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口气中微微有些茫然。
“于是在父亲的坚持下,她终于屈服,父亲也很快为她说了门亲事,对方家与她家门当户对,两人年纪相仿,对方容貌生得不差,也读过书。大家都说二人该是金玉良缘,天生一对,她也就这么听了,可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事……”
也不知是谁,把男方看似品行端正,实则私下里风流浪荡的事,捅给了她知晓。
范蓉蓉猜测应该是不想看见两家结亲的人做的,但当时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追根究底。
对方不光经常流连青楼勾栏,还与有夫之妇有染,家中另有通房若干。
她知后,自是恶心不愿,遂禀于父亲知晓,并以此为由拒绝这门婚事,她爹终究是疼爱她的,二话没说就去退了这门婚事。
当时两家已经过礼,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事后对方试图挽回,做了许多纠缠,但由于她和她爹都态度坚决,婚事终究是取消了。
事后,她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的是,她爹依旧没有放弃让她成亲嫁人的念头。
这一次她爹尤其谨慎,在人品私德方面重重把关。
她心中虽不愿,却有感爹爹为了她的婚事多番辛苦,遂也没多说什么。
照例是按着礼数来,由于当时两家已经定亲,不免有了些来往,对方家的女眷会上范家来做客,范家的女眷也会去对方府上做客。
偏偏就在此时,又生了件事,对方竟有个身世可怜却又青梅竹马的表妹。
这位表妹颇有心机,总之中间生了许多龃龉,让她如噎在喉,厌恶至极。她多次忍耐无果,终于发作。
对方也摊牌了,说自己对表妹并无感情,但答应过会照顾对方。又说正妻之位是她的,这点谁都改变不了,让她不要去在意那个表妹。
期间两家长辈也是各种商谈,男方家似乎也是这种意思,甚至连她爹都被说动了,范家这边的女眷也是频频劝她,说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只要不影响正妻地位,一个妾室其实妨碍不了什么。
她隐忍多时,这次终于不想忍了,硬逼着她爹把这门婚事作罢。
也是从此时,她生出了女子为何要嫁人,男人为何就理所应当该三妻四妾,而女子就一定要忍着,不忍就是不贤,诸如此类惊世骇俗的想法。
这中间隔了两年,她爹一直没有再提婚嫁之事,大抵也知道前两次不顺,女儿实在没有心思。
可眼见女儿快二十了,已经成了个老姑娘,于是第三门婚事来了。
这一次她多次抗议没用,最终选择了逃婚。
……
若不是家里以她爹重病为由,范蓉蓉其实不打算回去的。
在江南的这些日子里,让她打定主意以后不谈婚嫁。
可想法虽好,无奈现实不由人。
一个女子,怎么能够不成亲嫁人呢?
一个女子,不嫁人以后该怎么办?
若是她爹逼她成亲,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范蓉蓉反倒不会这么痛苦,恰恰因为不是,她爹为她准备的嫁妆很丰厚。
在她第一次定亲时,她爹就力排众议,将家中生意分了三成给她。这三成是整个范家生意的三成,专门挑了方便打理的生意,其中还不包括几地以千倾为计的田地和房产,以及专门用来帮她打理生意的管事掌柜账房数百人。
可以养她十辈子不止,甚至可以连夫家都一并养了。
她爹也很疼爱她,除了成亲的事,几乎对她予取予求,她三番四次悔婚,扔下许多烂摊子,都是她爹一力帮她解决的。
她爹逼她成亲,就是觉得女子就该嫁人才是好。
可真是好吗?
她爹理解不了她的想法,这才是让范蓉蓉最痛苦的事。
事情再度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得天下皆知——选秀。
范蓉蓉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在平民百姓眼里,颇具奇迹色彩,在高门大户眼里,此女容貌、心机、手腕皆不凡,甚至有些被妖魔化了的人。
当今皇后。
永泰帝的原配发妻。
一个曾经是宫女,一路走到皇后的宝座,为永泰帝生下三子一女,让永泰帝身为帝王之尊,却从多不看其他人一眼的女人。
如若婚嫁之事,真不可抗拒。
范蓉蓉希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旁人都视男子三妻四妾为正途,皇后却能让永泰帝至今后宫无其他人,也许皇后娘娘能理解她的想法,也许她的茫然,皇后娘娘能解答?
抱着这种想法,范蓉蓉来了。
当然,这种想法很冲动,也很不成熟,范蓉蓉也并不一定认为自己能见到皇后。即使见到,皇后也未必会为她解疑。
可彼时她跟她爹正僵持着,选秀未尝不是一条可以拖延时间的路。
……
这些潜藏在内心的想法,当着皇后的面,范蓉蓉自然不可能直说。
但福儿是何等人,只听到她逃婚后被骗回来遂决定来选秀,就明白是何意了。
这是个极为聪慧、心胸豁达的女子,哪怕说起那些让一个普通女子分外难堪的事,也依旧不憎恨不愤怒。
之前她无端被人迁怒,却能平心静气告诉人妒忌不可取,每个人都该正视自我,接受自己,认识自己,珍稀自己,不自卑不卑微,不卑不亢,面对人生。
这种种的一切,都说明此女有极强的自主性、自主心,她明晰自我,勇于面对,这在当下这个世道,尤其对一个女子来说,极为难得。
所以她格外郑重,在心里想了又想,方才说话。
“其实你想过的这些,我也曾想过。”
福儿说得很慢,“曾经因为此事,我还跟陛下争论过,后来发现这种事情很难改变,因为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东西,所有人都受它影响,而牵扯的面又太广,即使能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至少我不能。”
莫名的,范蓉蓉知道皇后在说什么。
“是不是很诧异当皇后,也有做不了的事情?”福儿突然笑了笑道。
范蓉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不光是皇后,皇帝也有做不了的事情,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然后尽可能的去一点点地改变它。”福儿说得尤其感叹。
“就比如说?”
“就比如说,我影响了陛下,让他废黜了各地设立贞节牌坊,鼓励寡妇再嫁,重视女子和离案件,而不是朝廷官府置若罔顾。”
福儿眨了眨眼道,突显俏皮。
这种突如其来的俏皮,却让范蓉蓉突然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她旁敲侧击,隐晦暗示,她长篇大论的讲故事,却不敢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不敢说出心中的呐喊和质疑。
却没想到,娘娘竟然懂了。
她也懂,懂了娘娘为何说很难,懂了娘娘为何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人生难求一知己,难求一个知她懂她的人。
“娘娘……”
她嘴唇抖颤,声音颤抖。
一时间,万般心绪上了心头,却无从说起。
“真难为你了。”福儿笑着感叹道。
难为你的‘不合时宜’,难为你的踽踽独行,却依旧坚持。
看着对方温和的笑容,范蓉蓉又是感动又是感叹,还有的则是羡慕。
“真羡慕娘娘……”她喃喃道。
这样的女子,身后一定站着一个与她感同身受的人,而不像她,若是继续坚持,必然众叛亲离。
可这样美好的女子,就活该是这样的好,世间一切的好都与她也不为过。
“你又何必羡慕我,说不定有一日,你也能碰上你的好。”
福儿笑得很温柔,也很灿烂。
“你之所以不想成亲,不过是没碰上那个想让你成亲的人,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碰上。”
范蓉蓉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福儿见她面色,心知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外面应该也快结束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范蓉蓉点点头,站了起来。


第226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十四)(太子把玉如意递了过来...)
待人走后, 福儿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身后的屏风后。
那里也有桌椅,正坐着一个人
是卫傅
福儿显得很激动, 拉着卫傅的手摇了好几下, 话都没说出口。
“怎么?看中这女子了?”
福儿来回转了两圈, 突然长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我看中没用,怎么着也得你儿子喜欢。”
见她如此,卫傅笑了。
“反正你儿子总说, 一切但凭父皇母后做主, 你做主你就挑个自己喜欢的。”
福儿有些意动,却又似乎很纠结。
她纠结了一会儿, 道:“还是不了,我不能只凭我喜好为他贸然定下要陪他过一辈子的人, 还是得他自己中意才成。”
卫傅似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临走时,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扇门。
等二走后,从门里走出来一人。
竟是卫稷。
也不知他在里面听了多久了。
距离终选还有两日。
芬芳殿看似平静,却暗含躁动,训导嬷嬷已经不再教秀女们什么了,这两日一众秀女皆可自由活动, 只是不能走出三殿范围之外。
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 事后四个秀女还是住在同一间屋里。
周彩菱几乎不跟范蓉蓉说话,赵欣儿和茅玉儿和她交谈得也极少, 整个房间的氛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那日见过皇后, 其实并未解决范蓉蓉的问题。
她有预感自己不会被选上,也就是说等选秀过后,她回到家里,依旧会面临她爹和家人的不理解。
也许她爹依旧会坚持要她嫁人,她也依旧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是时必然还有纷争和冲突。
只能说这条路,道阻且长。
本该心中烦闷,大抵是那日和皇后交谈过,皇后并未谴责她的想法‘不合时宜’,甚至对她是怜惜、赞同的,这让范蓉蓉无端多了许多的自信,有种寻到了知音之感。
再加上她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倒也没有多想。
困难和烦扰是有的,但凡事总能解决,也许她徐徐图之,爹爹终有一天会理解她?
暂时,范蓉蓉只能把一切往好的方向去想。
她已经做好落选回家的准备,到了终选的前一日,便提前把行李收拾了一下,打算等落选后就离开西苑回家。
也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贴身衣物。
等这一切弄罢,她也不再多想,静待终选来临。
时间很快就到了终选当日。
当天,天还未亮,一众秀女便都起了。
洗漱更衣梳头用早饭,待一切弄罢,刚过卯时,一众秀女鱼贯出了宫殿,按每一殿为区分,各自列队,之后便在女官的带领之下,前往终选之地。
终选定在瀛台,翔鸾阁。
以六人为一列,鱼贯被女官引进去,其他人则在外面等候。
到了地方,范蓉蓉看了下,芬芳殿排在最后。
她又暗中观察了下进度,得出等轮到芬芳殿的人大概要过了午时以后,不过这是最后一关,不耐烦也要等着。
选秀的规矩还是按照旧例,被留下的赐花,落选的则是撂牌子。
连着进去几拨秀女,都是撂牌子,被赐花的一个都没有。
落选的秀女自是沮丧伤心不已,可来了西苑后,训导嬷嬷教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在宫里不能哭,只能强忍着眼泪,垂头丧气。
还是有被赐了花的。
被赐花的秀女成了一众秀女眼里的命好之人,得到所有人的羡慕。
之前三殿就有消息流传,说这次选秀虽主要是为选太子妃,但也不光是只选太子妃,一些宗室及王公勋贵家有不少适龄的儿郎,据说这次选秀,也有为这些人挑选良配的意思。
总之,只要能被赐花,就算做不了太子妃,最低也是个宗室夫人起步了,对她们来说,也算飞上了枝头。
……
由于秀女们不管是落选还是入选,出来后都要尽快的离开这里,本来想打探下消息的秀女只能是失望了。
每个人在进去之前都是内心忐忑,一遭之后或喜或悲,总的来说,喜的到底是在少数。
若说刚开始福儿还有几分新奇,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持选秀,又是挑儿媳妇。可这么多人来来又去去,坐的久了,不免有些困乏。
关键是坐在左侧下首处的太子,一直没有动静,那柄放在花几上的如意,一直安静地待在托盘里,被她看了一眼又一眼,依旧一动未动。
之前圆圆还能装几分公主的模样,可坐了这么久,她也累了。
眼瞅着一拨秀女下去后,她见针插缝凑到卫稷的身边。
“大哥,难道你还没有看中的?这么多秀女都上来了,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的,你就没一个看中的?”
卫稷没有说话。
坐上首左侧的太上皇后笑了一声,对琰瑶招了招手:“瑶瑶,陪母后下去歇会儿,这儿就留给皇后和太子。”
琰瑶忙站了起来,去搀扶太上皇后。
“恭送母后/恭送皇祖母。”
圆圆有点想跟小姑姑她们一起走,但又实在不放心大哥。
“大哥……”
卫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个小丫头,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怎么就是小丫头了?”圆圆不服道。
……
绿树成荫,有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叫着。
翔鸾阁,殿里、殿外、廊下站的都是宫女太监,以及一众女官们,这些人一个个垂目肃立,权当自己是聋的瞎的,听不见怀安公主在上面和太子殿下嘀咕小话。
无声无息,秀女觐见已经停下了。
“大哥,你若是实在没看中的,不如我帮你选一个呗?”
卫稷饶有兴味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终于露陷了?
福儿本想插言,见此也按捺下来。不容易,竟然忍了这么久,要知道圆圆向来没什么耐心,能忍这么久,忍到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一直等着她说,实在也是为难。
“你看中谁了?”卫稷挑眉。
圆圆做扭捏态,凑到她哥耳边。
“你看坏秀女如何?”说完,她扭捏地又直起身子,改为了正常语调,而不是耳语,“反正你又没有中意的,我随便给你挑个就是。”
随便挑?卫稷无声喃喃。
福儿忙道:“去找你小姑姑和皇祖母去,别在这瞎捣乱。”
“母后,我怎么捣乱了?”圆圆一通不依,又一通胡乱撒娇,跑了。
福儿这才道:“别理你妹妹胡说,既然是选太子妃,自然要选你看中的。”
她放下茶盏,示意继续。
很快就有下一队秀女被引了进来。
秀女们在门外廊下半垂首站好,太监开始一一唱名:“庐阳知县之女唐安仁之女唐月娥,年十七;信阳县丞之女……”
待唱完六个秀女的名儿,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中。
有人敢壮着胆子往上瞅一眼,但更多人是不敢的。
许久——
上面都未发出任何声音。
福儿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并无反应,在心里暗叹一声,抬了抬手。
唱名太监忙高呼一声:“撂牌子……”
卫傅忙完朝事过来了。
福儿见了他,忙站了起来。
“先暂停吧,我跟你父皇去说句话。”说着,她便拉着卫傅去了内殿。
卫稷暗叹一声,不动如山。
“你说让我不用操心,可这人都过去一半了,你瞧瞧他,瞧瞧他……”福儿是真急了。
“都怨你!”
“怎么又怨我?”卫傅失笑道,“我说让你挑个你喜欢的,可是你说这是儿子一辈子的事,怎么着也得挑个他中意的。”
“我哪知晓这小子这么沉得住气?!”福儿恼道。
卫傅拉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你也别急。”
“怎么不急?若是人都过完了,他还没选出一个怎么办?”
“你放心,不会的,你即使不信他能选出一个,也该知晓太子是知道轻重的。”
这倒是真话,既然是选太子妃,还是公示天下了,以卫稷顾全大局的性格,他怎么着都会选出一个。
“那照你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了?”福儿心里一跳。
卫傅摸着下巴想了想:“不好说,谁知道呢。”
见他这样,福儿怨气难消。
“都怨你,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了?他老神在在地坐那儿,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着急,可他娘都急得房子快着火了。”
“这孩子又不是朕一个人生的……”
“你还说!”
“好好好,朕不说了。”
“就怨你!你是当了甩手掌柜,只管你的朝政,一问起几个孩子的婚事,都说万事随缘,累得我事事都要跟着操心。”
“朕说与他赐婚,你不愿意,现在让他自己选,你又说朕这个当爹的万事不管?”
“你若是管,你上哪儿去了?我在这可是坐了半上午!”
说来说去就是坐烦了,所以才胡搅蛮缠?
“朕这不是处理朝政去了,”卫傅也清楚跟她争嘴反正是争不赢的,什么都是她有理,隧哄道,“剩下的秀女朕都陪着你看,一直陪到看完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日头越来越高,太阳也越来越晒。
眼见快要临近午时了。
幸亏宫里这早有准备,为剩下的秀女选了一处荫凉站着,即使如此,一众秀女也是口干舌燥,腿脚酸疼。
终于轮到芬芳殿的秀女了。
截止至今,被赐花的秀女一共只有六人。
前两殿的秀女都没被选上,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她们芬芳殿的,因此不同于之前秀女被轮到时都是斗志昂扬,芬芳殿的秀女都十分沉默。
没有人被赐花!
还是没有!
茅玉儿几人站在范蓉蓉前面,眼见就快轮到自己了,三人是站立难安,又焦躁又忐忑。
“我害怕……”
“害怕什么?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反正选不上,淡定些……”
一个女官走了过来。
数了数人数,道:“你们几个,跟着进来。”
范蓉蓉看了看,刚好把自己也算在内了,遂也没多想,跟着走了过去。
六人半垂着头,屏息静气随着入了内。
一路只见两侧都站着人,很快来到一处殿前,引路女官停下脚步,走在最前面的秀女没有防备,差点一头撞在女官的背上,虽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殿前失仪是肯定的。
范蓉蓉也顾不得去看对方如何,按照训导嬷嬷教的规矩那样,先是站定,接下来转身,面对着殿里,脸蛋半垂目半敛,双手放于身侧。
太监开始唱名。
略有些尖的嗓门在宫院里回旋着。
唱到自己时,秀女要上前三步,对上首行礼。
轮到自己时,范蓉蓉只看见视线尽头的宝座上坐着两个人。
凤鞋上是女子绣样繁复的裙摆,这是皇后娘娘。旁边则是一双穿着龙靴的脚,这应该是陛下?
右侧,另有一双淡青色绣着龙纹的皂靴。
太子,也在?
“抬起头来。”
上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范蓉蓉并未听过这个声音,想来这是陛下了?
她微微抬起头来,即使半抬起脸,一双美目也是低垂的,不敢直视上方。
上面的人未再说话,范蓉蓉在太监的示意下,退回了队列。
六人中,已有五人行了礼,但只有范蓉蓉一人让抬了头。
听见上面人让范蓉蓉抬头时,周彩菱本是心中一跳,谁知再无后续,对方又退了回来,这又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只剩最后一人了。
唱名行礼,过得很快。
“皇儿……”
卫稷看向看过来的两双眼睛。
母后也就罢,父皇的眼神格外饶有兴味,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他微微暗叹一声,站了起来。
似乎早有决定,果断地拿起放在一侧的玉如意。
随着他的动作,哪怕向来稳重的一众宫女太监们,也不禁都侧目而来。
这一切,半垂着头的范蓉蓉并不知晓。
殿中铺有地毡,安静无声。
直到脚步声走到近前,她才反应过来有人走过来了。
念头刚起,一柄玉如意递了过来。
范蓉蓉下意识抬起头。


第227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十五)(世间再无人比我更适合做你...)
一时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太子。
正确来说,是太子手中的那柄玉如意。
范蓉蓉只知晓被留牌子会被赐花,还不知晓玉如意的含义。此时她脑中快速闪过一个画面——就是之前她被引进来时, 借着转身的间隙, 一瞬间所观察到的情形。
这柄玉如意如果她没记错, 应该是放在太子手侧的花几上,很平平无奇的一个物件,为何会如此受到瞩目?
那些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带着炙热的温度, 让她一时竟忘了反应。
一旁的负责唱名的太监, 上前一步,含笑道:“苏秀女, 还不快接下来?”
此人面上含笑,目光中却带着提醒和不满。
见此, 范蓉蓉突然意识到这柄玉如意所代表的含义,这让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卫稷。
这个本该让她瞩目,却由于她走神而被忽略的人。
太子殿下
话出口的同时,范蓉蓉也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尤其在当下这种情况,众目睽睽之下,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
很多时候,一些事之所以会被闹得无法收场, 大多都与颜面有关。
尤其皇家颜面绝不容触犯
她若在此时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即使皇后娘娘对她有所怜惜, 恐怕也庇护不了她,她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办?
大概是范蓉蓉犹豫的时间有些长, 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显灼热,隐隐带着异色。唱名的太监已经皱起了眉,一旁的引礼女官也纷纷皱起眉。
皇后娘娘……
范蓉蓉看向上首坐着的福儿,目光中隐隐带着哀求。
她并未发现被她几番忽略的卫稷,目色已经沉了下来。
福儿见势不好,忙对下面的一个女官使了个眼色。
这个本来面容严肃的女官,堆起笑容,几步上了前来。
“恭喜范秀女,这是太过惊喜了,怎么人呆了?还不快把如意接下。”
女官看似温和,却近乎强塞一般,将太子手中的如意塞进了她的手里。
至此,范蓉蓉已经知道此事不可违,至少在当下这种情况是不可违逆,只能按照规矩匆匆行礼,又被女官领了下去。
茅玉儿周彩菱等人,由于都落选了,也被领了下去。
而选秀还在继续。
排在后面的秀女并不多,再加上该选出的人已经选出来了,后面的更像是在走过场。
这期间不光卫稷一直留着,福儿和卫傅也都没走,直到把整个场面做完。
“我倒没想到你竟看中了她?”福儿说得有些感叹,“可是此女颇有主见,而且她……”
福儿能跟儿子说,这女子是不想成亲嫁人的,她本身来选秀就是为了不想嫁人?这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出口,正犹豫着,却被卫傅打断了。
“你既决定让太子选择,人是太子选的,就由他去处置,这毕竟是他的婚事。”
“可……”
福儿就怕刚过必折,那女子若实在不愿,两人又都年轻,儿子若觉得受辱一时起了脾气,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不管是儿子受辱,还是以皇权去强迫范蓉蓉,这都是福儿不愿看到的。
她想了想,隐晦道:“大郎,结亲本是良缘夙缔佳偶天成的好事,万万不可勉强,须知强扭的瓜不甜,哪怕是我和你爹当年,也是你情我愿,方得良缘。”
母后,儿子知道。
真知道?
福儿有些怀疑。
但就如同丈夫所言,这事还真不是她能多插言的,只能说若是时事情真得闹得不可收场,她从中保住那范蓉蓉便是。
“那行,你去吧,好好跟人家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多容让女子,勿要拿身份权势压人。你要知道即便一时压住了,于后事也无益,毕竟成亲这事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
福儿絮絮叨叨,不太放心。
卫稷面色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跟母后说。
卫傅对他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卫稷忙松了口气,躬身道:“儿臣告退。”
等卫稷走后,卫傅看了福儿一眼:“终于肯承认当初你我也是你情我愿了?当初是谁说朕仗着太子身份,威逼你这个小宫女的?”
福儿本是在操心儿子的事,未曾想这老不休竟然又‘忆起’当年。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又旧事重提啊?”她有些恼羞成怒道。
可谁叫你从不承认当初对他也是有心,嘴硬了多年,就是不愿说句情话,总是让他猜,卫傅自然要三五不时‘旧事重提’,权当是夫妻情趣了。
不提这里,另一边范蓉蓉被领下去后,就被领到了一处宫室。
那女官对她十分客气,也并未多说什么,甚至还吩咐宫女备了午膳与她吃,之后便留了她独处。
可不让她回芬芳殿,又是这般待遇,明显就是有人刻意安排,这也就代表着接下来还有事。
范蓉蓉万万没想到太子竟会选了她做太子妃。
来到这处安静的宫室,她静心想了想,越想也无法平静。
且不提那位太子爷是怎么想的,她现在只面临着两条路,要么拒绝,要么接受,而拒绝就代表着她要抗旨不遵,忤逆皇家威严。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说不定还会牵连范家。
怎么拒绝却又不会触怒皇家?
她唯一能想到的路就是皇后娘娘,希望能借由她和娘娘之间的‘秘密’,博得娘娘的同情,以求得庇护。
之前范蓉蓉也看出那女官出面让她收下如意,有皇后娘娘的意思在里面,似乎不想让她把场面闹得不可收拾。
现在她只希望皇后娘娘能赶紧派了人来,见她一面。
“殿下……”
宫室外,隐隐传来人声。
范蓉蓉下意识站了起来。
刚转过身,就面对上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对方穿了件青色四团龙圆领袍,腰束金玉腰带,身形修长,又不失俊逸雅致,正是太子卫稷。
“参见太子殿下。”
范蓉蓉半蹲身行了个福礼。
“起来吧。”
卫稷择了张椅子坐了下,范蓉蓉也摸不清他什么情况,杵在一旁。
有宫女奉了茶来。
卫稷挥退了一众宫女,看了范蓉蓉一眼,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也坐下。
……
卫稷所坐的位置,很有意味。
看似只是随意坐下,他却没选择上首的主位,而是在下首处随便选了张椅子,范蓉蓉的位置则在他对面,这让范蓉蓉少了几分局促。
卫稷在喝茶。
范蓉蓉无所适从,只能也端起茶盏。
气氛虽有些迟滞,但由于有喝茶的缓冲,到底没有显得太过尴尬。
“太子殿下……”
“你似乎对被选为太子妃并不惊喜,甚至非常不愿?”卫稷放下茶盏道。
“小女自知姿容有限,又生性愚钝,实在当不起……”
“是真当不起,还是因不愿才自谦?”
这并不是范蓉蓉和卫稷第一次交谈,但有别于上一次的迂回,此次卫稷说话十分直接,咄咄逼人,几乎是步步紧逼,让她有种无力招架之感。
“小女无德,也无才,实在当不起殿下厚爱……”范蓉蓉咬牙道。
也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嫁入皇家。
她本就不想嫁人,若说嫁入寻常人家,对她来说是个大坑,那么嫁入皇家对她来说就是无底深渊,还是一辈子都无法逃脱的无底深渊。
“小女不知殿下为何会选了小女,但小女知道,以后殿下一定会后悔,与其将来后悔,不如及时止损,以殿下的身份,定会有更合适殿下的女子做太子妃。”
“你又怎知孤日后一定会后悔?”卫稷挑眉道。“……”
范蓉蓉被噎得不轻。
想了想,她咬牙继续道:“因为小女明白自己的性格,不是个会容让的,殿下大抵不知小女秉性,小女天性善妒,眼里容不得沙子,且脾气暴躁,恐担不起太子妃大任。”
越说她心里的思路越明晰,开始自毁起来。
“殿下您恐怕不知道,小女逃过三次婚,皆因小女善妒,无法接受未来夫君纳妾,小女第一个定亲对象是河北宋家的子弟,他生性风流,定亲之前就有数名通房,还有若干红颜知己,小女无法忍受……”
随着话语,范蓉蓉面上渐渐露出跋扈恶毒之态,反正怎么恶形恶状就怎么表现就对了。
她并不知晓那次她私下觐见皇后,隔墙有耳,还是两双耳朵,其中有一双耳朵就是卫稷的。
她寄望通过善妒恶毒,来打消卫稷想娶她做太子妃的心思,殊不知卫稷早就见过她的真面目,自然洞悉了她此番作为的目的。
这让卫稷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难道他就如此不行,竟让对方避如蛇蝎?同时,眼中的饶有兴致更增添了几分。
这一切,半垂着眼睑的范蓉蓉并未发现。
“以殿下太子之尊,以后定是三宫六院无数嫔妃,而小女这样的妒妇,即使蒙得殿下厚爱,坐上太子妃之位,也会丢了殿下和皇家的颜面,小女实在不想给自己也不想给宋家惹祸,只能忍痛推辞,还望殿下明鉴。”
“真是忍痛推辞?”
虽然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问,但肯定是忍痛,而不该是不屑。
范蓉蓉忙点了点头,企图蒙混过关。
卫稷换了个坐姿。
“其实你不用忍痛,孤以后大概不会三宫六院无数嫔妃。”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点着膝,黝黑深邃的眼眸看着范蓉蓉,瞳子里隐藏点点异光。
“孤一向洁身自好,父皇母后伉俪情深,对膝下的皇子和公主也产生了诸多影响,所以三宫六院众多嫔妃并不是必然。”
呃?
这是何意?
他这是在说他不会纳妾?
明明该是惊世骇俗的言语,可前有太上皇太上皇后,再有当今圣上和皇后为例,惊世骇俗似乎就不是惊世骇俗,并没有让人那么难以接受。
大抵是范蓉蓉的目光太过惊诧,卫稷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既然不会存在三妻四妾,妒不妒似乎就不重要了?”
他还用了有些无辜、询问的口气。
“可……”
“难道范秀女之前的说辞都是敷衍孤?”他突然蹙起眉,脸庞一下子变得威严、严肃,不怒而威,“孤择你为太子妃,你说你善妒,不能容忍孤有其他女人,孤也给你解释了,你若再推脱——”
他微微眯起眼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范蓉蓉突然懂了。
“为什么?”
他从来之后,一言一行无不是在套路她,她碍于一时有些六神无主,不免落入他的套,被他拿捏了言辞。
可为什么?
为何这么处心积虑想让她做太子妃?
难道太子妃的位置如此廉价、扔不出去,所以非得强迫一个不愿的人接下这个位置?
卫稷并不意外她会反应过来。
其实打从决定这件事后,他就知晓过程定然不顺利,以他的性格,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甚至之前把玉如意递给她,她并不想接下的情形,卫稷都预料到了,但他知晓母后定会把场面做得周全。
不管是基于维护他的颜面,还是母后想庇护她的心。
所以之后来与她面谈,说服她,也是在他计划之中。
他原本有许多说辞用以充作借口,可想到那日她与母后交谈时,她所表现的坦率,以及她的聪慧……
卫稷目光闪了闪,选择了直说。
“有些事情暂不多说,你只用知道若非太子之身,我是暂时不打算大婚的。我知晓你也不想成亲嫁人,却苦于家中逼迫,进退两难。
“既然如此,何不凑成一对,一解你我二人的烦恼?你厌恶男子三妻四妾,对此我也做了解释,若无这点困扰,想必世间再无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丈夫。”


第228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十六)(说定了(全文完)...)
这个人太霸道了
看似文质彬彬, 一派斯文温润,却霸道至极。
什么叫世间再无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丈夫?
可细想想,他说得似乎也没错。
有着那样的母亲, 他虽为太子, 却并不瞧低女子。见他与小圆脸相处, 并无太子的架子,反而就像个普通的哥哥。
之前他来,没坐主位, 反而坐在她对面。不管是基于他不想给她造成压迫感, 还是其他, 都足以证明他是个心胸大度之人,愿意和女子平等相视, 愿意和女子平等交谈。
尤其是最后这点,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世间能做到的男子寥寥无几。
在一些男人的心里,女人本就是附庸男人而生,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别说平等交谈了,哪怕是与女子面对面坐着,对他们而言都是有辱斯文。
嫁了人的女子,你还想在外行走,都该被圈在后宅里。嫁了人, 你就要被冠上夫姓, 就成了拙荆、贱内,只从这些称呼, 就能看出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蔑视。
足以见得生为太子的卫稷,能做到这点有多么不容易。
甚至给范蓉蓉造成的震撼是巨大的, 以至于让她竟有些犹豫。
是的,她犹豫了。
在意识到这点时,范蓉蓉是惊骇,甚至恐慌的。
无人知晓她之前有多么坚定。
那日当着皇后的面,她其实说得极为含蓄,她还有很多大逆不道的想法没说。
是出于从小的见识,是出于连续三次的婚事不顺,以及在婚事中种种拉锯之下,积蓄压抑已久的喷发。
这种喷发太过强烈,在她逃婚、离开家、去了江南这大半年中,洗涤了她整个心灵。
因为痛苦,所以多思,因为多思,所以多想,想得越多,她越透彻。
若说来选秀之前,她还彷徨还犹豫,所以她寄望能借选秀拖延,把希望寄托在遥不可及的皇后身上,寄望她能解开自己的迷茫。
等见过皇后之后,在知道我道不孤,这世上竟有人懂她后的,她的心突然圆满了,真正的透彻了,也坚定了。
可现在她竟然犹豫了。
犹豫的范蓉蓉下意识想摒弃掉不该有的想法。
“太子殿下,你身为太子,高高在上,地位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要强迫一个小女子?”
强迫?
卫稷眯起眼睛。
他以为自己说得如此透彻,以她的性格,应该不难接受。当然,这其中少不得有皇权的威胁,但至少没那么赤裸裸。
这两者加一起,他有把握能说服她,可她为何要拒绝?
直到看见她紧紧捏着衣袖的手,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在害怕。
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她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她在害怕什么?
是了,她在害怕皇权。
他在利用皇权以求达到自己目的时,何尝不也加剧了她对皇权的畏惧之心,毕竟两者并不对等,而她没有保障。
“你嫁给我后,我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尊重你庇佑你。若你不信我,至少应该相信母后,她很喜欢你,定不会让我欺负你。若你还有顾忌,我答应你,若有一日,我有违承诺,你可与我和离,离开皇宫,是时我一定不阻拦。”
和离?
和太子抑或是未来的皇帝和离?还能离开皇宫?
如此承诺!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为何是我?”
为何是她?
也许是圆圆和小姑姑都喜欢她,母后也喜欢她,也许是她格外跟其他秀女不一样,本就是在一群陌生秀女里选人,不如选一个顺眼的。
其实卫稷没说的是,他早已决定把身心都投入在朝政上,在这片江山里,他和父皇一样野心勃勃,想当一个明君,当一个万世难见的圣主明君。
可偌大的皇宫,万人之巅之上,实在寒冷寂寥,父皇能坚守下来,是因为母后陪在他身边,也许他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这个人不该是那些唯唯诺诺庸脂俗粉的世家贵女,或是连一本书都没办法看完的小户民女,而是该有自主的心,自己的思想,和他有话说,有东西可聊。
那样的日子,应该很有趣。
莫名的,卫稷竟开始有些期待了。
永泰十年七月,帝赐婚范氏女为太子妃,并将太子大婚时日定于同年十月。
那一场盛世婚礼,可谓受万众瞩目。
不提皇家布置的场面,光是范家给太子妃的陪嫁,就足够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数十日,直到过去许多年都记忆犹新。
范蓉蓉嫁给卫稷后,十分受宠,不光怀安公主和燕国大长公主对她十分喜爱,皇后对她也是颇多袒护,卫稷这个做人大哥、侄儿和儿子的,竟要靠边站。
至于小两口私下里,暂时还保持着相敬如宾,不过让福儿来看,已经有了些苗头了,这让她心中甚是喜悦,觉得这个儿媳妇选对了。
而卫傅则是暗暗道,臭小子还不赶紧加把劲,把人拿下,免得你娘成天没事,既折腾你也折腾我。
由于在大儿子婚事上的顺利,这让福儿不禁开始在卫韶和卫骞身上也动了主意。
见此,卫韶当即寻了大哥找了份差事,以暗中巡查福建浙江为由出京了。正当福儿把目光转移到小儿子身上,谁知卫骞这小子也闹出了点事,他要去云南打仗。
此时,大燕已经决定对缅国用兵了。
此事已经过朝堂,朝廷上下万众一心,各种提前准备也都做好了,只待发兵云南,万万没想到卫骞竟图谋上这个。
关键他用的理由,让其他人没法拒绝,尤其是福儿没法拒绝。
是以老爷子为由。
永泰五年牛大花过世,次年老爷子身子就不行了。
其实早就有苗头,牛大花走后,老爷子虽不言也不语,但都能看出老爷子精神气儿不行了,仿佛一下子就衰老了。
老爷子临走前,特意把福儿和卫傅叫到面前,说了当年卫傅许诺让遗传了王家体质的孩子姓王的事。
老爷子说当年只是笑谈,若卫傅不当皇帝也就罢,姓王也就姓王了。可今非昔比,三郎是皇子,皇子改姓事关重大,此事就罢了。
其实卫傅和福儿一直记得这件事,私下也跟老爷子通过气儿,老爷子一直说不急,实际上哪是不急,是老爷子心有顾忌。
卫傅和福儿也有顾忌,怕儿子心里不好想,怕被此事被外人利用,以至于父子兄弟之间生了隔阂,如今老爷子竟主动提起,让二人羞愧不已。
羞愧归羞愧,老爷子决定的事,也容不得他们质疑。老爷子反而还安慰二人说,不管姓不姓王,学的都是王家霸王枪,只可惜他看不见三郎当上大将军了。
老爷子的心愿一直是,继承了王家霸王枪以及他满腹兵法战法的三郎,有朝一日能将这一切施展在战场上。
所以众人根本无法拒绝卫骞想去打仗的想法。
连着两个儿子都离开了皇宫,还是赶在年挨根儿前,这让福儿甚是感叹让她好好过个年吧,谁知还有人蓄谋着离开皇宫。
那就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
因为太子要大婚,又连着出了卫韶和卫骞先后离京的事,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在京里待了快半年了。
这是往常的几年里,从未发生过的事,以前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最多一次在京里待了四个月。
这次卫骞前脚走,没两天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走了。
还是先斩后奏,留了封书,说是这次两人打算出海去看看,说一直听说海外风光和大燕不一样,他们还没去看过,说这次出去回来后,以后就不出去了,留在京里养老,毕竟两人岁数也不小了。
说到岁数不小,倒让卫傅和福儿没了抱怨之词。
毕竟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是真的岁数不小了,等再过几年,还想像这样四处游山玩水,恐怕身体也支撑不住。
琰瑶却不这么想,她知道这都是父皇和母后的托词。
就是说来给她听,安抚她的。
因为之前父皇和母后还跟她说好,要带她去江南游玩,她还说了,要把圆圆带上一起。
万万没想到父皇和母后又跑了。
跑了不说,还把皇兄皇嫂诓得情绪低落,唯独没诓住她。
“父皇和母后真是太坏了……”
圆圆劝道:“好了好了,别气了,皇祖父和皇祖母也不是头一次这样,他们不是说了等这次回来,以后就不出去了。”
“也就你信,皇兄和皇嫂信,我才不信。”
……
坤元宫
其实福儿也没信,但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卖惨了,当小辈儿的总要做个样子,也免得长辈没面子。
“我也想出海,我还想去江南。”
福儿瘪了瘪嘴,看向卫傅。
卫傅回看她:“朕也想去。”
那咋办?
曾经他还说,等大郎大了,能接他的位置了,就带着她像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那样,也四处去游山玩水。
可现在大郎都大了,都娶媳妇了,他们还在这宫里。
虽平时去西苑,去承德避暑,也不是关在宫里就不能出宫,但这俩地方年年去,没事就去,早就厌烦了。
“等二郎三郎成了亲,圆圆和琰瑶也都有了归宿,朕就传位给大郎,到时候天南海北到处都可去的。”
“那还得好几年。”福儿哀叹道。
翻过年,圆圆也才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