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的赞美,尤其是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他们怎么会说假话呢?
正在这时,大阿哥神采奕奕的从外面走进来。他是来报喜的,因为刚才得了汗阿玛的赏赐,迫不及待要过来跟额娘分享。
可是一进屋,就看到额娘拿帕子捂着脸,笑得跟个未出阁的少女一样娇羞。
说实在的,胤禔长这么大,还没真没见额娘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在他印象里,因为汗阿玛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延禧宫,额娘脸上也甚少出现笑容。
他一直觉得额娘过得不开心,兴许是不甘心吧,早早的入了宫,在少年天子内忧外患最艰难的时期陪伴他,鼓励他,到后来,他有了无数新人,却把旧人抛在了脑后。
大阿哥回头一看,好家伙又是这个小崽子,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就知道四处蹭吃蹭喝,怎么哪里都由他。
胤禩乖乖巧巧的躬身喊大哥,这仿佛成了他的本能,只要大哥高兴了,额娘就高兴,额娘高兴了,才会分给他一些关心和问候。
“嗯,”胤禔把注意力放在胤禩身上,“最近又长高了不少。”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胤祐,眼神颇为嫌弃,明明还要大几个月,可是胤祐看起来却比胤禩还矮,也不知道他俩谁才是兄长。
胤祐也回看着他,同样是嫌弃的眼神。
虽然大哥并没有提起他尿裤子的事,本来不应该得到他送的蛋黄酥,可是其他人都送了,还有多的,自己那天也吃了他好多云片糕和金丝枣糕,给他吃一个也没关系。
于是,胤祐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蛋黄酥,走过去塞进大阿哥手里,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屑,仿佛写着四个大字“不用谢了”。
胤禔:“……”
自己刚刚得了汗阿玛的赏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汗阿玛对他近日来的表现颇为赞赏,夸了他好几句。
同样是给东西,这小子脸上那是什么表情,施舍吗?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最后还是惠妃过来打圆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瞪他一眼,意思是“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小娃娃较什么劲”。
大阿哥就是不懂,这小崽子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太皇太后、汗阿玛、太子都对他另眼相看,连自己额娘现在也帮他说话。
惠妃看到儿子那叫一个高兴,尤其是大阿哥又得了皇上赏识,一会儿她得让小厨房多加两道菜,母子俩好好聊一聊。
于是,朝着胤祐和胤禩挥了挥手:“那就去吧,八阿哥可不能调皮。”
胤禩高兴的点点头:“是,额娘,我会听话的。”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口气跑出院子,又在花园里跑出去老远,在往前走,就是康熙日常处理政务和居住的地方,也是整个行宫最靠外侧业最大的一出院子。
胤祐牵着弟弟的手停下来,不无得意地说:“你看,女孩子要哄的,把她们哄开心了就会答应你的请求。”
胤禩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他这个理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还是无情的拆穿了他:“那是因为大哥来了,额娘高兴,想和他说说话。”
“噢……”
胤祐这个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没有经历过这些,也不大懂得察言观色,其实听不太懂弟弟说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今晚可以带着八弟一起回去,额娘那边给他单独留了间屋子,他可以和八弟一起睡觉。
他又忽然想起来,还没有给八弟一个蛋黄酥,于是招招手让一旁候着的太监过来,从里面拿了个油纸包,又让他退远一点。
胤祐把油纸包打开,将蛋黄酥递到胤禩嘴边,后者张嘴来咬,俩孩子没有配合好,蛋黄酥“啪叽”一下就滚到了地上。
胤祐捡起来很可惜的摇了摇头:“额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胤禩凑过来吹了吹:“没事的,我可以吃。”
“不行!”胤祐把手背到身后,“额娘说了,小孩子不能吃掉在地上的东西,会生病的。”
这时候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胤祐的肩膀:“七阿哥。”
胤祐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就看到隆科多对着他笑得一脸谄媚。
自从上次胤祐在乾清宫拿剑追着他砍之后,他就不太敢靠近这个小外甥了,回家之后,他阿玛罚他在正厅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扬言他再敢招惹七阿哥,打断他的腿。
刚才胤祐带着胤禩跑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看了半天觉得在家小外甥还是那么可爱,想撩,没忍住又走了过来。
胤祐转过头来,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撇了撇嘴:“噢,是乌龟舅舅。”
“……”
怎么还在提乌龟,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不是?
隆科多背着手,低头凑到他跟前问他:“臣听说你前几日尿裤子了。”
“!!!”
哪壶不开提哪壶,胤祐今天送出那么多蛋黄酥,就是想要把这件事彻底忘掉,没想到最后时刻他又来提这个。
胤祐虽然心里气坏了,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额娘说东西掉在地上,小孩子不能吃,吃了会生病,但没有说大人不能吃。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蛋黄酥,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递过去给了隆科多:“这个给你吃,吃完了就不许说我尿裤子的事情了。”
隆科多亲眼看到刚才胤祐从地上将那个蛋黄酥捡起来,现在又一脸无辜的把东西递到他嘴边。
他脸色变了又变,愣是涨不了这个口。
胤祐见他没有动静,又往他嘴边递了递:“额娘亲手做的哦。”


第33章
这句“额娘亲手做的”让隆科多更是左右为难。
七阿哥额娘是谁呀, 是皇贵妃,后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权势最高的女人, 更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可爱的小外甥拿姐姐做的点心给他吃,他敢不吃吗?别说只是掉在地上, 就算是掉在坭坑里,他也得捡起来吃掉!
隆科多从胤祐手里接过蛋黄酥,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那就……多谢七阿哥赏赐。”
胤祐摆了摆手:“别客气, 反正不吃也浪费了,额娘说过不可以浪费粮食, 因为农民伯伯种地很辛苦……”
隆科多听懂了,因为不能浪费,所以才给他吃。他在小外甥心目中, 大抵也就是拿剩菜剩饭喂狗的水平。
这时候一旁的胤禩可不乐意了, 他看着隆科多手里的蛋黄酥,万分不舍的说了一句:“那是我的!”
隆科多干笑两声,心说一块掉在地上的蛋黄酥, 竟然还有人跟他抢。
胤祐立刻拉住八弟的手,有些着急的小声说道:“那是掉地上的,小朋友吃了会生病, 七哥还有,给你拿新的。”
隆科多扶额, 看着手里的蛋黄酥, 上面还沾着一点尘土,心里颇不是滋味, 原来小外甥也知道掉地上的东西吃了要生病。
他眼睁睁看着胤祐牵着胤禩一路小跑着去到旁边候着的一个太监身旁, 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小心翼翼的掰下一小块喂到八阿哥嘴边。
看着这一幕,隆科多眼里流露着复杂的情绪,把蛋黄酥三两口塞进嘴里和着眼泪一并往肚子里咽。
七哥喂到嘴里的点心,胤禩吃得很认真。胤祐脸上满是期待的问他:“好吃吗?”
胤禩点点头:“好好吃。”
然后他也掰下一块喂到胤祐嘴里,兄弟俩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分着把蛋黄酥吃掉了。
回去的路上胤祐还不忘对弟弟进行说教:“粮食是很珍贵的,吃多少取多少,七哥教你背首诗,叫《悯农》,李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胤禩学得很认真,也很聪明,回去这一路走了没多久他就已经学会了
惠妃从来也没有教过他这些,甚至一天到晚跟他说不了几句话。
七哥的额娘就不一样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跟七哥讲。
两个孩子一同回到太皇太后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忙前忙后的宫女太监看到七阿哥回来了,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
“瞧您这满头的汗,赶快进屋歇着吧。”
“主子又上哪儿玩去了,哟,还把八阿哥一道带回来了。”
“奴才这就去井边给您打盆水,好好洗把脸,厨房给您备着绿豆汤,正好消消暑。”
“……”
胤禩感觉慈宁宫的宫人可真好啊,他们一见到七哥虽然没有行礼请安,但是个个脸上都带着宠溺的笑意,言语间对他十分关爱,不难听出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关爱。
而每个人对七哥说话的时候,他都会转过头去对着那人露出甜甜的笑脸。
可是在延禧宫就不一样,不只是那些嬷嬷宫女太监,就连其他偏殿里住的小主对额娘和大阿哥也是毕恭毕敬,而对他却很冷漠,只除了一个人……
胤祐牵着弟弟进屋,挑开帘子就听到太皇太后对皇贵妃说道:“今年的天气格外炎热,没入伏之前就已经热得人受不了,这两天刚入伏日头更是毒辣。”
皇贵妃递了一盏晾凉的清茶给她,老祖宗过去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茶喝着有股辛味儿。”
皇贵妃笑着说:“这都让您喝出来了,我在里面隔了一片生姜,民间有句俗语‘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大夫开药方’。”
胤祐三两步跑到他们跟前,大声说道:“羊肉炖萝卜,可香了!”
太皇太后瞅了他一眼:“你看看你这张脸,晒得跟个猴儿屁股一样,以后只能呆在屋子里,不许出去乱跑了。”
胤祐扑过去趴在老祖宗腿上撒娇:“那我以后每天都陪着乌库玛嬷。”
太皇太后拍拍他的小脸:“快去让熹丫头给你洗洗。”
胤禩从胤祐身后走出来,乖巧又恭敬的躬身行礼:“给老祖宗请安,给皇贵妃请安。”
太皇太后看到他自然也是高兴的,挥挥手:“快去,跟你七哥一起去洗洗。”
晚上兄弟俩陪着太皇太后用了晚膳,因为担心两个孩子太吵,打扰到太皇太后休息,皇贵妃将两个孩子带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之后,胤祐无意间把白天遇到隆科多的事情跟皇贵妃提了一嘴:“唉,可惜百福没有跟我们一起来,否则我就不用把蛋黄酥给乌龟舅舅了。”
皇贵妃笑死了,在他心里隆科多竟然连百福都不如,不知道当事人心里作何感想。
但她还是严厉的纠正了孩子:“掉在地上的东西,大人吃了也是会生病,所以不能给舅舅吃!”
胤祐有点担心:“那乌龟舅舅会生病吗?”
皇贵妃点了点头:“或许会的。”
胤祐可没想让他生病:“那怎么办呀?”
“也或许不会,舅舅从小习武,壮得跟头牛一样,皮糙肉厚,抵抗力好。”
胤祐问:“抵抗力是什么,怎么才能好?”
皇贵妃笑道:“你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抵抗力也会好。”
胤祐一知半解的点点头:“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小七记住了!”
晚上胤祐拉着胤禩在一个木桶里洗澡,兄弟俩脱光光了坦诚相对,一人手里拿了个小木勺,往对方身上泼水,洪亮的笑声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洗完澡穿上轻薄透气的睡衣,两个人趴在凉席上玩玩具,旁边有宫女给他俩扇着扇子。
忽然,胤禩扑过去贴着胤祐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胤祐就爬到床边去找李熹:“熹姑姑,我和弟弟都困了。”
李熹让他俩躺好,自己拿了把扇子坐在床边:“困了就睡吧。”
胤祐拉拉她的手:“你也去休息吧,我不热。”
李熹觉得奇怪,这都什么天气了,他竟然说不热?看了看另一边的八阿哥,李熹恍然大悟,兄弟俩这是想把伺候的人都支走,有悄悄话要说。
李熹见他拼命摇晃自己,一脸讨好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摸摸他的脑袋:“那你乖乖睡觉,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事立刻叫我。”
“好!”胤祐脆生生的答应下来。
等所有人都退出房间,胤禩才扑过来,搂着他七哥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七哥,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声音很小,像是生怕别人听见,胤祐立刻化身为吃瓜群众,撅起屁股跟他头挨着头:“什么秘密?”
胤禩说:“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胤祐拍着屁股保证:“好好好,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胤禩想了想才说:“我发现,延禧宫后院偏殿里的卫佳娘娘总是偷偷地看我,没人的时候她还会偷偷跟我说话,问我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胤祐想了想,其实后宫里好多庶妃他都不大认识,这位卫佳氏他也没说过话,是真的把名字和人对不上号。
“那个……”胤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秃秃的脑门,“卫佳娘娘是哪个?”
“……”胤禩无语,但还是耐心的跟他解释,“就,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可是宫里的娘娘个个都好看,胤祐更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胤禩急了:“和我长得很像……”
胤祐一拍脑门:“卫佳娘娘长得好看,八弟长得像她,说明八弟长得也很好看,长得好看的小娃娃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啦。”
“……”
这个逻辑,胤禩在心里梳理了半晌,也没捋清楚。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七哥怎么还不明白呀?
胤禩又靠过去小小声的说道:“她有时看着我,会流眼泪,我觉得……我觉得……”
“她看你太可爱啦,想要拥有像你这么可爱的儿子。”胤祐伸出手,本来想要搂他的肩膀,但手太短了,只能勉强搂住脖子。
“不是的七哥,”胤禩咬了咬牙,“我觉得或许她才是我额娘。”
终于还是将心里困扰自己好久的秘密说了出来,胤禩既害怕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知道这种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但在七哥面前他忍不住。
养在深宫中的孩子不是谁都能像胤祐那样,有许多人围绕在他身旁,守护他的纯真。
其他皇子公主,尤其是生母身份低微,从小寄人篱下的皇子公主,他们心思敏感,警觉性高,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烈。
胤禩很聪明,他一直都知道惠妃对他和大哥的态度截然不同,很早就发现卫佳氏总是在暗中关注他,目光里的那份疼爱与不舍都快化成实质满溢出来。
后来四阿哥的身份被两个太监揭开,皇贵妃待他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好,他竟然不是皇贵妃亲生的,而是德妃的儿子。
虽然这件事最后被汗阿玛压了下来,德妃和四阿哥都没有要和对方相认的打算,四阿哥依旧称呼皇贵妃额娘,和承乾宫的来往仍然密切。
有些人在私底下议论四阿哥,说他只是想要攀附皇贵妃和佟家的权势,德妃除了皇上的宠爱还有什么?现在连皇上的宠爱也没有了,换了谁站在四阿哥的角度都会更加亲近皇贵妃。
可是胤禩认为事情并非如此,四阿哥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仍然愿意亲近皇贵妃,远离德妃,是因为皇贵妃真的待他视如己出。
他有点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面对同样的选择,会怎么选?
他不愿疏远惠妃,但也渴望从卫佳氏那里得到一些母爱。
胤祐抱着他翻了个身,他能感觉到胤禩的身体在自己怀里轻微的抖动,两个人刚洗过澡,又热出一身汗来,但胤祐没打算松开手。
“不管你的额娘是是谁,反正你是我弟弟。”胤祐摸摸他的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胤禩比他还高,蜷着身体靠在他怀里又热又难受,但却莫名觉得很安心,并不想离开。
浓烈的睡意涌上来,胤祐闭着眼有点迷糊,胤禩却又趴在他耳边说道:“七哥,这个秘密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皇贵妃也不行!”
胤祐抱着他翻了个身:“不会的,七哥保证不告诉别人。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惠妃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她不高兴……”
后面的话胤祐没说完就睡着了,胤禩也安心的闭上了眼。
看来他的七哥还不算太傻,也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到额娘耳朵里她会不高兴,她不高兴,自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第二天一早,李熹进来的时候看到蚊帐掀起一角,枕头和被子散落在床架上。两位阿哥横躺在大床上,尽管已经汗流浃背,但还紧紧地抱在一起。
进来伺候洗漱更衣的宫女们都替他俩感觉热。李熹把胤祐抱起来,又让另一个宫女去抱八阿哥。
直到洗脸漱口换好衣服,胤祐和胤禩两兄弟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完全清醒过来。
胤祐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吵着要喝牛乳,雷打不动的习惯。
李熹带着他俩来到桌旁,宫女端上两碗牛乳,兄弟俩捧着碗仰起头,“咕嘟咕嘟”,就跟比赛一样,看谁先喝完。
然后互相指着对方嘴边一圈白白的“胡子”夸张的大笑。
喝完牛乳,按照胤祐的习惯,他还要跟着太皇太后用一顿早膳,于是在喝牛乳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今天他要吃鸡丝粥。
于是,胤禩又跟着胤祐到太皇太后住的院子,吃了一碗鸡丝粥和一个奶黄小饽饽。
这时候正巧康熙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两个小阿哥看到汗阿玛,立刻起身行礼。
胤祐倒是习惯了,反正阿玛每天都会过来请安,偶尔一两天遇不到那才是意外。
胤禩不一样,他长期养在延禧宫,康熙一年到头也去不上几次的地方,想见汗阿玛一次,那得是逢年过节在乾清宫的家宴上。
“都坐下吧。”康熙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胤祐还是老样子,矮矮小小的,没有多大变化。
胤禩可不一样,和他印象中比起来,长高了不少,模样愈发长得像卫佳氏,水水灵灵的很是标志。
帝王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冲着母子俩这长相,再过两年怕是不用专程跟他说什么,他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了。
平时极少关注的幼子,现在仔细看来,长相可爱,眼睛里透露着聪明伶俐,在他跟前礼数周全,康熙很是喜欢。
太皇太后看到他,便客气了一句:“皇帝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帝王倒是不客气,一撩衣摆就在老祖宗身旁坐了下来,既然凑巧赶上了,那就随便吃点。
他一向节俭,只要不是宴请文武百官或是外国使臣,平日里吃的也很朴素。若是当年遭遇什么□□,百姓收成不好,他还会下令让宫中取消早膳,只吃两顿。
康熙看了看两个儿子:“你们俩继续吃吧。”
胤祐吃一口粥就要抬起头来看一眼他阿玛,其实胤禩也是,时不时就要偷偷往康熙那边看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与汗阿玛同桌用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吃饭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规矩,惹汗阿玛生气。
康熙又怎会注意不到两个儿子看他的眼神和脸上的微表情。
胤祐是个傻子,心里想什么就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阿玛你怎么总是吃饭的时候过来,真的是凑巧吗?你是故意来乌库玛嬷这里蹭饭的吧。
而胤禩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丰富,欣喜、紧张、好奇……他比胤祐还小了几个月,自己吃饭却很是熟练,不难看出,平时没少自己动手。
用过早膳之后,康熙又陪着太皇太后坐了一会儿,祖孙俩聊聊天。
最近全国江河流域都到了汛期,各级官员都在积极预防洪涝灾害,从各地送进京城的奏折铺天盖地,各地水位情况、天气情况他都要一一了解,从而做出正确的抉择,哪些需要国库划拨银两,哪些需要提前疏散百姓。
尤其是黄河流域,屡次冲决,长久以来对于附近百姓的生产生活造成极大威胁,这让他很是忧心。
天气和粮食收成以及粮食价格总是密不可分,不只是汛期的洪涝,这些年旱灾和蝗灾也总是伴随出现,朝廷需要开国库赈灾,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从汤若望到南怀仁,再到张诚、白晋等人,康熙也向这些西方来的传教士学习了许多观测天象的方法。
于是,他便筹划向钦天监安排一向新的任务——记录各地各时的天气与风向情况,从中找出规律,通过研究这些规律,来预测天气情况。
因此,他每天都很忙,除了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就是在行宫的书房内召集各位大臣议事。还对河道总督靳辅提起想要亲自去黄河流域视察河工。
这个念头一旦从心里滋生出来就压不下去,于是,念头变成了想法,想法就要提出来和诸位大臣商议,而后,提上日程,开始进行准备工作。
行宫毕竟不是皇宫,就算是皇上办公和居住的地方也不大,并不像乾清宫还有个院落让胤祐自己玩耍。
这里每天都有大臣进进出出,阿玛又为了国事操劳,胤祐便不好过去打扰他。
因此,自从到了行宫避暑,他便再没有去找过阿玛或是纳兰。
这天也是凑巧,一封从江宁送来的密折递到康熙手里,拆开来才发现,呈上奏折的人竟然夹带私货,里面还有一封信,是让康熙转交给他身边的侍卫纳兰性德。
能有胆量让康熙帮忙传信的,除了曹子清也没有别人了。
纳兰拿了信便在院子里的荷花池边,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来准备看信。
胤禩跟着胤祐住了两天,惠妃那边想着也不能总让八阿哥在那边打扰太皇太后和皇贵妃,便派了嬷嬷去吧胤禩接回来。
胤祐舍不得弟弟,一路将他送了回去,然后自己在行宫里闲逛,正好看到了荷花池对面的纳兰。
小家伙兴奋极了,沿着池边跑了小半圈才来到纳兰身旁,二话不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纳兰把他抱起来,仔细看了看他的小脸:“七阿哥近日清减了许多。”
胤祐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天气太热,我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纳兰关切的问:“是不是你挑食啊?”
“那倒没有,”胤祐稚嫩的小脸上出现与年纪不符的愁容,“以前用过午膳还能吃下去两大盘点心,现在只能吃一半,第二盘总也要剩两块。”
纳兰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那还真是可惜了。”
胤祐也叹口气:“可不是。”
而后,他又伸手捏了捏容若的脸,学着他的口气说道:“容若也清减了许多。”
容若笑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胤祐问他:“是因为思念子清吗?”
“呸!”纳兰啐道,“我思念他做什么?”他又咬牙切齿的补充道,“就那个混小子,不在京城还要祸害人。”
他最后这池塘里的荷花粉的黄的白的开了好多,大片大片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偶尔还能看到晶莹的露珠在上面滚动。
胤祐靠在他肩头,又叹了口气:“可是我想他了,他已经走了好久好久。”
纳兰提醒他:“还不到两月呢。”
“是吗?”七阿哥没什么时间观念,过一天是一天,超过三日就不大能算准日子,“可是我觉得已经好久好久了。”
他这么一说,纳兰也有些惆怅,仿佛没有那个人在,宿卫宫中的日子还真是难熬。
康熙本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许诺他俩,给他们安排别的差事,出去历练历练。
然而这件事情从年初拖到现在,曹玺去世,曹寅回江宁丁忧,黑龙江那边正在与沙俄交战,现在又是各地江河流域汛期,康熙动了巡视黄河的心思,早就把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纳兰扬了扬手中的信封:“看看这是什么?”
信封上写着“容若亲启”,但胤祐不识字,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曹寅在江宁丁忧,并不是辞官归乡,而是替他的父亲代行江宁织造一职。
江宁织造明面上是织造宫廷所需丝织品的皇商,与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共同经营皇家在江南地区的丝绸产业,暗地里却还有帝王指派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