城中本来有天朝守军八万余人,如今天虎关收复,只收编回两万余人,除了战死的、投降北国的,应当还有三万余人为北军逼迫,逃离所守之城,辗转于黑山幽海一带。我等既要招抚天朝败军,又要夺回三座重镇,以便与天极城的北军决战。”众将皆称是,独祁景素不语。伍可弟笑问:“祁将军有何高见?”祁景素起身道:“末将心想大帅必有安排。”
伍可弟道:“那么本帅便下令了!”一班将领均起身肃命,“祁景素,率前锋营,收复天门、天桥、天舍三城;宁当,率三万人马招抚天朝军旧部紧随前锋部;本帅亲率其余人马随后进军,兵集天极城下,与北军决战!”

前锋军于次日一早进发。岳铮代祁景素不服,说道:“公子的任务既然是连破三城,又何必用那宁当招抚旧部?城一破,自然便招抚了周围的旧部。这位做元帅的,岂不是摆明了让宁当捡便宜吗?”
祁景素冷笑一声,良久问道:“岳叔叔,你说我岂不是要蹈先父的覆辙吗?”岳铮沉吟道:“伍元帅父子不会是宁广安那般的小人,我们倒是要小心那个宁当。此人必是深知侯爷与他父亲的过节,不得不防啊!”祁景素道:“其实说起来他父亲与先父也并没有多大的过节,只是有一件事,小侄实在是纳闷得很。”岳铮道:“是什么?”祁景素皱眉不语,良久道:“小侄再想想吧。”
前锋营火速进军天门城。那天门城守将霍赤早听到天虎关被祁景素奇计夺去,此人曾与祁景素之父祁继宗交战,险些丢命,听到“祁”字,不敢怠慢,一面派人求援,一面命兵士坚守城池,死不出战。祁景素围城两日,派将士轮番叫骂,霍赤装聋作哑,一概不理。祁景素召集手下偏将、参将商议,说道:“这位霍赤兄学了乌龟的法子,定是等待援军。不过,这法子看来保险,实则糟糕之极。我如今设了一计,必能克此城池。”当下部署军事。众将此时对他已经很是佩服,听他分派,各自轰然应命。
天朝大军留下三千人马围城,多设了二百座空营,虚张了四千余杆旗帜,大部人马绕过天门城北面小路,埋伏于黑山尾一带。
次日一早,霍赤登上城楼观看,只见四野里营帐密布,旌旗如海,哪敢出战,只耐心等待援军。过了大半日,南军开始攻城,来到城下三十丈内,北军放箭,南军撤回,仍是叫骂不止,并在城下挖掘地道,整修云梯,四周的南军旗帜蜿蜒游动,像是调兵遣将,拟大举攻城。霍赤坐立不安,好容易等到下午未时,探马报有一万五千名援军赶来,离天门城不足二十里。霍赤大喜,对左右道:“出城迎战!管教祁小虎腹背受敌,死于乱刀之下!”
城门开处,吊桥放下,霍赤亲率八千名守军冲杀出来。祁景素拍马出战。霍赤也是一员勇将,交手数合,祁景素竟然不敌,拖枪便走。南军大乱,纷纷没命地奔逃。霍赤看他们逃向北边,不禁大喜,笑道:“这一回姓祈的是自寻死路啦!援军已到,两头夹击,管教南军死无葬身之地!”说完率军急追。堪堪将到黑山尾,却听得前头呐喊声中,一队人马奔驰而来,看旌旗服色,正是本国援军到了。霍赤益发昂扬,紧追不舍。山路崎岖,十步易景,眼见南军丢盔弃甲,奔进山谷之中。副将劝道:“将军,前面便是‘鹰折翅’了,当心南兵有诈,不如守在这里,等候援军截住他们厮杀便好。”霍赤道:“这几天来受尽南军辱骂,如何忍得?追进去,务必将南军杀光!”副将也有些怪自己过于持重,与霍赤急追进谷。却见两旁山峰陡峭,只一条道上脚印杂乱,随处是南兵丢弃的盔甲兵器,却连一个南兵的影子也见不到了。霍赤暗暗惊疑,但亲眼见到方才援军已经赶到五六里处,哪里还怀疑有诈,再进百十丈,忽听一通鼓响,山岭上出现了数万南军,齐声高呼声中,纷纷将手中旌旗扔将下来,一时天空中尽是北军的旌旗飞舞。霍赤明白过来,想要掉头,哪里还来得及?南军居高临下,乱箭如雨,擂石成流。可怜八千北军,十人之中,无一人得活。
祁景素攻下天门,稍加休整,再攻天桥。攻下天桥,复克天舍。十日之内,连克三座城池,于天舍城驻扎,等候中军。伍可弟率大军随后跟到,整编招抚天朝军旧部三万余人。大军到天舍时,已经有十三万人马。一道道捷报接连报往朝廷,自然不在话下。
伍可弟大有信心,设宴犒赏将士,喝到酣畅之时,举杯说道:“我大军北征以来,不过旬月之间,已经兵临天极城下。朝廷必定大加封赏,只不过四道捷报连接报往朝廷,朝廷却连第一道诏书都来不及发出呢!”众将听主帅之言,均跟着大笑。却听一人道:“说起来总是祁将军功劳最大,天朝出此智勇双全之人,正是朝廷之福啊!”
众将均是心里格登一下,转眼瞧去,说话的人,正是副将宁当。
功高盖主,自古危险之极。于天朝大军而言,伍可弟便是主。为将者不忌言功,然而若是说哪位功劳“最”大,便都要首推主帅。自有天朝甚至是天朝以前各朝历代,无不如此。
因此这句话便如同有什么魔法,人人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有的酒杯举在手中,有的张大双眼,更有的捂着自己嘴巴,好像生怕自己冒出一句话来,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似的。有人略知伍可弟、宁当、祁景素三者关系,暗道:宁当副将这是要给祁将军种祸了!
只听哈哈大笑声中,祁景素站起身来,脸色酡红,举杯而行,只不过脚步有些踉跄,显然不胜酒力。却见他酒杯高举,笑了一阵,说道:“宁兄,我又没娶到你妹子,你何必这样袒护着小弟?哈哈哈!”
宁当面色尴尬,说道:“祁将军,你醉了。”祁景素摇头道:“我没醉。兄弟酒量大得很,怎么会醉?便是我醉了,你说我功劳最大,我也担当不起。谁不知道天朝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那全是伍元帅指挥得当?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末将不过是……是按元帅吩咐行事而已。哈哈哈,可说起你妹子来,那却是只有在下最明白她。嘿嘿,虽然伍元帅与她定了婚约,这个……这个可也勉强不来……”仰天长叹一声,吟道,“君若为情苦,便知花萧瑟。一腔怜惜意,秋深无处着!”
伍可弟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起临行时父亲的嘱咐:记住,倚重于他,为我所用!他强压怒气,冷冷道:“祁将军,你真的醉了!”祁景素摇头道:“我真的没醉。来,你我再干一杯,以此怀念宁若姑娘……”“哐”的一声,将身边酒案撞翻,人也栽倒在地,到底是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