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贵妃对兄弟俩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而胤祐住在慈宁宫,而自己住在承乾宫,他们母子之间相处的时日还更多一些。
但是从旁人的态度,尤其是那晚乾清宫外佟佳三位舅舅的态度就不难看出,在他们眼里,自己和弟弟是不一样的。
胤禛又想起有好几次,德妃看向自己时候的那种眼神,并不像是看亲儿子的眼神,反正跟看胤祚时候的那种宠溺相去甚远。
刚才坐在承乾宫门口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就算皇贵妃不是自己的生母,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母是德妃。
可是,皇贵妃怎么就不是他的生母呢,他从小就叫她额娘,额娘会带着他和弟弟一起去御花园玩耍,会给他们做好看又好吃的小点心。别的兄弟晚上都是奶嬷嬷或者宫女哄睡,但额娘会给他和弟弟讲睡前故事。
进来之前,他没想过把这件事说出来,还吩咐身边的太监谁也不许说,可是看到弟弟关切的模样,他又忍不住……
“不可能!你怎么会不是我哥哥,我的阿玛就是你的阿玛,我的额娘就是你的额娘,你就是我哥哥!”
胤祐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着急,忽然想到哥哥会不会是阿玛从宫外捡回来的,现在又不想要他了,所以才决定把他送去距离承乾宫很远很远的乾西四所。
思及此,胤祐又急又气,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
胤禛看着弟弟,小家伙看起来比他还要气愤和委屈,眼睛都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平时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弟弟,奈何小家伙人缘好,太子也喜欢他,胤禩也喜欢他,所有人都喜欢他,或许只有在承乾宫的时候,他才觉得弟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弟弟,因为他们是一个额娘生的。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和弟弟甚至不是一个额娘所生,所以刚才才会说出“我可能不是你哥哥”这样的话。
没想到小家伙听了伤心成这样,他后悔了,这话本来就有歧义,就算自己不是皇贵妃所出,和小七也是兄弟。
只是和其他兄弟比起来,自己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了。
康熙和皇贵妃刚走到偏殿的屋子门口,就听到胤祐在里面喊出那句“我的阿玛就是你的阿玛,我的额娘就是你的额娘,你就是我的哥哥”。
两人对望一眼,康熙叫旁边的顾太监上前敲门,随后又听到胤禛的声音:“可是……他们说,我听到他们说,额娘不是我的生母,德妃才是。”
德妃?
胤祐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德妃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娘娘。
他本来还有点生气,现在却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才不是呢,德妃娘娘是六阿哥的额娘,是他们搞错了。”
“……”
弟弟的态度让胤禛有点哭笑不得:“德妃虽然是六阿哥的额娘,但也有可能是我的额娘啊。”
胤祐歪头:“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胤禛自己也不不过才五岁多,并不十分清楚娘娘们生孩子是个什么原理,明明他刚才的心情还很糟糕,现在却陷入了德妃是胤祚的额娘,还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额娘这个问题中。
忽然,他灵机一动找到了答案:“就好像……皇贵妃是我的额娘,也是你的额娘一样……”
胤祐展颜一笑,很是赞同他的说法:“对呀,既然皇贵妃是你的额娘,那德妃娘娘就肯定不是你的额娘。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额娘呢,只有一个阿玛有好多个儿子。”
“!!!”
门外的康熙摸摸鼻子,越听越觉得小东西这话不是在跟开导胤禛,是在内涵他这个阿玛。
胤禛都被他绕晕了,他们刚才不是在讨论有人说德妃才是他的生母这个事情吗?为什么话题突然歪到阿玛有很多个儿子上面去了。
“哎呀哎呀……”胤祐连连叹气,小小年纪竟然叹出了老气横秋的调调,“反正我们生下来就是给别人当儿子的,给谁当都一样。”
胤禛:“!!!”
这能一样吗?
康熙:“???”
这熊孩子,小屁股好久没挨揍,皮又痒了是不是?
皇贵妃:“……”
孩子行为与额娘无关!
胤禛:“可是……可是……”
胤祐抱着哥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还能笑得像糖果一样甜:“当儿子呢就是要开开心心,小七开心了,乌库玛嬷就开心,乌库玛嬷开心了,阿玛就开心,阿玛开心了,那所有人都会开心起来。”
“说得好!”皇贵妃在心里为儿子打call,“我儿子不愧为紫禁城大小活动的气氛担当,这觉悟就是高!”
康熙真是搞不懂,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经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一定严惩不贷。
怎么只要胤祐这小东西一掺和,事情就变得画风不对了呢?
顾问行在康熙的指示下,敲了敲房门,轻声说道:“四阿哥,七阿哥,皇上来了,您把门开了吧。”
皇贵妃进屋,准备和胤禛单独聊一聊,胤祐则被顾问行带了出来,站在他阿玛跟前。
母子俩坐在桌旁,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皇贵妃本以为像胤禛这样内向又固执的性格,让他接受这件事情会有一定难度。
没想到经过胤祐这么一闹,胤禛忽然就变得豁然开朗。既然德妃也没把他当儿子,他也不认为德妃是他的生母,这样正好,大家相安无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皇贵妃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你额娘,以后要靠你养老送终的,你看你弟弟靠得住吗,啊,靠不住。”
“……”
胤禛:“您反省一下我弟弟为什么靠不住。”
言下之意,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皇贵妃替他整了整衣领,笑道:“是不是突然发现德妃也不错。”
“没有。”胤禛扑过去抱住她,“我搬出去你把弟弟从慈宁宫接回来吧。”
皇贵妃轻轻拍他的后背:“我可做不了主。”
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
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
“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
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
“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
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
“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
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
“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
“为什么喜欢?”
“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
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
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
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
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
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
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
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
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
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
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
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
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
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
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
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
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
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
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
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
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
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
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
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
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
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
“……”
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
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
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
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
“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
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
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
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下面……”
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我忘不了,忘不了……”
“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
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
“……”
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
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
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
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
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
胤祐说道:“当然要来。”
“你们两个……”
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
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
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
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
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
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
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
“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
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
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
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
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
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
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
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
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
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
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
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
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
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
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
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
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
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
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
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
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
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
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
“……”
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
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
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
“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
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
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
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
“是狼嬷嬷……”
胤祐:“……”
“!!!”
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


第30章
太子听见动静从书房里出来, 正好就看到熊嬷嬷一脸恼怒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而对面的小团子,背着手, 咬着唇, 眼神里满满的疑惑——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但我自己却一无所觉。
“奴婢不是狼嬷嬷也不是熊外婆, 奴婢是熊嬷嬷, 七阿哥记住了,是熊嬷嬷。”
胤祐这小脑瓜, 以他阿玛的话说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被他这么绕来绕去, 更晕了,想了半天, 张嘴喊了一句:“狼外婆……”
熊嬷嬷:“!!!”
太子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来。先皇后留给他的这个嬷嬷一直都是毓庆宫中各位奴才的噩梦, 多少奴才因为一点小错, 就被她严厉责罚, 甚至赶出毓庆宫,现在大家做事都谨小慎微, 生怕犯一点错。
也正是因为熊嬷嬷对主子的这份忠诚,太子在毓庆宫独自生活的这几年才能平安无事。
没想到,在毓庆宫人人胆寒的熊嬷嬷, 竟然在一只小团子跟前落了下风,看着她气得直跺脚, 眼前的小团子却一脸无辜的模样, 胤礽因为炎热的天气和某些前朝的事情导致的烦闷一扫而光。
胤礽一直在康熙身边长大, 因为早早的就被立为储君, 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受到的待遇都和其他皇子不同。
因此他对于其他兄弟的感情其实十分淡薄,平时更是没什么来往,也极少关心这些弟弟们的成长。
大阿哥胤禔随诊年龄的增长,这两年愈发得了皇父的信任与宠爱,胤礽在各方面与他竞争之余,也有了些危机意识。
只有眼前这个小团子,他就像个移动的汤圆,脑袋后面的头发和搭在后面的辫子就是露出来的芝麻馅儿,走到哪儿都让人觉得糯糯的,甜甜的,恨不得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真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能一直保持这份天真无邪。
胤礽向小团子招了招手:“小七,快,到太子哥哥这里来。”
胤祐看到太子,就像看到了救星,再也不用和狼外婆大眼瞪小眼,撒腿就从院子这头跑向那头。
他跑起来重心总是向前,一摇一摆的像个破壳不久的小鸭子,最后一步台阶,终于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胤礽脚边,两只小胳膊慌乱之中紧紧地抱住了胤礽的腿。
“哎呀,我摔倒了。”
小团子宛如没长骨头,靠在胤礽的腿上:“走不了了,我走不了了!”
胤礽哭笑不得,碰瓷碰到东宫来,这也算是头一个。
“那你要怎么样?”
胤祐抬起头来,笑得像个小傻子:“要抱抱!”
这么热的天,谁想抱他,胤礽摇头:“不抱。”
哪知道小家伙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摔疼了,要抱抱才能好。”
“哪儿摔疼了?”
胤祐说:“屁股摔疼了。”
胤礽一把将他拎起来抱在怀里:“我看你这小屁股,是昨晚调皮捣蛋被汗阿玛打了吧。”
胤祐偷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胤礽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小机灵鬼。”
胤礽把他抱到书桌前坐下,旁边伺候的何太监立刻地上一方帕子,胤礽接过来,细细的为小团子擦去头上和脖子的汗珠:“这么热的天,你跑过来做什么?”
“我想……”刚才在外面,熊嬷嬷这么一打岔,胤祐差点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给忘了,好在他记性一向不错,很快就想了起来,“我额娘做了好吃又好看的‘小熊泡澡’,我想请太子哥哥过去尝一尝。”
这小团子,吃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自己,太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啊,不过我得先把这篇文章看完。”
胤祐点点头,非常自觉地从太子的腿上滑下来,自己到墙边的椅子上安静的坐着去了,一点也不打扰他。
等太子看完书,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傍晚。
回头一看,小团子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胤礽无声无息的走过去蹲在他的跟前,胤祐的脸肉嘟嘟的,白里透着粉,嘴唇微微张着,呼吸轻浅,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个什么东西。
胤礽仔细看了看,那竟然是自己曾经送给他的一个猫头鹰模样的不倒翁。
“小七,小七……”
胤祐咂咂嘴,把头扭到另一边,又睡了,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不耐烦。
太子命人赶紧进来给自己更衣,换上清爽的衣物之后,把小团子抱起来,就往太后居住的五龙亭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