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遗憾的是:虞穗穗完全没get到他在感慨什么。
她只是在想,看来不得不去亲自看看谢容景了。
哎......本来还想再休息一两周的。
“还有什么需要属下效劳的吗?”牛执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虞穗穗再次摇头,牛执事算是个好用的执事,因此她的态度也很和蔼:“我下午自己会去北峰一趟。”
牛执事:......
这可不兴去啊!
根据他本人的人生经验,男人嘛,或多或少都是有点贱的。
姓谢的虽是魔种,但他同样也是男人,与其主动示好,不如晾他一段时间,等对方先低头。
他忍不住委婉道:“属下认为,大小姐您不如晚些时候再去。”
虞穗穗抬头看天上险些晃花人眼的太阳,深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
外面日头这么大,这个世界又没有防晒霜,若是被晒黑,可惜了原主这张清纯小白花的脸。
“那我黄昏时再去。”她说。
牛执事:......!
大小姐这是拿定主意要去了,他默默闭了嘴。
谁知还未到傍晚,太阳逐渐被浓云覆盖,院中的树叶被风吹得乱哄哄摇摆,霎时下起倾盆大雨。
雨下得又密又急,如流水般哗啦啦从云上往下倒,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雨势渐小,只剩濛濛雨丝轻飘飘落下。
这种天气,很适合出去走走。
虞穗穗失去了摸鱼到傍晚的理由,打起精神前往北峰。
下雨天的花田看不见谢容景的身影,一大片只剩叶子的绯光花垂头丧气,喝饱了雨水还是蔫蔫的。
虞穗穗撑着伞,在他住所的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没有反应。
在她犹豫是再敲几下还是再等等时,房门突然开了。
谢容景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缎袍,腰间一根暗红腰带,墨发以同样颜色的系带束成一个高马尾。
“有事吗。”
他的嗓音并无多少温度,宛如身旁略微冰凉的雨。
她看向谢容景,后者无可无不可地回望过去。
他的表情淡淡的,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打开门看到门外什么都没有,那种平静的疏离感。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添几分凉薄。
两人间隔着一步之遥,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距先前相比,好像变化确实有些大。
摸不着头脑的虞穗穗:“是这样的,我又找到了一本阵修的秘籍,带来给你看看。”
虽然是让牛执事去藏书阁找的。
谢容景静静听完,没有伸手接竹简。
他的视线渐渐聚焦,仿佛某种危险的冷血动物,一点点从虞穗穗举着秘籍的手向上爬,一路游至脖颈。
怎么这么冷?虞穗穗没来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在明明是夏天啊。
一定是因为下雨天的关系,她摸摸自己的手臂,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你也多穿点。”她边低头系着领口的系带,边顺嘴提醒谢容景:“越是大病初愈的人越要注意身体,更何况你的病估计还没好透,小心别着凉了。”
谢容景一直没接她的话,盯着她光洁嫩白的脖子,漂亮的桃花眼弯起,内里的瞳仁仿佛黑得能滴出水来。
“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更好?”
他轻轻开口。
虞穗穗呆了一下:“......我觉得不太好。”
她还以为谢容景有自暴自弃的自毁倾向——大多反派在小可怜时期都会有,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做什么都不顺,全世界都针对自己。因此就会绝望、会黑化、会在“好想毁了这个世界啊”和“人间很好,下辈子不来了”之间无缝切换。
总而言之,就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虞穗穗不怕谢容景在沉默中爆发,反正他本来也该爆发。
她怕的是对方一个想不开,提前自己把自己都给刀了,来个我鲨我自己。
按照谢容景行事不羁的作风,她觉得这很像对方会做出来的事。
这可不行。
虞穗穗不擅长安慰人,但她明白:在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面前,对他说天有多蓝花有多香火锅有多好吃……基本上是没什么用的。
如果有用,那十有也是对方给你面子,装作被安慰到来让你放心。
她灵机一动,拉拉谢容景衣袖。
谢容景反应极快,反手捏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温暖而脆弱,能被轻松握住。
仿佛不费力气就能折断。
虞穗穗又有了那种被冷冻的肉包裹着的感觉,她更冷了,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想到寻死觅活的大反派,还是安抚着用另一只手拍拍他。
“谢容景。”虞穗穗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有什么冤屈,我帮你伸;有什么仇,我帮你报;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我也都和你一起。”
她总结:“我永远站在你这里。”
为大反派找到一个活下去的动力,顺便提醒对方:人不止可以在沉默中灭亡,还能在沉默中变态。
这样,他总不至于自己刀自己吧。
虞穗穗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谢容景握住她的手松了下来,视线终于定格在虞穗穗的脸上。
虞穗穗后知后觉地想到,方才这般豪迈的话,是要配上一些激昂的语气和同仇敌忾的表情,才能够引起大反派的共情,从而更好的完成任务。
嗯......其实不这样也无所谓啦。
她只是条咸鱼罢辽,之所以安慰谢容景,也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以及一名员工维持原剧情的本能。
虞穗穗随意地抽出手,又自然地将带来的秘籍放到谢容景的手上。
“好好学习。”她语重心长:“知识就是力量,是魔族进步的阶梯。”
雨还在下。
细雨撞击着她的青花伞面,嘀嗒嘀嗒。
在嘈杂的雨声里,谢容景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砰——
他回到院内,房门重新合上。
啊这......
她就这样被关在外面了?
不止这样,连那本竹简也随之落在了门外,孤零零掉在地上。
虞穗穗呆呆地愣了愣。
到了这一步,她可以确定:谢容景现在对她的态度,同他对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她突然想到谢容景在剧情中的人设。
到了后期,多的是人愿意追随这位大反派,其中有躲躲藏藏的其他魔族,还有渴望力量和权利的人类修士。
但在这群或衷心或虚伪的属下中,他从不曾信任过其中的任何一位。
虞穗穗恍然大悟。
谢容景现在这副样子才算常态,先前能和她好好相处,反倒是哪根筋搭错出了问题。
还好有-50打底,她不仅没有失望,反而飞快想到了好的一面。
既然目标这么高冷,那她就能继续心安理得的摸鱼了!
“秘籍就留在门口啦。”虞穗穗开心又敷衍地说完今日的小白花结束语:“加油喔!我下次再来看你。”
她踩着水花哼着歌,重新踏上飞剑。
虞穗穗现在对这种交通工具愈加熟练,像是站在滑板上,在天空中自由地冲浪。
可惜今日是个雨天,她少了几分到处乱飞的兴致,直接朝着南峰的方向飞去。
因此,她也就没发现,身后那扇缓缓打开的院门。
谢容景静静地站在那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雨幕中,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可若是离了近些,便能看见——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漫天的阴云与大雨,注视着天空中的少女。
他就那样伫立在原地看了许久,直至对方完全变成一个看不见的白点。
谢容景垂头,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心还残留着陌生的温度,他略带烦躁地蹙眉,用房门旁尖锐的碎石划开手掌。
殷红的血液顺着掌心的伤痕流下,疼痛冲淡了他眼底的疑惑。
他将手伸向伞外,任凭冰冷的雨滴冲刷掉那点仅剩的、脆弱的温暖。


第15章
从那以后又过了一段时日,虞穗穗每天吃得好睡得香,完全没有被谢容景的态度影响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在乎,就像一个不及格的学渣,讲道理是该稍稍有点emo,可一想到所有人在这位面前都是一视同仁的零分,她就……一下子释然了。
要怪就怪谢老师出题太难,虞穗穗瘫在躺椅上吃着水果,咸适地翻了翻身,百无聊赖地想着。
这是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发呆。
累了就直接睡过去,醒了后看心情翻两页话本,弹两首曲子,舒舒服服混过一天。
“托大小姐的福,属下这个月灵石又涨了!”
门外牛执事的声音。
……当然,偶尔也需要应付一下来拜访的裴林和牛执事。
裴林还好,他主要是来蹭琴听的,听琴的时候安安静静,若是没赶上虞穗穗弹琴,他就默默帮白霜他们干点活,很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牛执事就不一样了,他的话比谁都多,每次拜访不仅要送礼物,还要对大小姐进行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赞美。
今天也不例外。
牛执事喜气洋洋地分享了他升职加薪的好消息,并把功劳都推给了大小姐。
他现在每月拿三百块灵石,来时满面红光,恨不能开口叫虞穗穗一声爹。
“真多呀。”白霜羡慕道:“执事大人真厉害,我每月只有十五块灵石。”
虞穗穗疑惑:“怎么这么少?”
她还以为南峰人普遍工资高来着。
白霜不好意思地挠头:“没有的呀小姐,我们做侍女的,最高也只有二十块灵石……我已经算多的了。”
原来如此,虞穗穗明白了。
比起事业编裴林和公务员牛执事,侍女和杂役这种服务行业上班时间久、工资低,假期还少。
既然这样,那就努力换个有前途的职业吧。
虞穗穗想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要不,你们先考个内门弟子?”
白霜只当大小姐在开玩笑:“小姐,我们只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嗯?这可不行。
虞穗穗大摇其头。
她要不了几个月就要回去了,万一这群小侍女们遇到了脾气不好的长老或者堂主,连辞职都难。
说起来,既然能给谢容景秘籍,那自然也能给属下们秘籍,让她们自己修炼。
虞穗穗觉得好有道理!
藏书阁的那两名看守自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竟一次也没敢收她的灵石,每次都让她想看多久看多久,想借几本借几本,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牛执事先前以为他们要和自己抢大小姐面前红人(自封)的位置,还和他们大吵过一架。
现成的羊毛不薅白不薅,虞穗穗当即决定:亲自带着小侍女们去挑秘籍——反正也不要钱。
在家躺了这么久,出去转转也有益身心健康。
她拿定主意,当即便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出门。
虞穗穗在前面走,一群小侍女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场面一度非常壮观,引起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和先前的虞穗穗一样,一次也没来过藏书阁,看到这栋华丽的八角塔楼,不禁露出了惊叹的目光。
等到实实在在摸到属于自己的秘籍时,她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能用喜极而泣来形容了。
回到竹意居,小侍女们排成一个长条条,千恩万谢,非常之感动。
虞穗穗同样也很感动。
这……这也太乖了吧!
见惯了事多的谢容景,再看着这群可爱听话还懂事的属下,不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真希望大反派能稍微学着点:)
她没来由地想到一两个月前带给谢容景的竹简。
这中间,她曾让牛执事去看过一次,得到的回答是——那卷阵修秘籍还好好放在屋檐处,可见对方连碰都没碰一下。
可能……这就是学霸的特权吧。或许他并不需要这本秘籍?谁知道呢。
虞穗穗刚把谢容景从脑海里赶走,便听到牛执事一声大喝。
“不能谢!”
为什么?
一院子的小侍女连带着虞穗穗都好奇地看着他。
牛执事张口结舌。
这段时日,大小姐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魔种,虽让他去看了一回,但也并未让他再给魔种稍任何的东西。
莫非是分手了?吵架了?彻底不联系了?
牛执事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三百篇爱情话本,可当着大小姐的面,他一个字都不敢提。
不仅如此,他凭着优秀的抱大腿素养和丰富的文学造诣,连[谢容景]这三个字都没从他的嘴巴里蹦出来过。
想夸大小姐“容光焕发”,就用“光彩照人”代替;
感慨“良辰美景”,就用“大好时光”代替。
他那么小心、那么谨慎才不触大小姐的雷点,这群小丫头片子还在这里说谢谢,谢你个头啊谢。
虞穗穗:?
老牛这是怎么了?
牛执事急的抓耳挠腮,而她则是一头雾水。
好在奇怪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笃笃笃——
有人在轻叩院门。
白霜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位捧着金色盒子的仙童。
他们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岁的年龄,扎着两个小啾啾,生的玉雪可爱,像过年时门上贴的那种福娃。
“我们是天光殿的仙童。”小女孩开口道。
小男孩则是捧起盒子,递在虞穗穗面前,“门派庆典将至,这是掌门大人亲自为您准备的。”
然后虞穗穗就想起来了。
噢,还有个爹。
这个爹太没存在感,她都穿来好几个月了,连面都没见过。
她无可无不可地接过这套华美的羽线锦裙,还未展开,便被上面璀璨的宝石和亮晶晶的金线晃花了眼睛。
嗯……这个爹的审美,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至于门派庆典,凑凑热闹也不是不可以,还没见过仙侠世界的庆典呢。
不比她的悠哉,属下们则是进入了紧张的准备环节,更多的是替大小姐准备配套的头饰和鞋履。
“那根银凤镂花长簪不错,很配掌门大人送来的衣服。”
“可是小姐是不是不适合这种老成的打扮?要说的话,我觉得小姐戴紫玉蝴蝶流苏簪超好看。”
“对了!记得小姐说过喜欢铃兰步摇耶,那个好像也不错……”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偶尔还掺和着几句牛执事的直男发言,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格外让人昏昏欲睡。
虞穗穗继续爬上她的躺椅,悠闲地进入梦乡。
三天后,庆典当日。
不到四更天,院里已经灯火通明。
作为大小姐,虞穗穗获得了比属下们多睡一个时辰的权利——尽管如此,当她被唤醒时,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她没有睡够,将头埋在被子里摆烂。
“我不去了,一定要去的话,你们把床一起抬走吧。”
“使不得呀,小姐。”白霜道:“若是你不到场,掌门大人定会为难的。”
这倒是实话。
原主她爹确实相当重视门派内的各种大会,这是虞穗穗翻记忆时看到的。
哪怕原主有一次灵气滞涩病得站都站不稳,也会听她爹的话,在会上露一露脸。
罢了罢了,就当不ooc吧。
虞穗穗于是将枕头装进储物袋里,决定到了庆典上再睡觉,给她爹一个面子。
天边第一抹晨光出现时,远方随之传来一道嘹亮的凤鸣声。
虞穗穗恰好梳妆完毕,从窗台向外望去,只见天空中翱翔着一只巨大的红色鸟类,展开的羽毛带着金边,身后拖着三条长长的鎏金尾羽,在朝阳映照下闪闪发光。
这只大鸟身旁还环绕着各种各样的鸟,天空中呈现出一道道祥云,就连灵气也比往日浓郁数十倍。
“百鸟朝凤,这是喜兆!”白霜激动得语无伦次:“每次门派庆典都是这样,我们天照门果真有天道庇佑!”
……
虞穗穗持怀疑态度。
她是大小姐,了解的比侍女和弟子们都多一些。
首先这只红鸟是丹雀,不是凤凰。现在哪儿还有真正的凤凰?
只是她爹从未出来辟过谣,任凭门下弟子们指鹿为马……指雀为凰。
然后,这些祥云也是人工的,由高重的灵修长老将灵气凝结成水雾,再修饰一下挂在天边,就成了朵朵看起来逼格很高的祥云。
最后……今天的灵气之所以这么充沛,也是因为将地下的灵脉打开而已,和天道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对后续接踵而来的奇观们都失去了兴趣——反正差不多都是这个类型,写作纯天然读作人工造景,放在现代是会被315反复报导的。
更重要的是,天照门未来会被谢容景几乎全灭掉,实在看不出哪里“被天道庇佑”。
也不知道谢容景现在在干嘛。
迎着朝阳,虞穗穗踏上四匹天马拉的轿辇。
轿辇通体由一种似玉又似木的不知名材料制成,颜色类似于五彩斑斓的黑,上面又是金石暖玉又是雪纱流苏,一看就很贵。
这就是虞穗穗不喜欢乘这种飞行器的缘由。
它实在太麻烦了,出门前要准备半个时辰,回来后又要小心保养擦拭许久,虞穗穗眯着眼睛在轿中打瞌睡时,分外怀念她的飞剑。
不得不说,贵也有贵的道理。
她这边还没打个盹,那边白霜就已雀跃着说:“小姐小姐,我们到了!”
门派庆典在天照门最大的广场上举办,身后就是雍容华贵的正殿,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九十九根擎天柱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先前这种场合,原主都是坐在看台最里层的中心位置。
虞穗穗心下了然,提着裙摆款款走下轿辇。
接着,她就听到一阵阵不明显的吸气声。
她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在没有盛装打扮时,更像偏清纯系的邻家漂亮妹妹,还是我见犹怜那款。
只是现在,她画着完美的妆容,挽着繁复的发髻,提着华丽的大裙摆,整个人就像陈列在橱窗中的精致洋娃娃——还是全球限量版。
虞穗穗很没有诚意的在心中给她爹道歉。
您老人家的眼光还是蛮好的,至少这条裙子,很适合在这种金光闪闪的场面上
从小美女变成了大美女,几个认识原主的弟子纷纷上前。
“大小姐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这是个嘘寒问暖的。
“上次一见还是两年前了,穗穗,我好想你呀,也想念我们一起手拉手挑裙子的日子。”
这是个套近乎的。
“一直听闻大小姐身体抱恙,在下上月特地去南海寻了一块暖玉,晚些时候便派人献给大小姐。”
这是个甜言蜜语的。
“在下定会为小姐寻到最好的医修,穗穗小姐请放心!”
这是个画饼的。
虞穗穗按照大小姐该有的样子——矜持地抬起下巴,礼貌地对每个人浅浅点头微笑。
当大小姐,原来这么无聊的吗。
这些人说的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嘴上情真意切,但从她穿来到现在,也没见谁来看过原主一眼。
“如果大小姐不介意的话,不知今晚是否能请您——”
虞穗穗安静听完,神情温和而又疏离:“不用,谢谢。”
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点熟悉。
谢容景不发疯的时候,就是这副客客气气又温和知礼的模样。
他也会对着你笑,却始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边界感。
你以为是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隔着的其实是咫尺天涯。
想到这里,她的左眼皮突兀地跳动了一下。
不太对劲,她今天总是会想到谢容景。
想到自己离谱的直觉,虞穗穗警觉地环视四周。
她的身旁坐着看起来很年轻的核心弟子和长老们的后代,里面美女也很多,还是各种风格的美女应有尽有,每个美女身旁都偶尔会有一两个男修驻足搭讪,很像大型非诚勿扰现场。
看起来并没什么问题,还没等她松口气,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反派果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不在中心层,而是在二层观战台,同执法堂的人站在一起,身旁还有那个很会气人的蓝衣符修。
谢容景一身青衣,头上还戴了一只配套的玉冠,穿得玉树临风,表情却淡淡的,又拽又厌世,像人人都欠了他五百万灵石。
虞穗穗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不是跟他讲过不用来了吗?
虞穗穗决定问清楚,提着裙摆一步步向谢容景走去。
人们的视线追随着他们高贵的、宛如璀璨珍珠的大小姐,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相比之下,执法堂倒是知道一二,堂主朝蓝衣符修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起身上前拦住虞穗穗。
“大小——”
“让开。”
蓝衣符修被打断也没恼,笑眯眯道:“您不可以再往前面走了。”
紧接着,虞穗穗就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她再迈进一步,仿佛身前多了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如果大小姐您在众目睽睽下与魔种交好,会叫人很难做的。】
虞穗穗看向蓝衣符修,对方的嘴并没有动,这句话是直接出现在她脑子里的。
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她此时无心深究这些,拿出了十成十的大小姐气势:“你敢对我用符术?”
“失礼了。”蓝衣符修礼数周全:“吉时已到,庆典将至,请大小姐落座。”
虞穗穗环视四周,无数修士正好奇地望向这边,现在的确不是同执法堂争辩的好时机。
方才她一通操作吸引了诸多目光,可直到现在,谢容景才给她一个眼神。
淡淡的,像在看陌生人。
他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又意兴阑珊地偏过头去。
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虞穗穗发现谢容景的额前隐约闪烁着一粒粒金色光点,连起来似乎……是一个符咒?
不用说,又是执法堂整出的新活。
很好,她的摸鱼时间又要中止了。
虞穗穗很想问:你们执法堂,真的不是天照门对家派来的卧底吗?
案子查不了几个,但在搞骚操作和作死这方面,执法堂从不会让人失望。


第16章
虞穗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恶,执法堂搞出这么大的事,牛执事怎么没告诉她。
虞穗穗决定将老牛从“还算顺眼的执法堂执事”里划掉,暂时加入考察期。
实际上,这倒是冤枉了牛执事。
他虽升了职,也还只是北峰的执事队长罢辽,充其量算个小头头,哪里晓得这种高层决定。
白霜知晓自家小姐和谢容景关系好,自当是忧小姐所忧,试图安慰虞穗穗。
“小姐,说不定谢公子不是被逼迫的。”
真的吗?
虞穗穗看向谢容景,发现对方确实还是那副漠然但气定神闲的样子,稍稍安了心。
说不定是她想多了,还能再继续摸会鱼。
“嗯嗯。”白霜接着说:“没准他并不是真正的谢公子,只是造出来的傀儡,真正的谢公子从此被囚禁了起来……”
虞穗穗:……
她发现了,她的侍女比她还不会安慰人。
“你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吗?”
两人说话间,耳旁骤然传来烟花爆炸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悠扬的仙乐。
大白天放烟花是在闹哪样。
更何况现在天上亮的东西这么多,放了也看不清。
虞穗穗的疑惑在下一秒得到了解答。
只听有人高声道:“二小姐驾到——”
身旁的人纷纷侧身张望,虞穗穗也随大流跟着偏过头去。
那只巨大的丹雀停在广场正中央,从上面下来一个一袭红裙的美貌少女。
乍一看,少女的容貌和虞穗穗有七八分像,但只要多看两眼,任何人都不会分不清这两位小姐。
她明丽又张扬,眉尾贴着一根如流火般的赤色长羽。
“二小姐!”“是二小姐!”“二小姐来了!”“只有二小姐能驾驭凤凰,二小姐真不愧是天之骄女!”
场面立刻从非诚勿扰变成追星现场。
丹雀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声,天空下起金色的火雨,落在身上不烫,酥酥麻麻的。
虞穗穗原本还担心自己出场的太高调,现在看到这个更胜不知多少筹的妹妹,顿时安心了不少。
她翻了翻关于妹妹的记忆。
妹妹叫虞楚楚,比原主小一岁,是天照门上下公认的天才少女。
听说她五岁一重,八岁两重,十三岁三重,现在快要十六岁,已经稳稳到了三重半。掌门爹对她寄予厚望,认为她很可能在二十岁之前成为四重灵修。
相对不声不响的原主,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天照门的门面,也是虞千秋和原主的骄傲。
虞穗穗不是原主,对虞楚楚自然没有太深的感情。
她只是觉得——这个炮灰妹妹和自己,颇有几分同病相怜。
没错,在原剧情里,对方的下场也说不上太好。
就像每本升级流男主都有一段“莫欺少年穷”的历史一样,这个世界的男主夏凌也不例外。
夏凌出身修仙世家,大家族或大门派间互相定亲是常事,他同虞楚楚之间就有过一段婚约。
本来婚约是要同虞家大小姐结下的,但原主出生没多久,医修们就断定她有先天不足之症,别说嫁人,能不能健健康康都是问题,因此就落在了二小姐头上。
谁知十几年过去,夏凌的天资实在太差,快十八岁还堪堪到一重。
反观虞楚楚,从小便是天之骄女,被千娇百宠着长大,自然看不上夏凌这样的废物。
她不仅退了对方的婚,还盛气凌人地羞辱了他一番。
语气要多差有多差,说的话要多狠有多狠。
后面的事……应该能猜到了。
夏凌自然不是废物,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奇怪的庞大充电宝,没有充满电前修炼犹如龟速,可一旦积累了足够的能量,就是真正的厚积而薄发。
如果说反派谢容景是天赋型选手,那么男主夏凌就是努力型选手。
别人练几遍就会的灵术,他需要苦练数月才能堪堪掌握;别人随便学的两剑,他需要将双手磨出茧子才稍稍有些模样。
在没有觉醒之前,他将“我命由我不由天”贯彻到极限。
一遍不行就练两遍,两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千遍万遍。
命运终究没有辜负他。
夏凌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人,会名扬天下,声望与财富更是唾手可得。
反观那时的虞楚楚……只是个被灭门后一无所有的落魄仙门小姐。
两人早已不在同一个阶层,男主甚至都忘了还有她这号人,完完全全的爽文背景板。
……
穗穗叹气。
这年头,炮灰也不容易。
她是个为反派死的炮灰,虞楚楚是个给男主当对照组的炮灰,一个大炮灰一个小炮灰,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炮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朝她走来。
虞穗穗报以礼貌的微笑。
“虞穗穗,你怎么在这里。”小炮灰下巴抬得高高的:“我看你不是挺健康的,之前都在装病吗?”
虞穗穗:?
火药味也太重了,炮灰何苦为难炮灰。
“喂,跟你说话呢。”虞楚楚瞟她一眼。
虞穗穗说:“我以为你会称呼我为‘姐姐’。”
“哈?”虞楚楚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虞穗穗,我快要到三重后期了。”
虞穗穗:“厉害厉害。”
“你的琴弹的怎么样了?”虞楚楚双手抱臂,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噢,差点忘了,你好像半年前刚到二重吧。”
虞楚楚重读了“二重”这两个字,笑得花枝招展:“恭喜你了,姐姐。”
虞穗穗诚恳道:“谢谢。”
虞楚楚几句话都像扎在面团上,心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其实她以前是不大留意这个姐姐的,虽然是个废物,但对自己还算关怀备至,常常派人送东西来。
哪怕她态度再差,虞穗穗也从不生气,还会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她。
-【楚楚,这是墨灵鸟的尾羽做的小发簪,送给你。】
-【嘁,这玩意都戴腻了好嘛,我可不向你,我是三重的灵修,随便就能捉到墨灵鸟。】
-【哇~我们楚楚真厉害!】
曾经她嫌弃归嫌弃,并不多讨厌这个没用的姐姐。
可今天,只觉得对方真的有点碍眼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说起话自然也不好听。
而她姐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生气,却分毫没让她的怒火减弱半分。
虞楚楚冷哼一声,带着粉丝团浩浩荡荡地在离虞穗穗很远的地方落座。
走了正好。
一群人在这里,挡着她留意谢容景。
虞穗穗小口小口咬着面前的糕点,有一种糯叽叽丸子她非常喜欢,外面是浅绿色,里面是黑色的豆沙馅,有点像谢容景。
人一咸下来,就很难为了小事生气,比如刚才,她就很淡定。
至于便宜妹妹为什么气成这样,她倒是能猜到一二。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很崇拜对方罢了。
这也没办法呀。
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她亲眼见过谢容景这种天才中的天才,自然是对虞楚楚这样的普通天才少了点崇拜之心。
一定要她演的话也可以。
得加钱。
虞穗穗双手托着下巴,心想她连在谢容景面前都演得很敷衍,就算加钱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说起谢容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谢容景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本来就白,现在连嘴也没什么血色,敛着桃花眼站在那里,像个干净的病美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病美人朝她的方向抬起眼。
虞穗穗飞快地别过头。
不对,她怕什么。
虞穗穗坐直了身子,光明正大看他。
修仙之人的眼神都挺好,所以她就看见——谢容景也光速移开了视线。
……
虞穗穗刚考虑要不要派白霜去带个话,庆典却已开始了。
她见到了原主她爹,和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修,面如冠玉,一身正气,看起来没什么架子,弟子们欢呼掌门大人时,他还微笑着对他们挥挥手。
虞掌门在高台上站定,环视四周,视线落在虞穗穗身上时,也同样对她和蔼地点头。
庆典第一天,主要就是听各种人讲话。
虞掌门讲完长老们讲,长老讲完堂主们讲,堂主讲完客卿们讲,客卿还没讲完,太阳就要下山了。
虞穗穗吃了一天的东西,中间还趴着补了一觉,她坐的地方不太显眼,没人注意到她,亦或者是注意到了也没人敢说,等她一觉睡醒,恰好赶上她爹再次上台演讲,宣布天照门第一日门派庆典圆满结束。
众人有序站起,在一通“天照门千秋万古”、“掌门大人英明神武”等等赞誉中各回各家。
虞穗穗忍不住问白霜:“第二天也要像这样吗?”
“小姐是说哪样?”
“就是有很多人讲话这样……”虞穗穗也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他们都讲完了么。”
“没有呢。”白霜听得还蛮认真,掰着手指道:“三十客卿只有三个上台讲过,还剩二十七个哩,客卿们讲完后,还有内门优秀弟子、核心优秀弟子们要讲。”
噢…
以后打死她都不来了。
虽然并没有下一个以后,虞穗穗想。
庆典结束后,人们陆续退场,虞穗穗不急着马上回去,她准备等执法堂走时再上前问个清楚。
执法堂是最后一拨走的。
天色已暗,人声鼎沸的广场变得空空荡荡,九十九根擎天柱散出金色的光芒,将夜晚照射得如同白昼。
虞穗穗迎上即将离去的执法堂一行人。
出乎意料的是,虞楚楚也在这群人中间,就站在公孙蓝的身侧。
公孙蓝就是那位蓝衣符修——虞穗穗现在知道了他的名讳,还知道他是散修出身,目前在天照门当客卿,顺便在执法堂找了个兼职。
“我都听说了。”不等虞穗穗先开口,虞楚楚便得意地说:“居然和魔种混在一起,我亲爱的姐姐,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虞穗穗纠正她:“人家有名字。”
虞楚楚睁大眼睛,她似乎以为虞穗穗会矢口否认,还做好了当场拆穿对方的准备,谁知道竟只是让自己改个称呼。
“虞穗穗,你疯了么?跑去北峰为这种东西打抱不平,还和他惺惺相惜?”
虞穗穗发现她这个便宜妹妹真的很会作死……而且还作的很有眼光。
不仅得罪男主,还得罪了最大的反派。
就,也蛮会挑的。
相较之下,她这个同样被得罪了的姐姐,就像是买二送一时的赠品,显得那么的没有牌面。
不过,有人并不这么想。
【大小姐。】
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和先前公孙蓝的传音一样,这句话也是直接出现在她脑子里,没有丝毫征兆。
是谢容景的声音。
虞穗穗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
大反派还真是……博学多才。
虞穗穗看向谢容景,他本来一直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表情,仿佛平等地讨厌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可这会,他又单对虞穗穗勾起唇角,就如最早认识时那样,面上温和而又无害,只在眼底压着隐晦的愉悦。
【大小姐,你恨吗。】
谢容景的传音如同带着毒药的甜腻糖果,缓缓流淌在她的脑中。
【你的妹妹有健康的身体,有卓越的天赋,还有众人的宠爱。可大小姐只能与我为伍……她夺走了你的一切,你该恨她,对不对?】
虞穗穗不会传音入密,只能听谢容景单方面在她脑袋里碎碎念。
他的声音很好听,语调也轻轻的,像是恶魔的低语。
【大小姐不是说,要和我站在一起吗。】
谢容景无法抑制地笑出声,连传音也柔软了几个度。
【我好感动呢。】
【作为报答,我帮你杀了她好不好?】


第17章
虞穗穗觉得不太好。
虽然她早已对谢容景会杀人的行为接受良好,但别人杀和自己杀,总归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原主这个真心疼爱妹妹的姐姐,还是她这个从现代社会来的后姐,都做不出仇杀这种事。
怕自己表达的不清楚,虞穗穗一边摇头,一边还摆摆手。
不行,不行,达咩。
No!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不断作死的执法堂,又看看更能作死的便宜妹妹,十分担心这些人让大反派提前苏醒了猎杀时刻。
现在离谢容景的黑化期还差一段时日,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穿书人,她觉得有必要适当阻止一下。
比如带着大反派远离刺激源。
虽然谢容景现在看上去十分正常,甚至还在对她温温柔柔的笑,可虞穗穗早已不像刚穿来时那么好骗。
她已经进化了,对这位边笑边发疯的狗脾气有了极其深刻的了解。
于是,她也对着谢容景莞尔,权当稳定对方情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先笑再说。
“你们在眉来眼去什么呢?”
虞楚楚见虞穗穗不仅无视自己,反倒和谢容景隔空交流,更生气了。
虞穗穗记得:原本的剧情里,虞楚楚并没有在灭门时被顺手刀掉。
只是现在……难说。
为了不让整个天照门提前变成绝地求生现场,她当机立断,上前拉住谢容景的衣袖。
“你要干什么!”虞楚楚跺脚:“公孙蓝,给我挡住他们!”
“是。”
虞穗穗不怕他:“我要带他回去,你可以拦我试试。”
给执法堂一万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将她这个大小姐留在这里。
果然,公孙蓝折扇一甩,无奈叹气:“您可以带走他,但明日清晨之前,还要麻烦大小姐将魔种交还执法堂。”
虞穗穗奇怪地看着公孙蓝:“他犯了什么事么?”
在她的印象里是没有的,牛执事也没说最近有关于谢容景的案子。
公孙蓝:“这不是大小姐您该担心的问题。”
哦,那就是没事找事了。
虞穗穗了然:“我要是不呢。”
“这是你的自由。”公孙蓝轻叹一口气:“只是他会比较痛苦罢了。”
……??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大小姐别激动,在下只是给他下了一个小小的符咒。”公孙蓝摇着折扇:“若是他乖乖听话来到这里,并在门派庆典上念出大家都想听的话,符咒自然就会解除了。”
“倘若他不愿……”公孙蓝笑笑:“就会像今天这样,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
你们符修的言灵都是这么用的吗?
虞穗穗认真地想,如果她哪天真的有了暴力倾向,那一定是被公孙蓝害得。
这也太拖后腿了吧……放在末世求生文里是活不过前三章的。
“什么叫像今天这样?”她刚把疑问说出口,就被谢容景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有深红色的血液从嘴角缓缓淌下,顺着脖颈一直流到领口。
公孙蓝悠悠道:“不按照符咒行事的孩子,都会受到惩罚的。”
“有人对你下过符咒吗?”虞穗穗突然问。
公孙蓝闻言一惊,先是检查了下自身情况,发现一切正常后,才笑着摇摇头:“大小姐何出此言?”
虞穗穗保持大小姐该有的端庄微笑。
你一定中了那种不作就会死的咒吧,傻逼。
以后谢容景杀回天照门,怕是第一个就拔你的脑袋。
与虞穗穗不同,大反派本人却不似很在意。
他随意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液,并未完全擦净,在他本就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一抹淡朱色的痕迹。
谢容景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淡漠孤矜,犹如潭中寒玉。
“我们回去吧。”他对虞穗穗开口道。
他说这话时,脸上明显显现出某种隐秘的期待,唇角一弯,竟化解了眼底的疏离。
只看表面的话,大反派的气质和态度都相当完美。
虞穗穗觉得她又可以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虽然谢容景很难搞,还是个无情的翻脸怪——但在这一刻,他比公孙蓝好得多。因此她也乐意开开心心将人带回去。
轿辇不算大,但也不至于拥挤,坐三个人刚刚好。
唯一的问题是:四匹飞马不太乐意拉带魔气的东西,展开翅膀飞得比来时还要快。
谢容景和虞穗穗并排坐在一起,半垂着眼,看上去十分的规矩。
连对面的白霜都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
她觉得小姐说的话果然很有道理。
魔族残忍无道,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可当时谢容景只是个幼年的孩子。既已让魔族们血债血偿,这份仇自是没必要转嫁到他的身上。
先前白霜听话归听话,却总是持怀疑态度——毕竟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说魔族是一群长相丑陋且灭绝人性的东西。
今天亲眼见到谢公子,才发现:对方和丑陋没有任何关系,恰恰相反,比天照门的那些师兄们都好看。
而且还相当有礼貌。
察觉到白霜好奇的视线,还对她微笑着轻轻颔首。
这一笑将白霜笑得有些歉疚,她最早其实也说过谢容景不好,这会儿不好意思再呆在车厢内,同小姐打了个招呼后,坐到车厢外吹风。
虞穗穗不知道小侍女此时的想法,不然定要感叹:没关系,刚开始被大反派迷惑住的不止你一个。
她现在正忙着和谢容景颅内交流。
确切来讲,是对方说,她听。
【想好了吗?大小姐。】
谢容景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贴在耳畔的呢喃,又像某种蛊惑。
【只要你点头,谁都不会知道是你下得手。】
虞穗穗:?
没记错的话,自己明明已经拒绝过一次才对。
谢容景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她看起来真的很像杀人犯吗?
虞穗穗歪头,不太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谢容景比她更不明白。
每次他见到虞穗穗,都会生出许多奇怪的情绪。
比如费解。
比如犹豫。
比如困惑。
这些感觉很陌生,谢容景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有两种他是知道的。
那是来自本能的抵触,以及无所适从。
音修在升到三重之前,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谢容景若是要杀她,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至少比方才承诺她的,帮她杀掉虞楚楚简单。
所以,这也成了他不解的根源。
为何不杀掉虞穗穗?
一定不是因为她是大小姐。
在谢容景心里,身份、地位、年龄、长相乃至性别,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所有的人都属于“人类”这个大物种,就像一棵棵大白菜,没有谁比谁特别,也没见谁比谁多长一个脑袋。
虞穗穗不算强大,更没有多长一个脑袋,却还是让他松开了凝出杀意的手。
……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想到了新的方法。
大小姐不是说要和他一起吗?
好呀。
他的世界就像一块凝结的冰,只要虞穗穗也变成另一块冰,他就暂且相信对方和他一伙的决心。
谢容景并非良善之人,想要与他同舟共济纯属天方夜谭。
他们只能一起作恶多端,一起杀人放火。
谢容景的心跳微微急促起来,漂亮的瞳孔里闪烁着疯狂的神色。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要把大小姐拉下神坛,将这片洁白的羽毛染成黑色。
与其被拯救,不如拉着她一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