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处于黄榜的申倚非,师门谈不上显赫,武功亦是泛泛,不过是一位普通的二流高手而已。比起以往五星锁暗杀的身处紫榜的落日峰至阳真人、战雷岛主哈赤达等人相距甚远。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根本不起眼的申倚非,为什么会给予他莫大的震撼!
铁锤、扣子和千丝或许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陈漠独特的敏锐感觉可以清楚地体会到从申倚非周围传来的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场,并非江湖高手决斗前的高涨战志,也不是杀手出击时凝而不发的杀气…而是那种指挥着千军万马驰聘疆场,百战不殆的王者霸气!
当然,这本《塞外风云录》只是欧阳虹私下整理的资料,过于主观,而除了红榜上那四名惊天动地的绝世高手外,蓝榜与黄榜或仅为了凑足天罡地煞之数,排名倒未必一定正确,何况塞外门派繁多,藏龙卧虎,也许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高手未列入其间,所以能跻身榜单前列的虽非庸手,但武功是否足可笑傲塞外,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可是,以陈漠天生的直感,却觉得仅凭申倚非那卓越不俗的气度,便足有能力排名于蓝榜之中。如此高手,为何会替胡九通做保镖?到底是他的感觉错误,还是情报错误?
一名骑者从后赶来:“申公子,为何停车?”
挂在马车顶端的一盏黄色风灯在晚风中轻轻飘晃,灯火的掩映下,申倚非左右巡视的目光犹若一把锋锐的长剑,仿佛幻化出一道妖异的光芒。他的嘴边鳴着一丝冷冷的笑意,淡淡道:“你们有所不知,所谓久行夜路必遇鬼。在这等荒山野岭里时常有毛贼出没,虽不惧他们,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能行个方便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些…”这番话正像是说给陈漠等人听的,似乎提醒他们行迹已露,不如快快退去。但四人心志坚毅,皆不为所动。
另一人细听一阵,揶揄道:“似乎并无动静,到底是毛贼听到申公子的威名,俱都惊怔当场,还是申公子自己吓唬自己?”旁边几名随从发出了低低的嘲笑声。
陈漠瞬间又糊涂了,为何听这些骑者的语气,不但根本不拿申倚非当首领,反倒讥笑不休。难道申倚非一派高手风范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心谨慎些总不会出错,夜行最怕遇伏,申公子不过是一投石问路罢了!”
他的话音才落,一片寒光突然从左路射来,几名随从惊叫着倒下。电光石火间,一把精光四射的虎爪抓向车篷,一双十指泛着蓝芒的手掌拍向轿中的胡大人,更有一只大铁锤犹若从天而降,砸向轿顶
锁头、锁扣、锁环都已在刹那间同时出手,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了立刻行动的暗号一“投石”!
然而作为“五星锁”中出手最为狠辣、武功最为犀利的钥匙一陈漠却并没有如约行动,虽然他已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声发出攻击的暗号,但他却完全地呆住了!
令他在刹那间震撼莫名的,不仅仅因为这声暗号竟然是从马车里传出,也是因为这个声音他今天早上刚刚从欧阳虹的房间里听到过!
那个带着磁性、有一种独特魅力,似能穿透耳膜直抵内心,还隐有一丝盘惑之力的声音!
最先击中马车的是铁铺,华贵的车顶分崩离析,随即扣子的虎爪准确无误地将车篷击得粉碎,马车就像是孩子的玩具般崩解,现出马车里的模糊人影。他就是今晚五星锁暗杀的目标:胡九通!千丝的毒掌刹那间劈至,切往车中人的腹部,千丝的毒掌每个指头上都戴着指环,上有尖钉,见血封喉,就算不是伤到胸腹要害,只要划出极小的伤口,若得不到及时救治,伤者半个时辰亦是必死无疑。
但,一把晶芒四射的长剑已然从四溅的木屑中盘旋而上,一切一搅一划,与那柄硕大的铁锤一同飞上天空的,还有一颗翻滚不休的头颅。热血喷溅中青色的剑芒乍现光华,犹如在夜空中画过了一道维丽的霓虹。
青色的宝剑执在一双稳定的手中,却不是翔望峰剑客申倚非,而是车中被当作胡九通的人。就在五星锁三大高手同时出手的瞬间,他已劈手夺下申倚非掌中的宝剑,剑光乍亮,只一剑就斩下了铁锤的首级。剑光疾沉,千丝的右手毒掌才探出一半,已被剑花圈住,他惨叫一声,往后疾退,地上留下了一只断掌,五指上的戒指仍在发出妖异的湛蓝光芒…
扣子见千丝遇险,百忙中无暇心伤铁锤的惨死,大喝一声,抬腕展臂,虎爪朝车中人劈面抓来。然而青霓宝剑竟是早预料到他的出招方向,反手刺出,如同长了眼睛般在扣子的胸膛一点而过…
车中人一剑得手,微退半步,避开扣子瀕死一击,宝剑横拍在尚未落地的大铁锤上,一声巨响在山谷中回荡不休,铁锤带着沉闷的风声重重击在断腕逃离的千丝背上,千丝大吼一声,在空中喷出漫天的血雨,借着掷来的铁锤之力先撞在一名随从身上,将大部分的撞击力卸开,然后变向加速逃逸…
“你…是…谁…”扣子凝立原地,胸口乍然迸出一道血线,他的喉间咯咯作响,模糊不清地发出几个字。
车中人不答,剑光再闪,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一记喉骨被切断的声音,扣子的话语戛然而止。
车中人傲立当中,他身高臂长,长剑斜指半空,状极威武,如一尊不可侵犯的战神;然而全身白衣胜雪,不沾一丝血迹,灵敏捷,又似山精鬼魅,脸上挂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暗淡的星光下闪烁着点点微芒。
比杀人本身更可怕的,是他杀人的方法:迅速、准确、残酷,不留一点余地!
陈漠呆住了,仿佛陷入一场无声的梦魇之中,一切的发生不过在几个呼吸间,鲜血犹从铁锤无头的身体中泊汩流出;扣子横尸就地;千丝断腕逃逸;一切重归静寂,再无声息。
最令人心悸的,那些实为优秀军士假扮的随从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四个人将几具尸体集结在一'起,另四人已在旁边挖坑,配合无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变化。另有八骑静守四周,似乎已做好了等待下一场伏击的准备。
而在陈漠的感觉中,这个暗夜的山麓依然不沉寂,他听得到自己因为惊悸过度而压抑的呼吸声,听得到血液从身体涌出的汩汩声,而伴随着蓦然加急的山风之声,四周仿佛还不断传来着来自很遥远地方的一声声垂死哀鸣。每个声音之间沉寂的间隔渐渐拉长,声音本身也变得虚弱飘忽,似有似无,像用某种奇怪的旋律在吟唱着一首来自上古时代的死亡的长诗。
震惊从胸口缓缓掠过,藏身于树干中的陈漠一动不动,眼光定那银色的面具之上。他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那些随从的行动,包括车中人那凝重如山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戒备,他知道自己还隐藏在附近?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正是威赫王,而那些随从都是陪他南征北战平定塞北的亲卫。
至于那个申倚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的傀儡,故意装腔作势只为掩盖威赫王那无法压制冲出马车直逼而来的强大气场。
如果不是威赫王的声音令他惊怔当场,未能及时出手,现在的他是不是也一样倒在血泊中?
陈漠从未想到,这次原本看似轻而易举的剌杀行动,竟会如此收场!
这,是纵横塞外的杀手组织五星锁的最后绝唱!
陈漠闭上了眼睛,不再望向威赫王,因为他怕自己的目光会引起对方的感应。那未还鞘的青霓宝剑上还一滴滴地落下着师兄们的鲜血,而他竟要强迫自己拼尽全力打消出手的念头,心头凄苦,实难尽述。
要想报仇,他还须做两件事,记住仇人的面孔、活下去!
杀手的三大法则在他耳边回响:只做要做的事、只杀要杀的人、不要试图完成已经失败的任务!
想到这里,陈漠同时想到了对自己说这三句话的那个人一欧阳虹!
他的思想渐趋清明。威赫王不但能够说出此次行动的暗号,而且能在刹那间做出常人不及的应变,说出暗号后立刻对几位师兄痛下杀手,显然早有防备。五星锁以往的行动中,几位杀手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或诱敌视线、或狙击援兵、或事后接应仅有一人去完成最后必杀一'击。而锁头、锁扣、锁环、钥匙四人事先从不碰面,之间的默契全都源于锁眼欧阳虹精密完美的谋划,所以才能出道多年从不失手。
可是这一次,一向配合无间的师兄弟却有如此不合情理的失误,居然没有人去阻拦他人,而皆是拼尽全力杀向一个原以为不懂武功的胡九通!
只不过威赫王武功实在太强,一旁的随从无人出手,似乎是有意试招。
无数滑过陈漠心口的疑问慢慢有了一个最合理的解答:欧阳虹出卖了他们!
陈漠不愿相信这个判断,但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这是唯一的解释!
威赫王突然开口:“你还不出来么?”
陈漠一愣,如果自己行迹早露,又何以躲躲藏藏,倒不如现身出去拼死一战,可全兄弟之谊。
但他再度控制住了自己,威赫王如此问,只能表明他虽确定尚有人埋伏于侧,却无法找到方位。
威赫王淡淡道:“不要再幻想东山再起了。今日我在你心中播下了恐惧的种子,每过一天,都只会令你更加畏缩一分,等到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失去的时候,你会后悔不如现在拼掉性命,还能唤回我对你最后的尊重…”依然充满着磁性的声首在夜风中回汤,却听得人心头发冷。
陈漠几乎抑制不住手足的颤抖,威赫王的话不无道理,今日他退缩了,或许以后每个夜晚都会做着同样的噩梦,然后逐渐消磨斗志,直到再也提不起报仇的念头…
这样的敌人太过强大,简直令人心生绝望!
他到底应不应该为着一丝微薄的希望苟且偷生?
就在陈漠心中天人交战,百般犹豫之时,一个意外的声音挽救了他。
“唉,你说得不错。今天就与你来个最后的了断吧。”
陈漠记得这个声音。诺颜察!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诺颜察是会被威赫王杀死,还是杀死威赫王?
欧阳虹为何会背叛五星锁,孤身一人的陈漠又该何去何从?
早先在泾阳与陈漠交手的女子会是叶莺吗,许惊弦与沈从龙一行能顺利行至无双城吗?