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呢?剑在自己体内!一想到这点,大汉再也无力握棍,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来。他发出这一声嘶吼的同时,仍不相信自己会莫名其妙栽在这小子剑下,所以他竟向后
疾退!
他这样向后疾退,无疑是等于把剑身自前胸拔了出来!
彪形大汉退了七八尺,才勉强停住,低首一看,看见自己胸前一个血洞,再抬首一看,看见冷血那把淌血的剑。他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致命的一剑。
他因知道自己无望远比他伤势的致命力来得更快,他厉啸一声,戟指冷血哑声道:“你……”仰天而倒,立时毙命。
六
铁手的遽然出现,震开三人,救了习秋崖,除了彪形大汉因距离之便立时反击外,其他两人,并没有立时再扑上来,而是迅速地互觑了一眼。
接着下来是冷血骤然出现,刺杀了其中一人,却见那空手的蒙面人,狂啸一声,冲出茅篷,往下落去!
这当然就是不敢恋战,落荒而逃。
另一个较纤巧的人影也想跟着就逃,但他稍为慢了一慢,铁手已截住他所有的去路。
这人反应也极快,不向外逸,反向内闯,直掠梯口。
梯口有冷血。
有冷血在,这人再快,也快不过冷血的剑锋。
却就在这时,梯口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使得冷血不禁要扭头去看。
碎梦刀 第九回 一声尖叫
一
冷血回首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习玫红冒出头来。
冷血回头的刹那,那人已越过冷血,跟习玫红打了一个照面。
如果那人是要在掠过冷血身边向冷血出手的话,那么,就算冷血因反首而分心,那人一样奈何不了冷血。
因为冷血的剑,尤利于一双眼睛。
可是那人仿佛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冷血的对手,所以并不出手,只想尽力逃走。
冷血此际若出手阻止,必然来得及,只是他看见习玫红已扬起刀来,一刀三花,向蒙面的人攻了过去!
冷血不禁迟疑了一下,一是因为习玫红的三小姐脾气不知高不高兴有人助她一把;二是看来习玫红已有作战的准备,虽然以习玫红的武功只怕赢不了这人,但要输也是一
两百回合以后的事。
冷血迟疑了一下,一下只不过极短的光景,但一个出人意表之外的变化就发生了。
习玫红一刀砍向蒙面人,蒙面人以铁扇兜住,两人似乎都要把对方发力推跌,但蒙面人却冷哼一声,做了一件事。
他把脸上遮着的黑布,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掀了开来。
他才掀开便又放手,脸纱又重新罩在脸上,却就在他把脸上蒙纱掀开来的刹间,习玫红陡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人背向铁手、冷血,所以铁、冷二人也看不见这人的脸孔,但却看得见面向这边的习玫红的脸孔,在这一刹间是充满了惊诧、诡奇,以及疑惑、不信。
接下来习玫红收了刀,显然是想说话,但她才启口,对方已用手点了她胸前三处穴道,冷血、铁手全力扑近时,蒙面人已一手搭着习玫红的脖子,转到她身后,铁手冷血
正要出手抢救的时候,蒙面人已把有锋利锯齿的铁扇扇沿,贴到了习玫红雪白的颈项上。
铁手、冷血都不禁暗透了一口气,陡然站住。
四个人僵在那里,都没有说话。
这时习秋崖惊魂甫定,见三妹落在敌人手里,不禁大呼道:“别杀她——”
那人冷笑:“我想要怎样,我不说,你们应该知道。”竟是很低沉有韵味的女子声音。
铁手又长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好,你走,我们不迫。”
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
铁手摊了摊手,说道:“你要怎样才相信?”
蒙面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们远远的走开去,我在高地,可以望得很远,一直到我看不到你们的影子为止。如果在我还可以望得见的地方你们稍作逗留,”她的手
在扇子一用力,习玫红雪白的脖子上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冷血激动地叫道:“别——”
蒙面女子尖笑一声,笑声一敛,道:“要我不杀人,你们立刻走!”
铁手冷血对望一眼,可全无把握:这三个刺客既然主旨是杀害习秋崖,那未,很可能因为同样的理由,而不放过习玫红,尤其自己等人走出那未远,蒙面人大可杀掉看过
她真面目的习玫红,再从容逃走的。
蒙面女子似乎也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尖声催促道:“怎么?还不定——我现在就杀了她!”
冷血和铁手,一时也不知如何拿定主意是好。蒙面女子挟持人质,自己并不仓皇奔逃,反而要各人离开,实是十分难以应付的高明作法。
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们已别无选择,否则,她立即就得死!”
只见习玫红的脸上,露出极为惊骇与愤怒的神色来,眼色里又极为惶怖,似乎想说什么,但穴道被点的正是“哑穴”,冷血瞧在眼里暗叹一声,跺了跺足,道:“好。”
铁手衡量局势,实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反败为胜的。他这才注意到,除了木梁上郭秋锋的尸首,以及地上彪形大汉的尸骸外,平台草堆里还有两个戍卒打扮的人,早已气
绝多时,想来是驻守这儿燎望的边防卫兵,刚好碰着这件事,想来干涉,结果被杀。
除此之外,石窗边还伏着一具尸首,是家丁打扮,腰系黄带,这种服饰铁手与冷血极为熟稔,便是“习家庄”壮丁的衣着打扮。
敢情是这“习家庄”的壮丁来找习秋崖,习秋崖才毫无怀疑的跟他去了,中途遇敌时,这壮丁也不知是被郭秋锋揭发使他形迹败露而杀之抑或被自己人为求灭口所杀。
铁手这细虑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然而蒙面女子已极不耐烦,尖声道:“好,你们不走,我可下毒手了——”
冷血扯了扯铁手衣袖,示意要走,铁手眉一扬,沉声道:“习夫人……”
他一叫出这三个字,习秋崖和冷血都呆了一呆,习玫红的大眼睛却霎了一霎,然而蒙面女子却全身震了一震,从她脸上的蒙布忽然紧收看来,她是极为惊讶,铁手怎么会
叫出她的身份来。
就在这时,她的背后,陡地响起了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是一个人用尽全力叫出来的,叫的人虽然不会武功,但这突如其来又在蒙面女子心里乱至极点的尖叫,确令她颤了一颤,霍然回首!
这受惊动而回首的情形,就跟冷血因习玫红在背后出现而回头完全一样。
一回首有多快?
但她这一回首是永远。
因为她的头已永远回不过来了。
她回首的瞬间,铁手猛扑近,双手一拍一合,夹住铁扇。
铁扇就似被熔镌到石块里,分毫也不能摇动。
同时间,冷血出剑。
剑贴习玫红颈项而过,穿入蒙面女子咽喉里,在颈背“哧”地露出一截带血剑尖!
四个人,就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直至习玫红惊骇欲绝的双眼,慢慢有了一种无依的神色,习秋崖大叫一声跃了过来把他的三妹拉走,解了她的穴道,习玫红才能伏在他的肩上号啕大哭起来:“……是…
…嫂子——”
二
地上排着六具死尸。
两个守卫军、一名壮丁,郭秋锋、彪形汉、习夫人。
不管是忠是好,是好是坏,贱或尊贵,死了都只有一副没有生命的躯体,完全平等,完全一样。
习秋崖在余悸中转述他的经历——
“习甘(就是那已死的‘习家庄,壮丁)到郭捕头家来找我,说是大嫂叫我回庄,铁二爷与冷四爷已使大哥回复清醒了,可以回去,没事了……于是我就跟他去了,郭捕
头不放心,也跟着我去,沿路来到这里,突来了这三个蒙面人要杀我,郭捕头一面护着我一面跟他们交手,叫我逃上嘹望台向卫兵求助,但他们也追杀上来了,郭捕头舍命救
我,牺牲了性命,两个卫士,加入战团,也给杀了,习甘不知发生什么事,上前来护我,也给那蒙面女子……大嫂……杀掉,我正在危险时,你们就来了。”
而在习失人背后陡然发出尖叫的是小珍。
铁手、冷血放下小珍冲上楼台之后,习玫红是急性子的,她只叫小珍留着,便也掠了上去,只不过她的轻功,当然比不上铁手冷血,所以慢了一点点,这慢一点点的时间
,就是铁手救了习秋崖,冷血杀了彪形大汉的时间。
当小珍走上去时,习夫人已挟持住习玫红,由于习夫人全神贯注面对大敌,是以并没有察觉小珍自背后的楼梯渐渐向她逼近。
但是小珍并不会武功。
她了解了局势后,便用尽气力,发出那一声尖叫。
她相信自己能使得那蒙面人分心,铁手冷血一定有办法应付得了。
她这一声尖叫,果然奏效。
铁手见习夫人倒地而殁之后,才呼出一口大气,冲到梯边,见是小珍,他笑了,看到小珍又害怕又调皮的神情,他不禁用手去拍了拍她的头:“原来你叫起来会这么大声
的。”
小珍笑了。铁手看到小珍那一笑,眼神里有一种极为疼借的神色,但这神色很快一闪而逝,铁手又恢复了平日他办案时的脸孔,他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小珍过一会,才缓缓走上楼台来,为受伤的习秋崖裹扎伤口。
三
听完习秋崖的转述后,铁手和冷血齐跪在郭秋锋尸体前,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铁手脸色沉得像一块铁:“郭兄,你尽职而死,为友而亡,你安心吧,你的心愿,我们会替你了的。”
冷血也一字一句地道:“郭兄,你虽不是为我们而死,但也可以说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放心去吧,你未了的事,我们会替你办妥照料。”
其实“白云飞”郭秋锋最主要未了的是两件事:一是他盼望着他唯一的亲人弟弟也能秉公执法为民除害,二是一桩事关他叔叔被杀的案件未破,铁手、冷血这番话,是对
死者说的,但他们一诺千金,生死无改,等于是把两件事都揽在身上了。
习秋崖忍不住问:“铁二爷、冷四爷,却不知……你们是怎么知道……这蒙面人就是……”
冷血道:“我不知,他知。”他转首望向铁手。
铁手笑道:“我也不知,我只是猜……”铁手目光露出深思的神情:“首先我看到楼台上有习家庄庄丁的死尸,设想此人便是来请习二公子回庄的人……当然,请二公子
口庄的人必不是这三个刺客,如果是,他们在杀你时就不怕万一被认出来而杀不死你以致蒙起了脸。能使得动习家庄家丁的人,当然是习家庄有权力的人,而这人又不想暴露
身份,所以更可能是这三个蒙面杀人者之一。”
他顿了顿,又道:“习三小姐被这人挟持,是因为看见此人面目,太过诧异,以致全无抵抗,所以,我推想这蒙面人是习三小姐的熟人,甚至可能是长辈。以习玫红的蛮
性子,要不是长辈,她可能还照样发狠打下去。这都使我联想到神奇失踪的习夫人来。所以随口叫了一声,图使她失神分心,没想到果然叫破——只是,如果没有小珍姑娘的
尖叫,要救习三小姐还是没有把握的。”说着把欣赏的目光投向小珍。
小珍垂下了头。她匀美的后颈,有一个恰好的弯角,让人有柔和宁静幸福的感觉。
习秋崖捉住她替他包扎伤口的手,深注道:“小珍,没想到你叫起来会那么大声。”他没有注意到小珍的眉心迅速的皱了皱。
习秋崖又道:“我起初听到你叫,还以为你出了事……”
习玫红掩脸茫然道:“大嫂她……她不是失踪了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睁大眼眸向铁手问,显然已把铁手当作是万事通。
铁手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更没有想到令嫂居然就是‘神扇于’的门下女弟子黎露雨。”
习玫红惊道:“什么……大嫂是——是一”
习秋崖也惊然道:“你说大嫂是‘铁扇夜叉’?”
铁手道:“黎露雨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爱财如命,的确有此难听的绰号。”
习秋崖叫起来道:“我只知道大嫂原姓黎,两年前,二管事始把她介绍给大哥的……”
习玫红也讶然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大嫂她……她会武功哪!”
铁手皱着眉头道:“你们大哥的继室居然是黎露雨,这里面怕……一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内情。”
习秋崖骇然道:“另……另一人是谁?他的腕力好猛,我的刀就是给他一棒子震飞的。”
铁手道:“这人的膂力当然沉猛了,因为他就是吕钟。”
习玫红吃惊地道:“吕钟?大力神吕钟?”
习秋崖喃喃地道:“难怪他一棍就能砸飞了我手上的刀。”他似乎是为自己被震脱手的刀找藉口,却忘了吕钟曾一棍打在铁手手臂关节上,结果是,熟铜棍打断了。
冷血忽对铁手道:“吕钟、黎露雨这一对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在这里,加上三日前我们遇上而杀掉的岳军、唐炒,不是很凑巧的事吗?”
铁手点了点头,向冷血道:“恰好习家庄是这一带武林魁首,比起那八个被毁了的庄园,还要有份量得多了。”
铁手和冷血这番对话,其他三人,却不知他们究竟在讨论些什么,直至听到铁手干咳一声,问:“三小姐。”习玫红侧了侧头:“晤?”铁手道:“我们藏身在郭捕头家
里的事,你是听郭捕头说起的,是不是?”
习玫红不了解铁手何以有此问,便偏了头,端详着他,一面答:”“是呀。”
“那么,”铁手又问:“你得知我们在郭捕头家里的信讯,有没有跟你大嫂提起过?”
“我怎么告诉她?”习玫红瞪大眼睛反问道:“她已失踪数日了,我还以为……以为她遭了大哥的毒手,谁知……我倒有说给另一个人知道。”
“谁?”
“三管家,良晤叔叔。”
铁手和冷血都不约而同,互相对望了一眼。
铁手沉声道:“你只告诉他一人知道?”习玫红点头。
铁手道:“三个蒙面人,一个是吕钟,一个是黎露雨,另一个的身形,我看似眼熟,却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冷血接道:“便是习良晤的身影,我们见过的,而且,也只有他最了解:你和我都不在郭捕头家,大可轻易把习二公子引走,再从旁动手——问题只剩下,习良晤为何要
杀二公子?这件事跟习庄主又有什么关系?跟最近那一群杀人灭口的强盗又有没有什么牵连呢?”
习玫红睁大着眼睛,明明亮亮的望着冷血,却发出迷迷蒙蒙的光彩,她实在不明白这沉默寡言的人怎么一说起话来有这么精强的分析能力。
只听铁手说:“这些谜,都要到习家庄去探望,才能解决了。”
冷血道:“如果要去,只怕要即刻动身,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习玫红听得甚不服气,不禁问了一句:“有什么迟不迟的?”
冷血却答得没有一点不耐烦:“因为在我们想到这场暗杀跟习家庄的三管家有关的时候,对方也同样料到我们想到。”
习玫红三小姐看来仍很不服气,叉着腰瞪着杏眼说:“他们想到又怎样?难道去买一只龟壳把头伸进去藏起来?”
冷血冷冷地道:“如果藏起来倒没有什么,只怕对方并不是藏起来,而是采取行动,譬如说,对付令兄——”
习玫红和习秋崖一起跳起来叫道:“走!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