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盯着那个死结,忍住想要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我临走前,给小弟留了话,等我走后,小弟会告诉家里人我的去向。”
说白了,老五牛茂河是花儿一伙儿的,她也就只能说服最小的弟弟跟她一起胡闹。
“你吃吧?吃点再赶路。”
她又把馍往前递了递。
男人没有接,转身走了。
她也不说什么,忙把馍塞回去,继续跟上。
……
临近黄昏时,二人终于来到一处破庙。
真是破庙,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庙门都倒了一半,里面的庙舍也都倒得差不多了,只有供奉泥塑道像的屋子还残存,却是门窗破败,其内蛛网灰尘密布。
男人用棍子将蛛网扫尽,又出去找了水来,将屋中的灰尘大致清理了一遍。这期间花儿十分积极地在一旁帮忙干活。
两人清扫出一片地方,男人又去寻找木柴来生火。
等火堆烧燃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四处安静得吓人,时不时能听见有野兽的嚎叫声,但有男人在身侧,花儿倒也不怕。
她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大馍,又拿出装水的竹筒来。
这一次男人未再拒绝,和她一同分食了一个大馍,又各自喝了一些水。
之后,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夹棉外衫,铺在地上。
“你身上有伤,先睡,我来守夜。”
这是她带来的,唯一能充作褥子的东西,一开始也没想当褥子使,而是怕突然变天,用来御寒。
若是早知道,她该带一床被褥出来才是。花儿懊恼心想。
可被褥太大,背起来并不方便,还会妨碍赶路。
“你睡。”
之后男人便再未说话。
花儿看了看火光下男人坚持的脸庞,也没再坚持,去躺下了。
说实话,她也确实累了,她从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
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空气里透着沁人的凉意,山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火堆已熄。
男人靠在墙上,半阖着眼睛,刚毅的脸显得有些疲累。
花儿坐了起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裳。
再看,才知是他把外衫脱了盖在她身上,这是怕她着凉了?
这无疑让她心情极好。
她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感觉舒服多了。想了想,把衣裳盖在男人身上,拎着竹筒,打算去打些水来。
这庙里就有一口井,昨儿男人就是从那里打水的。
有水就方便多了,花儿将带来的小锅洗了洗,重新点燃火堆烧水,又拿出一个小口袋来。
这趟出来,花儿不光带了一包袱的大馍,还带了个小锅,以及盐巴和装水的竹筒,还有一小口袋油茶面。
当男人醒时,花儿正就着小锅煮油茶面。
火堆噼里啪啦响着,油茶面的香气弥漫了整间破庙。
“没有碗,将就吃点吧。”
由于碗不好带,花儿就带了两双筷子和两把木勺,见他醒了,她伸手递上一根木勺。
比起干硬的大馍,一大早有点热口吃自然是极好的,尤其男人身负着伤,昨晚又守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才睡了会儿。
两人就着小锅,一人一边吃着油茶面,配大馍。
男人吃得缓慢沉默,花儿的话却极多。
“大柱哥,你真打算送我回去?其实你现在送我回去也晚了,爹娘发现我不见,定要找我,自然也会发现你不见了,而我给小弟留的话是我跟你私奔了。”
男人僵了一下,握紧木勺。
“也就是说,即使你现在送我回去,该知道我跟你私奔的,也都知道了。”
得意被她隐藏在眼里。
见他不说话,她声音极低,隐隐带着哭腔,又道:“其实我就是想让章家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名节坏了,他们自然不会再纠缠,只是累了大柱哥的名声……”
王水生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人离开破庙,继续往前走着。
期间,花儿也问过男人打算去哪儿,可男人并不回她。
无奈,她只能跟着他走,谁知走着走着竟到了辽阳县。
男人领着她进了城,来到一个当铺前。
“我留下的玉……”
她忙从怀里摸出那块玉来。
男人拿着玉,进了当铺。
不多时,男人从当铺里出来,领着她继续走,去了牲口行。
牲口行不光卖牛羊马,还卖驴子和骡。
马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稀罕物事,不光价昂,而且不好喂。相对来说,牛、骡、驴不光价廉,而且泼实。
当然价廉也就价廉的弊端,比如牛适合耕地,而且官府管控严格,用来拉人拉货脚程太慢。
驴体格小,只适合拉磨,骑乘也可以,却负重有限。
骡相对两者来说,不光负重大,能拉车,跑得也不算慢,而且耐力也比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骡子脾气暴躁,再来就是骡子不能繁殖下一代。
普通人若是不考虑耕田,也不考虑脚程速度的话,买骡子比买马更合适。
男人就挑了一头骡。
关外的牛羊马都比关内便宜,尤其是马,普通的马也就三十两银子左右一头,骡子比马便宜了一半。
马骡和驴骡价钱也不一样,驴骡体格比马骡小,也要便宜一些,这头是马骡,花了十五两银子。
男人又给它配了一辆车,总共花了二十两银子。
这是花儿长这么大,看到过的最大的手笔。
不用猜,男人哪来的银子?仅剩的碎银都给牛家了,就剩了一块玉佩。所以大柱哥是把那块玉佩当了?
那玉佩花儿看了,她虽没什么眼界,也能看出那块玉佩价值不菲,至少能当二十两银子吧?
可光买这骡车就花了二十两!
“你买车做甚?那玉佩是你仅剩的东西了,怎么拿去当了?若是缺银钱,其实我这里还有点银子。”
不多,是花儿所有的私房。
二两银子不到。
“没有死当。”
那就是说活当了?以后还能赎回来?
男人没有与她再多说,又领着她去棉花铺子里买了两床棉被,杂货铺里买了一个小炉子,买了些炭,又买了一个锅,和几个碗,菜市上买了一些米面菜佐料,以及耐放的肉食。
花儿是又心疼又高兴。
心疼的是银子如流水似的花了不少,高兴的是他办的这一切显然打算带上她一起走了。
事实上男人之所以会当玉佩,置办这些东西,确实考虑到她。
若是他自己,随便怎样都行。
将所有东西都收拢好,男人坐在车辕上,轻轻地一扬鞭子,骡车带着二人离开了县城,往远方行去。
……
之后二人一直在路上。
走得很没有目标,走到哪儿算哪儿。
偶尔遇见了县城,会停下来采买些东西,但大多时候都是露宿荒野,也有的时候会借住某个农户家中。
这种时候,车就帮了大忙了,两人的吃喝睡几乎都在车上。
这期间,花儿学会了赶车,她本就会赶牛车,所以上手很快。等她会赶车时,就不用男人一个人顶着赶车了。
越往南走,天气越见暖和,花儿心里暗暗琢磨,如果他们一直往南走,也许再走一阵子就入关了。
“大柱哥,你这是往哪儿去啊?”
“看看。”
“看什么?”
“四处看看。”
……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恨你,恨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可我又舍不得恨你,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诓来的男人,我怕我跟你闹,你一气之下就不回来了……”
“……比起你不理我,我反而更喜欢你凶我、骂我,所以我有时就故意闹,闹得你来骂我……”
“后来有了老大……”
这些旧事,牛大花花了好几天来述说。
她精力不济,偶尔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也许就是这几天了,于是也没人阻止她,老爷子也是睁开眼就坐在她的床前陪着她回忆。
这天下午,牛大花醒了来。
距离她上次清醒是昨天上午,她昏迷不醒,一家子都陪侍左右,老爷子也整整陪了一天未合眼。
王铁栓劝老爷子去休息会儿,老爷子置之不理。
他知道老爷子怕什么,怕自己去睡了,老太太没了。
“……去把那臭丫头叫来,我想见见她……”
能在牛大花口中独占‘臭丫头’一词,只有一人,那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王铁栓看了看老爷子脸色,忙下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福儿来了。
其实对老太太如今的情况,福儿也是知道的,知道没几天日子了,这次叫她来,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见福儿来了,本来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牛大花醒了来,她让人把自己撑了起来,半靠在软枕上。
福儿看着她的模样,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堵。
“奶……”
牛大花突然笑了两声,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知道你这声奶,叫得不诚心,不过没啥……”
“娘。”
王铁栓无奈道:“都这时候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牛大花没理儿子,看着福儿道:“反正你是看他的面子,我也是看他的面子,从那回后,咱们奶孙俩就亲近不起来,就是个面子情……”
福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奶,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该做的是好好养身子……”
“别说这些场面话了,”牛大花有些无力地挥挥手,“其实这整个家里,性格最像我的不是老二,反而是你……”
站在后面的王铁根,看了看众人,没吭声。
“你这打小就霸道的性格,就跟我小时是一样一样的,霸道、厉害,容不得人不顺着自己,要是记恨一个人,那会记恨一辈子。”
她突然笑了笑,睇着福儿:“你看,是不是?”
福儿哑口无言。
是。
这也是当初她为何没当面和老太太掰扯,当年送她进宫的事。因为她不会原谅,哪怕她为了家人和老太太保持表面和谐,其实她心里一直没原谅过。
不会原谅,所以不需要解释。
“但是……不管你记恨不记恨,我还是要把当年的事说说,再不说,我就怕没机会了……”
牛大花往后靠了靠,垂目笑着,似乎又陷入回忆中。
“……起先我也没觉得你这丫头有什么特别,可打从你过了三岁,饭量就一天比一天大……家里的粮食都是我管着,每天吃了多少我有数,你一个丫头片子,竟能吃个成人的米粮,我要是不管着你,咱家该要被你吃空了,可偏偏你爷一天比一天对你上心……
“为了你贪嘴,你爷跑去跟人学杀猪……他何时干过这种事?你想吃肉,你爷就一趟一趟往山里跑……我记得那阵子饥荒,山里的野兽也饿疯了,人饿疯了吃兽,兽饿疯了吃人,我拦着不让你爷进山,他不听我的,非要往山里去……”
“……就算你爷本事大,野兽吃人还管你那么多?那么多厉害的猎户,都被野兽吃了,有的逃过一命,却残了回来,一辈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那会儿就特别恨你……”
福儿面露震惊。
没想到她奶竟会因这个原因恨她,她只知道她奶打小就不喜欢她,但也没想到会是恨。
“我不光恨你,我还嫉妒你……你爷行走都把你带上,我跟他过了大半辈子,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他都没这么对我上心过……怕我苛待你,他连‘镖’都不走了,当年我生你二叔时,他也没为此不出门……”
所以为老二成亲凑钱都是假的,真相就是牛大花想把这个孙女送走。
正好宫里招宫女,不缺吃喝,也不会沦落到脏地方去,牛大花就把人送进宫了。
牛大花说这些话时,神色安然,面带微笑,似乎一点不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有什么羞耻。
其实又怎可能不羞耻?若不羞耻也不会憋了一辈子,任凭家里人猜忌误会,也不解释,直到这时候才说出口。
王铁栓几人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老娘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若说镇定的,只有老爷子。
也许老爷子早就知道,才会在当初福儿回来时,在这件事上含糊其辞,一直没给个明确话,几次似是而非的解释,也都是以你奶其实是个好姑娘,只是没读过书,糊涂了为借口。
老爷子可不是这种性格,一向是非分明,处事果断不拖泥带水。
只有这个解释!
这也解释了,为何之前那些年老爷子一直想去京城找孙女,却一直没去。
他心里也有考量和顾忌。
“……我不求你原谅我,就是想把事说说清楚,然后跟你说句我当年做错了。这句错了不是我本心的,是说给你爷听的,我不想我死了,你爷还因这事跟我有隔阂……”
说着,她看了老爷子一眼,又看向福儿。
“要是再来一回,我还是会把你送走……”
……
众人心情复杂地出了这间卧房,只留了老爷子在里面。
因为牛大花说了,她还有话跟老头子说。
其实今天卫傅也来了,只是人太多,他站在后面。
此时二人相携走出正房,来到庭院里。
福儿靠在他肩头上,神情有些低落。
“其实她说得没错,我一直记恨她,所以跟她亲近不起来。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真不愧是我奶啊,也就她做得出这种事,这个糊涂霸道的老虔婆,一辈子都不认输,明明做错了,还仿佛就是我的错,还说再来一回,还要把我送走……”
卫傅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
“……大柱哥,我跟那臭丫头说清楚了,你原不原谅我,也就这样了。”
“我没有怨过你。”
也许一开始有,后来看她笨拙的遮掩,佯装着理直气壮地拿别的借口当送走孙女的借口,他就不怨了。
“真的?”
“真的。”
“我知道你嫌我性子不好,我也想改改,就是改不了……”
开始是害怕,害怕他哪天走了,害怕他在家里还有个媳妇。
后来是怨,怨他对自己不上心,怨他在意自己不如她在意的多,所以她就作天作地。可怨终究是少的,就那么一点点,更多的是在意和恐惧。
没想到活了一辈子,临到老了,才明白其实他只有她,他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她。
“要是能重来一遍,我还会那么做,就像当年,我硬赖着要给你当媳妇一样。”她笑着说,仿若回到当年还是那个明艳霸道的少女。
要是能重来一遍,我会早些让你知道,其实我有在意你。
“大柱哥,我下辈子还想给你当媳妇……”
“好。”
……
屋里传来了哭声。
福儿转过头去,满眼的茫然。
下一刻,泪如雨下。


第213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一)
永泰十年。
经过永泰帝多年来的励精图治, 此时的大燕称得上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太和殿上,又有大臣提起太子大婚一事。
“臣, 有本奏。太子殿下已是加冠之年,至今未有婚配,太子乃国本,国本不定, 朝廷哪能安定?陛下……”
随着一套老生常谈的说辞,下面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支持请奏的大臣, 也有人保持沉默, 更多的人却是将目光投向站在两班大臣之前, 宝座台基下靠右侧的太子。
太子卫稷着一身杏黄色四团龙圆领袍, 腰束金嵌玉腰带, 头戴翼善冠, 端得是温和儒雅, 又不失俊美。
按理说, 被人逼婚逼到朝堂上,还是当着面谴责,他多少应该有些尴尬的,可卫稷却是不动如山, 甚是沉着。
“魏大人, 您的说法恕本官不敢苟同, 太子殿下十七那年远赴河南,整改当地河道弊政,这几年殿下马不停蹄, 奔赴南北, 在京中所待时日屈指可数。娶妻生子确为大事, 但与朝廷社稷相比,孰重孰轻,自是分明。殿下刚从江南回来,您便又旧事重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家中有女儿等着嫁呢。”
说话之人乃给事中霍悭。
给事中这官职主管纠察百官,监察六部,和御史一样,都属于言官。
言官这官职不用多说,最是惹人生厌,因为这些人有风闻言事之权,用俗话来说就是逮谁喷谁,想喷谁喷谁,还是皇权特许的。
“竖子!”
魏大人被戳穿心事,气得老脸通红,浑身发抖,“你敢污蔑本官!陛下,给事中霍悭狂妄悖逆,当朝污蔑朝廷命官……”
“本官怎么就污蔑你了?魏家是不是有女,是不是年逾十八,是不是至今未嫁……”
“魏大人,听本官一言,别吵了……”
“霍大人其实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下面吵得不可开交,坐在上首龙椅上的卫傅揉了揉眉心,看了宋喜一眼。
宋喜忙挺直腰杆,长喝一声。
“退朝——”
卫傅站起来,离开了太和殿。
至于吵起来的大臣们,就任他们吵吧。
卫稷瞧着父皇走了,趁着大殿上乱成一片,也走了。
走到太和殿外,父子二人碰上头。
卫傅也没说话,轻咳了一声,卫稷自己就跟了上。
待回到紫宸殿,宋喜让小太监奉了茶,知晓父子二人要说话,连他自己都退到了殿外侍候着。
卫傅在炕上坐了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卫稷走过来,坐了下。
“你也是该要成亲了。”
……
确实该成亲了,都二十了。
民间普通人家,男人年过二十未娶妻,都是罕见的事,更何况是皇家。
不过卫稷也是真忙。
如今大燕天下太平,蒙古诸部早已臣服,再往北的罗刹国,近些年一直保持着和大燕的友谊。
两国贸易频繁,每年都会互派使节前往对方国家交流,以示重视。
至于西北卫拉特,虽难免对大燕有所窥视,但碍于罗刹国和大燕的友好和平,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
毕竟夹在两国之间,他也怕两国联手打了他。
早年每次派出使节前来,名为朝贡,实则心照不宣,近两年越发恭敬了,去年甚至带来了最高贡礼‘九白之贡’。
既然外面都安定了,内里的蛀虫也该扫一扫了。
河道、盐政、织造,这几处的弊政其实早在太上皇当政时,就已经有些浮出水面,碍于四海未定,太上皇一直未下手整顿。
卫傅登基的前几年,忙着稳定各地,忙着开辟海关,如今海上贸易已进入正轨,接下来就是清扫内部弊政。
这几年卫稷就在忙着这事。
可再忙,婚姻大事也不能疏忽。
“父皇说的是。”
就这?
就没什么异议?
卫傅挑了挑眉。
卫稷露出苦笑:“儿臣并不是不愿大婚,只是这两年实在不得空闲,再加上您和母后也未提此事,儿臣……”
福儿和卫傅为何不催促卫稷成婚?
不外乎太子大婚一事一旦提及,必然要生乱子。
朝堂上关于提议太子大婚的事,并不是今日才提及的,而是打从卫稷过了十六,就开始络绎不绝的提了。
只是卫傅有意忽视,不愿接茬,以至于一拖就是数年。
当然,太子的忙碌确实也能当做解释,但显然治标不治本,不然今日朝堂上也不会是这样。
一旦宫里议起太子婚事,必然各路人马蜂拥而起。
等到那时候,那些大臣们有无数个大道理告诉皇帝、皇后乃至太子,作为国本的太子,当广建后宫,这样才有利于繁衍子嗣,才不违背祖宗家法,才对得起太祖皇帝,对得起大燕江山。
这些大道理,不光卫傅,包括卫稷都听得耳根子长茧了。
因为就在众臣盯上太子之前,永泰帝卫傅就是最好的榜样,他这些年就是这样过过来的。
关键是这些人,打又不能打,杀又不能杀,人家也没干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就是提议广扩后宫,这也是为了你大燕皇家开枝散叶着想。
真打了杀了,那就是暴君,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只能忍着,只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你就真没什么心仪的女子?”卫傅问道。
卫稷的俊脸僵了一下,摇了摇头。
真没。
政务都忙不完,哪有空闲谈情说爱?
再说他身边都是太监,宫女都没几个,去了外面也是被太监侍卫拥簇着,哪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而且他现在也无心所谓的男女之事。
卫傅叹了一声。
卫稷看了看父皇,道:“父皇若实在为难,不如如了那些人的愿,儿臣有自信,即使他们真把人送进来,也是无用功。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且什么?”
“若这些人在儿臣身上得偿所愿了,想必他们以后也不会再盯着儿臣,或是父皇您了,能省不少事情。”
显然卫稷能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考虑的。
闻言,卫傅眉梢动了一下。
“那你母后……”
卫稷顿时哑了。
母后虽在这事上没有明说过,但她的心思其实很明显,明显到父子俩都明白。
父子俩对着闷声坐了一会儿。
“罢,先不提此事,我跟你母后商量商量再说。”卫傅道。
卫稷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前朝发生的事,是瞒不过福儿的。
尤其又是有关太子的事,尤其今日朝堂上又闹得这么大。
几乎前面刚退朝,福儿就收到消息了。
“这些大臣,真是吃饱了撑了,成天正事不干,就管别人家的家事!”
见皇后娘娘怒得不轻,下面的宫女都不禁屏息静气,不敢说话。
梦竹瞧了瞧娘娘脸色,对几个宫女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下去。
等宫女们下去后,她才凑到福儿身边道:“娘娘莫生气,那些大臣不是一贯如此。”
确实一贯如此,按理说福儿也都习惯了,哪天这些大臣不瞅着机会,谴责两句皇帝独宠皇后,她都觉得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她也不光是生气大臣们逼太子大婚逼到朝堂上,也是真头疼太子的婚事。
毕竟大郎都二十了,儿子一直没成亲,难道她不急?
她当然也急,只是……
“太子也是,南来北往地跑,难道就没碰到个心仪的对象?每次问他,都是无,都可。那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能都可?”
福儿念念叨叨,又怒且愁。
这时,一个宫女来报。
“娘娘,瑞王妃来了。”
“传。”
很快,宝宝就进来了。
此时的她,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穿着一身红素罗对襟绣百蝶穿花的夹衣,靛蓝鸾纹襕边的马面裙。梳着蝶髻,其上插着一整套的赤金红宝头面,端得是远山芙蓉,艳色绝世。
看着不像几个孩子的娘,反而像不过双十年华。
“皇嫂,怎么了这是?”
宝宝自然也看出异常,换做没事时,也不会把宫女都遣到殿外去。
“没什么……”
福儿把今日朝堂上的事说了说。
两人关系素来亲近,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彼此,再说皇后头疼太子婚事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宝宝一直都知道。
果然听完了,宝宝也帮着骂了一通那些多事的大臣们。
如此一来,倒把福儿给逗笑了。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
“嗯?”福儿挑眉。
“这主意还是前阵子我跟五哥哥说起太子大婚的事,五哥哥提了一句。”
“什么主意?”
福儿来了兴趣,卫琦还能想到什么好主意不成?
“他们说那么多大道理,不就是想把自家女儿嫁到东宫来嘛?不如皇嫂你就遂了他们的意,弄一场选秀,但只选四品官以下出身的女子,正好堵了他们的嘴,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